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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轉貼] 微光---選夫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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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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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發表於 2010-7-6 12:09:32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l8079528 於 2010-7-6 12:38 PM 編輯

    簡介


    皇上跟前的紅人註定多災多難,
    因公忘私誤了終身大事不算什麼,
    斷袖之癖的謠傳當作耳邊風,
    被眾女子砸得「鼻青臉腫」不能吭聲,
    可是愛上小郡主就真是自討苦吃了──
    她天真的表相下善於精打細算,
    對未來夫婿既不挑長相也不挑文章,
    只要出身蘇州便當那人是真命天子,為了與她白首到老,
    他啥事都願意做就算提早告老還鄉也毫不猶豫,
    只是如何擺平皇上和她爹讓他傷透腦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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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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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09:50 | 顯示全部樓層
    簡介


    皇上跟前的紅人註定多災多難,
    因公忘私誤了終身大事不算什麼,
    斷袖之癖的謠傳當作耳邊風,
    被眾女子砸得「鼻青臉腫」不能吭聲,
    可是愛上小郡主就真是自討苦吃了──
    她天真的表相下善於精打細算,
    對未來夫婿既不挑長相也不挑文章,
    只要出身蘇州便當那人是真命天子,為了與她白首到老,
    他啥事都願意做就算提早告老還鄉也毫不猶豫,
    只是如何擺平皇上和她爹讓他傷透腦筋


    楔子


    十七年前

    熱鬧,熱鬧!

    大街上人來人往,莫不是為了幾名新科進士在酒樓大擺筵席,廣宴四方賀客。

    京裏叫得出名號的人物,早早就到了會仙樓,路上不相干的百姓也急著前往同歡。

    幾日前一放榜,急著討綵頭的報喜人就齊聚在三鼎甲府外,此次結果令人毫不意外,前三名全是名門子弟、官家之後。

    狀元果然是太子伴讀齊日陽,榜眼和探花分別是李府和周府的兩位公子。 既然同為官家子弟,三人自是相識,也因此選在今日於會仙樓一同宴請賓客。

    其中最令人稱道的就是此次的狀元公了!

    齊府公子未及十六文采就已冠絕群英,殿試之前許多人就猜他會是此次狀元,不只因他文采非凡,更因他出身名門又與太子交好。

    趕場,趕場!

    今日不知是何黃道吉日,嘉王府的小郡主於今日足月,王爺於王府設宴,京裏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收到了請柬,這滿月酒是非喝不可的。

    這廂狀元公宴客,那廂請喝小郡主滿月酒,兩頭都得罪不起,還有人忙到送錯了禮急得在大街上直跳腳。

    哎,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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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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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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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09:51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l8079528 於 2010-7-6 12:11 PM 編輯

    第一章


    蘭心郡主年十七,尚未婚配。

    春天,真是選婿的好時節。

    前幾日皇上賜宴瓊林苑,各家小姐摩拳擦掌,選婿車在金明池邊大路旁一字排開,想起那等陣仗,蘭心直到現在還會頭皮發麻,若不是父王下令她非去不可,她萬萬不會在那種時候去和人湊熱鬧。

    賜宴那天各府小姐躲在馬車上,隔著垂簾偷看今年的新科進士,為了趕上這次科舉,有的小姐拖到十九還沒嫁,就等著挑這數年一次的佳婿。

    先皇所生的公主們在前幾年就已全部婚配完畢,現今皇上的幾名皇女又都還不滿十歲,這次不搶個好丈夫,可就沒有下次機會了。

    也就是說,人人都有機會當狀元夫人,這次公主休想再搶去做駙馬了!

    各府小姐眼中唯一的強敵,就是嘉王府的蘭心郡主了。 嘉王是先皇堂弟,現今皇上對他也極為倚重,若是蘭心郡主看上今次狀元,其他小姐想沾沾手都沒份兒!

    雖說各府小姐都視郡主為最大敵人,但她本人似乎不是這麼想的。

    就像現在──

    「李府李義公子。」婢女唸著畫軸上的名字,將手中畫像展現在郡主面前。

    「目光渙散、面黃肌瘦,看起來就像有病一樣。」朝婢女搖搖頭,滿意的看見畫像快速的被捲起。

    「衛府衛安公子。」婢女又朝她展開另一幅畫。

    「臉又黑又圓,醜死了。」臉一皺,手朝旁一揮,一名校對名冊的婢女就將名字從中劃去。

    懶洋洋的撐著臉,蘭心將視線從裡到外掃了一遍。 父王派來的三個年長婢女圍繞著她,幾十軸的畫開了又合,名冊上的名字也越來越少,隨著她挑剔的批評,京裏所有未婚公子都讓她一一找出錯處,不是長得不好看就是沒有文才,要不就讓人看不順眼。

    眼看畫像只剩幾軸,王爺派來的婢女暗自盤算著,既然郡主找不到稍微合意的人選,看來只能把希望擺在今年的新科進士身上了。

    手中收拾著畫像,為首婢女恭敬的朝蘭心道:「郡主,這些人都不合意嗎?」

    「對。」蘭心用力點頭,滿意的發現名冊上的人選都已註銷。

    「名冊上共四十六位未婚公子,您要再看一遍嗎?」

    「不要。」浪費了這麼久時間,再看一次結果會有差嗎?

    「是。」為首婢女臉色一整,再次開口,「郡主,王爺吩咐了,要是這四十六人都不合您意,您就得從今年的新科進士中挑出一位,做為您的夫婿。」

    聞言,蘭心撐著下巴的手一滑,整個臉朝桌面砸去。

    「你說什麼?」不敢相信父王會這麼對她,蘭心一臉受到驚嚇的表情。

    「王爺說了,今年您非得挑出個郡馬爺來,去年若不是出了意外,您早該出閣了。」

    深吸了幾口氣,蘭心不由得瞪大一雙眼,想起了婢女口中的「意外」。

    去年王爺本以為替郡主挑了個乘龍快婿,想不到龍沒乘著,還差點兒就上了賊船,誰能料到對方數代為官,竟也會犯下貪贓枉法的大罪,若不是在婚事談成前,先看清了對方的真面目,現下還不曉得會是怎生光景呢!

    多虧了郡主最最崇拜的表小姐,在為父平反的過程中,無意間發現奸黨等人的勾結,王爺才及時停住動作,沒有將郡主嫁過去。

    「不嫁不嫁不嫁,去年父王挑了那溫耀廷,差點就把整個王府攪進去,怎麼還沒學到教訓啊!」氣鼓了雙頰,蘭心無禮的暗罵王爺。

    「是,所以王爺請您自個兒挑。」年長的婢女神色不變,輕輕鬆松將郡主堵個無言。

    「這……這是推託之詞!」父王這麼說的意思是,要是挑上了不好的夫婿,全是她自己的責任嗎?

    「奴婢會轉告王爺的。」為首婢女福了福身,一點都沒讓郡主嚇著,收拾畫像後,便領著帶來的幾人向王爺覆命去了。

    沒有時間去思考方才大逆不道的話,蘭心呆若木雞的坐在當場,一臉嚇傻的模樣。

    「我不要嫁……嗚……表姊……」無意識的喃喃自語,她忍不住想起剛嫁到蘇州不久的表姊。

    去年表姊嫁給了吏部尚書齊海的二公子,但由於齊二公子從母姓,將來要繼承母親娘家,也就是蘇州名門秀水莊,因此表姊成親後當然會住在蘇州,若沒有特別的事,她們兩人也難見上一面。

    蘭心不由得感嘆,要是表姊在就好了,她一定會有辦法的! 上次就是表姊說服了父王,怎麼過了一年父王還沒打消主意啊?

    沒發現一旦過了十七歲生辰,再不嫁人就顯得老了,她本以為自己永遠不會嫁人,可以長住在王府中當她的郡主,沒想到還是得同於一般姑娘,趁著年老色衰之前找個好夫婿啊!

    以前表姊在身邊,不管做什麼事都有人陪著她,誰知道去年底表姊遠嫁蘇州,父王又沒有其他子女,加上她不愛和其他小姐應酬,一個人在京城裡,真的好無聊啊!

    蘇州,表姊在蘇州。 對了,要是她嫁到蘇州去,就可以一直和表姊在一起了!

    可是這也代表了,她必須先嫁給一個男人才能達到目的,反正橫豎都得嫁,她為什麼不到表姊身邊呢?

    「郡主,您還好吧?」一旁婢女看著郡主忽悲忽喜的表情,實在弄不懂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珍兒,新科進士有沒有出身蘇州的啊?」對了、對了,要是嫁了個出身蘇州的進士,就算他被派任外地,自己也可以長住在丈夫祖宅不走啊!

    想到這裡,蘭心覺得自己和表姊又近了一步。

    「好像有吧!」似乎還不只一個呢! 珍兒奇怪的是郡主不挑長相不挑文章,挑的居然是地方,該不會是蘇州地靈人傑,郡主才獨獨對它鍾情?

    「那好,那好……」蘭心喃喃自語,完全沒有想到若是對方長得難看,或是不順她的眼該怎麼辦呢!

    春天,果然還是從眾家小姐選婿開始啊!

    ◇◇◇

    遊街,遊街!

    今日新科進士騎馬繞城,照著往例百姓會把街上擠得水洩不通,自禦街至南薰門,少不了會是一陣騷動。

    車馬擁擠、遊人爭觀,若想瞧清楚進士們的長相,挑在大街兩旁觀看是再好不過了。 瞧這朱雀門外街巷,兩旁店舖擠滿了人,不管是茶坊酒店的座位,都早早讓人預定一空,到了遊街前一個時辰,走在路上就已經顯得寸步難行了。

    在擠滿客人的眾多店舖中,唯獨狀元樓顯得有些不同,這狀元樓和狀元沒啥關係,只是恰巧同名罷了,也正好是整條街上數一數二的上等飯館。

    瞧這整座店舖空蕩蕩的,一樓僅坐了些轎夫打扮的漢子,這樣高價的飯館怎麼會只有這些個客人呢?

    到了二樓就不同了,六、七名身著華服的姑娘倚著欄杆,往下頭擁擠的人群看去,其中一人還唸著:「哎呀!你們瞧瞧下頭,真是擠死人啦!」

    「是啊!還好咱們早早就預定了這狀元樓,不然豈不是要和那些粗人擠在一塊兒。」另一名穿紅衣的姑娘以團扇掩面,語氣中儘是對家世的自傲。

    原來狀元樓中的幾名姑娘全是京裏高官之女,為了好好看清新科進士的樣貌,早在發榜那日就訂下狀元樓了。

    就算賜宴那次沒看清楚,還有今天可以好好挑選啊!

    「蘭心郡主到了沒?」

    「到了、到了,馬車就在下頭呢!」幾位小姐往下一看,果然見到幾名王府衛士開道,領著郡主所乘馬車朝狀元樓而來。

    「唉,郡主一到,我們都只能排在她後頭了。」其中一名小姐說著,其他人紛紛開始附和。

    在幾名小姐的嘆氣聲中,蘭心郡主已經帶著婢女上樓來了。

    「曲小姐、宋小姐,還有幾位小姐都來啦!」看著早已就坐的幾人,蘭心有禮的先向眾人打招呼。

    嚴格來說郡主長得併不特別漂亮,和在座諸位小姐相較之下,她甚至算是容貌普通的。

    圓圓的臉頰,尖尖的下巴,郡主有張桃子般的小臉,常帶笑的臉蛋總是粉粉嫩嫩的,看來清透滑潤,她整張臉上特別的也只有那雙眼睛了。 郡主有著黑水晶似的瞳仁,又圓又大的眼睛清澈又黑白分明。 雖不算漂亮,但總算是可愛的。

    比起艷光四射的大美人,郡主這樣的類型似乎更讓人喜歡。

    唉! 幾位小姐偷偷嘆了口氣,郡主討喜的相貌加上她嬌小的身材,在那些青年文士之中總是特別受矚目的,只是郡主本人似乎不知道,在背地裡有不少公子是喜歡她的。

    蘭心雖是笑容滿面,心中卻是千百個不願,如果父王不強迫她嫁人多好,那她也不必笑僵了一張臉,和這群千金小姐坐在一塊兒了。

    「郡主,您可有中意的人選了?」曲小姐也不故作姿態,反正今日她們的目的都一樣,為的是從幾個男人裡挑出一個中意的,那又何必有所隱瞞呢!

    「什麼人選啊?我連見都還沒見過,怎麼中意啊!」被這曲小姐直接一問,蘭心愣了一會兒,傻傻的就說出心中想法。 那日在選婿車裡,她根本看都沒看,哪知道他們長得是圓是扁。

    「您沒見過?」宋小姐一頓,隨即笑開了臉。  「郡主,今年的新科狀元是齊樞密的堂弟,您總見過吧!」

    眾位小姐笑得不懷好意,那笑容中多少都帶了點酸澀的嫉妒。

    「啊?」齊樞密是表姊夫的大哥,那狀元不就也是表姊夫的堂弟? 腦中晃過幾張俊秀面孔,蘭心想起表姊婚宴上出現的幾名齊家男子。  「見過,那又怎樣?」她大眼微瞇,視線環掃過眾人,幾名小姐見狀稍稍收斂起不遜的態度。

    「既然您見過齊公子了,那您……」另一名小姐說到一半就停住,眾人卻也明白她話中意思。

    今次十名進士,長相最俊的就是齊若虛了,加上他狀元的身份,在場哪家小姐不想嫁給他,更何況他還是齊樞密的堂弟,現今朝中齊黨得勢,簡直就是前途不可限量。

    「難道我非得選他不可?」那齊若虛除了臉皮長得好看點,其餘有什麼值得喜歡? 看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風吹就倒的模樣,比起表姊夫就差得遠了,她還看不上眼呢!

    可這世上樣貌能及得上她表姊夫的倒也還不多,那齊若虛要不是一副軟弱書生樣也還算可以啦!

    「您是說您不──」眾家小姐欣喜的齊聲喊道,話還沒說完,就讓樓下一陣騷動引去了注意。

    ◇◇◇

    萬頭鑽動,摩肩擦踵。

    「讓開、讓開,你們全給咱家讓開啊!」一名公公尖著嗓子喊道,尖細的嗓音在宮外顯得突兀,讓人不明白太監怎麼出了皇宮,還在大街上嚷著。

    一頂官轎卡在人群中動彈不得,前方一名總管太監,身後還跟著幾個小太監,那頂轎子就在幾名轎夫支撐下,毫無前進的卡在半空中。

    「大夥兒退後,讓公公過去,千萬別擋著啊!」擋住總管太監去路的幾人驚慌道,誰都不想得罪宮裡的人,隨便一個罪名就能教他們小命不保啊!

    突然間大街上擠動了起來,本就沒有多餘的空間讓人通行,更何況一時之間要讓出足以讓轎子通行的道路,怎能不亂上加亂呢!

    不曉得是誰先跌倒,人群中突然凹了一個洞,幾名身材嬌小的孩童竟被推倒,周圍的人怕踩到孩子,拚命向後推擠,一股力直朝後推去。

    突然間中間的人又被向前推,前頭的人沒有防備竟紛紛被人撞倒,那股力量不減,數十人同時被踩在地上踐踏,上千百姓想停下腳步,竟被潮水似的力量牽動無法止住,只聽見整條大街哀號遍地,間雜著孩童的哭聲,母親們的叫喊聲。

    外頭的情況太亂,叫喊聲此起彼落,轎中的人終於有了動作。

    「落轎。」隨著一道威嚴的男聲響起,四名轎夫整齊動作。 那人自轎中走出,赫然是樞密使齊日陽。

    如果不是情況危急,是會有人停下腳步好好打量欣賞他的,任何人見到齊日陽都不能否認他的確是儀表不凡。 高大挺拔的身材配上英俊的容貌,加上他的官職、氣勢,在普通情況下,眾人很難不對他多加註目。

    在齊日陽身前推擠的百姓不禁想著,可惜現在是這樣混亂的情況,就算齊大人在場恐怕也沒什麼用。

    這個想法才晃過腦中,眾人就被一道沉冷的聲音震撼心神,那說話的人氣勢逼人,所有人一聽見他的聲音,全不由自主的照他的話去做。

    「全部不許動!」眼看現下情況混亂,齊日陽冷聲一喝,如平地乍聞雷響,就連遠在數十丈外的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瞬間,整條大街凍結,竟沒有人敢移動分毫。

    「把跌倒的人扶起來。」情況稍微控制住,齊日陽又是一個命令。

    只見已經冷靜下來的百姓彎下身子,小心扶起受傷的民眾,有些人傷得重了,連站都站不起來,還要兩旁的人扶持。

    全部的人望著齊日陽,等著他下個命令。

    「不許再擠在朱雀門前,全給我退到龍津橋後。」冰冷威嚴的聲音再次響起。

    今日會發生這樣的慘劇,全是因為大家一股勁的朝皇城方向擠,整條大道全長數裏,百姓居然全擠在朱雀門前,也難怪會出事。

    幾百雙眼睛盯著齊日陽,卻沒有半個人移動腳步,雖然大家都想照他的話做,卻又怕方纔的事再次發生。

    「一個一個來,走。」由於他被困在人群的最後方,也因此指揮著他身邊的人開始移動,就這樣一個一個的百姓慢慢朝大道後方退去,直到整條路變得暢通,人車可行。

    齊日陽站在街道中央,眼看著四周亂像不再,他面色森冷的朝總管太監說道:「禦街之前豈容放肆。王公公,你去找鄭指揮使,讓他調禁軍過來,別讓我看到這種事再次發生。」

    齊日陽冰冷的目光讓總管太監低下頭,若不是他在街上亂趕一通,也不至於會出事,今日情況若沒有控制住,怕會出人命啊!

    「咱家馬上去辦。」王公公低著頭,愧疚得不敢看他。  「請大人快些入宮,皇上還在等您呢!」若不是皇上急召齊大人,他又怎麼會……

    齊日陽沒有回答,正準備揭簾上轎,卻聽到兩旁爆出一連串尖叫聲,臉才朝旁一側,就讓什麼東西給打中。

    然後不只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紛紛打在他身上臉上頭上,他按著被砸疼的額頭,究竟是什麼東西?

    「齊大人──」兩旁高價酒樓紛紛有人探出身子,看衣著應該是富家千金,只見滿樓姑娘,手上抓著香囊、玉珮,全都用力往他身上投擲。

    天! 那些姑娘瘋了不成? 還是他做錯什麼,她們想殺了他?

    弄不清現在是什麼狀況,他依稀記得今日是新科進士遊街的日子,可他不過在街上控制住混亂,怎麼兩旁沒事的小姐們會突然發狂?

    慌亂間,他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那滿樓姑娘中也只有她不像發瘋似的猛拿東西砸他。

    齊日陽故作冷靜的彎身進轎,揉著被砸腫的額角,方才對他「行兇」的諸位姑娘身份,也一一在腦中浮現……

    他認得的有禮部宋侍郎的女兒,還有中書省曲大人的千金,那滿樓姑娘當中,唯一沒瘋的就只有嘉王的女兒蘭心郡主了。

    究竟為了何事,怎麼那麼多官家千金齊聚一堂?

    頭痛得無法再想,他乘著轎子進宮面聖去了。

    一旁跟著的幾個小太監盡責的拉起衣襬,將地上所有玉珮、香囊一個個兜進懷中,打算一會兒送到樞密院去。

    應當這樣沒錯吧?

    ◇◇◇

    「啊!方才多虧了齊大人。」一名小姐眼光追隨著齊日陽乘坐的轎子,直到轎子消失在禦街當中。

    「齊大人……」另一名小姐嘆了口氣,像是在惋惜什麼。

    「還是齊大人俊啊!」

    隨著轎子消失在視線中,眾家小姐漸漸恢復了理智。

    在正常狀況下,這些官家千金是不會如此瘋狂失態的,但方纔的情況實在太過嚇人,就算在兩旁的樓上,也有人已經讓下頭的意外嚇得哭了。 就在此刻,齊大人恍若天神般出現在她們眼中。

    啊! 若不是齊大人,不曉得會不會發生暴動呢! 要是真出事,她們這些平日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也不知會被怎樣對待。 方才下頭擠成那樣,她們區區數人竟然獨霸一棟樓,這樣一想不免有些慚愧。

    還是齊大人最完美,雖然他已年過三十,但不論是樣貌、官職,他都比其他人好太多了,可惜眾人都有默契,齊大人只可遠觀,不可觸碰啊!

    所以她們才會在那種情況下將身上飾物拋給他,從古時開始這就是女子表現情意的方法,不過眾人都知道齊大人是……

    也因此朝他丟玉珮不會讓人說是不知羞恥,她們只是用這樣的方法,表達對齊大人的崇拜之意罷了。

    「就是,要不是齊大人是──」曲小姐原想說什麼,卻又發現自己失言,只得馬上頓住。

    「原來你也聽過啊!」宋小姐對曲小姐搖搖頭,兩人臉上俱是可惜的神色。

    蘭心一頭霧水的看著眾家千金,不明白為什麼齊日陽這個人很可惜。

    她記得齊日陽還沒成婚啊! 要是喜歡他,讓自家父親去談親事不就得了,今天她們打的不也是這個主意嗎?

    「那個……齊大人不是還沒成婚嗎?」蘭心朝眾小姐發出疑問。

    只見眾人齊轉過頭,一臉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郡主不知道?」

    「知道什麼?」難道是她太少和其他小姐談天,怎麼大家都知道的事,只有她不曉得?

    「齊大人他看得,嫁不得啊!」

    「為什麼?」

    「他和歐陽大人……」

    全部的人都不說話,只是一邊看著蘭心,一邊低頭拉扯著自己的袖子。

    玩袖子,什麼意思啊?

    蘭心還沒反應過來,就聽到曲小姐開口,那聲音居然顯得有些沙啞,「齊大人還是永遠不要成親好了,就是這樣看著他,我也甘願啊!」

    「是啊!」

    「是啊!」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每個人都像對齊大人有意,既然這樣怎麼不想辦法嫁給他呢! 這齊日陽也真奇怪,年紀明明不小了,怎麼還不娶妻?

    不過方纔他的聲音還真大,隔了一小段距離都能震得她耳朵發麻,但也多虧了他在場,情況才能穩定下來。

    對了,他的嗓門那麼大,要是上朝時讓他叫早朝,一個人就可抵上幾十個太監用呢!

    蘭心沒發現自己的想法有多異常,面對齊日陽,她還是和平時一樣,用看一個普通人的眼光看他。 其他小姐就不是如此了,照她們對齊日陽敬若天神的態度,若是讓她們知道蘭心此刻在想些什麼,可能會為她的不知趣感到想哭吧!

    「哎,再過幾刻鐘就要開始遊街了!」一名小姐突然喊道,方才沮喪的模樣,不知何時已被拋到腦後。

    「啊啊啊!新科進士快來啦!」另一名小姐細喊著,似乎又陷入了自個兒的美夢當中。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 怎麼前一刻可以為齊日陽變得愁雲慘霧,現在又可以為新科進士露出嬌羞不已的模樣? 蘭心還真是弄不明白。

    「你們瞧,是鄭指揮使,他帶禁軍過來了!」一名眼尖的小姐看到前方出現大隊人馬,赫然是一隊禁軍。

    「多虧了齊大人!」

    「是啊、是啊!」

    聽著眾人不住誇獎齊日陽,蘭心卻呆愣了片刻,腦中翻轉的想法和常人不大相同。 她記得樞密使應該沒有權限調動禁軍啊! 怎麼齊日陽方才說得理所當然,這樣不是越權嗎?

    難怪,難怪表姊會說他擅權,現在齊日陽的確很風光,就不知他何時會得罪皇上,說不定哪一日會讓人給外放了。

    偷偷吐了吐舌頭,蘭心看著眾家小姐期待的模樣,或許身為一個女人,腦中轉的想法要和她們相同才是正常的吧!

    人人都覺得她天真可愛,的確比起那些汲汲於權位的人,她可能算是沒什麼煩惱吧!

    她想齊日陽過的日子一定很累,這樣說起來,她只要從父王給的範圍內挑出一個丈夫,應該算是很輕鬆吧?

    男人從年輕時就開始為求取功名努力,女人則是想趁著依然貌美時嫁個有前途的丈夫,這樣說來雙方都要各自努力,誰也不輕鬆。

    只是當男人真的功成名就時,女人大概也人老珠黃了,費盡青春去追求這些東西,真到實現那一天他們會覺得快樂嗎?

    記得齊大人似乎在很多年前就中了進士,爬到今日高位也費了十多年的時間,不過他的年紀還不夠大,如果他過了五十歲才成為樞密使,想必會有更多感慨吧!

    嗯,蘭心自顧自的點點頭,心想如果到了齊大人五十大壽那天,她還有機會見到他,到時再問他一生汲汲名利,這樣的日子他滿意嗎?

    沒發現這是多麼失禮又異常的問題,蘭心看著眾家小姐倚在欄杆上引領期盼的模樣,只能驚嘆著人受到驚嚇恢復的時間還真快。

    然後,她也學著大家,整個人趴上欄杆,等著今年的新科進士遊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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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11:3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二章


    樞密院中,齊日陽面無表情的翻看公文,硃砂筆快速點閱著。

    可、速辦──這是下場還好的。

    旁邊另有一疊堆積如山的退件,從退件的數量和其中指正錯誤的嚴厲語氣,就能看出大人今日的心情特別不好,而且是非常的不好。

    今日退朝後,有個中書省來的年輕官員因為說錯話,讓大人用殺人般的眼光直瞪出去,臨走前還在門口跌了一跤。

    他們這些小小官員不禁感嘆,大人要怎麼對待鄰近的中書省官員都可以,可是他們以後還要仰仗對方相互幫忙啊!

    於是有人猜測,大人今日心情不佳的原因,該不會就是他們的好鄰居中書省鬧出來的吧?

    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呢?

    在樞密院當差的人都知道,齊大人是個有仇必報的人,不過平日裏還不至於無故欺負人,通常都是有人先開罪他,事後眾人才能從朝政的演變中得知。

    齊大人他啊,就算是剷除政敵也是做得手段高超,不著痕蹟的就將對方踢出京城,還有最遠被外放到儋州去的!

    「好綠的額頭。」突然間一道清冷的男聲從門外飄入,聲音的主人也隨後出現在眾人面前。

    好……好大的膽子。 眾人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在樞密院中敢這樣對大人說話的,也只有樞密副使歐陽大人了。

    筆鋒一顫,齊日陽手下的公文被滴上數點朱墨,他頭臉上的傷是今日一早眾人的疑問,卻沒有半個人敢當眾問出口來。

    「見過皇上了?」隨口丟出個問題,讓歐陽月暉分去些心思,免得問題又在他臉上的傷打轉。

    「見過了。」他奉皇命出京,今早才回到京裏。 說著說著,話又轉回齊日陽身上。  「昨日很威風嘛!」指的是昨日他用一句話就鎮住眾人,還在短時間內恢復街上秩序。

    啪! 齊日陽似乎聽見自己青筋斷裂的聲音,低下頭後才發現,他居然將手上的筆給折了。

    誰讓歐陽月暉哪壺不開提哪壺? 想起昨日在大街上的遭遇,他到現在還想不清是怎麼回事,怎麼他就猛往這處探聽!

    事實上眾人談論的都是他當機立斷,及時鎮住差點出現的暴動,他本人耿耿於懷的事情倒沒有多少人發現。

    「昨日……」齊日陽揉揉額頭,思考著該怎麼將問題問出口。  「除了新科進士遊街,還有什麼大事嗎?」

    歐陽月暉挑眉,怎麼京裏發生的事問他這個離京兩個月的人? 不過他倒是可以回答,反正齊日陽除了他之外,大概也沒有別的人可以問了。

    「除了新科進士遊街,你在大道上又遇見什麼?」在自己的書桌旁坐下,滿意的發現齊日陽居然難得的有良心,將他的工作一併接手了。

    「兩旁……有很多位大人的千金……」齊日陽停住,實在無法把昨天的遭遇說出口,被一堆姑娘胡亂扔東西可不是件威風的事。

    「你忘了新科進士是最好下手的──」肥羊。 要是能撐過今年,往後被眾位大人逼婚的機率就小得多了,最好的例子正坐在他面前,此人已經逃過了一十七年。  「還是離你登科那年已經太久?」語畢,他不忘諷刺齊日陽。

    「原來如此……」可是他被亂扔之謎還是沒解開啊!

    「你多久沒睡了?」突然間歐陽月暉問了個不相干的問題,一旁眾人卻都能瞭解,齊大人深受皇上倚重,許多時候就連分外事務都需攬在身上,加上歐陽大人離京兩個月,這段時間以來齊大人恐怕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每日都有睡。」齊日陽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接著說:「每日都只睡了一個時辰。」

    「你回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來就行了。」歐陽月暉眉一挑,一向冷傲的表情竟有些溫暖的包容。

    齊日陽回以一笑,手撐著桌面站起,這才發現自己真的累壞了。  「明日我們再談。」他從桌下抽出一份特別的公文遞給歐陽月暉。

    「快回去吧!」沒有再多說,他直接坐到齊日陽才起身的位子,添了朱墨,忙碌的人這次換成他了。

    一個是兩個月沒睡飽,一個是今早才到京城,一旁的文職官員不禁感嘆,「大人」這種東西,還真不是人幹的。

    ◇◆◇

    在皇城內繞了幾彎,欲從文德殿旁出東華門,他才進殿前大街就看見蘭心郡主站在那兒,左右張望的模樣煞是可愛。

    她沒有在殿前亂走,但一臉好奇的模樣讓他覺得,她似乎會突然提起裙子,不顧一切的在整條大路上來回奔跑。

    腦中浮出一個有趣的畫面,他忍不住遠看著郡主笑了。

    不知道這個時候郡主進宮做什麼,而且她不待在皇后那兒,居然會一個人站在文德殿前?

    也許是因為蘭心郡主是昨日唯一一個正常人,沒有瘋了似的朝他亂扔東西,所以今日他對郡主印像大好,感覺她特別可愛。 還沒有想到要對蘭心說些什麼,雙腳就像有自己的意識似的,舉步朝她走了過去。

    她應該不是在宮裡迷路,因為從內宮走到前殿也有段不小的距離,她到底在這兒做什麼? 一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齊大人。」遠遠就看見齊日陽朝她走來,蘭心忍不住舉起手朝他揮了揮。

    「郡主。」看著她熱情的模樣,齊日陽還真有些受寵若驚。

    「你還沒回去啊?」蘭心熱絡的對他說著,即使兩人在今日之前談話次數屈指可數,她還是對齊日陽有種親切感,因為他是她表姊夫的大哥嘛!

    任何人只要能和表姊扯上點關係,她都能衍生出喜愛之情,把對方當成自己人看待。

    「我正要出宮,郡主在這兒是?」殿前空蕩蕩的,除了守衛的兵士外沒見到其他人。

    「我在等杜公公,他拿皇后娘娘交代的補品進去,要我在這兒等他一會兒。」她還等著杜公公領她出去呢!

    「皇后娘娘召你進宮?」皇后召皇族女眷進宮陪伴,本就不是什麼稀奇事,但讓郡主在這兒空等似乎有些奇怪。

    「是啊!」蘭心朝他露出甜笑,在陽光下更顯燦爛。

    她笑得──很開心的樣子?

    看她滿臉笑容他卻直覺不對,總覺得郡主在聽見他的問題後,眼中似乎閃過某種光芒,臉上的笑更是刻意加深,想用一貫的笑容掩飾什麼事情?

    齊大人的眼瞳好黑啊! 而且目光更是熾人……總覺得讓他一看,她差點心虛得什麼都招出來,難怪她聽說齊樞密一瞪,是會讓人嚇得站不住腳的。

    「郡主 ──」郡主在隱藏什麼?

    「齊大人──」她得找點話讓他分神才行。

    兩人同時開口,卻又在意識到對方時同時停住。

    「郡主先說。」齊日陽看向她,有禮的讓她先說。

    「昨日齊大人英勇的表現真讓人佩服。」先說些話哄哄齊大人,她一向慣於說些場面話。

    「郡主昨日也在場,可知諸位小姐為何……」既然誇他表現英勇,為何還要拿東西丟他?

    「齊大人有好好收著那些香囊、玉珮吧!」郡主笑著眨眼,一副可愛的模樣。

    見她粉嫩雙頰泛著光芒,竟像顆桃子似的,讓他有股一親芳澤的衝動。

    他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發覺到自己在想什麼,齊日陽猛然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這種想法,莫非是他太久沒有和姑娘家親近了?

    不……不是,是他有生以來從未有過這種念頭,他怎麼會看著一個姑娘,就突然開始想像她嘗起來是不是甜的……

    一定是郡主的臉看來像個桃子,他才會有這種奇怪的想像。 齊日陽在心裡這樣拚命說服自己。

    是了,都過午了他還沒用午膳,而且他最喜歡吃桃子了!

    等等,他又想到哪裡去了!

    「還好不是冬天。」蘭心再次開口,沒有發現齊日陽異常沈默的看著她。  「不然她們可能連懷爐都扔出來呢!」

    「懷……爐?」從想她的心思中一岔,奇怪兩人對話中為什麼會出現懷爐。

    「是啊!齊大人沒唸過詩經嗎?」郡主直逗著齊日陽,卻發現他臉上一點笑意也沒有。

    「這和詩經有何關係?」懷爐和詩經有關係? 他是真的弄不明白。

    「詩經裡說: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齊大人不需要投木瓜,曲小姐她們就很喜歡你啦!」蘭心看著一向聰明威武的齊大人,怎麼覺得今日他很反常啊?

    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他現在滿心滿腦都是桃子,不是木瓜啊! 等等、等等!  「喜歡我──」他不敢置信的岔了氣,沒料到竟會是這個答案。

    聽見他驚訝的語氣,蘭心終於發現齊日陽從頭到尾沒弄懂過,那原先他到底以為那些玉珮是怎麼回事啊!

    噘起嘴,她開始有點為眾家小姐不平了。  「齊大人,你未免太不解風情了,她們那麼仰慕你,自然會希望送你幾樣貼身的東西存在你那兒,就當作留作紀念,讓你看見東西就能夠想起她們啊!」雖然平日裏她很少和各家小姐來往,但是對於她們的心思她還是摸得透的。

    「我沒料到她們會是這番心思……」昨日沒有投玉珮給他的,就只有蘭心郡主了,想到這兒一股騷動直竄心口,他忍不住問她:「昨日郡主也是去選婿的嗎?」

    「呵呵呵……」郡主笑了一陣,沒有回答他的打算。  「你說話還真直接呢!」

    哪有人這樣問話的,就算大夥兒都是去選婿,讓個男人挑明瞭講,怎麼好意思回答是呢!

    他心裡一陣忐忑,不明白自己怎麼會有這種奇異的感覺,像是有人掐住他的心口又不給個痛快。

    對了! 想起原先郡主奇怪的模樣,他想問郡主因何進宮,怎麼會讓她給岔開話題。  「皇后娘娘她──」

    「齊大人,你的額頭受傷了!」蘭心不給他機會說完,竟在他說話時大喊一聲,一副驚訝的模樣。

    她臉上還是掛著笑容,甜甜蜜蜜的模樣讓人猜不出在想什麼,突然表現出驚訝的神情也拿捏得恰到好處,他不信她是現在才發現他臉上的傷,這般突兀的態度更顯得她有事瞞他!

    「郡主現在才看到嗎?」他往前跨了一步,刻意放低身子,一雙深邃的眼直看進她眼裡。

    「呵!」她輕抽了一口氣,粉嫩的臉頰似乎更紅了。

    一陣心慌意亂,蘭心微偏過臉,不敢對上齊日陽的眼,他怎麼這樣……臉靠得這麼近,她都能感覺到一股熱氣了。

    這種狀況該怎麼應付呢?

    父王說過宮裡的事太複雜,她只要記得迎人便是多笑少說,遇到問題便是先說些場面話,答不出來的問題就笑而不答,可齊大人這樣逼著她,她又不能笑個不停。

    除了皇上和皇后,她還沒遇過敢這樣逼她的人呢!

    「郡主……」他的臉又更近了一點,惑人的面孔在她面前放大。

    她……她得做些什麼事才行!

    「我替你揉揉!」一把按住他的肩,她用空餘的一手用力揉上他額頭的青綠,放足了手勁,定要他疼得說不出話來。

    「喝 ──」痛得倒抽一口氣,沒料到郡主會突出奇招,竟這樣用力的揉著他的額頭,一副專注的模樣,像是沒有別的事能分去她一絲注意。

    齊日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再揉下去。

    「齊大人,你別和我客氣,這傷不揉開是不會散的!」就讓她不知廉恥好了,她也不想和他靠這麼近啊! 可除此之外又想不出別的辦法,反正他都靠上來了,不這樣阻檔他,他的臉還不知道會貼到多近。

    「郡主,你沒有用藥酒是揉不散的。」只會揉得他發疼,恐怕明日還會是更可怕的模樣!

    「用力點就揉得散了。」蘭心只得堅持下去,要是現在臨陣退縮,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她才不給齊日陽另一個機會逼問她,要是再讓他瞧下去,難保她不會老實的說出來。

    「用力?」恐怕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揉得他痛入骨裡,最好沒心思再問她。

    「你別亂動啦!」齊大人好像認命了,那她再揉久一點,揉到杜公公回來。

    大殿外,一名男子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景象,兩側的殿前侍衛也專心看著,一群人同時揉揉眼,然後確定沒有眼花──那個齊日陽、那個齊大人、那個齊樞密,他真的彎著腰任郡主在他額上猛揉,疼得齜牙咧嘴,卻又不願移開身子,依舊任郡主對他施展「暴力」。

    「我得告訴皇上……」鄭指揮使茫然的轉身,腳下卻讓門檻一絆,他連忙穩住身子,急朝殿內去了。

    「郡主。」認命的不再反抗,過了一會兒他就發現,她根本沒辦法持續出力,現在揉上他額頭的手勁,倒是恰到好處。  「我已經不怕疼了,現在可以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什……麼?」蘭心忍不住結巴,他早看出她的把戲了?

    「你還不說嗎?」扯下她的小手,他挺直了腰,身子依舊靠她很近,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怎……怎麼辦? 慌張的四處張望,突然間,她竟發現皇帝站在大殿門口,滿臉興味的盯著他們。  「皇上──」齊日陽還越靠越近,真是搞不清楚狀況。

    「叫皇上也沒有用。」他用眼角餘光一瞥,心裡打算當作沒看見,皇上不就想看戲嗎?

    好個齊日陽,不愧與他相識二十年,倒是瞭解他在想些什麼。  「是你領郡主來的?」皇帝沒轉過頭,僅是輕輕朝杜公公說道,飄忽淡然的語氣讓人摸不清心思。

    杜公公急得汗如雨下,皇帝才瞥見他的模樣,心裡就有了計較。

    皇后又在打什麼主意了?

    不理會大殿門口炙人的目光,齊日陽堅定的逼問著蘭心。  「不說嗎?」

    「不說!」他的語氣怎麼有些……曖昧,蘭心急得往他胸口推了一把,讓兩人隔開距離。

    唉,堂妹生氣啦! 皇帝可惜的搖搖頭,明白再無好戲可看,便朝杜公公冷冷說道:「還不過去!」轉過身子,悠然舉步循來時路回去。

    好戲總不會持續太久啊!

    杜公公急往兩人奔去,心中緊張得七上八下,不明白好好的事情怎麼會和齊大人扯上關係。

    事情讓他插手,皇上不就會知道了嗎?

    「郡主,奴才來晚了!」僵著一張白臉,杜公公刻意不去看齊日陽。

    「不要緊,我們走吧!」蘭心露出甜甜笑容,方才展露的情緒又讓她藏在笑容後頭,事情終究沒讓他問出來。

    「郡主──」齊日陽的聲音僵硬,一雙眼瞪得像要穿透她背後似的。

    「我先走了,齊大人。」她笑著朝他揮揮手,然後轉身隨著杜公公走了。 那抹笑竟混合了許多情緒,有得意、有失落,還有一絲淡淡憂鬱。

    雖說她還是笑得和往常一樣,他卻能分辨出那笑容中每一分不同,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郡主。」他的聲音堅定,直追著她的腳步,兩人間的距離竟像不存在似的。

    她一頓,又聽見他的聲音。

    「你若有事,便到樞密府找我!」像是承諾,他不輕易這麼對人說。

    她又舉步,離去的身影竟顯得有些狼狽,太過匆匆。

    午後的日光照在她的裙邊,像灑上一層金粉似的,他站在原地看她離去,一時間竟移不開眼。 腦海中映著的是她帶笑的表情,笑時紅潤的雙頰,讓他無法停止想像,吻上她會是什麼滋味。

    齊日陽,將滿三十三歲的那年春天,看著每一樣事物,竟都像灑上了一層金粉般,開始在他眼前閃閃發光。

    眉一皺,想起那個她以笑聲打發的問題。

    她……她也是去選婿的嗎?

    春天,不論是來得早還是晚,總是會來的!

    ◇◆◇

    快步走著,陽光彷彿追逐著她的腳步,逃開什麼似的,她緊跟著杜公公,沒發現對方怎也走得如此快,兩人就這樣無言的踏著步伐,穿過了殿前大道,直朝宮門而去。

    「郡主。」杜公公放慢了腳步,不再走得那麼急。

    蘭心朝他微微一笑,一臉天真的樣子,心裡明白杜公公定是有話要說。

    「皇后娘娘的話你可記得了!」尖細的嗓音有些脅迫的味道。

    這是警告嗎? 那麼方才杜公公讓她在大殿前等了那麼久,肯定是故意的,皇后要杜公公給她個下馬威啊!

    「皇后娘娘說得很清楚,我當然記得她說了什麼。」她又笑,裝作聽不明白的模樣。 知道杜公公是指她得遵照著皇后吩咐的去做,可她也沒向皇后承諾,杜公公能怎麼為難她?

    「郡主明白就好,老奴勸您一句,不該說的話就少說為妙。」今日皇后說的話可別洩漏出去,要真讓別人知道就不知會出什麼事了。

    「杜公公,我從來不亂說話的。」腦中想到方才杜公公看到齊日陽的模樣,就好像耗子見了貓,嚇得拔腿就跑,她忍不住為他方纔的反應感到好笑。

    齊日陽很可怕嗎? 怎麼她不覺得?

    今日難得和他說話,反倒讓她覺得心口有些奇怪,只要他靠得近了,心就不由自主的越跳越快,像是要跳出胸口似的,讓人靜不下來。

    而且,今天也是她第一次見到齊大人不同的一面,她從來不知道,外表英明威武的齊日陽也有被嚇傻的時候。

    當他聽見各家小姐都很仰慕他時,竟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沒人朝他說過嗎? 他長得很好看的,怎麼他對自己一點信心也沒有!

    難道齊大人從沒想過要成親嗎? 他應該早過三十了,就算那麼多姑娘喜歡他,可他要再拖下去就太老了。

    今日他每個動作都帶著點逼迫人的味道,但那種霸道的親近,卻讓她討厭不起來。

    就像是他的身子靠得好近,深黑的眼瞳直看進她心裡,她卻只能偏過頭,不知該怎麼回應他。

    就像是他明知道她是故意揉他傷處,卻又彎著腰任她搓揉,非得從她口中問出答案來。

    就像是他握著她的手,讓她覺得就連心口都燒燙了起來……

    腦海中不停想著他的模樣,笑意就這樣湧上心頭,自然得毋需偽裝,從前他們很少單獨說話,怎麼今日他會逼著她,非要問出皇后說了什麼?

    一想起皇后,一絲鬱悶不由得飄上心口,今日皇后對她半哄半迫的話語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要她不許嫁給齊若虛?

    不知皇后心裡在想些什麼,她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嫁人,雖然父王要她從今次進士中挑出一人,但她也不知該挑誰好。

    不如等到非選不可時,她再告訴父王想嫁到蘇州吧!

    可這就像從一堆果子裡挑出一個,誰也不知道那果子甜不甜、香不香,攤子上的老翁也許還會騙人,等到果子切開後,才知道裡頭早爛了大半。

    要是選夫婿也像這樣,她卻倒楣的挑到一個爛果子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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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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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12:09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三章


    書房裡,嘉王把玩著一塊玉石,不知情的人會以為他專心賞玉,熟識他的人卻明白此刻他心裡定在計較些什麼。 每當王爺不停在掌中轉玩玉器時,就是他沉思的時候。

    「皇后真的這麼說?」終於停下手上動作,嘉王轉身問呆坐在旁的女兒。

    「真的,杜公公還說:皇后娘娘的話你可記得了!」蘭心尖起嗓子,學著杜公公說話的語氣,果然見到父親一臉冰冷的神色,每當嘉王露出這樣的表情,就代表有人該糟了。

    「你要是喜歡齊若虛,不必理會皇后說了什麼。」聲音淡淡,抓著玉石的手指卻顯得太過用力,像是在隱忍些什麼。

    「您一向就不喜歡皇后對不對?」蘭心眨眼,心裡知道不該學杜公公的語氣,那讓父王更生氣了。

    「這種話用不著說出來。」有些事情放在心裡就好,說出來反倒會招人話柄,蘭心就是學不會藏心事。

    「皇后是不是在打什麼主意啊?」她雖不聰明,這點事還是看得出來。

    「皇上還沒冊立太子,這兩年被大臣逼得急了,皇后在打什麼主意你看出來了嗎?」不許蘭心嫁給今次的狀元,皇后自是希望自己人能收攏他,好拉攏齊黨為大皇子的將來鋪路。

    「哦,可是我聽說皇后生的大皇子很笨耶!」聽說大皇子過了十歲,論語還背不全,與他相較之下,李妃所生的二皇子就聰明多了。

    「這種事用不著說出來!」嘉王揉揉額頭,不明白自己生的女兒怎麼會這麼粗枝大葉。

    看父王似乎頭很痛的樣子,但這種話她只會對親近的人說啊!

    記得只要自己說錯話,父王就會露出這副模樣,也因此後來她才會得到一篇處事口訣:多笑少說、笑而不答、靜而不語。

    見父王還揉著額際,她想起今日和齊日陽的事,忍不住笑了起來。  「我今日在宮裡遇見齊日陽,杜公公一見著他像嚇著了,領著我直逃命呢!」

    「哦,還見著什麼?」皇后一向忌憚齊日陽,那奴才還算識相。

    「沒有,可是齊日陽說,要是有事讓我到樞密府找他。」她覺得杜公公聽見那句話後,似乎走得更快了。

    「發生了什麼事?」這種話齊日陽從不輕易出口,這是多大一個承諾。

    「沒有啊,我們說了一會兒話,他一直問皇后到底對我說了什麼……」被父王冷凝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她怎麼覺得今天齊日陽對她的態度很奇怪,看她的目光好像要燒穿她似的,但這種話她可不敢對父王講。

    「你說了嗎?」朝中分為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兩派,齊黨的態度還不明確,但齊日陽擁有決定性的影響力。

    看樣子,齊日陽是不可能選擇皇后了!

    「沒有。」看著父王思慮的模樣,下一句話衝口而出,「我可以告訴他嗎?」她……她怎麼會這麼講,莫非她本就想告訴他?

    「他若再問,你就告訴他吧!」皇后的野心他不會看不出來,至於齊黨的選擇就看他怎麼決定了。

    「哦。」傻傻的點頭,她沒想到自己平日難得見上齊日陽一面,往後真的還有機會和他那樣說話嗎?

    ◇◇◇

    正慶幸著這幾日風平浪靜,父王不再逼著她挑夫婿,就連皇后也沒再差人召她進宮,兀自得意之際,王府就來了不速之客。

    她一到廳上,見到那人挺拔的身形就愣住了。 他怎麼會在這兒?

    「齊日陽,你來幹什麼?」傻傻的開口,她沒注意到父親皺眉的模樣。

    「郡主,好久不見。」聽著她無禮的口氣他竟沒有絲毫不悅,心中浮現的是再見著她的喜悅,還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心情,像喝了陳年佳釀似的,讓人有點飄飄欲仙。

    「哪裡久了,那天不是才見過嗎?」再見到他讓人有些不知所措,當她發現的時候,無禮的話又已衝口而出。

    齊日陽挑眉,詢問的目光看向嘉王,一副要他說句話的模樣。

    「樞密府裡有人要見你,別亂說話知道嗎?」無奈的對女兒開口,嘉王已經不對她的禮儀抱任何希望。

    蘭心的視線在父親和齊日陽間來回移動,不明白的開口問道:「讓那人過來不就好了,為什麼要這麼麻煩?」

    「別問,要記得這幾日你沒出過王府半步,來的只有一個人,走的也只有一個人。懂嗎?」嘉王神色認真的對女兒說著,然後滿意的見到蘭心點頭。  「快和齊大人過去吧!」

    「走吧!郡主。」齊日陽做了個手勢,有禮的讓蘭心先走。

    原本她還在疑惑,究竟是什麼人能讓齊日陽跑這一趟,但稍一思考也就輕易得到解答,全天下除了皇帝,有誰敢這樣使喚齊日陽?

    「皇上為什麼要見我?」而且還是用這麼迂迴的方式。

    「還記得我那天問你的問題嗎?」他的聲音低低,帶著一種讓她安心的感覺。

    「記得,你想知道的話──」

    「等會兒再說,你可以在路上先想想該怎麼開口。」皇上微服出宮,為的是要弄清楚皇后究竟在玩什麼把戲,選太子之事輕忽不得,更怕皇后背地裡使了什麼手段。

    「哦。」他不想先知道嗎?

    她都準備好要告訴他了,沒想到今天他好冷淡,和上回不太一樣呢!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她咬著唇,心裡變得沉甸甸的。 兩人出了王府大廳,一直到了前庭蘭心才發現,等在前頭的轎子只有一頂。

    「我坐哪兒?」她左右張望,沒發現她的轎子啊!

    「那裡頭。」他指著轎子,朝她露出笑容,那抹笑讓她覺得似乎包含了其他意思。

    「你坐哪兒?」這頂轎子讓她坐了,他怎麼辦?

    「那裡頭。」齊日陽忍不住咧開嘴笑了,看郡主一臉吃驚的模樣,他再也忍不住想逗弄她的心情。

    「你別說笑了,我們怎麼可以坐在一起!」咬咬唇,她滿懷疑慮的看著他,卻發現他一點也不像在說笑。

    「當然可以。你沒忘記王爺方才怎麼說?這幾日你沒出過王府半步,來的只有一個人,走的當然也只有一個人了!」見她直盯著他,他忍不住又開口,「我的轎子很穩固,你不用怕。」

    「根本不是這個問題啊……」她喃喃自語,明白自己不該和他同乘一轎,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沒有拒絕的餘地。

    「進去吧!」他替她揭開轎簾,見她進轎後直往旁靠。

    他也彎身進轎,高大的身形果然將轎子填得滿滿,蘭心就算靠在一旁,還是讓他擠得沒有位子。

    「別亂動。」感覺到身邊柔軟的身子動個不停,齊日陽無奈的伸出手攬住她的纖腰,郡主再這樣亂動下去,他就算不想冒犯她都難。

    「轎子好小,我沒地方坐了。」齊日陽還把手擱在她腰上,可見這轎子真的太小了!

    「你靠上來些就不會。」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他將她半攬入懷中,小小的身子側倚入他懷中,軟軟的、香香的。

    「怎麼這樣……」她都快趴在他懷裡了。

    「這也是不得已的。」他還真是不得已啊!

    蘭心的臉就靠在他肩窩處,從他的角度往下一看,可以見到她細緻的臉上有著一層幾不可見的寒毛,紅潤的小臉果然如他所想的一樣,像個熟透的桃子。

    好想咬一口啊!

    「齊日陽。」在轎子規律的搖晃中,蘭心突然開口叫他。

    「什麼?」心跳聲心虛的漏了一拍,他連忙回應她的叫喚。

    「皇后娘娘要是發現我見過皇上該怎麼辦?」想起有關皇后的眾多傳聞,她不自覺的摸了摸脖子。

    「沒什麼好怕的,她能對你怎麼樣?」現今鄭皇后出身商人世家,李妃則是大學士之女,兩人的聲望高下立見,皇后除了使點小手段,又能成什麼事?

    「皇后當然不能對你做什麼,可她要是把我召進內宮,說不定會在裡頭出什麼意外……」關於深宮的傳聞很多,她雖是皇家之後,卻也不想親身體驗傳聞的真實性啊!

    「我想想,內宮能出什麼意外……看看是會有強盜闖入,還是會狂風大作,天打雷劈?」

    「齊日陽,你……」他在嘲笑她嗎? 她明明是這麼擔心,他還那樣說話!

    「別怕,要是皇后召你進宮,你就讓人來找我。」他柔聲朝她說道,沒有發覺自己是用何等寵愛的語氣。

    「找你能做什麼?」蘭心皺皺臉,卻又感覺心頭暖暖的。

    「至少能留你一命。」聽著郡主懷疑的口氣,他終於忍不住心頭的渴望,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臉頰,觸感果真如同想像的一樣,又滑又軟。

    「你──」還來不及抗議,她就發現轎子緩緩落了地,原來不知何時已進了樞密府。

    「你先下轎。」放開摟在她腰際的手,在她出轎子前,他輕聲對她說道:「皇上沒那麼可怕的。」

    這就是齊日陽的府邸? 蘭心才下轎就好奇的打量四周,寬廣的前院停了轎子,兩旁倒種了不少樹,四周有不少看似平凡的漢子守著。

    「你平常一定得罪很多人。」蘭心看過樞密府後下了這個結論。

    「此話怎講?」齊日陽高高挑起眉,眼光掃過角落處護衛藏身的地點。

    「照你的性子,那兩旁的樹林裡一定藏了不少人,在這種地方設下埋伏,你如果不是得罪很多人,就是很怕死。」雖然看不出他在府裡何處藏了護衛,但她可以斷定,齊日陽的府邸一定是防護得滴水不漏。

    「你說我是什麼性子?」他很怕死? 這是他活到今日第一次聽見。

    「你思慮周全、行事謹慎,更難得的是你做什麼事都乾淨俐落。」

    「怎麼解釋?」郡主對他有這麼高的評價,是因為知道他做過些什麼事嗎?

    「那天你在街上平定騷動,還記得要讓那些百姓一個一個離開,人走完後還不忘要鄭指揮使調禁軍上街,最後還讓人把地上的玉珮撿得乾乾淨淨,我想你做事一定很小心,所以你在朝中專權這麼多年還沒被扳倒,一定不會留下什麼把柄的。」蘭心一口氣說完對齊日陽的印象,卻發現他似乎有些哭笑不得。

    「原來我在你心裡是這樣的人。」他該怎麼說,蘭心其實沒有看錯他,而且還意外的將他看得透徹。 只是聽到自己在她心中的評價,卻很難讓人高興得起來。

    「父王說過,看起來越是平凡的人越該小心,你府裡每個人看來都像是深藏不露的高手,我說的對嗎?」從她一進門,就感覺到府裡那些看似平凡的家丁,每個都有種刻意隱藏自己的感覺。

    「對。」而且還該死的對極了。

    誰說郡主天真了? 她看事情清透的程度,讓他忍不住在心裡咒罵了起來。

    「你不高興嗎?」

    「沒有。」他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說道:「就算你將一個人看得透徹,也千萬不要當面向他說破,懂嗎?」如果今天這麼說的不是她,他還真不知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郡主這樣老實,算不上是件好事!

    「我知道啊!父王也常常這麼告訴我,我都沒在外人面前胡說過,在你面前還是第一次……」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一遇上齊日陽,她就忍不住把心裡的話都說出來。

    「你是說你──」她信任他?

    一時間,他竟無法言語,只能滿懷期望的等著她的答案。

    「因為……你是表姊夫的大哥嘛!」應該是這個緣故吧! 否則她實在無法解釋自己對他的信任是從何而來。

    齊日陽愣在當場無法回答,倒是四周同時傳出嗆咳聲,無法相信看來甜美可愛的郡主會給大人迎頭痛擊,竟用如此殘酷的答案回覆他。

    跟在大人身邊十多年,他們還沒見過大人用這種態度對待任何姑娘,想不到第一次動了凡心,竟會被當成某某人的某某人看待……

    「寒川……」想起自小疼愛到大的弟弟,齊日陽的心情第一次如此複雜,這麼說他還託了弟弟的福?

    蘭心任由僕役領路,途中突然發現齊日陽失去了蹤影,忍不住回頭叫喚那在夕陽下變成石像的人。  「齊日陽,你快來啊!」她不想一個人面對皇上啊!

    移動沉重的腳步,他恍惚跟上郡主,不明白心底怎麼像被掏空一個大洞似的,似乎還讓晚風一陣陣穿胸而過。

    空虛,空虛之後還是空虛。

    ◆◇◆

    「進來。」敲門過後,如歌般好聽的男聲從門內傳出,門外兩旁帶刀男子替齊日陽拉開門後,便繼續擔任守護主子的任務。

    「皇上,蘭心郡主到了。」也只有在皇帝面前,齊日陽的態度會顯得稍微謙卑一些。

    「蘭心。」那溫雅男子微微一笑,便將視線從手上的書卷中抬起。

    「皇上。」拘謹的朝皇帝行禮,蘭心一向不喜歡進宮面聖。

    她總有個感覺,皇上、她父王,骨子裡都是一樣冷淡的人,他們皇室一族總是很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但她不一樣,她實在不喜歡勾心鬥角的宮廷生活。

    「坐下吧!」看著蘭心恐懼戒備的模樣,皇帝真不知道自己哪裡嚇人了,或許是蘭心太敏銳,總能看穿他骨血裡的冰冷,但他其實是很喜歡這個小堂妹的。  「皇后那日和你說了什麼,你告訴朕。」

    垂著長長的睫毛,她實在不知該怎麼開口,偷瞧了齊日陽一眼,只見他正神遊物外,毫不注意她與皇上的對談。 心裡頭猛燒上一把火,伸手穿過兩人之間的小茶桌,捏了他大腿一把。

    齊日陽表情不變,刻意忽略腿上傳來的疼痛,轉頭向蘭心說道:「郡主怎麼不說話?」

    「我……」眼見齊日陽不幫她,她乾脆低下頭快速的把話一古腦兒的說出來,「那日皇后要我不許選狀元齊若虛做我的夫婿,其他人我看上誰都可以。」

    聽完蘭心的話之後,皇帝臉上的笑意更盛,薄唇揚起的弧度太精準,帶著些許讓人恐懼莫名的寒意。

    「要拉攏你嗎?」用手指輕點桌面,皇上轉頭看向齊日陽。

    齊日陽沒有說話,眼神僅朝皇帝一掃,像在暗示什麼似的。 只一瞬,皇帝便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蘭心,這樞密府的廚子手藝倒還不錯,你餓了嗎?」溫軟的言語帶著些哄誘的味道,皇帝又露出親切的微笑,把樞密府當成自己家裡支使。

    「是。」看齊日陽和皇上眉來眼去的模樣,她不用想也知道自己在場會礙著他們說話,還是識趣的退下吧!

    「好乖,下去吃點心吧!」以齊日陽的身份不方便打發郡主,所以這種話當然由他說了。

    聽見皇上說了什麼,蘭心不由得瞪大了眼,隨即起身朝門外走去。 臨去前,她轉頭對皇上說道:「我已經不是七歲啦!」說完轉過身子,匆匆離開書房。

    啞然失笑,皇帝用掌心拍拍額頭,沒想到自己會把對待三歲小公主的態度用在蘭心身上。

    「皇后的事你怎麼看?」一提起皇后,兩人的態度便凝重許多。

    「她以為若虛真會看上鄭家的女兒?就算婚事真的成了,也未必……」就是堂弟真被逼著娶了皇后的妹妹,他齊日陽也不見得會因此支持大皇子,皇后未免太一相情願。

    「從你這兒不好下手,歐陽那兒呢?」他的兩個寵臣都還未娶妻,就算鄭家女兒長得再美,這兩人也不會貪戀美色。

    「不可能。」歐陽月暉要是會對女人和顏悅色,恐怕連皇上的假笑臉皮都會掉下來。

    「說得是,太子之事──」皇上看向他,眼中表達的意思讓人難以錯認,他不希望皇后再有動作。

    皇上已經決定立賢不立長了!

    「我會處理。」扯了抹笑,他相信自己沒有看錯皇上的意思。

    皇上要他鎮壓朝中反對二皇子的聲浪,這件事由他來做再好不過了,皇上不方便明著反對支持大皇子的大臣,那就只好讓他扮演黑臉了。

    反正他已經被罵了那麼多年的專權,再來一次又何妨呢!

    ◆◆◆

    因為這趟皇上是微服出宮,僅帶了帶刀護衛兩人,在樞密府中留了兩個時辰,事情商量完畢就早早回宮去了,手下的人要瞞也只能瞞這麼久的時間不被發現。

    送走皇上後,齊日陽便向下人探問郡主在何處,因為郡主身份不凡,管家作主準備了間客房讓她稍作歇息。

    在門外敲了一陣,房中沒有傳來回應,他便推門進內看看,想不到郡主在床上熟睡,一臉睡得香甜的模樣,讓人不忍叫她起來。

    「桃子!」不知自己怎麼會有那樣的動作,齊日陽伸手刮刮蘭心的面頰,然後兩指一捏,又玩起了她的面皮。

    「嗯?」伸手往臉旁揮了揮,蘭心睏倦的張開眼,沒想到竟會看見齊日陽坐在床邊,一臉專注的盯著她看。 她嚇得趕緊坐起身子,口中不忘問著:「你在這裡做什麼?」

    「這兒是我的府邸,記得嗎?」她睡迷糊了。 不過她剛睡醒的模樣好可愛! 先是用手揉了揉眼,然後一副溫馴的模樣,坐在床上朝他露出笑容。

    「嗯,父王呢?」露出微笑,她其實還沒清醒。

    「當然在王府裡。」忍不住伸手在她面前揮了揮,然後就看到她愣了一會兒,再開口時已經清醒多了。

    「我要回去了,現在是什麼時辰?」一把掀開被子,蘭心彎身找著鞋子。

    「剛過酉時。」從一旁拎過她的鞋子,他發現這還是他第一次替女人提鞋子。

    從齊日陽手中接過鞋子,蘭心把腳套進鞋子裡,卻意外的發現他的眼光沒有離開過片刻,彷彿看她穿鞋是多麼新奇的事。

    「看我穿鞋很有趣嗎?」

    齊日陽一怔,這才發現自己竟一直盯著蘭心的腳看,臉上一熱,趕緊移開了視線。 但腦中的畫面卻怎麼也揮之不去,他沒想到郡主的腳會那麼小,隔著一層薄薄羅襪,小巧的腳掌更顯可愛。

    怎麼她整個人都是這麼小巧細緻嗎?

    蘭心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心裡轉過多少個念頭,她不過是隨口問了一句,怎麼齊日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臉還紅得咧!

    「齊日陽?齊日陽?」扯了扯他的袖子,她這才發現兩人同坐在床邊,他的手還撐在她腿旁,顯得好親近的樣子。

    「怎麼了?」聽見蘭心的叫喚聲,他轉過頭一看,卻發現她白嫩的小臉突然變得紅通通的,身子也在同時刻意的遠離他幾寸。

    「我要回去了,你給我準備轎子啦!」刻意掩飾情緒似的,她用一種蠻橫的口氣命令道。

    「好。」不明白郡主心裡想些什麼,他僅以為她急著要回王府,此刻的時間的確是不早了。

    走出休息的客房,春末的夜風居然帶著些許寒意,她忍不住又扯起齊日陽的袖子,把身子半躲在他背後避風。

    「怎麼了?」她怎麼又扯起他的袖子?

    「好冷哦!」都已經春末了,怎麼還這麼冷呢?

    她冷? 今晚是略帶寒意,更別說她剛睡醒,此刻是最容易受寒的時候。

    「來人!」齊日陽朝空曠的花庭一喊,蘭心才奇怪這園中一個人也沒有,他從哪裡叫人時,兩名素衣男子就平空冒出,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們從何而來。

    「大人。」兩人向齊日陽行禮。

    「到我房裡拿件披風。」

    其中一人答應,然後從通往另一院落的走道離開,另一人如同來時一樣,毫無聲息的失去蹤影。

    「他們方才躲在哪兒啊?」蘭心眨眨眼,開始東張西望,想看出這院落有何處可以躲人,四處看了看,她見到樹上有種金黃色的花朵迎風招搖。  「齊日陽,那是什麼花啊?」

    「金腰帶。」抬頭看了一眼,齊日陽發現有截暗色衣角藏在其中,看來府中不少人對他和郡主很好奇啊!

    「這個名字和你很配。」權官腰上金腰帶,怎麼想都是幅有趣的畫面,突然樹上一陣騷動,她朝方才傳出聲音的地方一看。  「齊日陽,是不是有人藏在樹上啊?」

    「你看錯了!」那群探子兼護衛美其名是保護他,實際上根本是對他的私生活很有興趣。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他說起謊來面不改色。

    方纔那名下人帶著件摺好的披風回來,齊日陽抖開華貴的黑色衣料,將之密密實實的裹在蘭心身上,此時卻發生一個從沒發生過的問題──

    「好像太長了。」蘭心看著黑色披風垂在腳邊,大概有兩、三寸吧! 這是當然的,看齊日陽高她不只一個頭,怎麼可能會合身呢!

    「弄髒就算了。」弄髒不要緊,就怕她會踩到,要是跌傷了可就不好。

    「我會踩到啦!」將披風兩側抓在身前,她用手提著,像個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

    「小心走。」用手將她護在臂彎裡,慢慢的通往前院。

    來到前庭,轎子果然已經準備好了,看來有很多熱心腸的人嘛!

    「披風洗好後我會還你的。」下襬都讓她弄髒了,回去只好讓丫頭們洗乾淨才能還他了。

    「不用了,不過是一件披風罷了。」這樣的衣物他要多少有多少,郡主實在不必介意。

    「要啦!」一邊彎身坐進轎子,她一邊向齊日陽承諾著。

    「好吧!」說得好像很勉強似的,可是他的心臟卻因這個約定猛力跳動著。 難道他在期待嗎?

    「就這麼說定囉!洗好我再來找你。」說完對齊日陽揮揮手,她放下轎簾,讓轎夫們朝王府前進。

    嗯,過幾天要還他披風呢!

    沒去想自己為何會這麼堅持,這點小事只要讓下人動手就夠,她為什麼非要齊日陽答應呢?

    一種還不明朗的感覺困擾著她,在搖晃的轎子中,她忍不住拉緊了披風,讓這陌生的溫暖緊緊的擁抱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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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12:30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四章


    你會得到報應的!

    「報應?我等著看!」

    轎子在大街上搖搖晃晃,今日反常地,齊日陽甚至沒有進樞密院辦公,早朝結束後他便直接回府,原因應該要歸在退朝後發生的事情上。

    藍大人一派一向支持鄭皇后,連帶的也支持太子應立皇長子,朝臣們決議在今年秋天前,皇上必須立下太子,當場引發兩派人馬激烈的唇槍舌劍。 一邊要立皇后的皇長子,一邊要立李妃的二皇子,兩方爭執不下的情況下,皇上只有先退朝了。

    齊黨在朝政上向來是總攬大權,更別說去年破了奸黨一案,朝中霎時更是有無數新人取代舊人,雖不敢說用的都是他齊日陽的人,但反對勢力也漸漸消去。 就算是中立勢力,也不會擺明和齊黨對槓。

    這股默契卻在這次選太子上有了衝突,立皇子向來是立長或是立嫡,這次皇長子既是皇后所生,眾人當然擁立他為太子,即使是平日與齊黨無衝突的中立勢力,也鐵了心要立大皇子。

    然而李妃有賢名,所生二皇子更是聰敏,怎麼看都比愚鈍的大皇子適合。 他在今日表明了立場決定要支持李妃,整個齊黨自是跟進,朝臣頓時分成兩派,涇渭分明。

    藍大人一黨在殿外與他爭執不下,甚至對著他和歐陽月暉破口大罵,說是什麼斷子絕孫,絕對會報應在齊家和歐陽家身上。

    整個朝廷除了歐陽月暉,沒有人知道他背負著皇上的期望,在朝中專橫的形象,更是皇上有意要他扮演黑臉,身為人臣他不能不做,加上他原先就是個性強硬,這個權臣的角色,他扮來得心應手。

    只是現在胸口這股火氣是從何而來?

    此刻想是沒人能承受他的怒氣,他便告了假早早的回府休息。

    轎子穿過大街,兩旁熱鬧的市集還未散去,透過窗簾看出,時鮮的水果正堆在攤上等人上門挑選。

    桃子,他要吃桃子!

    這股莫名的感覺不知從何而來,心裡的鬱悶似乎吃些桃子就會好點,他突然決定要在市集停轎,兩旁的果子像朝人招手似的,讓他無法忽視。

    「大人,不好吧!」大人還穿著官服,現在說要在市集停轎?

    「無妨,停轎。」硬要轎夫停轎,齊日陽也不管自己現在是何模樣,下了轎便朝一旁的老翁走去。

    「大…… 大人。」那老人顫聲道,不明白這位大人是怎麼回事。

    「這桃子甜嗎?」甜不甜他也無從得知,只是隨口問著。

    「很甜哪,大人要嚐嚐嗎?」老人看眼前的大人似乎不是要找麻煩,終於不再像方才一樣緊張。

    「等會兒送一籃到……」話還沒說完,腳邊就讓人一撞,一道小小的身影衝垮了老翁的攤子,然後地上一片混亂,夾雜著小孩子的哭聲。

    「哇──」一名六、七歲的女童坐在傾倒的木架旁大哭,一個個粉嫩的桃子還在她腳邊滾啊滾的,一旁一名年輕婦人白了臉,身邊另一名男童還伸著手,沒料到輕輕朝姊姊一推,竟會撞倒人家的攤子。

    「老丈,真對不住,可是咱們沒銀子……」婦人沒有去管地上哭鬧的女兒,僅是想著這滿攤頭的水果該怎麼賠。

    「你這死丫頭──」難得眼前貴人上門,老頭兒正想賺筆豐厚賞銀,誰曉得讓這小孩子破壞了大好機會,一氣之下就要伸腳踢那小女孩。

    「不許踢她──」齊日陽朝那老丈一喝,老人頓時僵住了動作。

    一旁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只見那身穿官服的英俊男子蹲下身子,從腰上解下一塊金鎖頭遞給那哭泣的小女孩,又俯身在她耳邊說了什麼話。

    「老爺爺,對不住,這個金子賠給你……」小女孩吸著鼻涕,手上捧著方才英俊叔叔給她的金鎖頭。

    眾人看著這一幕都不由得讚歎,這官兒是誰啊?

    眼看買不成桃子,反把身上飾物給了個小女孩,齊日陽搖搖頭,轉過身子就要上轎,想不到四周爆出一陣熟悉的尖叫,一種不祥的尖叫──

    「齊大人──」

    「好棒啊──」

    一群年輕姑娘從人群中爆出叫聲,只一瞬,許多姑娘撿起了地上掉落的桃子,紛紛朝齊日陽投去。

    桃子,無數的桃子!

    為……為什麼?

    上回他不是讓玉珮香囊砸了個夠,怎麼這回又被無數的桃子攻擊? 他是很想吃桃子沒錯啦,可是不是用這種方式啊!

    匆忙的閃身上轎,他還聽見咚咚咚的聲音敲擊在轎身上,他滿頭滿臉都是熟透的果肉,就不知外頭的轎夫是啥模樣了。

    「起轎──」隨著他的聲音響起,轎夫用生平最快的速度抬起轎子,飛也似的腳步急奔,一行人宛如逃難般離去,留下的只有迴響在空氣中的陣陣叫聲。

    香氣,熟透的桃子氣味。

    ◇◇◇

    「珍兒,替我準備一籃桃子。」蘭心將床頭擺著的黑色披風摺好,一邊交代著身旁的丫頭。

    「桃子?」珍兒感到奇怪,郡主不是要去拜訪齊樞密嗎?

    「是啊!我要帶桃子去找齊日陽。」上回說過要把披風還他的,都已經過了幾天,今天總該去了。

    上回在樞密府她睡得好熟,管家替她準備的客房很舒適,只是在夢裡,不曉得誰對著她喊「桃子」,所以她今天才會想帶些水果去看他嘛!

    「奴婢馬上去辦。」廚房裡不曉得有沒有現成的,若是沒有的話,恐怕就得上街去買了。

    收拾好手上的披風,蘭心到園子外頭等珍兒,過了一會兒就見到她提了一籃桃子過來。

    「郡主,我們可以走了,廚房裡正好買了一籃桃子呢!」

    蘭心上了轎子,懷中抱著齊日陽的披風,轎外珍兒手提一籃桃子,就這樣守在轎窗旁一路到了樞密府。

    「守門大哥,這是嘉王府蘭心郡主,要見齊樞密。」珍兒提著籃子,卻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門口眾人都盯著她籃裡的東西瞧。

    不對,那籃裡的東西大大的不對!

    門口眾人同時搖頭,又看了看剛從轎子裡出來的郡主,眾人又同時點了點頭。

    「郡主,請跟我來。」一名守門男子領著蘭心,另外一人刻意攔住珍兒,將她和籃子裡的東西移到安全的地方,否則不曉得大人看見會不會發狂。

    長相平凡的男子帶著蘭心經過一條條的走道,越走越往內院,不像上回去的書齋方向,而且帶路的人走得急了點,讓她跟得有點辛苦。

    「郡主。」領在前頭的人開了口。

    「什麼事?」抱著齊日陽的披風,蘭心突然覺得四周有很多看不見的眼睛在偷窺她,只是一種感覺,四面八方的視線直射過來。

    「大人方才在街上被一群姑娘亂砸桃子。」現下大人脾氣正大,希望郡主能讓大人消消氣,不然他們的日子就難過了。

    「又來了,他又做了什麼事?」上回是平定一場動亂,這回呢?

    領路的漢子簡單的敘述市集裡發生的事,蘭心聽得津津有味,大讚齊日陽做得好,難怪那些姑娘仰慕他到「投桃」傳情啊!

    雖說本來就有傳說,見到心儀的男子以投擲水果向他表白,不過齊日陽也太倒楣了點,短短時日內竟遇到兩次相似的事情。

    兩人停在一處院落,那領路人告訴蘭心自己只能帶到此處,大人就在房裡,請郡主自己進去。

    四周都沒有人在耶! 她要自己推門進去嗎?

    推開門板,蘭心抱緊懷裡的披風,一進房裡就看見兩面掛了字畫,華貴的瓷器花瓶擺在一旁,房間深處是一面大屏風,上頭繪著山水景緻。

    屏風後面似乎傳來什麼聲響,蘭心覺得奇怪,更加抱緊懷中的東西,一步步朝房間盡頭前進,打算一探究竟。

    「什麼事?」齊日陽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下一刻,他便濕淋淋的出現在她眼前。

    濕的、滴水、沒有穿衣服!

    「啊──」看著他精壯的胸膛,蘭心不由得尖叫一聲,拿起懷裡的披風遮臉。  「你沒穿衣服!」嗚……她都看到了啦! 還好他有穿褲子,不然還不知道會看到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記得小時候奶娘就說過,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而且姑娘家不能讓別人看見身子,也不能隨便看男人的身子。

    他在沐浴當然沒穿衣服啊!

    記得他向屬下們說過,若是沒有要事別打擾他,所以起身時聽見有人開門,他以為屬下有何要事,連上衣都沒來得及穿就趕著出來了。

    「你怎麼不敲門?」要是她敲門就不會看到了,不過話說回來,他的裸身這麼可怕嗎?

    「快點穿起來啦!」閉著眼,她硬將披風塞給齊日陽。

    「我有衣服。」她不會要他赤身裸體的裹著塊披風吧! 那像什麼話,不讓人當淫賊看才怪。

    「那你快點穿啊!」嗚……她怎麼把他的身體記得那麼清楚? 好像真的和她不太一樣耶! 胸口平平的,呃,其實好像也不是很平……

    「你轉過去,我到屏風後頭穿。」心緒一轉,他就想到郡主會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那群愛鬧的部下,為了某種不知名的原因,硬要讓郡主在他沐浴時闖進來。

    聽著他的話蘭心終於放心,轉過身子等他出來的期間,她又開始胡思亂想。 奶娘沒有說過,但是她好想知道哦! 她沒有看到的男人其他部分,到底和女人有什麼不同?

    齊日陽一從屏風後出來,見到的就是這幅詭異景象──蘭心站在一旁,一雙眼在他身上移來移去,有點兒心虛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她的一雙眼睛還直盯著他的腰腹看。

    「你到底在看什麼?」

    「我在想……」那個,奶娘說過未出嫁的姑娘不能看,那她問問總成吧!

    「什麼?」

    「奶娘說男人和女人長得不一樣,可是未出嫁的姑娘不能讓男人看身子,也不能看男人的身子……」迂迂迴回,她就是不敢挑明瞭說。

    「然後呢?」這些話他當然知道,難道蘭心想要他……負責?

    娶她?

    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讓他一時間無法思考其他事情,只能想著要是她嫁給他的話,要是她嫁給他的話……

    「你的下半身到底長什麼樣子!」一口氣說出這句話,蘭心眨著大眼看向齊日陽,卻發現他的臉色一瞬間由紅轉青。

    不是他想的那回事,不是……

    怎麼心裡會有點怪怪的感受? 他原先還追尋著那股莫名的感覺,就在他快弄清自己的想法時,她的怪問題突然爆出,讓他在即將找到答案的那一刻,失去了原先的想法。

    等等,她剛剛說了什麼?

    「你在說什麼傻話!」他開始揉著額角,方纔的沮喪一掃而空,現在腦子裡想的都是她的問題,她怎麼會想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我又沒有說要看。」她小聲的抱怨著。

    「真讓你看還成嗎?」她到底在想什麼,怎麼會滿腦子怪念頭……

    「我只是想知道嘛!你不用給我看,你用說的就可以了。」

    「你休想!」他大吼,語氣稍頓。  「連想都不准想!」

    「不想就不想嘛!」低聲唸著,她忍不住開始玩起自己的袖子。

    齊日陽坐在桌子對面,手上拿著塊布巾擦發,她就這樣有些著迷的看著他。

    「齊日陽,我替你梳頭好不好?」看著他披散的頭髮,她不知怎地,想感受那黑亮髮絲滑過手指的感覺。

    「不成,你等我一會兒。」事實上,郡主此刻在他房裡根本就是大大的不對,更遑論她見著他裸身,他還在她面前梳髮。

    但這種感覺真的很好,好像他們很親密,分享著彼此的小秘密。

    「我剛剛聽說了,你今天在市集裡被一群姑娘丟桃子啊?」一隻手敲著桌面,另一手支著下巴,她專心的看著齊日陽整理頭髮。

    他沈默,似乎不太想談這個話題。

    嗯,他不理人啊?

    「你身上都是桃子香味耶!」沐浴過後的他,身上依舊飄著淡淡香甜味,又或許這味道是從屏風後的浴盆飄散出來的。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眼神裡有種說不出話的無奈,卻又沒有叫她閉嘴的意思。 手上依然用布巾壓著髮尾,外袍肩上已濕成一片。

    他的發還未全乾呢! 一滴滴的水珠滑進他衣服裡,這樣一定很不舒服吧!

    如果是她沐浴的話,她一定會先把頭髮擦乾才穿上衣服的。 是不是因為她在這裡,齊日陽才弄得有些狼狽? 如果他不穿衣服的話……

    臉上燒紅成一片,蘭心甩甩頭,把腦中他那裸著上身的畫面去掉,又偷偷瞧了身旁的人一眼,她還是找些話聊聊好了。

    「齊日陽,那些姑娘一定是覺得玉珮很貴,所以才會投桃子給你。」富家千金可以不在乎一、兩塊玉,平民百姓家的姑娘就沒辦法了。

    「那些桃子的銀兩是我給的。」就是如此才更教人無法接受,他好心替那小女孩賠了銀兩,怎麼還要接受如此待遇?

    「我知道啊!你可以大方一點接受,或者回報她們嘛!」他要是高興,可以丟點身上的飾物給那些姑娘,不過就怕會造成暴動,要是為了搶他身上的東西,那些姑娘打成一團可就不好了。

    「你要我拿李子丟她們嗎?」臉皮一扯,他露出一個還稱不上是笑的表情,絲毫沒有想到自己怎麼能忍受蘭心沒有重點的問話。

    投桃報李?

    齊日陽也會說笑嘛! 她還以為他心情很不好,看剛剛帶她進來的人說得那麼恐怖,她還以為他會氣得七竅生煙,想不到他只是看來悶悶不樂的。

    看著他整理頭髮,袖口處都濕了一片,還有領口、胸口。

    這又想起那日在狀元樓裡,眾家小姐對她說的一番話,她想想啊!

    「齊日陽,為什麼那些小姐都說你嫁不得?」她看齊日陽沒有什麼問題啊!

    「我是男人,自然嫁不得。」沒去細想蘭心的語意,他用最直接的答案回答。 男人本來就是娶妻,哪有嫁人的道理。

    「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這樣說好像也對嘛!

    修長的手指在發尖穿梭,快速的理好一頭長髮,只片刻他便束好了頭髮,她也想到另一個問題問他。

    「齊日陽,這是什麼意思啊?」蘭心拉著自己的袖子,一面做拉扯的動作。

    「玩袖子?」看起來有點像姑娘家玩袖子,不過又有點像什麼動作呢……

    「不是,我記得她們提過你和歐陽大人是什麼……」到底是什麼,怎麼她從頭就沒弄清楚過。

    「我和歐陽?」他和歐陽和袖子有關?

    腦中想起今日退朝前,藍大人對他喊著:「你會得到報應的!斷子絕孫,絕對會報應在齊家和歐陽家身上。」

    這不是斷袖嗎?

    本以為那隻是藍大人惡毒的詛咒,沒想到居然是暗指他和歐陽……

    該死,究竟是誰放出這謠言的?  ! 怎麼照蘭心的說法,眾家小姐都這麼說,再加上藍大人說的,他和歐陽……他和歐陽……他和歐陽啊!

    到底是誰造謠的? 這樣一想,說他嫁不得指的明明是這一回事,可和他男人娶妻不嫁人的答案差了十萬八千里遠。

    莫怪……莫怪這幾年來再也沒有媒婆上門,爹娘更是煩惱他的婚事,難道這謠言全京裏都聽過了,就只剩他不知道嗎?

    想來極有可能,照藍大人篤定的態度,幾乎是因此咒齊家斷子絕孫了。

    「郡主,那些全是謠言,你不必理會便是。」袖裡的手握成拳,他看向蘭心的神情顯得極為灼熱。

    「齊日陽……」他這樣看人做什麼,讓她不由得想後退啊!

    「郡主。」他身子靠近,再靠近。  「往後你若是得空,不妨常來樞密府走動,我會讓管家準備香茗點心等你的。」

    「來做什麼?」齊日陽的眼神除了一種莫名的灼熱,好像還帶了點期待,或是陰謀的味道?

    「來……」來做什麼?

    不知道心裡那股亂烘烘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他只知道乘著這個機會,讓蘭心多到樞密府來走動,對他一定會有好處的。

    「你是不是在算計我?」大大的眼睛瞇了起來,她一步步朝齊日陽靠近,臉上的神情是他前所未見的嚴厲。

    他沒有回話,只是盯著她看。

    可惡! 看齊日陽的樣子分明有事瞞她,更可惡的是,他在心裡打和她有關的壞主意。 她最討厭有人利用她了,就像她最討厭宮裡的表面工夫,人人在私底下勾心鬥角,卻又還要裝出滿臉笑容的樣子……

    「齊日陽,你太過分了!」氣得不想再和他說話,她轉過身子便跑出了他的房間,轉眼間已不見人影。

    為什麼? 明明可以說謊哄她的,他卻不想這麼做。 不否認自己在心裡的確有利用她澄清謠言的意思,但其實在內心深處,他是真的希望能常見到她的笑容、她可愛的模樣……

    任由她說些無關緊要的話,浪費他寶貴的空閒時間,心裡卻又想和她多相處些時候,這種矛盾的心態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真的弄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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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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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5:53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五章


    不對,情況不太對!

    樞密院裏大小官員都偷偷看著齊日陽,心裏奇怪今日大人為何不專心辦公,一雙眼直直朝歐陽大人看去,莫非他們聽過的流言是真的?  !

    感覺到太過灼熱的眼光直射自己,歐陽月暉終於停下手上的動作,開口詢問那整日都盯著他不放的頂頭上司,「你到底在看什麼?」

    「看你。」齊日陽還是繼續看,看得專注、看得認真。

    「有什麼好看?」他知道自己的容貌是好看的,可是齊日陽沒事這樣看他做什麼? 莫非他在打什麼主意?

    「你知不知道外頭傳聞我們有斷袖之癖?」熱烈的眼光稍退,他終於看夠了歐陽月暉。

    京中流言百百種,就算齊日陽沒有怪癖,眾人也傳得樂得很,尤其是可以自己添加內容,更是流言吸引人的所在。

    「我和你?」歐陽月暉臉色一青,冰冷話語出口。  「我只聽過你有斷袖之癖,什麼時候和我扯上關係?」完整的流言是皇上和齊日陽有不尋常的關係,但這種大逆不道的話還是別說出口的好。

    一旁眾人聽得目瞪口呆,沒想到兩位大人隔著一條走道大聲聊天,其中的內容還是平日眾人猜測已久的曖昧關係……

    「昨日藍英說的,齊家和歐陽家絕對會斷子絕孫。」愛說笑,就是他齊日陽真的沒有成婚,也還有一群堂弟延續齊家的香火啊!

    「哼!那老頭只有一個女兒,我倒要看看斷子絕孫的是誰。」說起狠話,歐陽月暉一向是不輸人的。

    「重點不是這個吧!」

    「你想怎麼做?」明明是齊日陽年紀老大還不娶妻,什麼時候把謠言帶到他身上了?

    「你去澄清謠言。」還是有這個必要,他不想私底下再被一群人指指點點,他沒娶妻和斷袖之癖一點關係也沒有。

    「為什麼不是你?」

    「你從來沒在外頭找過姑娘,要人家不懷疑你也很難。」據他所知,歐陽月暉討厭女人到不近女色的程度。

    「你又知道了?!」冰冷的語氣中又帶著些火爆,歐陽月暉不敢相信齊日陽連這種事都知道。

    「難道你找過?」歐陽月暉有潔癖,絕對無法忍受青樓裡的姑娘碰他一下。

    「你的樞密府連個婢女都沒有,還想要別人相信你是清白的?」被惹火的歐陽月暉冷冷嘲諷,樞密府裡沒有女人是眾所周知的事。

    兩人你來我往,已經到了快喪失理智的地步,互相把責任推到對方身上。

    一旁眾人聽著兩人爭吵,終於瞭解到齊大人的消息是何等靈通,連歐陽大人的秘密都知道,歐陽大人更一針見血的挑出齊大人的毛病……

    這……他們不會因為聽了太多不該聽的話,明日就出了什麼意外吧?

    「清者自清,我沒什麼好說的。」歐陽月暉做下結語,決定專心辦公,不再理會齊日陽的挑釁。

    「你真的不行嗎?」是一語雙關。 既問他是不是不願澄清,又問他是否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行嗎?」冷得像北地裡的十二月天,歐陽月暉自認再沒有話和這個外表正經、內心無恥的男人說了。

    他怎麼會不行!

    齊日陽眉一挑,想起這正是破除謠言最快的辦法,只要今晚就找個青樓姑娘,眾人不就知道他沒有斷袖之癖了嗎?

    雖說他是朝中高官,但會找青樓女子也是不得已的,不會有人因此苛責他吧!

    沒有想到那日氣憤離去的蘭心,更沒心緒理清心頭那種莫名的騷動,此刻他所想的只有如何澄清謠言,其他的事都沒放在心上了!

    ◇◇◇

    「珍兒,你有沒有看到我的匕首?」四處翻找著,蘭心找著自己隨身攜帶的匕首,那是去年表姊送給她防身用的,對她來說意義非凡,她一向帶在身上,現在怎麼會找不到呢?

    「郡主,您是不是掉在樞密府啦?」珍兒小心的看著郡主的反應,昨天郡主從齊大人那兒出來,不曉得讓誰惹她生氣,瞧她跑得飛快的模樣,說不準是掉在樞密府裡哪個地方了。

    「是嗎?」掉在齊日陽那兒? 咬著唇,她想起昨日不歡而散的畫面,心裡有些猶豫要不要現在就上門去問。

    不,現在還不要,她還不想見到齊日陽。

    還是過幾日吧!

    「我要睡了。」悶悶不樂的上床,她用被子密密實實的裹住身子,不願再想起齊日陽。

    還有那日,他看著她竟不知在打什麼主意,那樣滿懷心機的神情,讓她沮喪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睡吧! 她還是睡吧!

    ◆◆◆

    夜晚。

    嬌柔美麗的豔妝女子步入樞密府,陣陣香風吹散在空氣中,隨著她蓮步輕移,眾人的視線不由得隨著她移動。 這就是京中有名的香奴姑娘,她的容貌俏麗、琴技高妙,能成為她入幕之賓的多半是權貴名流。

    齊日陽會找上她,也是無奈之下的主意。

    眾人看著那香奴姑娘步入大人房內,全都不由自主的開始嘆氣。

    「他會後悔的。」

    「就是。」

    「郡主該怎麼辦?」

    「傻瓜!」

    「他完了。」

    「這不是越描越黑嗎?」

    每一棵樹都像有生命,隨著夜風沙沙作響,不明白的人準會讓這些會說話的樹嚇死。

    過了中夜,香奴姑娘走出房間,外頭等候的丫鬟扶著她,兩人出了樞密府,刻意讓打更的人瞧見,要讓全京城的人知道,齊日陽也是她的入幕之賓。

    「沒法子挽回了!」

    「郡主會不會不再來了?」

    「大人死定了。」

    「完了!」

    「郡主會再來的!」眾人哀嘆聲中,突然一人肯定的說著。 三十出頭年紀的管家不知從哪兒冒出,手上拋耍著一把匕首。

    「那是什麼?」眾人齊聲問著。

    「郡主掉的東西,看她隨身帶著,應該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難說……」

    「我看──剛好可以拿來捅大人!」不知是誰說的話,突然間全部的人都開始點頭,想來郡主確實很有可能殺了大人洩恨。

    尤其大人今晚做的事是多麼愚蠢!

    ◇◆◇

    「齊含韜,你不知道表現要適可而止嗎?」歐陽月暉臉上掛著一抹嘲諷的笑,心情看來是難得的好。

    齊日陽,字含韜,意即收斂自身光芒。 以齊日陽的名字和行事態度來看,無論何時都需要好好的收斂。

    「歐陽晦明,這是什麼意思?」難得歐陽月暉會喊他的字,通常這種時候都不會有什麼好事,於是他也飽含諷刺的喊出歐陽月暉的字。

    歐陽月暉,字晦明,意即昏暗中的光明,同樣是隱藏自身光芒的意思。 雖說他行事低調,但強硬的手段倒是毫不遜於齊日陽,兩人都有個和本人不太相稱的字,時時提醒著過度張狂的兩人,行事該收斂一些。

    前兩日齊日陽找了京中名妓徐香奴,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斷袖之癖,他對那香奴姑娘更是──

    「外頭最新的流言,你不妨問問他們!」手朝旁偷聽的眾人一指,不及閃避的其中一人被叫到了齊日陽面前。

    「什麼傳言?」齊日陽朝那年輕官員勾勾手指,看其他人畏畏縮縮的模樣,大概不會是什麼好名聲。

    好歹他也算是消息靈通,卻不知為何和他自身相關的消息,府中密探都沒有報告過,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大……大人,您真的要聽嗎?」年輕官員搔搔頭,臉上的神情有點為難。

    「快說!」他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外……外頭說您買通了徐香奴,要她造假消息,說……說您很……很……」很了許久,後頭的話就是說不出來。

    「很什麼?」

    「很厲害!她和您從初更待到中夜,直誇您是她遇過最了不得的大人,比那鄭國舅的兒子還行,你們──」正欲將香艷火辣的部分說出,卻讓齊大人大聲喝止。

    「夠了!」齊日陽揉著額頭,不曉得那徐香奴怎麼如此不識大體,讓他一番苦心全都白費。

    誰要和鄭國舅的蠢兒子相比,他也不想因為這種事和他扯上關係,更別說讓別人把他們兩人的名字擺在一塊兒了!

    話又說回來,那天他是不是表現過頭了?

    「蠢人。」一旁歐陽月暉的聲音又冷冷傳來。  「這不是欲蓋彌彰嗎?」十足的幸災樂禍。

    「你以為我想這樣嗎?」現在看來他的名聲全毀了,比起之前被傳斷袖之癖時還要不堪。

    「照徐香奴的說法,京裏是沒有人會相信的。」齊日陽這回是弄巧成拙了,就是解釋再多也沒用。

    歐陽月暉相信徐香奴的話是真的,照他認識齊日陽這麼多年,看他每日只睡兩個時辰還能夠精神飽滿,他有十足的信心相信齊日陽沒有作假,不過京中愛聽流言的那些人就難說了,按照一般人的情況,齊日陽應該會相當的不行才是。

    「要命……」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齊日陽簡直是無語問蒼天,他承認自己很在意外頭的傳言,就算被人傳成弄國奸臣他也能毫不在乎的一笑,但是被傳和歐陽月暉有曖昧,這就不是他能接受的了。

    沒想到不理會還好,他這次還真是弄巧成拙了!

    「你知道嗎?」歐陽月暉冷冷的聲音再次傳來。  「即使你能碰那徐香奴,也不代表你沒有斷袖之癖!」

    最後一記重槌確實的打在齊日陽的痛處,他簡直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是啊! 有些人的確是嬌妻美妾無數,竟還有養孌童的嗜好,誰說能和女人在一起的男人就沒有斷袖之癖!

    「歐陽月暉!」深吸了幾口氣,齊日陽覺得頭更痛了。  「這種話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預謀,這根本是預謀的。

    「現在全京城的人都在看你齊日陽,相較之下我不是輕鬆多了?」他可沒有逼著齊日陽去澄清,當初在意的人是他,現在弄砸的人也是他,從頭到尾都和他歐陽月暉無關,尤其現在再也沒人會關心他愛不愛男人,這一切都是齊日陽自找的。

    「你好啊!」數不清這是今天第幾次的打擊,原來連歐陽月暉都早等著看他笑話,只有他以為這是個好主意。

    現在他知道為何府裡的眾人會露出一副不贊同的模樣了,這根本就是他自己的愚蠢啊!

    ◇◇◇

    「父王,您找我嗎?」蘭心才進了嘉王住的院落,就看見桌上堆了幾本書冊,嘉王一邊翻看內容,一邊回答她的問題。

    「今年的新科進士中,除了杜元暢和沈時裕以外,你要選誰都可以。」指著桌上的冊子,那是經過王府探子調查之後,對於十人的身家報告。

    除了姓杜的和姓沈的,其他幾人都是家世清白、無不良嗜好的青年,年紀都很輕,全部不到三十歲。

    「我想選蘇州人士。」小聲的說完這句話,蘭心觀察著父親的反應。

    「為什麼?」這是什麼怪條件?

    「我想和表姊在一起,嫁到蘇州最好了。」說出要嫁人的同時,心臟竟不受控制的刺痛了一下,她沒料到腦中浮現的人影竟然會是齊日陽。

    怎麼會這樣呢! 她又不喜歡他,只是最近她竟常常夢到他……

    對,一定是因為她太想念表姊,所以就會想到表姊夫,這才會夢到齊日陽!

    「你說什麼傻話?」不知道女兒是哪裡不對勁了,竟會說出這種話,為了要見表姊,想賠上自己一生的幸福?

    「這不就和選果子一樣嗎?選來選去又不知道哪個比較好,倒不如挑一個蘇州來的,要是他被外放到其他地方,我也可以留在蘇州讓表姊照料啊! 」

    蘭心說的明明是歪理,嘉王卻找不到理由反駁女兒。

    深吸口氣,他盡量平淡的對蘭心開口,「你好好挑個中意的人,父王保證一定讓他外調到蘇州!」他自信還有能力安排這點事,新科進士本就不可能馬上得到太高的官職,外放各地倒是常見的處置。

    「真的?」心裡一下高興極了,卻又不知為了什麼,那熱度降了下來……

    她怎麼又想到齊日陽了?

    他是不可能的,他是不可能的! 光想著專權跋扈的他被貶官,心裡就覺得不太對勁,更別說讓他外調蘇州了,那麼驕傲的齊日陽怎麼可能會為她如此犧牲呢!

    慢。 她剛剛在想什麼,怎麼沒事又繞到齊日陽身上,他根本就沒說過要娶她,她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啊!

    「父王……為什麼你給我的名單上沒有齊日陽啊?」小心翼翼的將問題問出口,她偷偷看著父親奇怪的表情,像是讓她嚇著又努力掩飾的模樣。

    「齊日陽不好。」

    「他哪裡不好?」

    「他的年紀大你太多了,你滿月的那天,恰巧是他中狀元請酒席的那天。」蘭心該不會想和她表姊變成妯娌,所以在動什麼奇怪的念頭吧!

    「他不是才三十三嗎?」這樣很老嗎? 好像有點老耶,父王今年也才三十五!

    「他有不良嗜好。」

    「什麼嗜好?」她看齊日陽明明很正常的樣子,會有什麼怪癖嗎?

    「他……」嘉王本想作罷,卻又看到蘭心一臉不信的神色,狠下心來將話說出口,「他找了個不正經的女子進樞密府消遣,外頭把他的名聲傳得很不堪,你還是別和他扯上關係!」雖然這消息是前兩天才傳出的,他排拒齊日陽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找妓女?」顫著聲,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這麼驚訝。

    奶娘說過妓女就是以美色事人的女子,也就是不正經的女人,他們在一起都乾些骯髒事,所以會找妓女的男人不會是好丈夫。

    沒去想齊日陽還未成親,他未來的妻子也不見得介意,蘭心只覺得心頭直冒酸水,好想拿刺繡的針戳他,讓他試試那種刁鑽的疼痛,現在她心頭的感覺,就好像針刺手指時那樣,猛抽了一下。

    「這種話用不著說出來。」蘭心的性子真有變得收斂的一天嗎?

    「他常做這種事嗎?」

    既然蘭心問得徹底,嘉王乾脆把話說破。  「找妓女是正常的事,但他一個月才找一次,這也不像個男人。」

    雖說齊日陽公事繁忙,但哪有正常男人一個月只找一次妓女。 更不用說最近他放出的謠言實在太離譜,擺明瞭是想用以闢謠,徐香奴誇讚他的話太誇張,還是聽過就算了。

    「找也不對,不找也不對,到底要怎麼樣啦!」受不了的朝父親大叫,蘭心開始懷疑父王是不是也有偷偷的找妓女。

    「別再說傻話了!你用不著考慮齊日陽,好好的從這八個人裡挑一個做你的丈夫。」嘉王朝女兒命令,不讓她有反抗的機會。

    「我會好好考慮的。」垂下頭,她溫順的回應父親,只覺得心裡似乎有某個角落變得沉甸甸的,不曉得藏了什麼進去,只知道答應了父親,那個角落就再也沒有打開的一天。

    看看其他人也好,說不定會是很好的人呢!

    反正她只要有表姊就夠了,她只要表姊就夠了。

    ◆◆◆

    帶著婢女來到樞密府前,她又開始猶疑不定,到底該不該進去? 她到底該不該進去? 努力說服自己這次只是來找匕首,找到後她就回去。

    「郡主,你終於來了!」門口冒出好幾個人頭,全都是長相平凡,看來溫厚老實之人。

    「管家在嗎?我想問他上回有沒有撿到我的匕首。」不去想齊日陽,也刻意不提到他。

    「在,您和我們進來吧!」郡主終於來了,不曉得她是不是聽過那個謠言,特意來找大人算帳的?

    還是先帶郡主去找大人吧! 等他們說過話後,再找管家過來。 反正匕首又不會跑掉,多等一會兒有什麼關係。

    在熟悉的迴廊繞了幾彎,這條路似乎是通往齊日陽的書房。  「你們要帶我到哪裡?」

    「管家有要事在忙,請郡主先到書房稍候。」其實管家根本沒什麼要事,何況郡主的身份尊貴,怎樣都該先來見她才是。

    他們幾人懷有的心思,是府上眾人都想知道的,郡主到底打算對大人怎麼樣!

    在大人平靜的過了三十三年後,難得有姑娘可以讓他另眼相對,要是錯過了這次,恐怕得再等一百年。 而且這兩個人明明像是彼此喜歡,為什麼每次都沒有進展呢?

    為了解救自己於水深火熱,他們當然希望大人早早成婚,不要再熱中公事了。 他們也是人,是人怎麼能長年只睡兩個時辰,是人怎麼能一天只能胡亂吃些東西,他們想早點脫離苦海啊!

    整個樞密府防得密不透風,連個婢女都沒有,他們的春天到底在哪裡? 要是郡主嫁給大人,他們就可以娶到著名的王府美人了,聽說王府每個婢女都貌美如花,像這位珍兒姑娘就很美啊!

    蘭心沒發現整個府邸快被怨念淹沒,她只在意著齊日陽就在書房裡,他們倆現在只隔著一層薄薄的門板……

    推開半掩的門,裡頭齊日陽正在處理公事,兩旁座下更有不少幕僚,每人分據一桌辦公。 整個書房忙亂亂的,和她這種閒人大不相同。

    「什麼事?」主位上的人開口,以為進門的探子有事稟報。

    聽著異常的沈默,兩旁幕僚都覺得有點不對,這才發現進來的是個華衣少女,不曉得這種不會出現在樞密府的東西怎麼會平空冒出?

    「說話──」那不耐煩的人抬起頭來,卻讓門口的人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瞪著眼,蘭心用嫌棄的眼神看他,卻又捨不得移開眼,只想多看他一會兒。

    「蘭心──」沒想到自己是什麼時候改叫郡主的名字,齊日陽從座位中起身,快步走到她身邊。

    「淫賊。」看著數日不見的齊日陽,什麼想念的話都說不出口,口中居然自然的冒出辱罵他的話語。

    「什麼?」那興高辨烈的人一頓,似乎不敢相信聽到什麼。

    「無恥!」她怎麼又想到他找妓女的事了?

    「我哪裡無恥了?」不敢相信幾日不見,蘭心口中吐出的竟是如此殘忍的話。

    兩旁觀眾張大嘴,正無聲看著難得一見的好戲。

    「你找妓女還不無恥嗎?」看著他越走越近,她開始後悔沒有帶針出門,否則一定要在他身上刺兩下,讓他知道心口那種莫名的疼痛是什麼感覺。

    「我──」這事果然傳得人盡皆知,他想抵賴也無從狡辯起。

    「你不是男人!」不知怎地,父王對她說的話冒出口,她就這樣在眾人面前辱罵齊日陽。

    「我哪裡不是男人?」先是震驚於她毫無條理的話語,後來才發現她在生氣,她不知為何生他的氣。

    「父王說你一個月只找一次姑娘,根本就不是男人!」突然發現在自己心裡,齊日陽找妓女居然是個不可饒恕的錯,她也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麼在乎他呢?

    王爺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更奇怪的是他竟告訴了郡主,簡直令人匪夷所思。

    「你聽我說──」他想好好解釋一番,是男人都會有需要,有需要自然就得發洩,若不是公事太過繁忙,有誰一個月只想找一次姑娘,他也覺得不夠啊!

    「不用!」氣憤的打斷他將出口的話語,她知道聽齊日陽說得再多也沒用,反正她就要選丈夫了,以後他們就沒有關係了……

    他不好,他找妓女。

    他不好,他年紀太大。

    他不好,他不是個男人!

    「你到底怎麼了?」蘭心看來有些奇怪,簡直是泫然欲泣。

    「我要嫁人了,反正父王說用不著考慮你,和你沒關係啦!」眼眶開始發紅,越看齊日陽越讓她傷心,不知道胸口怎麼會這麼痛。

    「你說什麼?!」她在說什麼話,什麼要嫁人了?

    「反正你也不喜歡我,我嫁給誰都一樣──」她在說什麼……她在說什麼?

    這簡直像在對齊日陽表白一樣,可是她心裡真的是這樣想的,既然齊日陽不喜歡她,她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除了齊日陽,其他人都是「別人」啊……

    她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你說什麼!」這回話中的喜多於驚,沒去想她怎麼會突然表白,他樂得想再聽一次,卻沒發現自己像個傻瓜似的,只會重複的說「你說什麼」 。

    「你管我說什麼,反正和你無關啦!」眼眶發熱卻哭不出來,越看齊日陽讓她越不知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

    「蘭心!」她到底怎麼了? 把話好好說清楚,他大可以親自去找嘉王談談。

    「你走開啦!」不知哪來的力氣,她用力朝逼近自己的齊日陽一推,竟推得他跌坐在矮桌上,桌上東西四散,淩亂的落了一地。

    四周的人讓她嚇壞了,只能看著她突然開始大哭,然後掩著臉跑出書房,再也沒有回頭多看一眼。

    「蘭……該死!」舉步就要朝她追去,想不到腳上一痛,他又坐倒回原處,蘭心這一推竟讓他拐傷了腳。  「來人!」他朝房外一喊,卻反常的沒有半個人出現。

    該死,重要的時候人都跑哪兒去了?

    嗚…… 蘭心掩著面哭泣,沒想到齊日陽連追都沒有追她,想來他是真的連一點點喜歡她都沒有了。

    原來他一點都沒有喜歡她,一點都沒有!

    邊哭邊跑,眼看就要到前院,此刻走廊盡頭出現了管家的身影。

    「郡主,我正要拿匕首去還你──」見著蘭心一邊哭一邊朝自己跑來,管家霎時閉上嘴巴。

    「還我啦!」一把搶過管家手上的匕首,她揉著眼朝門口跑去,不想在這個傷心地多留一刻。

    宛如風捲殘雲一般,靜悄悄的中庭無聲地冒出十數條人影,原來全部的人看見郡主哭泣都緊張的追上來,誰知道正主兒沒追,他們做屬下的追得心虛又不敢擅自攔人,只能嘆著大人無情。

    郡主哭得那麼傷心,他居然連追都沒追,真是沒有心肝!

    「怎麼回事?」狀況外的管家詢問一旁十餘人。

    「還好你現在才來……」護衛們嘆道。

    「怎麼了?」

    「照郡主剛剛那股狠勁兒,早拿到匕首的話,大概會朝大人的胸口捅下去!」看大人被她猛力一推,還不說些話安慰人家,真是不解風情的大笨蛋。

    「捅他一刀算了!」其中一名護衛忿忿不平的說著。

    「就是!」

    「就是!」

    遠方一道瘦弱的身影吃力的跑著,喘籲籲的來到眾人面前。  「呵……郡……郡主呢?」多麼弱不禁風的幕僚啊!

    「跑了。」郡主早跑了,這傢夥現在來做什麼?

    「大人呢?」正主兒不來,讓只弱雞來做什麼?

    「呵……大人扭傷了腳,方才大叫諸位,可是沒有半個人在!」幕僚還在喘,若不是找不到護衛,怎麼會讓他來追呢!

    一時間,眾人全如秋風下的落葉般抖了起來。

    「完了!」

    「穩死!」

    大人會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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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6:25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六章


    就是因為喜歡上一個人,所以才會在乎。

    一直到現在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有點喜歡齊日陽的,或許不只有點,而是有些,她喜歡他的程度比自己知道的還要更多。

    如果齊日陽有一點點喜歡她的話,那麼她就可以告訴父王,她不要其他人,她要的是他!

    可是他卻沒有留住她,甚至連追出來都沒有。 這樣是不是該死心了? 她該好好考慮其他人,說不準她會嫁給一個很好的人,一個比他還要好的人!

    又或者……她可以找一個她不愛也不愛她的人,這樣她和對方是不是會輕鬆一些?

    正自暴自棄的亂想著,耳邊就聽見珍兒的聲音說道:「郡主,中書省藍大人府上的小姐想見您,要不要奴婢去打發了?」

    藍小姐?

    聽見意料之外的人來訪,著實讓她愣了好一會兒,她記得藍小姐和表姊並稱京城兩大才女,今年都到了一十九歲還沒嫁成。

    藍小姐和她素無往來,怎麼會挑在今天來訪呢?

    「請她到後花園等我,我一會兒就過去。」讓珍兒去通知藍小姐,蘭心招手要珠兒過來替她梳頭,重新將發上飾物整理一次。

    藍大人是鄭皇后的擁護者,今天藍小姐來該不會在打什麼主意吧! 記得聽曲小姐說過,藍小姐拖到十九還沒嫁,全是等著挑今年科舉的好夫婿,那她來做什麼,王府裡又沒有人可以娶她!

    帶著幾個婢女浩浩蕩蕩的到了後花園,珍兒已經先請藍小姐在八角亭中坐下,看她愁眉不展的模樣,似乎是有什麼事困擾著她。

    「藍小姐,你找我有什麼事嗎?」那女子聞言抬起頭來,蘭心發現她生得極為美麗,纖細卻不顯得過分瘦弱。

    「郡主,夢華有一事相求,可否請您先摒退左右?」藍夢華咬了咬唇,嬌柔的模樣好不惹人憐愛。

    「不必,她們都不是多嘴的人,你有話就直說吧!」看著藍小姐為難的模樣,蘭心卻只覺得心裡一陣煩悶,她都自顧不暇了,藍小姐還想求她什麼事?

    「那夢華就直說了……您是不是已經決定要選誰為婿了呢?」藍夢華垂著眼不敢看她,大概是認為初次見到郡主就提出這樣的問題,實在太過失禮。

    「什麼?」這藍小姐不去找喜歡的人,跑來問她想嫁誰是什麼意思?

    「請您……請您告訴我好嗎?」雖然心中害怕,藍夢華還是努力面對郡主。

    「我想選誰和你有關嗎?」素昧平生的藍小姐尋上門來,竟是為了這麼失禮的問題,蘭心厭倦地不想回答。

    「郡主,如果您不幫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藍夢華話才說到這裡,眼淚就不受控制的紛紛掉落。

    「你別哭啊!把話說清楚,我才知道自己能不能幫你啊!」看藍小姐長得這麼漂亮,年紀雖是大了一點,也不至於嫁不出去吧!

    「我……我父親說,要是我沒能嫁成今次的三鼎甲進士,他就要把我嫁給鄭國舅的兒子了。方才曲小姐來告訴我,陳探花已經和她爹說好親事,要是其他兩人不願娶我,我……就要嫁給鄭永祥了!」掏出巾帕擦淚,藍夢華對著蘭心哀求,若不是父親一直想釣尾大魚,她也不至於被耽擱到十九歲。

    現在好了,父親和齊樞密槓上,弄得整個京裏沒人敢娶她。 事情唯一的轉機在齊若虛身上,如果她能嫁給他,父親也許能在齊日陽手下找到一絲生機。

    然而這一切都要看郡主的意思,若是郡主不選狀元,也許父親還有重新得勢的一天。

    「藍英要把你嫁給那個噁心的鄭永祥?」鄭國舅的兒子在京裏名聲很壞,特別是喜歡美人兒,若不是靠著皇后在背後撐腰,早被送官嚴辦了,父王一再說過,要是見著鄭永祥,千萬不要和他獨處一室。

    現在這樣看來,藍大人是想靠這美麗的女兒翻身了?

    「郡主,您會嫁給齊狀元嗎?」藍夢華怯生生的問著,希望不要得到壞答案。

    「不會,你要是喜歡齊若虛,趕快讓你爹去談親事。」一想到這樣的美人可能會嫁給鄭永祥,蘭心就覺得自己非幫她不可。

    「郡主,謝謝您,您真好。」眼淚再次滑落,藍夢華沒想到蘭心郡主這麼好,她原以為自己可能會被嘲笑一番,然後趕出王府的。  「下個月鄭國丈六十大壽,您也會去賀喜嗎?」她希望有機會能再和郡主說說話。

    「下個月?」她好像聽父王說過這件事,如果父王不想去拜壽,只有她去了。  「也許會去吧!」

    「郡主,希望下次還可以見到您。」露出笑容,藍夢華真誠的說道。

    看著藍小姐開心的模樣,蘭心不由得回她一笑,心中卻怎麼樣也開心不起來。 成全了藍小姐,那她該怎麼辦呢?

    齊若虛是不能選了,就選別人吧!

    其實從一開始她就沒有考慮過他,畢竟他是齊日陽的堂弟,如果她嫁給了齊若虛,將來該用什麼態度面對齊日陽呢?

    她還是該好好考慮別人的……

    ◆◆◆

    四月八日,浴佛節。

    今日是鄭國丈六十大壽之日,京裏所有官員都備了壽禮,準備向皇后的父親賀壽,其中言語諂媚的還託言說鄭國丈是羅漢轉世,如何如何地……

    真是夠了!

    齊日陽和歐陽月暉站在廳裡,看著四周觥籌交錯、衣香鬢影,在場官員不分黨派都到鄭宅祝賀,總算給足了國丈面子。

    「皇上會來嗎?」歐陽月暉低聲問著齊日陽,在這世上最瞭解皇上的就是他和李妃了。

    「不會。」最近皇上幾次和皇后不歡而散,在內宮早已不是秘密,皇后就算容貌美麗,囂張跋扈的個性也讓人不敢領教。  「鐵器的事你查得怎麼樣了?」這次換成齊日陽壓低聲量,口中問的是歐陽月暉前些日子出京調查的事。

    「你一定要在人家屋子裡問這種問題?」問這種足以廢後的大事,他不怕今晚走不出這屋子?

    「在這裏為什麼不能問?」皇上既有意廢後,當然關心手上證據是否足夠,到時候恐怕又得由他做壞人了。

    「你狠!我的人已經快從北方回來了,再過半個月就知道事情成不成。」要是真有足夠的證據,鄭家勢必得嚴辦。

    「那你得加緊動作了。」皇后小手段不斷,幾次犯到李妃那兒,皇上的笑臉都快掛不住了。

    看今晚鄭國丈一臉得意,難為他一個商人能將女兒嫁入皇室,要他收斂點得意似乎不太可能,不過再囂張也沒多久了,鄭家在邊境做的買賣可是殺頭生意啊!

    「藍英呢?」歐陽月暉沒忘記不久前藍英還撂下狠話,可事情過不到一個月,齊日陽就已經讓藍黨垮臺。

    「我對若虛說了,他要娶妻可以,別傻到挑上藍英的女兒。」聽說藍英的女兒美麗非凡,不過他知道齊若虛不是貪戀美色之人。

    門前傳來一陣騷動,讓兩人談話中斷。

    本以為眾人喧嘩是因哪名高官到訪,一看才知道是嘉王府和康王府兩位郡主結伴來了,兩位王爺不克前來,都讓女兒代表祝賀。

    「蘭心……」此時此地看見蘭心,齊日陽還真是百感交集,記得一年多前,他是在一場壽宴中初次見到她,當時她只顧著吃東西,面對他時還塞了滿嘴食物說不出話,那畫面實在讓人印象深刻。

    時間過了一年多,他們還是和當時一樣……

    「什麼?」歐陽月暉聽不真切,這才發現齊日陽分了神,看著剛進門的兩位郡主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十多天來,他去了王府六、七趟,雖不是每回都被拒於門外,但王府管家總是告訴他郡主不想見他,請他下回再來。

    看管家態度堅定的模樣,他知道蘭心是打定主意不想見他,他只得一次一次的登門拜訪,又一次一次的失望離去。

    那天他不是故意不追上去,誰知道蘭心那一推讓他扭傷了腳,他根本無法上前留下她……

    她要氣到什麼時候?

    不,還是現在就上前去,找個角落讓他們把話說清楚,她不能再用這種態度躲著他了,再這樣拖下去,難保她不會真的聽從父命,嫁給哪個嘉王中意的進士。

    「齊大人──」就在他要往前走去的同一刻,一名官員拉住了他,口頭先是一陣寒暄,接著便是一長串的話說個不停,讓人想脫身都找不到機會。

    一旁蘭心看著堂妹和鄭國丈相談甚歡,自己則是無聊的四處張望,想不到視線往旁邊一轉,就見到齊日陽往這個方向走來,她想都不想的就起身,直往僻靜處躲去。

    這半個多月來她常常想起齊日陽,每次想起他都有種甜蜜又疼痛的感覺,心裡想著他,卻又知道兩人之間不會有結果。

    齊日陽不喜歡她,就連一點喜歡也沒有,不然他為什麼不來找她?

    從哭著離開樞密府的那天開始,她就沒有出過王府半步,心裡抱著最後一點奢想,如果他來找她的話,她是不是可以不要嫁給別人,她是不是可以嫁給他… …

    現在想這麼多又有何用呢! 事實證明齊日陽根本沒來找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她還是好好把握住今天,從在場的新科進士中挑出一個中意的,回去就告訴父王才是。

    「郡主。」一名鄭府家僕從內院走出,恭敬的朝蘭心道:「皇后娘娘在內院,請您過去一趟。」

    「皇后娘娘要見我?」聽說從午後皇后就回到鄭宅了,她進來的這一陣子,還沒有看見皇后。

    「是,請您跟我來。」家僕指引了方向,請郡主跟著他走。

    蘭心回頭看了堂妹一眼,只見她還在和國丈說話,於是沒有知會她一聲,便跟著僕人走向內院。

    突然間,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她這才發現藍小姐也來了。

    不知她和齊若虛的婚事怎麼樣了? 看藍小姐站在大門邊的角落,蘭心朝她揮了揮手,發現她正朝這方向看過來。

    看見郡主熱情的朝自己揮手,藍夢華原本要上前和郡主說說話,但是見到郡主指了指內院的方向,她想應該是皇后娘娘要見郡主吧!

    於是藍夢華朝郡主一笑,輕輕朝她揮了揮手,便見到她踏上通往內院的走廊。 轉身正要回大廳,竟看到不久前還對她苦纏不休的鄭永祥,一時情急下,她躲到花園中的樹叢後,不想讓那噁心的色鬼見到自己。

    沒料到鄭永祥行色匆匆,沒對四周多加留意,他腳步一快,竟跟著郡主方才離去的方向而行,似乎也要到內院去。

    一股不好的預感突然竄上心頭,他該不會是……才想到這裡,皇后娘娘就從另一旁的走道出現,帶了一群宮女朝大廳而來。

    她猜得沒錯,鄭永祥果然在打郡主的主意!

    得找個人去幫郡主才行,在這種情況下能在鄭府橫行無阻的人只有一個──樞密使齊日陽,可是她不能在眾人面前和齊日陽說話,爹會打死她的。

    就在此時,一塊衣角自一旁假山後露出,原來早有人先到庭院中躲避人潮,而那人卻是藍夢華此刻最不願見到的人。

    「齊若虛。」

    隨著女子的聲音入耳,一隻白皙的小手拉上他的衣袍。

    又是想對他示愛的姑娘嗎? 正要溫言請對方放手,那甜美又帶著些急切的聲音再次傳入他耳中。

    「你快去告訴齊日陽,方才蘭心郡主進了內院,鄭永祥那個色鬼也跟上去了,皇后娘娘不在裡頭,說不準他們想對郡主──」

    男子修長的手指反握上她的細腕,一向溫和的口氣竟顯得嚴厲。  「你說的是真的?!」月光下,那纖細姑娘竟美得如此不真切,齊若虛一時間只能呆看著她。

    「當然是真的,你快去告訴齊日陽!」就算郡主沒有出什麼事,頂多讓齊日陽砸了今晚的壽宴,比起郡主受辱的嚴重性,她認為值得賭上一賭。

    「我馬上去。」多看了那姑娘一眼,齊若虛轉過身子快步進了大廳。 要是蘭心郡主真出了意外,事情可就嚴重了。

    ◇◇◇

    「郡主請。」帶路的家僕替她拉開門,只見小廳的桌子上擺了一壺酒和一對杯子,蘭心沒有多想的走了進去。

    「皇后娘娘呢?」怎麼連幾個宮女都沒有?

    「請郡主稍待一會兒,皇后娘娘一會兒就來。」家僕掩上門,獨留蘭心一人在房中。

    好像有些奇怪,怎麼這個院落這麼偏僻,皇后娘娘真的在這兒嗎?

    身後傳來開門的聲音,她一邊轉過身子一邊恭謹道:「蘭心見過皇后娘娘。」低垂的視線首先看到一雙男人的靴子,她滿心疑惑的抬起臉,沒想到映入眼簾的竟是名滿京城的色鬼鄭永祥。  「你來這裡做什麼?!」

    鄭永祥用不懷好意的眼神看著她,臉上露出的邪笑更讓人恐懼莫名。  「郡主,我來和你作伴啊!」搓著雙手,他一步步朝蘭心靠近。

    見他越走越近,蘭心不由得退到圓桌後,隔著桌子與他相對。  「站住!皇后娘娘呢?」事情好像不太對,難道從頭到尾都是騙她的,皇后娘娘根本沒有召見她?

    「姑姑當然在前廳,沒有人會來打擾我們的,今晚過後你就是我的人了!」從圓桌的一邊逼近蘭心,想不到她從另一邊跑開,兩人間始終隔著張桌子。

    怎麼辦? 她該怎麼辦?

    匕首,她有表姊給她防身的匕首。 記得表姊說過,要是有人想冒犯她,狠狠捅那人一刀便是。 趁著兩人隔了一張圓桌,她小心的在裙裡摸索,匕首讓她綁在小腿上,她不能讓鄭永祥發現她在做什麼。

    「嘿嘿嘿,你真愛玩啊!」郡主難道不知道這樣逗人,更會讓他心癢難耐嗎?

    突然地往桌旁一撲,鄭永祥靠著身材的優勢,將郡主壓倒在地。

    「啊──」一陣劇痛襲上他的大腿。 什麼東西插在他腿上?

    鄭府後院傳出一陣男人的痛喊聲,直直傳達大廳旁的花園。

    ◇◇◇

    讓曲大人纏得脫不開身,手上還拉著陳探花說要介紹給自己認識。

    齊日陽厭煩的伸手往旁一探,三兩下便拉著歐陽月暉的衣領,不著痕蹟的偷偷將他扯過來,將之推到曲大人面前。

    「歐陽大人──」曲大人已經和齊日陽說了一會兒的話,現在又見到另一名重要官員出現,自然想將未來女婿介紹給他認識。

    好你個齊日陽! 他明明在一旁納涼,怎麼不知不覺間讓人送入虎口?

    「大堂哥,我有話要告訴你。」齊若虛急切的從門外走入,反常的拉住堂哥就往外走去。

    齊日陽暗自奇怪在心裡,什麼事能讓一向溫文儒雅的堂弟如此著急?

    「怎麼了?」

    「蘭心郡主讓人叫到內院,鄭永祥也跟著去了,皇后娘娘此刻在大廳,究竟是誰讓郡主進去的?」越想越讓人害怕,怎麼說嘉王府也與他們是親家,要真出了事,和王爺怎麼交代?

    「你說什麼?」雙手箝制住齊若虛的雙肩,齊日陽又驚又怒。

    他早該想到! 藍英在朝中已經失勢,鄭家必定會再找個在朝中有影響力的人,有什麼比和嘉王結成親家更好呢!

    「你快去找郡主啊!」雙肩上傳來劇痛,齊若虛直催促他。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堂哥這麼吃驚一定還有其他理由。

    「該死!」放開堂弟的身子,他急急朝門外走去,四周已經有人開始注意了,是他表現得太激動,早知道該不動聲色才對。

    大廳裡鄭皇后看著齊日陽朝門外走去,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齊樞密!」

    皇后的聲音讓他的身形一頓,齊日陽不能不理的轉身,那冰冷的一瞥竟讓皇后一時無語。

    「你……你還沒向我爹拜壽呢!」

    「那齊日陽就祝鄭國丈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語畢,他轉過頭繼續疾步而行。

    眾人看他竟像要闖入鄭宅後院,心裡是又害怕又好奇。 到底出了什麼事,齊大人竟會在國丈壽宴上,刻意要鬧事一般直往內而去?

    「大人請留步!」通往右側的走廊上不尋常的站了幾個家僕守衛,不需思考就能猜到,蘭心和鄭永祥一定正在裡頭。

    「滾開!」顧不得此時此地有多少人在看,他伸手一推,幾名家僕摔出長廊。

    「啊 ──」就在同一時刻,後院傳來一陣男子痛喊聲,追到廳外的眾人俱是心頭一驚。 究竟出什麼事了?

    守衛的家僕面面相覷。 難道少爺怎麼了?

    「讓開!」排開迎面阻擋的家僕,齊日陽疾奔向出聲處。 蘭心……蘭心她千萬不要出事啊!

    「齊日陽 ──」

    破碎的尖叫聲從內院傳來,他竟感到心頭劇痛,身子險些失去力氣,硬撐著一口氣,他放聲大叫:「蘭心──」

    兩名家僕守在一處房門前,齊日陽視若無睹的踹開門,只見鄭永祥趴在地上,身下像壓著一個人──

    臉色鐵青的反手一推,他將房門合上。

    即使蘭心真出了什麼事,他也絕不能讓她受委屈,更不能讓她在這種情況下被看見。

    他不要任何人污辱她、傷害她!

    提腳往地上男人一踢,鄭永祥的身子先給拋了起來,而後又重重摔在一旁,血濕的衣襬上,竟還能見到一把匕首插在他大腿處。

    都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他還能起色心?  !

    只見蘭心躺在地上,胸口的衣襟被撕開,正不住的喘氣,眼淚大滴大滴的滑落面頰。

    「蘭心,沒事了,沒事了!」小心翼翼的把她從地上抱起,他感到心口揪得死緊,卻又微微鬆開一個縫隙。

    還好她沒事,只是像嚇壞了,見她小小身子不住發抖,眼淚更像停不住似的,直往他肩頭落下。

    「你……為什……麼現在……才……來……」她一直哭一直喘氣,雙手卻不願意離開他半分,只能緊緊的圈住他的頸子。

    「乖,沒事了,沒事了!」她的肩膀和內裡的肚兜暴露在外,他只得將她緊抱在懷中,不讓春光外洩半分。

    還好,還好她沒出事,否則他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只見她頭髮散了大半,歪歪斜斜的垂在肩上,小臉直埋在他懷裡,眼淚有如下雨般滑入他的衣襟,流成一條小溪似的,弄濕了他大半胸口……

    「別哭了,我們出去,你別抬頭。」伸手鬆開她的長髮,讓髮絲掩去她狼狽的模樣。 小心護著她不住發抖的身子,他不要任何人多問一句。

    難道鄭永祥以為只要扯開蘭心的衣物,就保證能讓其他人看見,這樣她就非嫁他不可了?

    該死的東西,他休想!

    倒在一旁的鄭永祥已然昏了過去,腿上的傷流了不少血,但還死不了,他會好好回報他的,今晚就是鄭府最後一日風光!

    一腳踢開房門,外頭聚集了不少人,多是有頭有臉的高官,眾人只見齊日陽懷抱一名女子,那人將身子緊緊埋在他懷中,讓人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

    「壽已拜完,我就不久留了。」臉上表情冷硬,他恍若無事的說著。

    朝歐陽月暉使了個眼色,便直直朝鄭府大門走去。

    在場的人沈默了好一陣子,眾人都看得清楚,齊大人懷裡抱著的是蘭心郡主,卻沒有人敢多問一句。 而房裡躺的擺明是鄭永祥,看他身上穿得還算整齊,倒是腿上插著一把匕首──

    「永祥!」鄭國舅鐵青了一張臉,領著幾個家僕疾奔入內。

    眼神掃過昏迷不醒的鄭永祥,歐陽月暉冷冷一笑,雙掌輕輕拍了幾下。  「該散場了。」轉過身子,齊黨數十名官員跟著他的腳步,傲然出了鄭府。

    偌大的廳堂上頓時清空大半,留在當場的人也都乘機託詞離去。 轉眼間,鄭府豪華的廳堂上已空無一人。

    只見皇后站在一旁,美麗的臉上沒有半分表情,更讓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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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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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6:47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七章


    抱著沈默哭泣的蘭心,出了鄭府大門後便招來自己的轎子,蘭心不肯放開他,他也不願在此刻離開她,兩人只得再共乘一轎。

    「別哭了,乖。」想不出該怎麼安慰她,他只能輕聲哄著她。

    「都是……你不對……」蘭心哭得抽抽噎噎,小臉終於從他肩上抬起。

    「都是我不對,都是我不對!」上了轎子,將外界的喧鬧阻隔在外,小小的空間像給了蘭心安全感,她終於不再緊箍著他的頸子。

    「你……都不早一點來……」忘了自己原先還想躲避齊日陽,蘭心把責任一古腦的推到他身上。

    看她哭紅了眼,殘破的衣裳半掩著胸口,可憐兮兮的模樣讓他心疼得要命。

    「都是我不好,你別哭了。」一直順著她的意,他只想先哄她停止哭泣。

    「本來就是你不對!」小臉又埋上他的肩頸處,眼淚流濕了他大片衣襟。

    「隨你愛怎麼罵我,只要你別再哭了。」圈著她的腰,讓她穩坐在自己腿上,大掌不住輕拍她的肩頭。

    「你根本不喜歡我,不用這樣惺惺作態。」蘭心漸漸停下抽泣,眼淚卻還是掉個不停。

    「誰說我不喜歡你?」呃,他好像沒對她說過,那日聽見蘭心的表白,他實在是太過高興,只能重複著「你說什麼」,才會氣得她哭著跑開。

    「你那天根本沒有來追我……」他人高馬大,要是真的追出來,怎麼可能追不上她。

    「蘭心,那天我扭傷了腳,你要不要問大夫?」其實只要問嘉王就知道了,這一段時間他跛腳上朝,還引來不少猜測。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說不出心裡算不算鬆了一口氣,她還是一臉憂鬱的看著他。

    「我……」他明明去找她好幾次,王府管家總說郡主不想見他,讓他屢次失望而回。

    這是怎麼回事?

    想來管家也沒有這個膽子,一定是王爺玩的把戲!

    像是心上一塊石頭落了地,這半個多月來每隔幾天他就登門拜訪,只希望又過幾天她就會消氣,沒想到不見他竟是王爺的主意,這筆帳不討回來怎麼成!

    「你是不是在等我道歉?」適時轉移蘭心的注意,決定不讓她在方纔的問題上深究,這件事還可以當成對付王爺的籌碼。

    「不是!」她想知道的是他到底有沒有一點點喜歡她。

    「那……」看著蘭心小臉發紅,心思轉了幾彎,他便猜出該說些什麼。  「嫁給我好不好?」

    「不……」他沒有說喜歡她,究竟這段時間以來,他是怎麼想的?

    「為什麼不要?」收緊在她腰上的力道,他霸道的問著。

    「你又沒有說喜歡我!」

    「我──」突然想起蘭心也沒有說過喜歡他,他話鋒一轉,「你喜歡我嗎?」

    「你居然敢這麼問我──」他竟然這麼問! 說不出哪來的氣,她用力往他臂上一扭。  「你會找妓女我才不喜歡你!」

    「蘭心!」她在發哪門子的脾氣,有誰可以告訴他?

    「我才不要嫁給你……」她不想再待在京城了,她要去找表姊,不要在這些麻煩的權勢裡翻滾了……

    說著說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你是不是吃醋了?」好好的,怎麼又哭了?

    「才不是。」感覺轎子落了地,她推開他的身子就想出去。  「就算你喜歡我,我也不要嫁給你了。」

    「蘭心……你想讓外頭的人看光嗎?」

    這句話有效的讓她停止動作,她乖乖趴回他的肩上,讓他看光不要緊,外頭那些人想都別想!

    「為什麼不想嫁我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為什麼她說變就變?

    「我不想和你說了,你快抱我進去。」悶悶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她握拳敲著他的後背,把他當馬匹一樣趕著。

    轎子停在王府前,齊日陽抱著披頭散髮的蘭心走入大門,一旁眾人緊張的連忙通報王爺,郡主究竟出了什麼事,去參加個壽宴怎會這麼狼狽的回來?

    婢女引著他走回蘭心房裡,她軟軟的身子緊貼著他,可憐的模樣讓他捨不得丟下她。 這一段路,竟讓人希望永遠都不要結束。

    「你什麼時候要和我談談?」輕輕把她放到床上,他滿懷愛憐的目光緊盯著她不放,就是一旁的丫頭也能看出他對她的情意。

    她的回答是踢掉一雙小鞋,把棉被拉過頭蒙緊,就是不和他說話。

    看來蘭心現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覺,畢竟差點被非禮的驚嚇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平復的,他還是過幾日再和她談談吧!

    「你好好休息,過兩天我再來看你。」隔著被子輕拍她的身子,他轉身離去。

    被子裡的人靜靜流著眼淚,不曉得此刻心情該怎麼說明。

    齊日陽說要娶她了,他終於像是有點喜歡她,可是現在她想要的東西更多了,只有喜歡是不夠的。

    她不只想要他喜歡她,她更想拋下這些權勢鬥爭到蘇州去,可是因為他是齊日陽,所以這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不是郡主的話,今天就不會遇到這樣的事;如果她不是郡主,皇后更不可能處心積慮的算計她。

    如果齊日陽不是齊日陽的話,他們是不是可以無風無浪的在一起?

    ◇◇◇

    背後如同芒刺在背,管家總覺得齊大人看他的眼神充滿冷意,莫非他已經知道王爺玩的手段了?

    雖說王爺不贊同郡主喜歡齊大人,但從方才傳回來的消息聽來,今晚齊大人若沒有在鄭府,郡主還不知會受什麼委屈呢!

    「王爺,齊大人到了。」管家推開門,盡責的向嘉王通報。

    齊日陽臉上帶著微微冷笑,看嘉王面色不豫,想來是已經知道方才發生的事。

    「坐。」嘉王的語氣淡淡,沒有多看他一眼,僅是朝一旁的位子做了個手勢。

    「你若是不攔著我見她,今晚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何以見得。」輕扯唇角,嘉王看來沒有多大笑意。

    「她如果乖乖待在我身邊,鄭永祥還有動手的機會嗎?」

    「那是你的說詞。」沉冷的雙眼第一次停在齊日陽身上,嘉王淡淡的聲音傳來。  「你對蘭心究竟是何看法?」他不信齊日陽會看上自己那莽撞的女兒。

    「我喜歡她。」和嘉王說實話會比繞圈子容易得多。

    那雙冷凝黑眸倏然睜大,一向波瀾不興的臉上有絲抽動,然後齊日陽第一次看見嘉王輕輕笑了。

    「聽起來……很讓人不敢置信。」沒想到選到最後,他的女婿竟會是從頭就不在考慮範圍內的人。

    一開始他排拒齊日陽沒有別的原因,就單說他和蘭心的性子是南轅北轍,更還大了蘭心快十六歲。

    再說就是齊日陽的心機深沉,他本就不想要一個如此精明的女婿,不但太難掌握又太難操控。

    沒想到千算萬算,最後竟是他啊!

    「我也不敢相信。」應該說他是後知後覺,蘭心哭著跑出樞密府那天,他第一次清楚的感覺到「她喜歡他」的那種驚喜,被拒於王府之外的時候,他才更加清楚的發現,自己心裡有多在意她。

    一直到了今晚,他才深切體會到揪心的滋味,見到她被鄭永祥壓倒在地時,他有多麼憤怒,她無助的躺在地上流淚時,他有多麼心痛!

    「你和她說過了?」看女兒這段時間失魂落魄的模樣,他明知道她陷進去了,卻還硬要管家阻攔,只因為他相信齊日陽若真喜歡蘭心,自然不會因為一點小挫折就放棄。

    「她說她不想嫁給我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滿懷怨懟的眼光射向嘉王,只見後者同樣驚訝的看著他。

    「你做了什麼好事?」嘉王瞇起眼,以為齊日陽做了什麼,否則蘭心怎麼可能在一夜之間改變主意。

    「我才想問你!要不是你讓人攔著我,事情早就解決了。」要讓他在十幾天前就和蘭心解釋清楚,今晚的事情就不會發生,蘭心更不會突然鬧脾氣似的,說不嫁他了。

    這一切怎麼算,都是嘉王不對!

    「你要有心,會讓她哭著回來?」向來溺愛女兒的嘉王,這會兒聲音凍得像十二月天。

    「蘭心現在還不知道是你攔著我。」要是早知道他登門謝罪,蘭心今晚就不會和他鬧脾氣,更不會差點讓鄭永祥欺負了。

    「你是威脅我?」要是蘭心知道這件事,恐怕會氣得不理他這個父親。

    「不敢,我只希望你替我弄清楚,蘭心的態度為什麼說變就變。」如果不是嘉王背後搞鬼,難道是今晚受到的驚嚇太大,才會讓她語無倫次?

    「她要真的喜歡你,自然會點頭答應。」嘉王對這個將娶走他女兒的男人沒多大好感,自然不想讓他佔到什麼便宜,他要真有誠意就該自己去問蘭心才是。

    「好。」站起身,他今日就先行回去。  「我會讓她點頭答應的。」蘭心當然是喜歡他的,不然那天何必哭得那麼傷心!

    「往後你若想來,王府自然不會有人再攔你。」嘉王冷傲道,算給自己這些天的行為一個台階下。

    齊日陽瞪他。 這種話他怎麼敢說得像是施恩似的?

    「鄭永祥的事你打算怎麼辦?」臨去前他問,想先知道嘉王的打算。

    「也該立太子了,不是嗎?」嘉王冷淡回應,不清楚的人聽他的口氣,恐怕會以為說的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既然王爺心裡已經有了計較,那是再好不過!」大事底定,嘉王已經鬆口,皇上心裡一定會樂壞。

    只要嘉王一允諾,八府王爺都會跟從他的決定,除了支持皇上的四位皇弟,嘉王更是代表了王室中其他人的意見。

    皇家本支有皇上和四位封為王爺的皇弟,分支則有歷任王爺血脈的八府王爺,當今八府王爺恰是由嘉王領導。

    「不送了。」黯然垂下視線,他當然知道今日的決定有多重要。

    一再的說服自己,此舉是為了王室江山設想,可不是單只為蘭心討回公道啊! 只是眾人皆知他疼女如命,接下來的流言是少不了了。

    鄭家掌握北方商業命脈,若不是只剩廢後一途,他也不敢輕易允諾,怎麼說這次鄭永祥都是藐視皇族,更別說他們鄭家在北方做的買賣,真以為沒有人知道嗎?

    倘若鄭家能早早收手,他本想當作不知道這件事的,本來對鄭家睜隻眼閉隻眼是因他們每年供銀予皇室,若他們能安分守己,也不失為一隻好棋,但近來他們實在失了分寸,看來已是不能再留了。

    只是這一來,北方少不得要百業蕭條數年,但比起近在十年內的外戚幹政,這樣的代價算是十分值得了。

    廢後啊! 其實這次的事若非皇后操之過急,八府王爺本也未必不支持大皇子,立嫡立長原就是穩固朝政的好方法,可惜皇后太過傲慢,這幾年來數度干涉朝政,加上鄭家在邊界犯的事,怎麼看都不能再容忍下去了。

    不是八府王爺怕了齊黨,只是權衡得失之下,王室放棄一些堅持又何妨,順了皇上的心意,也除了心頭大患。

    ◇◇◇

    「我不想嫁給齊日陽了。」低頭說出心裡的話,蘭心沒有註意父親的表情。

    反正父王本來就不喜歡齊日陽,現在這麼說應該正合他心意吧!

    「為什麼?」看著女兒落落寡歡的模樣,嘉王同樣懷疑是什麼原因讓她在一夜間改變心意。

    「齊日陽不好。」她討厭做什麼事之前都要先算計一番,她討厭自己顯赫的身份帶來的麻煩,她討厭位高權重所要面對的詭詐。

    「哪裡不好?」沒想到經過昨夜,他對齊日陽竟是越想越滿意,蘭心這樣毫無心機的性子,正好需要他那樣的人照料著。

    「他擅權好鬥。」其實他也不是那麼糟,每次他做的事都有正面意義存在不是嗎? 最少他扳倒奸黨,就是大大為朝廷出力。

    「婚姻大事不是兒戲。」齊日陽的缺點是擅權好鬥,優點卻也是位高權重。

    「我知道,可是齊日陽他每天都好忙,他有處理不完的公事,還有好多事情要煩……」如果他可以不當官的話,她就嫁給他。

    「只要你能找到'真心'喜歡的人,我不反對你嫁給任何人。」他篤定女兒心裡喜歡的人只有一個,就是欺騙自己也難。

    「我──」

    「不必急著回答,要是你仔細考慮以後,還是決定不嫁齊日陽,到時父王一定替你作主。」制止蘭心辯駁的話語,他希望她慎重考慮後再回答。

    垂頭喪氣的離開父親居住的院落,她知道自己還是喜歡他的,只是這樣下去,她嫁給他真的好嗎?

    整日汲汲於權位,齊日陽快樂嗎?

    ◇◇◇

    後花園裡,下朝後齊日陽早早便來了王府,打定主意要弄清楚蘭心的想法,對待她的態度自然逼得死緊。

    像蛇盯著青蛙般,他進一步,她就退一步。

    「為什麼說不想嫁給我了?」將她逼到庭院一角,看著蘭心心虛的臉色,明白她一定有話不敢說出口。

    「我不想待在京城裡了。」吞吐了半天,她只能擠出這句話。

    「什麼意思?」

    「我想到蘇州找表姊。」她不想再遇到像鄭永祥那樣的人了。

    「你就為了這個理由不想嫁給我?」猛地抓住她纖細的雙肩,他差點就要搖晃她,看看能不能讓她清醒一點。

    「你在京城裡每天都很忙……而且整天都和旁人鬥來鬥去,這樣不累嗎?」

    「累,但是我不能不做。」皇上倚重他,而且對他而言,這也是他從以前就選擇的路,只要做的是對的事,他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

    「為什麼?」這麼忙、這麼累,還有好多人罵他,他為什麼還要堅持下去?

    「蘭心,告訴我,你看過我做錯什麼了嗎?」從以前到現在,他哪一樣不是照著皇上的希望去做,他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

    「沒有。」他是沒錯,可是有好多人都等著扳倒他,他不怕嗎?

    「那你在怕什麼?」他覺得自己離謎底又近了一點,蘭心在害怕某件事,某件難以用言語形容的事。

    「你喜歡遇到很多像皇后這樣的人嗎?」

    「不喜歡。」他露出笑容,因為她的話感到好笑。 沒人會喜歡碰到鄭皇后那樣的人,就是他也不喜歡。

    她在怕皇后嗎?

    皺起眉,她想著該怎麼說才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感覺,如果他在朝中會遇到很多很多小人,那沒有理由繼續在官場中打滾啊!

    「齊日陽,你不是每次都能贏的。」直直看進他眼裡,她似乎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一種莫名激動的情緒。

    「你再說一次,蘭心!」他的手在發抖,因為她的話,一直到了此刻,他才明白她在擔心什麼,她在擔心他!

    在這世上至少有一個人是不信任他的,是她,在這世上卻至少也有一個人是真心為他設想的,那也是她!

    「齊日陽,你不可能每次都能贏的!」語畢,她眼眶中已經蓄滿淚水,只要一眨就會滾滾滑落。

    看她一臉想哭的表情,他伸手將她抱入懷中,心裡既是心疼又是憐愛,她怎麼能為他擔心那麼多!  「蘭心,我至少要贏到皇上不希望我贏為止。」語氣輕輕的安撫著她。

    「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定要當官?」他要是不怕,怎麼可能整個府邸安置了那麼多護衛,既然這樣又為什麼不辭官呢!

    該怎麼說,對皇上來說他已經是不可或缺的了,對他自己來說,在官場中穿梭也早已成了唯一的生活方式。

    「你能不做郡主嗎?」抬起她的小臉,他又是好笑又是憐惜,短短一段時間她又哭濕他的胸口了。

    「不能。」她生下來就是郡主,到死都不會改變。

    「既然這樣,我也不能不在皇上身邊。」對皇上來說,他是唯一一個能被信任的人。

    「這不一樣!」他怎麼能拿這兩件事情比較!

    「哪裡不一樣?」臉上帶著輕笑,他用衣袖擦乾她頰上的淚痕。

    「我沒有選擇,可是你有啊!」她的身份是不能選的,可是他可以辭官啊!

    「到了今天,我已經沒得選了。」現在要抽身太晚了,皇上也不會放他走的。

    「你可以辭官。」

    「除非我死,否則皇上是不會准我辭官的。」更別說他自己有多少仇家,要是辭官可能會馬上橫死街頭。

    「齊日陽……」撲入他懷中,小手在他腰後交握。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

    「沒有。」齊日陽將她緊緊的擁在懷中,感覺到她小小的身子一顫,然後更用力的回抱住他。

    說不出心中是哪種感覺多一些,她討厭遇見爭權奪利的小人,卻又放不下心裡對齊日陽的感情,兩相權衡之下,她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齊日陽,你到底喜不喜歡我?」聽著他的心跳,她想聽到他說出口。

    「這還用問嗎?」將她的身子托高,直到視線與她平視,他一字一句的對她說:「我喜歡你,我愛你。」

    唉,她怎麼又哭了?

    「你別哭了,乖。」找了張石椅坐下,他讓她坐在自己腿上,再一次用衣袖替她擦乾淚痕。

    「你聽好,齊日陽。」雙手捧住他的臉,她學他一樣,一字一句的對他說:「我很愛你,很愛你。」

    她一直很坦白,不論是對他的感情,或是心情上的困惑,她總是這樣毫無保留的對他傾訴……

    「這個我早就知道了。」夕陽下,他輕抬起她的下巴,溫暖的唇像春風一樣落了下來,既溫柔又灼熱。

    雙手圈上他的頸子,她學他一樣親吻他,柔軟的嘴唇果真如同他想像的一樣甜蜜,她舔吻著他的唇,直到他瘋狂似的吻她,一直到兩人都喘不過氣為止。

    「蘭心,蘭心……」他只能在她耳邊不停喚著她的名字,然後無力的問她:「我們什麼時候成親?」

    她露出甜美的笑容,柔軟得像要融化他的心。  「齊日陽……」她輕輕嘆了一口氣,纖細的手臂再度圈緊他的頸子。

    甜蜜的丁香小舌舔著他的唇,他無力的再次屈服,直到蘭心輕輕跳下他的腿,他還有些茫茫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齊日陽……」她嬌膩的聲音傳來,如風般斷斷續續傳入他耳中。  「你要說我任性也好,你要說我蠻橫不講理也好……」

    他定住視線看著她,那小臉上的神情竟意外的與嘉王有些相似,甜美的笑容讓他暈陶陶的,只聽見她的聲音傳來──

    「你不辭官,我是不會嫁你的。」甜甜的聲音像極了摻毒的蜜。

    她……她說什麼?

    猶如冰雪加身,朝她舉起的手只能顫抖再顫抖,口中卻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否則,你只有看著我嫁別人了。」臨去前,她朝他輕輕說著。

    青天霹靂般,他只能看著她遠去的背影,動彈不得。

    她……她果然是嘉王的女兒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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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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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7:12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八章


    他在恍神,臉上飄忽的神情讓眾人不由得心驚了起來,那個比分晝夜漏水製器還精準的齊大人居然會心不在焉?

    惡兆,這一定是惡兆,簡直比出現五足牛和黑龍現井還可怕!

    難道上天又要降下雷火? 前幾年一場雷雨讓城內一座巨大宮觀燒了三天三夜,據說當時齊大人就是魂不守舍,果然天降災禍。

    這回大人看著窗外黃花,居然逕自出神,任旁人叫了許久都不理,到底明日會不會又傳來什麼妖兆?

    「唉……」夏天好像要到了,瞧外頭的花掉得零零落落,風一吹啊──

    好可怕、好可怕!

    他嘆氣了,他嘆氣了!

    齊大人居然會看著窗外落花開始悲春傷秋,說不定明日全天下的花草都會凋謝殆盡!

    「歐陽大人……你救救我們吧……」某個官員蹲在地上悄悄靠近歐陽月暉,無力的聲音加上扯著他袍角的手,一切都顯得很不尋常。

    專心辦公的人抬起頭,先看了看腳邊可憐兮兮的年輕官員,再看了看四周抖得如風中落葉的一群文職,很快的就瞭解到禍因在哪兒,不就是那個快滿三十三歲才開始解風情的人嗎?

    「你在發什麼呆?!」抓起腰後軟靠,一把往走道對面的人丟去。

    那人反手接下,將之往座位後一塞,古古怪怪的又嘆了口氣。  「唉。」

    原來看似不專心的他,還是一直注意著四周飛來的物品,經過了前幾次教訓,他不想再讓任何東西砸在臉上了。

    「清醒了?」歐陽月暉看那人回過神來,便低下頭重新開始工作。

    「你也到了可以獨當一面的時候啦!」齊日陽看著一手調教出來的後輩,心中頓時百感交集,從歐陽十九歲到今日,他們也認識八年了。

    一陣寒意襲上背脊,歐陽月暉打了個寒顫,這才發現事情是真的不對了。  「你不要像在交代遺言似的,我可不想隨侍在側。」聽那人說話飄忽的語氣,竟讓他有種不祥的預感。

    「想當年──」齊日陽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的說著,「你剛到我身邊時還只有十九歲啊!」那時的他還不是樞密使,而那飽含譏諷的青年,到今日多少也讓官場磨得圓滑了。

    「你回想當年做什麼──」他怎麼越來越像在交代後事?

    「記得有一次你把我要給皇上的奏摺──」亂改一通。 話還沒說完,就讓火氣微冒的歐陽月暉打斷。

    「你提那件事幹嘛!」那是他一生中最大的失策,齊日陽話當年想做什麼?

    十九歲的歐陽月暉是個偏激青年,當年的他只有滿肚子對朝政的怨言,那次科舉他想到什麼便寫什麼,完全不在意會有什麼後果,若不是當次的主考官李大學士力薦他,說不定他不只會名落孫山,還要判個蔑視朝廷的罪名。

    「我走以後你要好好服侍皇上,別忘了你這條命是怎麼留下來的。」當年歐陽月暉偷改他的奏章,若不是當時的皇太子先一步發現,他和歐陽恐怕得在黃泉路上攜手了。

    「這我當然知道。」冷笑的勾起嘴角,他也想不通當年是哪來的膽子,就因看不慣齊日陽避重就輕的說話方式,竟私自改了他的奏摺。

    這時細想他方纔的話,一股不對勁的感覺冒出。  「等等,你要走到哪兒?」

    「等你陷進去就知道了。」齊日陽感慨的回答,沒發現自己答不對題。

    「陷進去什麼?」看齊日陽越來越不對勁,他到底要不要派人去請禦醫?

    那恍惚的人沒有回答,僅是托著腮又開始神遊太虛。

    「去蘇州啊!」那人露出微笑,接著又自言自語道:「也好久沒見到寒川了……」

    「現在鐵器案忙得不可開交,你神遊蘇州做什麼!」歐陽月暉氣憤的往桌上一拍,原來齊日陽是太久沒有見到步寒川,才又開始思念起心愛的弟弟。

    怪了,從前見他想念弟弟也沒有如此反常過啊!

    「辦完鐵器案我就到蘇州啦……」難得聽進了歐陽月暉的問話,只要辦完鄭皇后的案子,他就向皇上辭官──

    「你想請假?」齊日陽是不是為皇上作牛作馬二十年,弄得腦袋不清楚了?  「日子不長的話,我可以替你頂著。」這算對他仁至義盡了吧!

    「你要忙不過來可以找書平、修文、若虛幫你。」無情的出賣三個堂弟,現在歐陽也已經可以獨當一面了,自然不用他時時跟在身邊。

    「你是想去多久?!」三個月? 半年? 皇上可不會放過他這麼久。

    「要真沒有辦法就找嘉王商量,他不會拒絕你的。」好歹他是為了蘭心辭官,朝中事務就要王爺多擔待些了。

    簡…… 簡直像女兒出嫁前的母親,齊大人想把歐陽大人嫁到哪裡去嗎? 不不不,他們在亂想什麼啊!

    「齊日陽?」終於發現事情不太對勁,歐陽月暉走至他身邊,把手心貼上他的額頭,確定他不是因為生病才開始幻想。

    此時一名年輕官員從門外跑入,興奮的神色說明瞭他現在的心情。

    「聽…… 聽說江南有個婦人死而復生,你們說這是不是天有異像啊?」說完此一異事,本以為大夥兒會很驚訝,怎麼每個人都一臉認命的表情? 看前輩們的模樣,原來早就練成泰山崩於前面不改色的功夫了。

    是他太嫩了嗎?

    眾人冷靜的一起點點頭,確定大概從明日起就會有天災降臨!

    ◇◇◇

    天色晚了,她從午睡過後就在床上翻來覆去,怎麼樣就是不想起床。

    想起今天中午,婢女們挑揀過後一致向她推薦今年的榜眼,說他不只模樣長得好,更好的是他恰是蘇州人士,今年不過二十有三。 若她不想嫁齊日陽,這個梅公子倒是個不錯的人選。

    可是她喜歡齊日陽啊! 要是把梅榜眼列入考慮,不只對自己不忠實,對齊日陽更不公平,但這幾天不知道他在忙什麼,竟然都沒來找她,再這樣下去,她不找其他人刺激齊日陽,好像太沒志氣了。

    哼! 想讓她先低頭門都沒有,他最近根本是變本加厲,比起之前的日子更分不開身,若真嫁給他,不是和現在沒兩樣嗎?

    他不辭官她就不嫁,她要說到做到,這兩天就去看看那梅榜眼是何模樣,讓齊日陽知道她可不是說過就算的。

    「郡主!」珍兒提著燈推門進來,先替她點上燭火,然後神秘的說:「珊兒聽市集裡賣豆腐的小販說,那個梅榜眼每天晚上都到酒樓找一位鶯鶯姑娘,這幾日來都沒有間斷耶!」這麼說來他也不是個好人選,郡主還是得嫁齊大人了。

    「他也去找妓女?」奶娘說妓女都做些骯髒事,可是到底做些什麼呢? 齊日陽一個月找一次妓女,梅榜眼每天去也不會膩嗎?

    「是啊!聽說是在晚香樓。」那種地方她們也沒去過,據說酒樓大廳裡坐了好多姑娘,可以任男客挑選。

    「男人找妓女要做什麼啊?」

    「聽說在大廳裡是陪男人喝酒,可是進了房間奴婢就不知道了。」珍兒同樣不知道男女之事,她們平常都和郡主在一起,這些事也沒人同她們說。

    其實一般婢女沒這麼單純,嘉王卻怕女兒被帶壞,因此蘭心院落裡服侍的都是特別挑選的婢女。

    「我們去看看!」由於王妃早逝,奶娘前幾年也已告老回鄉,從她十五歲後身旁就沒有年長伴婦,所以對於好奇之事,也都魯莽的拖著身旁的人去探看。

    這一次沒有表姊在身邊了,她還是帶幾個護衛去吧!

    ◇◇◇

    「哎,小姐想看梅榜眼?」晚香樓老鴇看著眼前頭戴帷帽的女子,方才後門來了幾個武人裝扮的漢子,出手大方的說家裡小姐想看看梅榜眼,請她安排鶯鶯姑娘隔壁房。

    「沒錯。」珍兒同樣覆著面,手上給了老鴇一錠金子。

    「沒問題,沒問題。」老鴇猜這是哪府千金,或許早已鍾情梅榜眼,想在酒樓裡將他好好看個清楚……

    呵呵呵,這小姐還真是大膽啊!

    看她帶了兩個婢女、幾個護衛謹慎的從後門進來,應該是官家千金沒錯,看清楚點也好,才知道將來夫妻間會不會有問題……

    「小姐啊!剛巧這房間打了幾個孔,待會兒您就好好看清楚,回去再考慮要不要選梅榜眼啊!」城中選婿風氣她也明白,這小姐既然敢來酒樓,自然早有了心理準備會看到什麼事情。

    「哦。」蘭心隨口應了一聲,心中不禁疑惑,打孔要做什麼,通氣嗎?

    她本想躲在房裡偷聽隔壁說些什麼,等梅榜眼經過門前時再好好打量他,沒想到這麼巧,牆上居然打了幾個小孔呢!

    打發老鴇下去,她讓兩個護衛守在門口,和珍兒、珠兒各找了一個圓孔,從孔中看出去有層輕紗,紗後頭可以清楚的看見一張床,現在梅榜眼正和鶯鶯姑娘說話。

    「心肝──」男人朝女人喊道。

    嗯嗯,梅榜眼長得挺俊的,白皙的臉上一雙丹鳳眼,唇若塗朱。

    「你這死沒良心的!」鶯鶯姑娘推了梅榜眼一下,僅穿肚兜的上身貼了上去,手指還點著他的胸膛。  「聽說你和章大人的千金訂親了,那我怎麼辦?」

    和婢女對看一眼,她們沒聽說梅榜眼和哪家千金訂親啊! 莫非酒樓的姑娘消息特別靈通?

    「傻瓜,我在乎的是你啊!章小姐是目前最好的人選,這樣才能保障前途,你還是我心裡的最愛──」梅榜眼千挑萬選,就想挑個條件最好的小姐。

    原來他不是什麼好東西嘛! 小姐挑丈夫,沒想到這些人反過來還挑她們呢! 要是真有比章小姐更好的人選,說不準梅榜眼會馬上背棄這樁婚約。

    想著梅榜眼方才說的話,心思不由得又飄到齊日陽身上,齊日陽就不會這樣,他才不需要靠妻子娘家陞官,想來以他的性子也是不屑如此的。

    嗯! 還是齊日陽好。

    「啊……」鶯鶯姑娘在梅榜眼懷裡扭動著身子,還叫了出聲。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分了神,這又往隔壁房裡的兩人看去,竟看到──

    他們親嘴了! 那兩個人親得難分難捨,他的手……他的手還伸進鶯鶯姑娘的裙子裡動來動去?

    三個人看得臉紅心跳,不曉得他們在做些什麼,只知道這是羞人的事,難道這就是奶娘說的骯髒事嗎?

    懷著兩樣心思,一邊阻止自己再看下去,另一邊卻又捨不得移開眼,最後她還是決定從岔開的指縫間繼續看下去。

    鶯鶯姑娘一邊脫下自己的裙子,一邊剝著梅榜眼的外袍,兩人移動到床邊,這孔位置打得真好,她們看得清清楚楚。

    啊! 鶯鶯姑娘脫光了衣服,只見她有的她們也有,但她豐胸細腰、膚滑腿長,讓人看了不由得想摸一把。

    然後,梅榜眼站起身,把上身脫得精光 ──

    「喝!」他……他的肚子好白、好圓,簡直像包子一樣。

    這還沒有結束,梅榜眼拉開腰帶,褲子就這麼掉了下去,白白的屁股在三人眼前招搖。

    「啊──」三個人同時尖叫。

    梅榜眼像聽見了什麼聲音,就這樣轉過身來──

    晃啊晃的,好噁心!

    那是什麼……那是什麼?

    「我們回去了,快點!」她看不下去了,那東西到底是什麼,好醜、好可怕。

    飛快的戴上帷帽,三個姑娘推門就跑,兩個護衛在後頭追趕著,只見郡主從後方下了樓梯,直直朝後門衝去。

    不理會後院洗芋老人奇怪的眼光,蘭心提著裙子直衝出後門,帽前的帷布阻擋了視線,她只知什麼東西杵在門口,砰的一聲,整個人便撞了上去。

    感覺身子向後倒去,雙手徒勞無功的在空中亂抓,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輕輕朝前一拉,她就撞入那人懷裡,耳邊還傳來他暴怒的聲音──

    「你跑到這種地方做什麼?!」她發什麼瘋了,沒事跑到酒樓來,要是像上次一樣,出了什麼意外該怎麼辦?

    齊日陽?

    將頭上歪亂的帷帽脫下,她一頭亂髮,一臉狼狽的模樣,大大的眼睛裡又聚滿了水氣。

    「齊日陽……」朝他伸出雙手,讓他抱入懷中後,七手八腳爬上他的身體,她忍不住哭起來。

    「蘭心?蘭心,你怎麼了?」裡頭要有人敢非禮她,他就讓那人不得好死!

    嗚……好可怕,她剛剛看到好噁心的東西,珍兒和珠兒也看到了。

    「好可怕、好可怕……」

    「什麼東西好可怕?」將她小小的身體穩抱在懷裡,兩人離開晚香樓後門邊,免得讓裡頭的老人探看。

    「鶯鶯姑娘把衣服都脫掉了……」他找妓女也是一樣嗎? 是不是兩人把衣服脫光,然後手在裙子裡摸啊摸的?

    「然後呢?」她不可能覺得女人的身體很可怕吧!

    「梅榜眼也把衣服脫掉,他的肚子又圓又白,就像包子一樣。」沒想到穿著衣服看起來很瘦,衣服脫掉後竟然有個圓肚子!

    蘭心的臉又在齊日陽懷裡磨蹭,這才發現他手上拿著什麼東西。  「齊日陽,你拿一枝筆做什麼?」

    聞言,他低頭看見自己的右手,這才發現方才批閱公文的硃砂筆居然還拿在手上,無力的稍閉上眼,方才聽見她在酒樓裡時太過震驚,他起身就往晚香樓跑,竟沒有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筆。

    這幾天不是故意不去找她,只是手上的案子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只要再幾日就可以了結這件事了。

    「我在批公文。」鬆口氣後全身都沒了力氣,只能將她好好抱在懷裡,生怕會把她摔下去。

    這麼晚了他還在忙? 要是他不快點辭官,嫁給他恐怕整天都難得見上他一面。

    「齊日陽。」她短暫沈默。  「用你手上的筆在梅榜眼肚子上畫五瓣,就像王樓山洞的梅花包子耶!」這樣想起來那軟軟的白肚子好像比較不噁心了。

    「是…… 是嗎?」這樣聽起來包子都變難吃了。

    抱著她往街口方向走去,他手下的人還守在那兒,暫時將這條後巷封住,免得有人闖進來。

    「還是你比較好……」上回他沐浴後上身沒穿衣服,明明就精壯結實,不像白包子啊!

    「什麼比較好?」不是他對自己沒信心,只是聽蘭心的口氣,恐怕不會是什麼好事,何況與一個大白包子相比,未免太污辱他了。

    「你的肚子啊!」他硬多了。

    白軟的小手竟開始在他腰腹上亂動,這邊捏捏、那邊揉揉,確定他的身子確實是勁瘦有力。

    「別捏了,蘭心。」手一鬆,差點把她摔下去。

    「啊!」雙手緊箍在他後頸,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身子。

    看她終於停止哭泣,他又想起她跑出來時喊著什麼好可怕。

    「剛剛到底看到什麼?為什麼會好可怕?」

    他懷裡的身子一僵,雙眼又朝他看來,其中還帶了些恐懼猜疑。

    「你是不是也有……」也有那個噁心的東西? 可是齊日陽的肚子明明和梅榜眼不一樣,應該「那個」……也會長得不一樣吧!

    「什麼?」隨著思緒一轉,他臉色倏然發綠,她該不會看到「那個」了吧!

    「沒關係,你一定和他長得不一樣……」蘭心努力安慰自己,齊日陽不穿衣服的樣子很好看,其他地方也一定長得不一樣的。

    「不一樣?」他相信不會有什麼不同……

    「你一定會長得比他好看的……」齊日陽身上不會也有那麼可怕的東西吧!

    他完全僵住,沒想到會聽見這樣的話,兩個男人能有的不同不在於「長相」不同啊! 他只得找其他話題轉移她的注意。  「你到底到酒樓做什麼?」

    「我想知道男人到底都和妓女做什麼啊……」心虛的視線微微偏移,不敢看向那雙太過銳利的黑眸。

    「那梅榜眼是怎麼回事?」他瞪著她,沉聲問道。 莫非她準備實踐那番話──他不辭官就要嫁給別人?

    「我只是想看看嘛!」這話也不算假,既可以見識一下妓女和男人做些什麼,更可以看看梅榜眼長什麼樣子。

    「看什麼?」他的表情冷厲。 梅榜眼會比他好看嗎?

    他的臉色這麼可怕,她只得拿問題堵住他的嘴,免得他又兇她。

    「齊日陽,親嘴以後還要做什麼?」上次他也是那樣激烈的吻她,不過手沒有伸進她裙子裡動來動去就是了。

    他的手一鬆,又險些將她掉下去。

    「你看到了嗎?」她不會繼續看下去吧?

    「我看到梅榜眼的手在鶯鶯姑娘的裙子裡動來動去,鶯鶯姑娘脫光衣服後躺在床上,梅榜眼把上身的衣服脫了,後來也把褲子脫──」然後那個噁心的東西就出現了!

    她看得這麼仔細要做什麼? 而且還清楚的向他敘述……

    「你別問了……」再讓她驚嚇下去,他一定會英年早逝。

    既然不讓她再問這個問題,她問別的總行吧!

    「齊日陽,你什麼時候辭官?」對這個問題他總不做正面回答,就算他真的想辭,恐怕心裡也還有些不捨。

    「等立太子過後我就辭官。」雖說皇上讓不讓他走還是另一回事,但他總得試試。 蘭心說的話沒錯,一直在京城裡打滾,他是有些累了。

    靜靜讓他抱著走動,兩人的護衛和婢女都等在前方,她是該和他道別了。 臨去前,她決定不再逃避問題,否則這件事會讓她在意得睡不著。

    落了地站穩身子,她神情嚴肅的對他開口,「齊日陽,你身上是不是也有長那個東西?」她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既然梅榜眼身上有長,恐怕其他人身上的也好不到哪裡去,她得弄清楚才行。

    「哪個?」他的面頰抽搐,臉色發青,沒有忘記護衛們還在五步之外聽著他們的對話。

    他實在沒有辦法受到再多的驚嚇了。

    「肉腸啊!」就是那個噁心的東西讓她們決定不要再看下去,如果齊日陽也有長的話──

    實在難以想像啦! 而且她也不敢去想像。

    四周紛紛傳來噴氣聲,不敢相信郡主再次在眾人面前重擊大人,難怪方才兩個美姑娘像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一樣,直瞪著他們。

    這麼尷尬的問題要怎麼回答啊?

    面對著她,齊日陽身子一軟,突然跪倒在地,嚇了眾人一跳。

    「蘭心……」他讓她嚇得四肢無力,一時腿軟。

    「什麼?」他怎麼了? 擔心的蹲在他身旁,蘭心發現他似乎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表情有點扭曲。

    「我明天就辭官!」他不正面回答那可怕的問題,僅用這個消息滿足她。

    看她聽見這個消息後開心的模樣,他感覺方才失去的力氣漸漸回到身體裡。 的確,他該辭官了!

    因為他實在無法受到再多的驚嚇了。

    ◆◇◆

    早朝過後,偏殿聚集了不少人,都聽說是齊日陽神色凝重,有事要單獨見皇上一面。 眾人都在猜測,究竟是為了什麼事情。

    莫非是之前皇后為鄭永祥開脫的事兒?

    那日壽宴過後,難得皇后放低姿態,溫言向皇上求情,說鄭永祥只是太喜歡蘭心郡主了,所以才會一時情不自禁,差點犯下大錯。

    皇上竟然接受了這個說詞,僅吩咐鄭國舅好好管束鄭永祥,畢竟他是鄭家唯一一條血脈了……

    瞭解皇上的人都覺得這套說詞另有含意,只有高興過頭的鄭家沒有察覺。 光看那日齊樞密的表現就知道,他和郡主的關係肯定非比尋常,若是齊大人有意娶郡主為妻,他會這麼輕易就饒過鄭永祥嗎?

    一直到王公公從皇上那兒出來,等候的一群人才蜂擁而上,打算弄清楚齊大人究竟是何想法。

    「齊樞密奏請皇上,他想告老還鄉。」王公公也是傻眼,說這話時自己都不敢相信。

    「告老還鄉!」說這話的人嗆到,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什麼。

    「告老還鄉?」第二個人傻傻重複,沒想到會聽到這麼不可思議的事。

    歐陽月暉在旁聽著,感覺自己額上青筋跳動,沒料到齊日陽那日交代的後事竟是這件事兒,他早就有打算了!

    他要辭官? 他才三十三歲告什麼老,他老的話,前面那群老頭子怎麼辦? 就像現在,一群老官圍在吏部尚書齊海身邊,一個個哭喪著臉。

    「他這不是逼我們嗎?」

    「是啊……」

    「齊老,你給咱們作主啊!」

    一群超過四十歲的官員圍著齊日陽的父親,一個個朝他討饒,如果齊日陽三十三歲就要告老還鄉,他爹不是該在他之前罷官嗎?

    看著四周被兒子瘋狂舉動弄糊塗的一群人,齊海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兒子好好的告什麼老啊?

    眾人之中唯有一名老學士較冷靜,一直到眾人都發表完自己的意見後,他才搖著頭緩緩說道:「這會不會是皇上的意思呢?」

    齊大人和皇上一向交好,兩人從童年到現在更認識二十多年了,會不會是因為皇上不要他們這些老人了,所以才要齊日陽演這場戲,目的是要逼他們辭官啊?

    「皇上啊!」

    「原來如此……」

    「嗚──」

    「老臣明日就辭官……」

    一時之間,似乎所有人都會錯意了。

    歐陽月暉冷冷扯動面皮,突然間有種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感慨。

    齊日陽不過是犯個傻,怎麼就一群人隨之起舞了?

    ◆◆◆

    那禦書房裡的男人獨自沉思著,手中無意識的轉玩著硃砂筆,面對外頭花花綠綠的園景視而不見,噘著的嘴竟有種孩童賭氣的味道。

    「才不放你走呢……」那人喃喃自語著。

    面對桌上半人高的奏章他不禁想到,這麼多年來始終有個人陪他操煩,登基後陪他消耗這好像永遠消耗不完的奏摺──

    腦中流轉過二十年來多少事,這麼久以來始終陪在他身邊的只有一人,那人幾乎是無條件的對他盡忠,他怎能就這樣讓他離開身邊……

    「你要走了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他們說過要患難與共的。

    所以,他絕不放他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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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懶
    2012-8-22 09:1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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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9]以壇為家II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7:3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九章


    樞密府內,書房依舊熱鬧得宛如市場般,唯一和市場不同的只有在此進出的人較懂分寸,一個個排隊報告大人吩咐的事,然後一個個依序離開。

    蘭心坐在從某個幕僚身下搶來的椅子,把腦袋放在齊日陽辦公用的桌上,偏著頭打量看起來很忙的他,原來這就是齊樞密的日常生活啊!

    果然很忙很忙很忙,聽說早朝過後他會在樞密院辦公,回府後還有很多很多很多人等著見他,難怪他會拖到三十三歲還沒娶妻了。

    「齊日陽,你吃過午飯了沒?」翻弄桌上一疊文件,她懷疑都到傍晚了,他說不定還沒吃過午飯呢!

    「吃了些點心。」他在宮內時隨便吃了些東西,反正他本來就喜歡點心勝於正餐,只是今日有個屬下特意買了王樓山洞的梅花包子,誰知道看著那著名的點心,他竟難得的對「大白包子」感到有些反胃……

    這個反常的舉動讓一群人受到不小的驚嚇,嘴上還直嚷著妖兆、妖兆啊!

    難道他想辭官是這麼不可思議的事嗎? 不說皇上不允,更還有一群老臣含淚瞪他,他真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你要餓了就讓廚房準備些東西,先去吃飯吧!」天快黑了,吃飽飯後蘭心就該回去了,陪著他辦公對她來說一定很悶吧!

    「我不餓,我是怕你忘了吃飯。」說完,蘭心看著他運筆的速度變慢,然後竟轉過頭對她笑了。

    「乖,我不餓。」伸出左手拍拍她的小腦袋,心頭竟覺得有些暖暖的,獨身了這麼多年,從有了自己的府邸後,就沒有人會盯著他吃飯了。

    「我已經不是七歲了。」瞪了他一眼,唇邊卻帶著淺淺的笑。

    她好喜歡齊日陽哦,就是讓他拍拍腦袋也覺得高興,這樣會不會很奇怪啊?

    「我知道。」嫩紅的臉頰壓平在桌上,他忍不住又偷捏了她的臉一把,蘭心氣得拍開他的手,紅通通的小臉看來更好捏了……

    「別捏我的臉啦!」拍開他分神襲來的大手,兩人玩鬧了起來。

    一旁辦公的幕僚不禁覺得,有郡主在真好啊! 至少大人不像以前那麼嚴厲,心情看來也很偷快,光看他分神和郡主玩的模樣就知道了。

    若不是大人心情上的改變,他們哪有機會見到他不同的一面呢!

    翻弄著他處理完的文件,也不管會不會是朝廷機密,她隨手拿了最上面的那份翻閱。  「齊日陽,什麼叫鐵器案啊?」

    一愣,這才發現蘭心居然在翻歐陽月暉遞來的奏摺。  「你想聽簡單一點的還是複雜一些的?」兩個內容差很多,解釋起來也很麻煩。

    「要聽不太簡單也不太複雜的。」大家都喜歡把她當小孩子看待,就算她沒有父王和表姊聰明,也不要把她當傻瓜嘛!

    「呃──」他想一下啊! 在腦中快速想過事情始末,刪去過分黑暗的情節後,應該會比較適合說給蘭心聽吧!  「有一戶商人仗著自己與朝廷的關係,向民間大量收購廢鐵──」

    「什麼樣的廢鐵?」她記得鐵是朝廷賣的,不過好像沒有明定不能私下買賣廢鐵。

    「磨到不能再磨的刀子,補到不能再補的鍋子,修到不能再修的農具。」總之就是一堆無法修補的鐵器。

    「鍋子也能補啊?」驚訝的瞪大眼睛,她還沒聽過鍋子也能補耶! 像是她的衣服,只要破了就不要了,上好的料子都給珍兒、珠兒重新裁成她們的衣物。

    「能──」重點不是這個吧! 他是要講解鐵器案,不是要教蘭心瞭解民間疾苦啊!  「然後把這些廢鐵融成鐵塊,運往邊境。」

    「為什麼要融成鐵塊啊?」不是收了廢鐵嗎?

    「難道要帶一堆破鍋、斷刀走在路上嗎?」他沒好氣的一笑,有些無奈的看著她。

    「哦,你繼續。」看齊日陽有點無力,她怕自己再問下去他就不想講了。

    「那戶商人仗著自己的身份,出關不需檢查,夾帶鐵塊出境。」這是犯法的。

    「我知道,不能讓鐵流到外族那兒對不對?」這她還懂。  「那帶鐵塊出關要做什麼?」他們不會特地到境外煉鐵,再大費周章的運回來賣吧?

    難道有什麼外族的著名鐵匠嗎?

    如果可以煉成我朝沒有的鍋子、刀子和農具的話,大概能賣個好價錢吧!

    看蘭心那傻愣愣的模樣,鐵定想到錯的地方了,齊日陽沒好氣的又揉了揉她的頭髮,繼續說道:「他們用這些鐵塊和外族做買賣。」

    「鐵塊也能做買賣?不是只有用金子、銀子嗎?」要在城裡拿鐵塊買東西,恐怕會讓人覺得患了瘋病,讓商家掃地出門吧!

    「比起金子、銀子,他們更喜歡鐵塊吧!」外族產的鐵很少,朝廷不准鐵流出境外,怕他們製成武器侵犯邊界。

    「為什麼?」齊日陽懂得好多啊! 可是為什麼不要金銀呢? 比起鐵來不是更有價值嗎?

    「外族人不用金銀交易,他們通常都是以物易物,就像不同的部族拿牛羊換馬匹,兩方交換彼此沒有的東西。」其實外族也有用金銀交易,不過僅在他們的都城等地。

    「哦,我瞭解了,那戶商人到底換些什麼?」我朝工藝鼎盛,有什麼是境內沒有的嗎?

    「換馬,用鐵塊換上好的駿馬,比起收購廢鐵花的幾百錢銀子,一匹駿馬可賣得幾十兩,這樣的交易太划算了。」不過這是殺頭生意啊!

    「可是不能把鐵給外族啊……」這不是犯法的嗎?  「他們可以用茶葉、絲絹換馬啊!我好像有聽說過。」聽說邊境的人會用茶葉和絲絹換馬,外族沒有產這些東西,自然是很喜歡的。

    「去年破了奸黨販茶案之後,民間已經沒有便宜的私茶流通了,織造業我朝以蘇州最為鼎盛,南方秀水莊獨步全國,那戶商家在北方,沒有自己的織坊,向其他人買又不見得有利可圖。」上好的茶葉和絲絹都不便宜,拿這些東西換馬再加上運費也未必划算。

    「他們可以用劣茶換馬啊!」她和父王一向只喝上好的茶葉,有一次和婢女夜遊喫茶,外頭賣的茶就很難喝啊!

    「小奸商!」捏了捏她的臉,沒想到蘭心看來傻傻的,居然還能出這種主意。  「要是用便宜的茶葉換馬,外族自然也會給你劣馬。」人家可不是傻瓜。

    「哦,我聽說過江南有人試著養馬,可是那些馬都在南方水土不服,怎麼樣也養不成。」所以馬匹都是和外族交易來的。

    「這就是鐵器案。」說得簡單一點就是,有人犯了流通鐵器出境的死罪。

    蘭心點點頭,像是還沒想通他方纔的話,他也不吵她,又開始手上的工作,讓她自己思考。

    又過了許久,才見她抬起頭來。  「齊日陽,你有沒有聽過外族的養馬論啊?」

    「什麼養馬論?」我朝屢次養馬不成,就沒聽過外族有什麼秘訣傳入。

    「這是我家小總管上街時聽到的,有個賣胡服的外族商人在酒樓裡喝醉,他說他們養馬呢,先要把馬去勢豁鼻,馬兒就會變得很安靜,晚上的時候不會亂叫,性情變得溫順,容易駕馭。在春天的時候,就把馬兒放養在水草豐富處,讓牠們吃得肥肥的,到秋天以後再把馬兒帶出來,每天只給牠吃一點點草,過一個月馬兒就會變得精壯,即使騎乘千里都不會流汗。」

    說完這一段,蘭心的眼光直盯著齊日陽。

    「然後呢?」沒發現蘭心奇怪的眼光,他倒對這養馬論聽出了點興趣。

    「馬兒奔跑前不要讓牠吃太多東西,勞累的時候也不餵養牠,等到馬蹄涼了以後,才可以開始讓牠們吃水草。」

    太過灼熱的眼光直盯著他,讓齊日陽想裝作沒看見都不行。

    「這……和我有什麼關係嗎?」

    「我還聽說了千里馬的故事。」

    「什麼故事?」

    「聽說千里馬可以不眠不休的騎乘好幾晝夜,牠不只可以日行千里,夜晚也不必休息。」千里馬是種傳說沒錯,但若有一天遇上了真的千里馬,又有多少人會珍惜牠呢?

    「然後呢?」蘭心的眼神有點奇怪,好像他就是那千里馬。

    「結果那馬主人太過於得意,忘了給千里馬在春天時吃水草,只是每天都讓牠跑啊跑的,最後那千里馬就死了。」

    「這是誰的寓言嗎?」莊子好像沒有說過這個故事,如果讓他解釋的話,大概是要警告馬主人不可以貪得無厭吧!

    「你真的沒發現嗎?」蘭心的聲音沉甸甸的,像有什麼壓在心上似的。

    「什麼?」迎上她的目光,這時他似乎有點懂了……

    「你就像那不眠不休的千里馬啊!」再這樣下去,他的身子一定受不住。

    與她對望許久,他終於投降似的嘆了口氣,輕輕把她拉入懷裡。  「我不會有事的,辦完這次的鐵器案,我一定會好好和皇上談談。」

    靜靜的趴在他懷裡,過了許久,蘭心才輕聲問道:「那個商人指的其實就是鄭皇后家對不對?」北方最大的商家,不就是鄭家嗎?

    齊日陽的回答是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原來蘭心不傻嘛!

    ◆◇◆

    又是一個平和的午後,最近幾天齊日陽辦鐵器案正到了關鍵時刻,整日忙得不可開交。 昨日他終於溫言告訴她,要她這幾天待在王府裡好好休息,這句話說明白一點,就是她打擾他們了,使得大夥兒無法專心工作。

    想著這件案子解決後,齊日陽就能早早辭官,她也就毫不介意的答應他,這幾日她會乖乖待在王府裡不亂跑。

    「郡主,藍小姐求見,您要在後花園見她嗎?」珍兒如同往常般通報訪客身份。

    「藍小姐?!好啊!請她在後花園等我。」想起上回藍夢華可憐的模樣,記得她說過要是沒有嫁成三鼎甲進士,藍英就要讓她嫁給鄭永祥。

    這麼可怕的話怎麼有當爹的人說得出口! 離上回在鄭國丈壽宴那天,已經過了快半個月,既然梅榜眼和陳探花都訂親了,那藍小姐和齊若虛不知──

    「藍小姐!」提著裙子大步走進涼亭,蘭心其實還挺喜歡藍夢華的。

    「郡主。」藍夢華微微一笑,牽著蘭心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邊。  「看到你沒事真好,那日我看到鄭永祥跟在你後頭,趕緊找人告訴齊大人,還好不算太遲。」

    「原來是你!」激動的緊握藍夢華的手,蘭心不由得眼眶泛淚,沒想到那天被騙到鄭府後院之前,才和藍夢華揮了揮手,她就機警的發現事情不對。

    藍夢華沒有說話,只是淡淡笑著搖頭,告訴她不需太在意。

    「我一定要報答你!」用袖子壓壓眼眶,她拉起藍夢華就要去找父親。

    「郡主!」藍夢華略微用力的拉住她,讓她知道自己不是來求報答的。

    「怎麼了?」看藍夢華的模樣有點怪,這才想起她的親事不知談得如何。  「你和齊若虛的親事談得怎麼樣了?」

    藍夢華的身子一僵,像是聽見什麼令人難堪的話。

    「他拒絕了。」那日為了救郡主,她還硬著頭皮和齊若虛攀談,但這種事沒必要特別告訴郡主。

    「怎麼會──」藍夢華這麼漂亮,而且又是京城著名才女,配齊若虛有哪一點配不上?

    莫非是藍英的事? 該不會是齊日陽扳倒藍黨,所以才會弄成這樣吧!

    「鄭永祥不就……不行,我們快去找我父王 ──」想到藍夢華會被嫁給鄭永祥,她緊張得語無倫次,拉著人又要衝出涼亭。

    「沒事的,郡主。」藍夢華不為所動,臉上笑意更加燦爛,將蘭心拉回身旁後,她才再次開口,「鄭國舅也拒絕這樁婚事了。」

    說起來該是難堪才是,可是她卻覺得輕鬆多了。 原來那日齊若虛拒絕藍英的提議後,她爹還是抱著將她嫁入鄭家的希望,不算太過失落。

    誰知道鄭永祥非禮郡主不成,聽說那日他還是受皇后支使,想來皇后為了大皇子的事,一定會挑一門對鄭家有利的親事,既然現在她爹失勢,鄭家怎麼可能答應娶她入門呢!

    算來算去京中符合鄭家條件的女子不多,除去蘭心郡主後也只剩幾名有影響力的高官之女,鄭國舅現在當然猛對那些大人下工夫,哪還顧得了她爹!

    「那……那你怎麼辦?」藍小姐好可憐,齊若虛拒絕她了,唯一值得高興的是鄭國舅也拒絕她了。 還好、還好!

    「先不說我了,前些日子聽說齊大人要辭官,郡主贊同嗎?」看那日齊大人怒氣沖衝的模樣,想必他對郡主的感情非同一般。

    齊日陽遊走在官場之中一向無往不利,若是細想他做過的每一件大事,就能發現那是對皇上最有利的處置。

    也是這些天來她細想過,這才發現齊日陽不是壞人,與他相較之下,自己的親爹反倒不是什麼好人了。

    「是我叫他辭的……」看藍夢華親切溫婉的模樣,蘭心竟有種表姊還在身邊的感覺,不由得把心事都對她說了。

    「郡主想過這樣真的好嗎?」

    「什麼真的好嗎?」難道她叫齊日陽辭官不好嗎?

    「齊大人誌在報效朝廷,這些年來皇上有賢良扶持,天下太平昌盛,既然齊大人在朝中有一展長才的機會,郡主為什麼不讓他留下來?」

    不瞭解齊日陽的人罵他,說他是奸臣弄國,但現在仔細想來,其實他一直是平衡朝中勢力的重要存在。

    「一開始我只是想拋下京城裡這些煩人的事,但是後來我才發現,並不是離開京城我就不是郡主了,也不見得別處就沒有那些噁心小人。」比如像鄭永祥那樣的人。  「後來我又想,齊日陽這樣汲汲於名利真的快樂嗎?他每日只睡兩個時辰,一天吃不到幾口米飯,難道這樣就是他想過的日子嗎?」

    「齊大人喜歡這樣的日子嗎?」

    「或許很喜歡吧!」有些人不適合過她這麼散漫的日子,齊日陽就像是那樣的人,她這樣錯了嗎?

    「那郡主在擔心什麼,或說是害怕什麼?」藍夢華一步一步的誘導著她,在不知不覺中,蘭心說出了自己也弄不清楚的真正心意。

    「我怕,他不是永遠都能贏的,可是齊日陽告訴我,他最少要贏到皇上不想他贏的那天。」這能說他對皇上忠心耿耿,相信皇上更勝一切嗎?

    「郡主,就算齊大人離開朝中,也不見得就能常保安康。誰活在這世上沒有半分風險,有時一個沒病沒痛的人就這樣去了,這樣的事也不見得少了。」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要是有一天皇上不喜歡他了,那……」雖然人活在世上不可能沒有意外,但在朝中總讓她特別擔憂。

    「既然如此,皇上有可能在此刻放齊大人離開嗎?」藍夢華笑了,看蘭心一臉擔憂的模樣,又接著說道:「若有一天皇上真厭倦齊大人,到那日再辭官不好嗎?」

    「會不會來不及?」皺皺臉,她又想起皇上並非暴君,如果齊日陽沒有犯什麼殺頭大罪,應該不會無故出事吧!

    「郡主何不問問齊大人呢?」

    「問他?」她這樣強迫他是太過分了,或許她該問問齊日陽的心意,再看看皇上最後作何決定。

    「或許郡主和齊大人可以暫離京城?」

    「你是說外放?」蘭心的雙眼閃閃發光,又想到了蘇州。

    如果齊日陽可以被貶官外放的話,既可以過他願意過的官場生活,又可以一圓她到蘇州的夢想。 這主意不錯呢!

    「要是齊大人有辦法讓皇上答應的話。」聽說皇上極為倚重齊大人,若有辦法讓皇上先放手一陣,也就可以讓兩人如願了。

    「這樣真好……」應該要有人告訴皇上養馬論的,如果有了千里馬不會照顧,總有一天會弄死他的。

    不如把齊日陽外放養肥,過幾年再召回京城磨練,等他瘦了再外放……然後重複重複重複,這樣一來不是很好嗎?

    真應該有人告訴皇上養馬論的!

    「藍小姐,你以後要怎麼辦?」發現原本困擾自己的問題已煙消雲散,她又開始關心起自己的大恩人。

    「我……」想到這可能是最後一次和郡主這樣閒談,她開始考慮要不要告訴她實話。

    「啊!你的臉怎麼了?」蘭心這才看清楚藍夢華臉上竟有著淺淺淤傷,像是被掌摑後的傷痕。  「藍英打你?」真是太過分了。

    「算了,別提這個了。」父親一陣打罵後,她反而看清了許多事,現在的她再不會拘泥於過去了。

    「那你告訴我,以後到底想怎麼辦?」

    「既然找不到好夫家,不如就長伴青燈古佛吧!」這個結果已經比嫁給鄭永祥好太多了。

    出家當尼姑? 藍小姐這麼美、人又這麼好,怎麼可以得到這種下場!

    「那怎麼行,你不用回去了,我們現在就去找父王!」強硬的拖住藍夢華,這次蘭心再也不讓步了。

    「我──」她不能這樣麻煩郡主的。

    「走啦!珍兒、珠兒,幫我拉她。」喚來站在一旁的兩名婢女幫忙,一行人便強押著藍夢華去見王爺了。

    ◇◇◇

    金殿上,氣氛凝滯。

    「臣啟萬歲,鄭國舅知法犯法,更有通敵叛國之罪,論罪當誅!」北地回來的欽差朗聲說著,這趟確定鄭家證據確鑿,為了將我朝所產貨物賣到外族都城,甚至和敵國高官有所往來。

    「讓刑部照辦,給我拖下去!」皇上平日溫雅俊朗的眉目,今日看來竟顯得嚴峻冷酷,想來是鄭氏一族犯行重大,皇上再也忍無可忍。

    通敵叛國這樣的罪行,恐怕是要抄家滅門,誅連九族的大罪啊!

    皇帝冷冷環視座下眾臣,像是在等什麼人說話,此時果然不負他的期待,一名老臣上前奏稟。

    「臣啟萬歲,鄭氏一族犯行重大,論罪應當誅連九族,臣奏請廢後。」這老臣數日前就辭官獲准,在離去前不忘一參囂張跋扈的鄭皇后。

    「臣奏請廢後!」

    「臣附議。」

    「臣附議。」

    「臣附議。」

    幾名老臣紛紛出聲,決心在離去前將李妃拱上後位,皇后還是有才有德之人才足以擔當啊!

    同平章事昭文館大學士杜大人看了看四周,眾人皆對他點點頭,身為上相的他便帶頭跪下,眾人皆與他一同動作,口中喊著:「臣等奏請廢後!」

    「鄭家通敵叛國,罪證確鑿,鄭皇后不足以母儀天下……」皇帝按著額頭,一副心痛至極的模樣,話還沒說完就失去了聲音。

    眾人皆以為皇上受到太大打擊,一時間還沒有辦法接受,廢後也不是馬上就能成的事,鄭家罪名確立是在這幾天的事,到時候皇上才會下旨吧!

    「眾卿家,有事上奏,無事退朝。」他快忍不住了,再不讓他下去,他怕自己會失態的在殿上放聲大笑。

    「臣有事上奏──」齊日陽等了許久,終於等到欽差宣讀完鄭家罪狀,現在他非逼皇上在眾人面前給他個交代不可。

    這陣子鐵器案進展得非常順利,竟能提前在立太子前將鄭家定罪,這樣一來即使他辭官了,朝中也不會出亂子才是。

    可惡,竟讓他逮到了機會!

    「齊卿家有何事?」皇上一臉悲痛的模樣,考慮要不要當場昏倒,以躲避齊日陽的追擊。

    「臣──」看皇上的模樣,恐怕要藉口遁逃了,他得快點才行。

    「朕今日稍有不適,明日再奏吧!」明日復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臣──」正要趁著皇帝來不及起身時先把話說出口,誰知道腹部傳來一陣劇痛,他當場跪了下去。

    「齊樞密!」一旁的人見他面色發白,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臣!」隨著劇痛傳來,他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嘔了出來。

    鮮紅色的血濺在大殿上,高挺的身子失去力氣,隨著眼前一暗,他昏了過去。

    歐陽月暉不敢置信的瞪著齊日陽,難道他早知道會有這一天? 難道他早知道自己患了什麼病?

    「齊日陽──」撐住那昏倒的人,歐陽月暉悲痛的大喊。

    「含韜──」皇帝直奔下龍椅,不敢置信的看著多年好友。 怎麼會……怎麼會?  !

    「小陽──」齊海嚇得直衝上前,扶著兒子癱軟的身軀,不明白究竟出了什麼事情。

    「禦醫,快給朕傳禦醫啊!」皇帝失控的大吼,兩旁的太監這才狂奔了出去,明白齊大人若是有個萬一,恐怕會牽連到很多人身上。

    鮮紅的血跡配上慌亂的皇帝,朝臣們震驚的想著,莫非齊大人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所以才想辭官嗎?

    這是天妒英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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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7:51 | 顯示全部樓層
    第十章


    深宮。

    齊日陽躺在床上,一旁多位禦醫替他診脈,看他臉色死白,昏迷不醒的樣子,眾人本都以為他是兇多吉少了,誰知道診斷之下結果竟是……

    「什麼病?」皇上目眶微紅,瞪著一群抖個不停的禦醫,心裡就是又驚又怕也不能表現出來。

    齊海和歐陽月暉分立在皇帝身後,沈默不語的兩人直盯著齊日陽,希望不會從禦醫口中聽到太過殘酷的答案。

    他還這麼年輕啊!

    「回皇上……」老禦醫偷瞧了皇上一眼,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齊樞密,心裡不停搖頭嘆氣。  「齊樞密積勞成疾,依臣之見是脾胃虛寒氣滯,元氣不足、體倦肢軟、食少便溏或發熱自汗清陽不升,頭暈目眩、中氣下陷,內臟──」

    「夠了!」看老禦醫搖頭晃腦說個不停,後頭幾個年輕禦醫又交頭接耳,他實在無法再受這種折磨。  「到底是什麼病?」

    「是腸胃不和──」

    「給朕說清楚!」皇帝聽得頭昏眼花,弄不清這麼拗口的症狀是什麼病。

    「齊大人只是脾胃寒凝,只要飲食正常加上幾帖溫中袪寒、健胃止痛的藥方,不要再日夜操勞,休養一年就沒事了。」簡單來說,不就是長期睡眠不足加上飲食不正常嘛!

    「什麼意思?」聽禦醫的話似乎是他們自己會錯意,以為齊日陽患了什麼不得了的絕症。

    老禦醫看皇上臉色由白轉紅,只得跪下來說:「齊大人只是胃疾,往後飲食正常就不會再犯了。」瞧皇上方才眼眶泛紅,此刻卻一臉羞憤交加的模樣… …

    不就是一群人窮緊張嗎?

    「胃疾?」皇上無法控制的漲紅了臉,深深吸了幾口氣後,發現歐陽月暉和他一樣,兩人都為了方纔的失態感到後悔萬分。

    居然只是胃疾?

    三人之中只有齊海明顯的鬆了口氣,看著昏迷不醒的兒子,慶幸還好他得的不是什麼絕症。

    「你們好生照料著,病好之前不許讓他出宮。」皇上端起架子,俊臉微紅的朝禦醫們命令道。

    一旁的歐陽月暉也不由得漲紅了臉,和皇上對看一眼,兩人決定一起逃離這個丟臉的地方。

    大步出了宮門,皇帝與歐陽月暉沈默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見皇帝開口,「朕實在捨不得放他走……」不放他走又顯得太殘忍,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歐陽月暉無語,這陣子齊日陽為了趕緊辦完鄭皇后的案子,吃得少,睡得更少,他操勞了十多年,不出問題也難啊!

    前方王公公正領著蘭心郡主快步走來,郡主一邊走一邊掉眼淚,也許是太過憂煩,她腳下一個踉蹌──

    「小心!」皇帝出手扶了堂妹一把,讓她免於跌倒。

    「皇上。」蘭心見皇上出了宮門,難道齊日陽他──

    「他沒事,只是胃疾罷了!」一扯嘴角,皇帝突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方纔他和歐陽在大殿上把臉都丟光了。

    「他沒事……」愕然止住淚水,蘭心一臉不敢置信的盯著皇上,將視線平移至歐陽月暉臉上,才發現他也是一臉尷尬不自在的模樣。

    「只要休養一年就不要緊了。」一年,不長不短的一年啊!

    這或許是個好機會!

    之前皇上一直不肯允許齊日陽辭官,她聽了藍小姐一番話後仔細思考,知道自己不該擅自決定齊日陽的未來……

    「皇上,您捨得放齊日陽走嗎?」咬了咬唇,決定晚一點再去看他,現在先和皇上把話說清楚比較重要。

    「捨不得。」看蘭心似乎有話想說,莫非是想求他?

    果然如此,那她倒有個好主意。

    「臣女有個主意,既可以讓齊日陽不必辭官,更可以讓他休養身體。」

    「哦?」這他有興趣,如果是蘭心的主意,就不怕齊日陽不聽話了!

    「這個就要從養馬說起了──」

    挽著皇上的手臂,蘭心刻意遠離歐陽月暉,帶著皇上走到禦花園裡,這樣她才好把話說明。

    看著郡主和皇上遠去的方向,歐陽月暉感覺郡主是刻意不讓自己聽談話內容。 想起方才聽到的那句「這個就要從養馬說起了」,一陣寒意突然從背脊處升起,好像是什麼災禍降臨的前兆。

    這……這該不會是有人在打他的主意吧?

    ◆◇◆

    日子匆匆過了半個多月,該清醒的人早就清醒了,不過看那人被困在房中的模樣,就能得知他眾叛親離的下場。

    「哼。」手上端著碗白粥,蘭心對床上的男人沒什麼好臉色。

    「蘭心──」原來可愛的小姑娘氣起來,臉色一點也不比後娘好看啊!

    「閉嘴。」湯匙在碗緣磨了幾下,她舀了一匙白粥餵他。  「張嘴!」

    一下叫他閉嘴,一下又叫他張嘴,他好委屈啊!

    「嗚──」她沒有把粥吹涼,就這樣硬倒進他嘴裡,現在舌頭都麻了。

    「別以為你偷吃點心的事沒人知道,再偷吃的話看你會不會吐血!」這人才休養了多久,就敢不聽大夫吩咐的只吃白粥。 竟不知怎麼神通廣大的弄來炸包子,當天不知亂吃了多少,晚上就又召禦醫了。

    哼,簡直是不知好歹加找死。

    「我──」徒勞無功的想狡辯,湯匙在瞬間又伸進他嘴裡。

    還好這次的粥吹涼了,不然穩要燙傷他的喉頭。

    「吃!」把吹涼的粥餵入他嘴裡,看齊日陽乖乖聽話的模樣,還真讓別人無法想像他溫馴的模樣。

    話說半個多月前,他在宮裡醒來後就發現四周滿是禦醫,照皇上吩咐好好的看住他,聽皇上的說法,他本以為自己會被軟禁在內宮直到痊癒,想不到蘭心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讓皇上願意放他出宮。

    說起這點,實在讓人好奇啊!

    「蘭心──」想探聽她是怎麼說服皇上的,可是看著蘭心板著張臉,他決定先說些話哄哄她。  「你餵我吃粥我很高興,只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可以吃些別的──」嘴甜不會出錯的,而且他真的不想再吃白粥了啊!

    「珍兒,端藥來!」蘭心眼一瞇,朝門外的珍兒喊著,嘴裡倒是甜甜的對齊日陽說:「我餵你吃藥,你可要多吃點啊!」

    「我──」為什麼蘭心這麼氣? 是不是他辭官不成,所以讓她失望了?  「我知道是我不好,短時間內皇上恐怕不會讓我離開……」

    吹著珍兒端來的藥汁,蘭心從低垂的眼睫下偷瞧齊日陽,看他愧疚的模樣,讓她心裡好捨不得。

    「你不用煩惱那些,就算皇上不許你辭官,我也不要緊。」因為皇上已經答應她了,不過才不要現在就告訴他,誰教他不乖乖養病!

    「我──」握住她空餘的一手,他不知該怎麼表達心裡的歉意,更怕蘭心會因此不想嫁他了。

    「吃藥。」將一匙匙藥汁餵入他口中,存心要他多愧疚一會兒。

    正專心喝著濃苦的補藥,一道人影卻從門外走入,是歐陽月暉!

    「歐──咕嚕……」蘭心不讓他說話,手上的動作就是不停。

    只見歐陽月暉一臉寒冰,手上拿著一份公文,走到床前朝他一扔,還好他眼明手快的接住,嘴裡還含糊的問著:「什麼東西?」

    「謝恩吧!」歐陽月暉冷冷的說著,趁齊日陽閱讀時,懷疑的眼光直往蘭心身上看去。 一直到今天他還是不懂,究竟那天郡主對皇上說了什麼,為什麼皇上聽完眉開眼笑,當場便下令「放了」齊日陽。

    「蘇州!」驚喜參半的看著手上的公文,在官職上他被大大的降了數級,但是被外放到他日思夜夢的蘇州,皇上怎麼可能這麼好心?

    「郡主,可否請你告訴我,那日你究竟對皇上說了什麼!」歐陽月暉內心沉痛萬分,他在官位上升了一級,但那也代表以後勞心勞力的人換成他了。

    「我……」其實她還是覺得很對不起歐陽月暉。  「我和皇上說了點養馬的事……」和齊日陽有默契的交換一眼,兩人又同時看向歐陽月暉。  「就是說……如果你有兩匹千里馬,你會怎麼養牠們……」

    當然是交替騎啊……哪有一次把兩匹馬累壞的道理!

    「什麼意思?」

    蘭心一臉心虛的模樣。

    齊日陽則是張大了嘴,閉上嘴後又同情的看著他。

    「如果你有兩匹馬,總要把其中一匹放牧在水草豐美處休養生息──」等到秋冬後再將其牽出,與另一匹馬交替使用。

    其實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讓馬累著,只是皇上手下的人不夠多,照這樣的情況看來,恐怕得不停重複重複重複這個動作了……

    「就是說?」一個不好的想法漸漸在腦中成型,他瞪大眼睛看著齊日陽,開始瞭解到蘇州和休養生息間的關係。

    「到你吐血那天我就會回來了。」他齊日陽果然是伯樂,八年前挑中了歐陽月暉,現在才有被「放養」的機會啊!

    「齊日陽!」不敢置信的眼光在郡主和齊日陽身上來來回回,誰說郡主天性善良的,她明明就和嘉王一樣陰險!

    「你要節哀順變啊!」齊日陽滿足的笑著。

    一見他那幸災樂禍的表情,歐陽月暉終於無法忍受的轉身就走,不想在這賊窟多待半刻。

    想不到那人陰魂不散的聲音竟遠遠從房中傳來──

    「歐陽,其實我知道你那天哭了──」

    羞憤交加的歐陽月暉只能轉身朝那人大喊:「你最好吐血吐到死,永遠不要再讓我看見!」踏著憤怒的步伐離開。

    末了,他終於想起,如果齊日陽真的死了,下一個吐血身亡的恐怕會是他。

    該死的齊日陽!

    該死的蘭心郡主!

    ◇◆◇

    幾番風雨,鄭氏一族抄家,鄭姓男子處斬,廢鄭後。

    這件事最大的功臣卻默默下臺,傳聞齊樞密因結黨營私、專權禍國,皇帝趁著廢後的同時,將他連貶數級外放到蘇州去。

    許多人不禁感慨,果真是伴君如伴虎,皇帝藉著齊日陽的手摘除了鄭後,卻也在事成之後將他逐出權力中心,還真是狡兔死、走狗烹。

    樞密院中有了新氣象,歐陽月暉終於扳倒了齊日陽,原先的齊黨在朝中不再能呼風喚雨,還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眾人都等著看歐陽月暉如何得意。

    齊日陽三個字,也漸漸被眾人遺忘了……

    ◇◆◇

    三個月後蘇州

    「表姊,你在看什麼書啊?」蘭心坐在園子裡,看著她最喜歡的表姊看書。

    這麼優閒的午後,又可以和表姊在一起,有什麼比來蘇州更好的呢!

    一個月前她和齊日陽在蘇州成親,那時眾人真是給足了他們倆面子,不但皇上來了、李妃來了,還有越形憔悴的歐陽月暉也來了……

    不過外人對此另有解釋,齊黨一倒皇室重掌權柄,嘉王既為群臣之首,他嫁女之日豈能不到!

    蘭心郡主嫁給齊日陽的原因被多方猜測,有些人說郡主感念齊日陽在危急之際伸出援手,因此齊黨失勢時還能對他不離不棄,實屬難得。

    婚禮就在諸多流言橫行下完成,有人猜齊日陽也許有重回京城的一日,當然也有人希望他永遠不再得勢,最好貶到儋州算了。

    不管外頭怎麼猜,流言終究是流言……

    瞧蘭心的模樣就知道了,不說新婚之夜讓齊日陽嚇了一跳,忍不住對他亂打一通,他們應該算是幸福又甜蜜吧!

    除了現在這種時候──皇上打不定主意,硬要人快馬帶著公文來報。 齊日陽那個休養中的病人,就得認命的和皇上信使在書房裡磨上一陣。

    不過沒關係,她有最喜歡的表姊陪著,還有表姊的丫頭們也在,齊日陽最好不要回來,下次他要是敢在三更才回房間,她就真把他關在房門外頭算了。

    「風月傳奇。」任流霜從書頁中抬起頭,給了蘭心一個溫柔的笑容,忍不住又想到方才看到的故事內容。

    蘭心覺得有些奇怪,表姊一向喜歡閱讀,每次有哪個學士新印行了文集,她一定會去買來看,不過這次表姊一邊看一邊笑,而且笑得好大聲,一點都不像以前看書時安安靜靜的模樣。

    「不是文集嗎?」驚訝的看著任流霜,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表姊轉了性子,也開始看些怪奇之事的閒書。

    「不是。」這書挺好看的呢! 不過蘭心一向不喜歡看書,一會兒恐怕會央著她說給她聽吧!

    「是什麼故事?」看表姊笑得神神秘秘,說不準又是和自己有關的事兒,表姊最喜歡賣關子了。

    「嗯,這書是舅舅讓人送來給我的,聽說在京城裡供不應求,頗有洛陽紙貴之勢呢!」原來這書不只閨中姑娘愛看,不知為何連男子都搶購一空,舅舅好奇之下才讓人帶了一本,看過之後應是「大為欣賞」,才讓人送一本來給她吧!

    「父王送來的?!什麼時候?」她怎麼不知道王府何時來的信使。

    「昨晚深夜到的,你應該已經睡了。」蘭心每日初更就上床歇息,天大亮後才起,午後還要小睡片刻。

    呵呵! 與她相比之下,她那新婚夫婿還真可憐啊!

    哪有人還在新婚期間,皇上就三番兩次的送急報來,她看皇上對齊日陽的依賴一點兒也沒少。

    「哦!」昨晚齊日陽又不知幾更才回房,她等著等著,想不到還是睡著了。

    「舅舅送了書來,還有一些可以久存的乾果蜜餞,要我好好照顧你,希望你在蘇州過得很好。」昨晚她就回了信,蘭心在秀水莊吃好睡好,一點水土不服的樣子也沒有。

    「那這書到底寫些什麼啊?」父王因此讓人送書來,一定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寫一個──」好像不算才子佳人的故事耶!  「一個權官為心愛的女子勇鬥惡後,最後放棄權位遨遊五湖四海的故事。」這故事結局該是學自西施範蠡,兩人最後消失於山水之間。

    反正這只是煙粉傳奇,寫這本書的「浮生若夢」也不曉得是什麼人,如果那人覺得權官最後不留戀官場,倒也是不錯的才子佳人結局,故事也不必非符合事實不可。

    何況這人的寫法沒有任何不堪的猜測,比起不得意死在蘇州等流言,算是對齊日陽手下留情了。

    「好看嗎?」好像和什麼錢塘佳夢、錦莊春遊的故事不太一樣耶! 那應該也不同於什麼花萼樓、牡丹記那類的傳奇故事。

    「好看,當然好看!」可惜蘭心不愛看書,否則她一定會瞪得眼珠子都掉出來的。  「這裡頭還有一個明君、一個賢妃,當然還有一個佳王了。」裡頭對舅舅倒是多所稱讚,除了惡後以外,恐怕每個人都被美化了。

    「這樣啊,那我也看看好了。」看表姊說得那麼好看,她也想看看是怎樣的故事。

    「當然好──」才將手上的書遞給蘭心,遠遠就瞧見齊日陽朝這方向走來,臉上表情笑得十分虛假,想來應是又惹蘭心生氣了。  「哎,齊日陽過來了。」

    「哼,他還知道要回來!」明明和他說過,要是晚上超過三更才回房,就不用再進門了。 看他臉上的表情,昨晚一定又超過時間了!

    「蘭心!」滿懷心虛歉意,齊日陽提著一籃點心,打算當成討好妻子的工具。

    「走開啦!你還來做什麼!」隨手拿起桌上的金橘丟他,忘了那是懷孕表姊最愛的酸果子,被她丟光了怎麼辦!

    「唉。」任流霜搖搖頭,讓一旁婢女扶自己起身,決定把這個地方留給他們夫妻倆慢慢吵。

    感激的看著任流霜,齊日陽討好的靠近自己心愛的妻子,將手上籃子提高,擺明自己是來謝罪的。

    「蘭心,我……」見著妻子殺氣騰騰的模樣,想好的一堆說詞梗在喉頭,怎麼樣都說不出口。

    「我看你根本就比較愛皇上!」這句話衝口而出,因為後來她總算聽過完整的關於齊日陽和皇上間的流言。

    「冤枉啊!」把手上的點心遞出,裡頭裝的是蘭心特別喜歡的豆沙糰子,他可是特別挑撿了許久,才湊出這籃保證能讓她消氣的點心。

    「哼。」接過他遞來的東西,心裡總算火氣稍降。  「你好好看看這本書,學學書裡的男主人公啦!」硬把手上的書塞給他,她轉身就走。

    「蘭心,你去哪兒?」他是特地來和她吃點心的,怎麼她這樣丟下他……

    「去找表姊──」非給他一點懲罰不可,不然他又會廢寢忘食的工作下去,完全忘記自己已經娶妻這回事。  「沒看完前不許來找我!」

    「蘭心──」他可愛的妻子氣起來,還真是嚇人啊!

    拍開朝自己伸來的大手,她提著裙子快步走著,一點也不打算原諒後頭可憐兮兮的男人。  「記著,看完再來找我!」

    看表姊笑得那麼開心,書裡的男主人公一定是個好丈夫,才不會像齊日陽呢!

    呆立當場的看著蘭心離去,孤獨的曬著午後陽光,他簡直欲哭無淚。

    一陣夏風吹來,手上的書頁被翻了幾翻。

    第六回鴻門宴智勇救佳人

    這是啥? 一股不好的預感竄上心頭,他將書本翻回前頭,只見幾個聳動的回目名稱映入眼簾──

    第一回禦街前雄威鎮四方

    第四回州橋邊贈金救女娃

    第九回金殿上嘔血顯真情

    手抖啊抖的,翻到了最後一頁──

    權官終得佳人。 其後遁入五湖四海。 扁舟草履。 放浪山水之間。

    帝念之。 幾番遣使南下。 遍尋不獲。

    這是哪個多事的傢夥寫的,他根本不是什麼權官,他不要被這麼稱呼啊!

    胡謅,全是胡謅,弄得蘭心現在憤恨不平,巴不得他辭官算了。

    怎麼不乾脆寫他騎著白牛遠去,還在城門邊留下道德經……

    夕陽下,男人半是痛苦半是驚疑的看著那本書,一會兒搖頭,一會兒點頭的,還好書裡沒有把自己寫得太壞,不過他真的沒有在朝中留下欽佩他的學生,有的大概也只是一個日夜咒罵他的後輩而已……

    滿意的合上書,現下他明白了,只要多說些好話哄哄蘭心,她不就高興了嗎?

    眼光這才移到書皮上,這一看,卻怎麼也移不開眼。

    他不要啊! 怎麼會……怎麼會是這種書名啊──

    權官傳

    鬥大的三個字映入眼簾,男人怎麼樣也回不了神,再一次在風裡化作石像,久久……久久回不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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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10-7-6 12:38:11 | 顯示全部樓層
    尾聲


    四年後

    月黑風高,是個適合遁逃的夜晚。

    男人摸黑進了女兒房裡,小聲的搖醒沉睡中的女兒,當那小小女孩醒來後,饅頭似的小手揉了揉眼,一副可愛的模樣。

    「爹。」三歲的小女孩撲入父親懷中,看著外頭還沒天亮,怎麼這麼早就叫她起來呢?

    「好乖。」一連親了女兒桃子般的小臉好幾下,還偷偷咬了一口。

    「你怎麼咬人家!」小女孩氣鼓了臉,爹每次逮到機會都偷咬她。

    沒辦法,誰讓女兒看起來這麼好吃……

    「月兒乖,我們去看外公好不好?」

    「外公來了嗎?」月兒東張西望的,怎麼外公會在大半夜來呢?

    「外公不能來,我們要去京裏看他。」這一去幾年內恐怕難再回來。

    「娘呢?」出了內院,想不到前頭鬧烘烘,奶娘抱著弟弟等在馬車邊。

    「呃──」還在睡呢! 而且說了她也會當作沒聽到,怎麼都不肯和他走。  「明天二叔和嬸嬸就會帶娘跟上來。」

    明天蘭心看到整個院落鬧空城,一定會嚇壞吧! 然後會氣沖衝的去找表姊,到時弟弟不帶蘭心回京也不行。

    只是他大概少不了一頓好打……

    「天還沒亮耶!」頭靠在父親肩上,齊微月蹭啊蹭的,又快睡著了。

    「月兒記得自己的名字怎麼來的嗎?」

    「記得。是娘為了感念歐陽叔叔的幫助。」好像是歐陽叔叔幫了什麼忙,所以月兒要和他說謝謝。

    「有消息傳來,歐陽叔叔在京城裡昏倒了,所以爹不回去不行。」再不回去,歐陽大概會咒死他!

    「歐陽叔叔會不會死掉?」死掉就是不會動了,娘說如果歐陽叔叔死掉,她就會被改名叫念月了。

    「應該不會吧!才四年而已,不會這麼快啦……」他撐了十幾年都沒死,歐陽怎麼可能四年就不行了。

    「哦……」小女孩點點頭,在父親懷中悄悄睡著了。

    黑夜裡,大隊車馬朝渡口邊前進,再過不久就要上船了,闊別京城四年,不曉得一切是不是還和過去一樣?

    該回去了,雖說對蘇州難免還有牽念,怎麼說京城都還是他的根,回去了、回去了,還是有機會回來的。

    明日蘭心就會跟上來吧! 到時候他們一家四口,就在京裏相見吧!

    後頭傳來一陣陣竊竊私語,抱著女兒的男人身子一僵。

    「這樣真的好嗎?郡主起來後沒人服侍怎麼行──」是珍兒的聲音。

    「你別擔心,大人會負責的。」是管家的聲音。

    「真的好嗎?」

    「真的。」

    啊! 忘了他們一家不只四口,加上一堆護衛婢女,怎麼算都有百來人啊!

    想來男人刻意遺忘的,是不久後將受到的拳打腳踢……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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