[轉帖]獻給媽媽的魚

moneymuch

（這是20多年前寫得小說，裏面有我的影子……)
    一片烏雲遮了過來，像是彌漫的濃煙，瞬間蓋滿了半際天空……
    他朝天上望了望，忿忿地罵了兩句，像是詛咒老天爺。隨即，縱身朝前一躍，蹬上那塊大礁石。
    陰暗的天空，海風瑟瑟地嗚吼，大海顯得格外的瘮人。一排排湧浪向前推去……“啪—”的一聲，身下的礁石濺起一片白花。接著海水向後退去，發出嘩嘩的聲響。他將手中的帆布兜放在了礁石上，隨即蹲下身子從裏面掏出傢什……
    烏雲愈來愈濃，還不時傳來悶悶的雷聲，海風也愈刮愈大，將他身上那件漂亮的藍色翻領衫吹得朝一邊撕扯。
    他鼓起了腮幫，對這那幹癟車輪內胎的氣嘴吹了起來。沒一會，那車輪內胎便膨脹起來。這是浮漂，是哥哥留下的。哥哥到很遠的地方去插隊，那兒沒有海，全是大山。于是所有的傢什都傳給了他。
    今天下午他逃學了。媽媽病了，是累病的，今天他要打一條大黑魚，給媽媽補補身子，做一碗黑魚湯。
    于是他逃學了。
    他知道媽媽知道後一定會生氣，他不願讓媽媽生氣，但不知怎麽，吃完晌飯後，還是闖海來了。
    他脫下了藍色翻領衫，拿起遊泳褲，朝四下望了望，空無一人。也許是天不好，闖海的人不願來。都是膽小鬼!他自言自語地說著，隨即把遊泳褲朝地下一扔，哧溜一下把褲子脫下，赤條條的一揚手把那個內胎扔進了海中。拿起水鏡、魚槍朝下走去。當他要走下礁石的時候，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麽，又踅了回來，從礁面上揀起了自己的那件翻領衫看了又看∶藍色的翻領衫，領子上還戴著一小截拉鎖，是上海出品，街上正在時興，是媽媽給買的——十快錢，那是媽媽的血汗。
    ……烈日下，媽媽拖著一大捆海帶在沙灘中行走，頭上紮著一塊方巾。太陽把人都烤出了油，大海都升騰起了熱氣。一大片沙灘擺滿了海帶，濕漉漉的，沒一會，它們都烤成了幹。一日複一日，媽媽終于病倒了……
    他把衣服疊了疊，連同褲子、還有包，一同放進了石旮旯裏。天好像下雨了，身上覺得落了幾個小雨點。
    他走進海中，彎下身去，朝身上撩潑了幾下，便帶上水鏡朝那車輪浮漂遊去……
    烏雲終于布滿了天空，接著雨珠便砸了下來，砸得海面上一片水坑。他遊出岸邊約'0米，便停了下來，一手把著浮漂轉過身來，朝西那個山頭望了望，又朝北那個發電廠的大煙囪看去。他要把自己這個“焦點”落在這兩處的反向延長線上，那裏有一個黑魚洞。聽說是早年日本人一條水泥船沈沒在哪。天長日久，黑魚便在那裏安了家。
    他又朝回遊了一點，調整好方位後，松開了浮漂，很很地吸了一大口氣，頭朝下一按，雙腳朝上，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雖說天上下著雨，但海下還是清晰的：斑斓的礁石，五顔六色的海澡，把水底裝扮的像是一個人工花園。他邊朝下紮著邊想幸虧今天來了，要不明天雨一停，底湧大、水混，那就糟了。
    他終于潛到了海底，冰涼的海水像是無數把鋼針直刺進他的骨裏。水鏡壓得吱吱響，耳朵發疼海水直往耳孔裏鑽。那是潛到了已接近人極限的深度。他四下尋覓著那條沈船。突然，在自己的右側看見有一個長方形的軀幹，雖說上面聚結著白花花的牡蛎、各色各樣的海澡，但一眼還能認出那是個人工建築。他快速地遊了過去。在船的中央有一個艙口，黑魚窩就在那裏，他跟哥哥學下潛曾來過。
    水泥船很大，他左顧右望找了近半個水泥船的面積還是沒有找到那個艙口。正當他憋得難受，打算上來換一口氣的時候，一個正方形的艙口出現在了他的眼前。幾條黑魚靜靜地懸在艙口的上下，大嘴在慢慢地翕動。他不由得一陣興奮，快速地向上遊去。一拱出水面便大口地呼喘，臉似乎憋得有些變形。車輪浮漂在他七八米遠的地方隨波漂動。他遊了過去，趴在浮漂上一邊呼喘著一邊向去水點遊去。
    他先紮了一個小猛子，有個把人深。當看到那個艙口裏的幾條黑魚還在時，便快速地鑽出了水面，從浮漂中的網兜裏拿出漁槍很命地拽著槍栓，板機扣上了被橡皮筋拉緊了的槍刺。他朝岸上看了一眼，看著放著他那翻領衫的礁石。便大口地吸了一口氣，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他猛蹬了三下，終于接近了那個陰森森的艙口。在艙口的上下共有五條魚，其中一條最大，透過水鏡的擴漲看上去像一條鲅魚的大小：黑黝黝的脊背，肚皮上白花花的。
    他把槍刺對准了它的肚子，這裏的面積大，打中的可能最大。另一只手握住了槍管，生怕槍刺彈出的一刹，槍身抖動，偏離了方向。他屏住了氣，手掌慢慢朝槍機壓去——這時，那條大黑魚尾巴輕輕一甩慢悠悠地轉過了頭。他趕緊把漁槍朝後一拉生怕碰著了它。水下的魚不怕人那怕是臉對著臉，只要不碰著它，沒事。如果你要是碰著了它，就一下，它就像箭一般地逃開。這一點他是深谙的。
    他看著魚，魚看著他。咫尺之隔，這可使他作難了。他扭動了一下身子，力圖轉到它一側，那魚也擺動了一下尾，還是跟他對著臉。他急了，氣已經要不夠了，臉憋得發紫。他豁上了，把槍對准了魚頭，這是個最難打的部位，一槍要是沒打上，那魚准會逃掉。他把穩了槍身，手掌輕輕一壓，“噗－”地一聲。中了！只見那條大黑魚扭著白花花的肚皮在槍刺上掙紮，攪地水都泛出了泡泡。他挺著槍刺快速朝水面上蹬……
    雨還在下，他冷得直打哆嗦上下牙在不斷碰撞發出“哒哒”的聲響，那大黑魚在槍刺上還在不斷地扭著身子……媽媽喝了黑魚湯病會好嗎？媽媽知道了逃學怎麽辦？那件藍色的翻領衫淋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