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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轉載)*~追愛不作弊(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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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奮斗
    2015-1-24 12:56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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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3]偶爾看看II

    發表於 2008-3-11 19:19:59 | 顯示全部樓層 |閱讀模式
    那會兒想寫一個全新題材的故事,正趕上學校大考,學院的考場周圍四處張貼?「端正考風、嚴肅考
    紀」、「禁止舞弊,一經逮到嚴肅處理」的大標語,看得人是惶惶不安。我那愛幻想的腦袋裡就冒出這樣
    一個主題﹕如果一個女孩因為作弊結識了一段愛情──那又會是怎樣的一個情形呢?

      這樣便有了這個故事的雛形。

      男主角我想寫一個冷漠卻不冷酷,溫情卻不外露的「奇異」人種,並將他的專業設定為跟死人打交道
    的「法醫」!

      想是很容易,構思起來卻有了難度。冷漠必定話不多,表情也不會過於豐富,全靠「內心戲」──要寫
    得精妙,他能得奧斯卡獎了!總之,為了這個「奧斯卡影帝」,我的腦袋都要打結了!

      設定好了男主角就需要一幫男配角來襯托襯托。什麼樣的人能和這樣的男子成為生死至交呢?對什麼
    都溫文儒雅的好好先生?直接明快的花花公子?如果這三個性格迥異的人搭配在一起,會起什麼樣的化學
    變化?我是越想越覺得有意思。所以,就讓他們三個組成了一個名為「東方三劍容」的組合。在這個故事
    結束後,我會將另外兩個人的故事一同寫出來。

      如果你們看完後能說一句,「這個故事還不錯,蠻有趣的!」──那我就賺了!


    楔子

      「東方學院」是一所綜合型高等學府,至今已有百餘年歷史。各個分院散居於「落夕湖」湖畔,只要
    世界上有的研究項目在這裡都有研究單位。種類齊全、教學嚴謹、科技尖端──是所有學生嚮往的地方──因
    為頂著「東方」這塊牌子,就意味著畢業後你至少可以捧上「銀飯碗」。

      像所有的高等學府一樣,這裡有普通的學生,自然也就有不普通的學生。這所謂的「不普通」,又以
    被所有老師、同學一致推崇的「三劍客」為最。

      這「三劍客」均是二十三歲的在讀博士,首當其衝的就屬法醫、鑒證學雙料博士的衛千暮。

      他的興趣是──死人──多麼偉大的愛好啊!據傳聞,他十五歲時就寫了幾本法醫學的理論專著。成年以
    後,警方遇上難纏的案件都會來找他。而他年少時寫著玩的那些書如今已成了法醫理論學的教學參考書。
    他之所以窩在「東方」讀博士是因為﹕學院願意提供給他最先進的科學設備去研究「他的興趣」。因他性
    格冷漠。處世淡然,人稱「冷劍」。

      有案子才需要法醫,提到破案自然以刑偵學博士巫翰陽為首。巫家企業──「SAFETY」一直是保全業的
    龍頭老大,巫翰陽耳熏目染,自小就對偵探感興趣,更擅長改裝機械。十六歲起他就是警方的編外探員,
    偶爾也會為老爸跑幾趟業務,前提是──業務對像一定要是「漂亮美眉」。因他個性風趣幽默、熱情豪邁,
    人稱「沸劍」。

      法醫提供線索,刑偵找出疑犯,接下來就需要一個律師來讓罪大惡極的人受到應有的懲罰。攻讀法學
    博士學位,精通七國法律的狄南浦正適合這個位置。從狄南浦的曾祖父起,狄家的男兒就從事律師這一行
    當,他的父親狄術膺是久富盛名的大律師,而他──二十歲時就已經拿到四個國家的律師資格證了。因他為
    人有禮。溫文儒雅,人稱「溫劍」。

      三個各有專長,以懲治邪惡為目標的「劍客」聚在一起會發生怎樣驚天地、泣鬼神的故事?

      咱們拭目以待吧!



    第一章

      「考試!考試!又是考試!都考了十四年了,還要考試,真受不了。」

      聶草草一邊抱怨著,一邊準備考試資料──考試作弊資料──成垛成垛應該死記硬背的概念。

      「真是搞不懂!這書上明明都有的概念,抄一抄就好啦!幹嗎要背、要考啊?如果只是幾個概念,那
    也就算了,每門功課都有幾十條概念要背!真不知道我讀的究竟是『教育學』,還是『記憶學』?」

      「草草,你就不要再抱怨了,還有二十分鐘就進考場了,那些概念你到底記住了沒有?」一旁的朱健
    著實為她擔心,「妳還得拿到優等獎學金呢!如果妳這場考砸了,妳拿什麼交大三的學費?」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在努力嘛!」草草自顧自地忙著,連頭都不抬一下。

      朱健上下、左右打量了她一番,「妳所謂的努力就是將『教育學原理』塞進衣服,帶進考場啊?」

      「要不然還能怎麼辦?我又不是電腦,怎麼可能在十幾分鐘裡背熟五十幾條教育學的理論大道理?」
    她說的無辜又理所當然。

      「妳早幹什麼去了?現在才在這兒抱佛腳!」有時候朱健是真拿這個小丫頭沒轍。

      草草將作弊資料成功地準備好,站起身,拍拍沾上灰塵的休閒褲,「我每天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哪有閒工夫去背這些翻翻書就能找到、又沒什麼實際用途的廢話啊?」

      雖然朱健也承認這種考試內容的確很無聊,但並不表示他贊同草草作弊的做法,不過這個時候,好像
    除此一途,也別無他法了。尤其是草草必須拿到優等獎學金,否則就繳不齊下學期的學費。

      可他還是有點擔心:「妳這樣真的沒問題嗎?萬一妳作弊被抓到怎麼辦?到時候,不僅妳的獎學金會
    被取消,還會被記過的。」

      「你放心好了,我早就打聽過了。這堂考試的監考員因病不能來,學院臨時找了一個雙料博土生來監
    考。你想想,雙料博士唉!一定是又老又醜,耳背外加超級.大近視的書獃子,他怎麼可能發現我在作弊
    ?說不定,他壓根就不知道『作弊』是怎麼一回事呢!」草草一邊說一邊丟給他一個「安啦!」的眼神。

      朱健還想說什麼,恰在此時,考試開場的鈴聲大作,兩個人急忙向考場跑去。

      如果他們倆不是那麼匆忙的話,如果聶草草不是那麼肆無忌憚的話,如果他們倆對話的時候注意一下
    身後的話──他們一定會發現有一個身影一直站在他們的後面,清楚地聽著他們的對話,尤其是聶草草對於
    那個臨時來監考的博土生的評價!

      「又老又醜,耳背外加超級大近視的書獃子」──是嗎?

      衛千暮熄滅手上的香煙,拿起考卷,向『教育學原理』考場走去……




      「衛千暮!代監考員是衛千暮唉!」

      「『三劍客』的衛千暮唉!」

      聶草草聽到「衛千暮」三個字立刻抬起頭──他就是傳說中的「三劍客」之首──衛千暮?好傢伙!他真
    的是雙料博士生嗎?看上去比她大不了多少,對了,據說他二十歲開始攻讀博士,那麼他應該只有二十三
    四歲吧!

      上帝真是不公平啊!盡創造這些天才來諷刺世人。

      而且這個傢伙長得還真不賴啊!他的臉是東方人少見的稜角分明,深刻得如同刻出來的五官,高挺的
    鼻樑下薄薄的雙唇,而那雙深邃的黑眸正望著……她?雖然不太可能,但他的確在盯著她,那目光還很──深
    沉。

      聶草草無意識地回望著他,直到衛千暮移開了目光,宣佈考試開始。

      拿到考卷,聶草草正準備動筆,突然發現一個黑影慢慢向自己靠近,猛抬頭──

      「妳,坐到最後一排。」衛千暮丟下話,不動聲色地走開了。

      聶草草在心中大呼「天助我也」,坐到最後一排,那作起弊來,可就更方便了。這個衛千暮也許不老
    不醜,不耳背不近視,可還是個書獃子,不是嗎?

      不過,這種書獃子,她聶草草可是愛死了!

      整整一堂考試,衛千暮連看都不看她一眼,聶草草可是抄得爽翻了。資料翻得嘩嘩作響,就差沒把書
    明目張膽地攤到桌子上。

      做完考卷,收拾好作弊工具,她興致高昂地走向講台交卷子。衛千暮同樣沒有看她,只是接過考卷,
    漫不經心地說了一句:「妳,留下來幫我整理考卷。」

      她此刻正處於作弊成功的喜悅中,壓根沒有多想,乖乖地站在一邊幫他整理陸續交上來的考卷。

      考試結束的鈴聲響起,各個考生奮筆疾書最後幾行,終於無奈地交上卷子。朱健也交了考卷,站在考
    場外等草草。

      「讓妳的男朋友先走,妳還需要幫我把考卷送到辦公室。」衛干暮的話語低沉而堅定,有著不容置疑
    的威嚴。

      正在收拾考卷的草草愣了一下,本想反駁「朱健才不是我的男朋友呢」。可轉念一想,這似乎跟他也
    沒什麼關係。於是,轉過頭她招呼外面的朱健,「你先走吧!一會兒咖啡屋見!」──他們倆都在咖啡屋打
    工。

      朱健看看草草,又看看衛千暮,終於還是選擇先走了。

      看見該清場的都被清場了,整個大教室只剩下他們兩個,衛千暮這才抬起頭,雙臂一橫,趁草草一個
    不注意,將她壓向黑板。

      待她反應過來,衛千暮那張稜角分明的臉已近在咫尺,他的鼻尖只距離她兩公分,她可以清楚地感受
    到他的鼻息在她臉上拂過,輕輕熱熱的,這讓她的呼吸有點困難。

      「妳……妳幹什麼?」連帶地她說話都有些困難了。

      「我真的是個又老又醜,耳背外加超級大近視的書獃子嗎?」看不到戲謔,他的眼底只有質問與冷漠


      草草笑得有點尷尬,「當然不,怎麼會呢?妳怎麼可能又老又醜,耳背外加超級大……妳……妳聽見了?
    妳聽見我和朱健說話了?」她的臉在一瞬間僵住了,他聽見了她和朱健的對話,這表示他知道她作弊!天
    哪!

      「你……你知道?」

      「我耳不背,眼不花,自然知道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盡情地作弊。」

      「那你為什麼還把我調到最後一排?」這個人的思想邏輯是怎樣轉的?

      衛千暮笑了,笑得像一隻玩弄老鼠的貓,「反正要算妳作弊,這一門會以零分計算,乾脆就讓妳抄得
    盡興一點,不好嗎?」他抽出她的試卷,在她眼前晃了晃,然後鬆開修長的手指,任由她辛辛苦苦抄的試
    卷在她眼前飄啊飄的,一直飄到地上。

      「你……你卑鄙!」聶草草發出從快樂的至高點摔下來的慘痛哀號。

      衛千暮放下困住她的手臂,還以她自由,並從口袋裡掏出香煙,叼在唇上,抽了起來。

      「是妳自己選擇了這條路,妳就得承擔後果,怨不得別人。明白嗎?」

      草草現在失望透頂,一股腦兒的怨氣全在他身上,哪還聽得進他的說教。

      「你身為一個天才,怎麼會明白我們平凡人的苦惱?我要打工,要賺錢,要養活自己,哪有那麼多空
    閒時間去記住這些什麼用途都沒有,純粹為了考試而存在的概念呢?」越說越來氣,草草一手打掉他叼著
    的香煙,「不要在我面前抽煙,二手煙會殺死我,而我沒有錢,也沒有時間去醫院,你這個白癡!」說到
    最後,她已經語無倫次了。

      氣沖沖地推開他,她抓起書包衝出教室。

      衛千暮足足愣了三秒鐘,他鮮少與「活人」打交道,女性活人就更少了,敢罵他「白癡」的女性活人
    她是第一個,恐怕也是最後一個。

      收回凝視著遠去背影的目光,衛千暮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考卷:聶草草?

      他面無表情地將這份試卷塞進眾多試卷之中,然後提起筆,在「監考情況」一欄中填寫了幾個字──「
    無人作弊」。




      「唉!」這是聶草草這一路上發出的第二十七次歎氣了。

      「草草,妳就別再沮喪了嘛!反正事情已經發生了,大不了下個學期開學的時候補考就好啦!」朱健
    也沒什麼可以讓她寬慰的言論。

      「補考?一門補考我這個學期的獎學金就泡湯了,這就意味著為了完成學業,我得回去接受我老爸的
    『施捨』,這就意味著我得向他認輸,而我今後的人生也得聽從他的安排!」

      這些全拜那個衛千暮所賜!先讓她舒舒服服地作弊,獲得心理上的滿足感,然後在她全無防備的時機
    再將她一舉抓獲,從天堂墜入地獄──最毒「法醫」心──如果她沒記錯的話,他是法醫學博土吧!

      越想越生氣!聶草草一路氣呼呼地沖衝撞撞向前行。

      「草草,期末考試各門成績已經登入校園網了,妳不上去看看?」

      朱健好心地提醒她,卻撞上了槍口。聶大小姐一個猛剎車,迅速地轉過身瞪著他,「看什麼看?看『
    教育學原理』下面一個大大的零蛋是不是?看那個衛千暮有多無恥,多變態是不是?」

      朱健無辜地伸出手抓抓頭髮,將被轟的一頭「炮灰」清理清理,「可是……妳還有其他五門功課的成績
    啊!妳不看……看嗎?」

      他的話還沒說完,聶草草已佔據了一台放置在校園林陰道上的電腦。她利索地從包裡掏出磁卡,插入
    電腦,直接登陸「東方校園網」。待她輸入學生證的號碼,不一會兒她的期末考試成績出來了。而她卻閉
    上了眼睛──不忍心看吶!

      朱健站在一邊細看了兩秒鐘,然後大呼起來,「草草!草草!」

      「怎麼?難道我不止一門不及格?」她一個擔心,「唰」地睜開了明眸。

      電腦的顯示屏上清楚地排列著她本次考試的各門功課成績,草草喃喃念著:「英語(二)──85分;中外
    教育簡史──83分;德育原理──88分;認知心理──81分;高等數學(一)──82分;教育學原理──91分?!」她
    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數倍,手無力地撐著電腦的邊緣。

      一分鐘後,草草緩緩地轉過頭面向朱健,呆滯的目光詢問著這樣一個問題。

      「我沒有做夢吧?」

      回答她的是朱健的搖頭。

      「我沒有眼花?」

      回答如上。

      「電腦沒壞?」

      回答依舊。

      「我的成績?」

      換成朱健受不了地發飆了,他抓住她的肩膀,拚命搖晃著,「聶草草!妳不在做夢,妳沒有眼花,電
    腦沒壞,校園網也沒問題,那的確是妳的成績。妳每門功課都
    pass了!包括那門『教育學原理』!妳聽懂了沒有?」

      草草木訥地點點頭,再呆呆地低下頭,「可我為什麼通過了呢?衛千暮不是記我作弊了嗎?」

      朱健放開抓著她的雙手,呼了一口氣,「也許他心意轉了,沒有記妳作弊;也許他只是嚇唬嚇唬妳,
    壓根就沒打算把妳記上去;也許他忘了,也許他那天心情好,誰知道呢?」

      雖然聶草草還沒完全從震撼中清醒過來,但她已經漸漸有些明白了。她的『教育學理論』有成績,並
    且這個成績還不錯,她的獎學金,也就是下個學期的學費有著落了。其中原因,也許誰也不知道。

      但這個「誰」,一定不包括衛千暮。

      所以,她得去問問這個「誰」,順便向這個「誰」道個謝,再道個歉──她記得不錯的話,她的確罵了
    人家「白癡」。

      一個雙料博土生被一個作弊被抓的現行犯本科生罵成「白癡」,卻放過了她──他真的不是「白癡」?

      她有點懷疑!




      真是奇怪!

      聶草草花了一個小時走到法醫學院博士研究院,當她向人詢問「在哪裡可以找到衛千暮」時,所有的
    男生都是一副避之不及的神態,而所有的女生都是一副見到鬼的表情。結果到了日落時分,她依然不知道
    衛千暮的所在地址。

      沒道理啊!

      衛千暮隸屬「三劍客」,在整個「東方學院」那麼有名,怎麼可能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的地址呢?就算
    大家真的不知道,也不用擺出那張嘴臉吧!好像她在詢問的不是衛千暮的地址,而是撒旦的冥王宮似的。

      看看手錶,離她打工還有一段時間,乾脆放任自己四處走走,就當是來這裡觀光吧!

      說來好笑,雖然暑假一過,她就要升上大三了,但這同校不同系的法醫學院她還是第一次來呢!原因
    很簡單,她沒時間啊!成天忙著賺錢、學業、生活,她哪有那個美國時間耗費在參觀校園上面。再加上「
    東方」學院如此之大,這法醫學院和她的教育學院分居「落夕湖」一東一西,走上一趟要一兩個小時,她
    又不是沒事可幹,才不要如此勞累自己的雙腿呢!

      想到勞累,她走了大半天還真有些累了呢!放眼望去,草地的那頭有個破舊的籃球場,有籃球場自然
    就有簡易的看臺,去那裡坐坐吧!

      身為「行動派」的代言人,聶草草的軀體立刻向籃球場移去,這裡還真不是一般的破!看樣子已經荒
    廢了好久,她隨便找了一個沒有塌的座位,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還好,除了發出一些「吱、吱」的聲音
    ,它並沒有將她摔到地上。

      身體得到依托,聶草草開始有心思理會周邊的事物了。首先是耳邊傳來非常有節奏的球拍擊地面的聲
    音,好奇的眼睛東張西望總算找到了聲音的出處──籃球場上有三個人正在打籃球。其中一個人的背影還相
    當眼熟,沒待她細細研究,這個背影的主人就已如風般動了起來。

      他從一個戴眼鏡的人手上截過球,晃過另一個高個子,輕鬆地跳起來,一個漂亮的空中投籃──「唰!


      「三分球!」這句話是草草激動之下喊出來的。

      場上的三個人聽到這個突然插進來的聲音,紛紛轉過身體,向聲音的來源瞟了一眼,那個背影也總算
    面對她了──

      「衛千暮!」一瞬間的驚訝讓聶草草猛地站起了身。

      顯然地,被叫到名字的那個人在見到她舶剎那間也是震驚的,可這震驚卻只持續了0.1秒鐘就被習慣
    性的冷漠所替代。收回視線,他走向籃下撿起球。這短短的時間已足夠草草從看臺跑到他面前了。

      「衛千暮,你還記得我嗎?」她把臉湊到他跟前,可惜人家根本連看都懶得看她一眼。她自我招供,
    「我就是上個星期被你抓到的那個作弊生──聶草草啊!」

      正主兒沒搭腔,旁邊兩個傢伙嘴巴卻不閒著。

      高個子睨了一眼聶草草,將目光重新調回到自始至終保持著沉默的人身上,「暮,你幫老傢伙監考?
    這就是你監考的收穫?」

      戴眼鏡的男生搭上高個子的肩膀,「沒想到啊!暮,你怎麼會答應的?」

      被「煩」的人總算是有點反應了,「院長答應不過問我和那個老傢伙的恩怨,條件是我得替他監考一
    堂『教育原理學』。」

      那兩個同伴嘴巴張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只要監考一堂『教育原理學』,就不再追究你把
    老傢伙打得住院的違紀行為了?」

      衛千暮挑高眉頭,「你們希望他如何?他敢如何?監考什麼『教育原理學』,既浪費我的生命,又無
    聊得發毛……」

      「是『教育學原理』!」草草大聲糾正著,她實在是忍受不下去了。這三個人連續三次隨便更改了她
    的專業名。

      話音剛落,一旁的三個人同時望向她,衛千暮擺著他慣有的「死魚臉」,看不出什麼感情。而那兩個
    人的目光是驚奇,也終於注意到她的存在了。

      「妳是被暮抓到的……作弊生?妳叫……」

      兩個身高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的大男人在那兒抓耳撓腮回憶名字的樣子甚為恐怖。草草翻了一個白眼
    ,認命地重複,「聶草草。」

      「哦!聶草草!我就記得是什麼草嘛!」高個子的男生不自在地笑了笑,「妳好!我叫巫翰陽,暮的
    朋友。」

      戴眼鏡的男生扶了扶架在鼻樑上的無邊眼鏡,簡單地自我介紹,「我是狄南浦。」

      狄南浦、巫翰陽,再加上衛千暮──草草嘴巴張成 O字型,「你們三個就是那個什麼……『三劍客』?」

      巫翰陽擺了一個自認為很帥的pose,「怎麼樣?真人是不是比傳說中的更帥?」

      草草偏著腦袋,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三劍客』不是以破案高明著稱的嘛?可你們怎麼對人的名
    字一點記性也沒有呢?這樣真的可以抓住真兇嗎?」

      給一個初來乍到的小丫頭片子將了一軍,狄南浦是不太計較,他反倒覺得這個聶草草很有意思;一向
    很受女性歡迎的巫翰陽可是臉都綠了,他何時丟過如此大的面子啊?

      一直站在旁邊沉默無語的衛千暮決定不再聽這種無聊的對話,他簡單地收拾東西,「你們繼續,我先
    回去。」

      一聽他要走了,草草連忙撇開那兩個人,追了上來,「衛千暮,你等等!」

      被喚到的人一點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為了追上他的步伐,草草只好用跑的。

      「我今天找了你一天,可你的同學、老師都不知道你的地址,沒想到我卻在這裡無意中碰到了你,這
    也算是我們倆的緣分吧!我……我是來向你道謝的,謝謝你沒把我交到學校,否則我今年的獎學金就泡湯了
    。還有,我還要向你道……道歉。那天,我不該罵你『白癡』……」

      「妳罵他『白癡』?妳罵他?衛千暮?」巫翰陽伸直了長臂一把鉤住向前移動的聶草草,強制性地轉
    過她的身體,逼她面對他,「他有沒有對妳怎麼樣?他打妳哪兒了?打了妳幾下?」

      草草眨了眨眼睛,「打我?我有說他打我嗎?沒有啊!他什麼也沒說啊!」

      回過頭看看漸行漸遠的衛千暮,她急忙掙脫巫翰陽的挾制向那個身影飛奔而去,「衛千暮,你等等我
    啊!」

      處於驚愕中的顯然不止巫翰陽一個人,狄南浦拍拍好友的肩膀,用眼神交換著意見,「有點意思哦!


      巫翰陽側過頭向狄南浦眨眨眼睛,「跟去看看?」

      回答他的是與狄南浦斯文的長相不相符合的迅速動作。




      衛千暮終於停住了腳步,草草累得半死,再也顧不得自身形象問題,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
    衛……衛千暮,你聽我……說……」

      一直將她當成透明人的傢伙走上旋梯──那是一棟舊校舍,從外觀上看怕是早巳過了半個世紀。統共只
    有兩層,下面一層看樣子現在已成了地下室。

      衛千暮沿著旋梯走到大門前,從包裡掏出鑰匙,非常熟悉地打開,逕自走了進去。

      門沒有關,草草的心中冒出一點點的期待和很多很多的好奇,她從地上站起來猶豫著該不該跟進去。

      還沒等她想出結果,兩道身影迅速從她身邊晃過,一個還回過頭招呼她,「喂!那個什麼草!愣在那
    兒幹嗎?這是暮的家,還不趕快進來!」

      是巫翰陽!他還沒記住她的名字!

      草草的腦袋裡可不理會這麼多了,一句「衛千暮的家」就足以吸引她全部的注意力。

      體內不知哪來的動力,她三步並作兩步直搗衛千暮──衛博土的家。

      哇噢!好寬敞、好乾淨的家哦!

      這裡原有六間教室,現在被拆成一個整體空間,一覽無遺。

      草草環視了一周,她發現廚房和吧台的中間是空的。說空也不正確啦!它有兩道日式的拉門,玻璃門
    厚重且有雕花,所以看不清裡面是什麼,自然也就無法確定門後的世界是怎樣的天地。

      「妳可以打開看看!」一直和狄南浦在討論什麼的巫翰陽突然大力地鼓勵她將好奇心解放出來。其實
    ,他是想看看當那扇門打開的時候,是會傳出女生的尖叫,還是男人的吶喊。

      好奇心驅使聶草草伸出手打開那片天地,一探究竟……

      就在這個時候,門從裡面被一把拉開了──衛千暮裸著上身,下身也只是隨便套了一條牛仔褲,他的手
    抓著浴巾擦拭著依然在滴水的黑髮。看見她站在身前呆呆地看著自己,他好像一點也不驚訝,身高的優勢
    讓他可以越過她的頭頂,瞥見那兩個一副等著看好戲神情的損友。

      好戲沒看成,兩個無聊人士無趣地向草草解釋,「暮走出來的那道門後面是衛生間和浴室,至於另一
    道門……它連接著天台和地下室,它的後面是樓梯間,也作儲物用。」

      衛干暮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跟她說這些,只要她走進地下室,就絕對不會再來這個地方第二次──以往
    諸多的經驗早巳充分證明了這個定律。

      「妳要不要參觀一下地下室?它保證會讓妳大吃一驚哦!」巫翰陽壞壞地笑著提做出邀請。

      草草的眼珠轉動了一圈,她抬起頭詢問房主的意見,「可以嗎?」

      也好!看完了地下室,妳就再也不會來纏著我了。衛千暮如是想著,微微點了點頭。



      一行四人向地下室走去,說是地下室,也不完全正確。衛千暮在取得房屋使用權的時候就將一樓的教
    室進行了全面的改造,改造後這裡便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

      「實驗室啊!」在推開門的一剎那,草草發出感歎。

      與樓上的房間完全不同,這裡被隔成了一間間透明的玻璃房,可以看見的是每個房間裡都放著各種複
    雜的儀器。

      溫文爾雅的狄南浦拉住了欲推開房門探個究竟的草草,「那都是一些法醫或鑒證學科所需的精密儀器
    ,每個空間的溫度都是特設的,進去的時候需要換上無菌衣,妳還是站在這兒隨便看看吧!」他不想她被
    裡面的某些特殊物品嚇到。上次來的那個女孩在回去後的一年內都處於驚恐狀態,據說是夜夜夢到自己被
    頭髮勒死了,還看了三個月的心理醫生。

      可惜狄南浦的這番話引來了巫翰陽的衛生眼。他巫大少爺之所以站在這個只有冷冰冰的機器全無美眉
    的地方,就是等著看好戲。他狄南浦怎能殘忍地奪去他最後的一丁點樂趣呢?

      草草並沒有發現那兩個人之間的暗潮洶湧,她注意到他們站立的前方放著一個超大型的實驗台,那上
    面足以整齊地擺放下三五個大活人。而實驗台的前面有一排類似於烤箱的金屬櫃,她好奇地走上前,「這
    是什麼?烤箱嗎?」

      「冰櫃。」一直沒有說話的衛千暮突兀地開了口。

      草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拍拍它,「冰櫃?有這麼大的冰櫃嗎?好奇怪。」

      「妳要不要打開來看看?」巫翰陽笑得很好詐。

      狄南浦正準備阻止她,衛千暮冰冷的聲音作出了結論,「打開看看。」

      他想看看她的反應──就算是她罵他「白癡」的代價吧!他想將她永遠地逐出他的世界──就算是對她不
    請自來的反擊吧!

      只是,他沒有發現在他做出這個決定的同時,已經無形中認定她進入了自己的世界,並且產生了影響


      草草抬起頭望向衛千暮深沉若水的雙眸,那是怎樣的一汪黑色啊!它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卻毫無生命
    力,讓人在不知不覺中陷落,卻無力自拔。想必,他對自己也同樣感到無能為力吧!

      想到這些,她望著他的眼神竟有些迷茫。不過,她很快就回過神來,展現出一個孩童般的明媚笑容,
    用頑反的語氣說道:「這麼大的冰櫃該不會是冷凍屍體的吧!」

      深吸一口氣,她拉開冰櫃的同時閉上了雙眼。即使如此,濃重的血腥氣還是從鼻腔直入五臟六腑──她
    的猜測沒有錯──強迫自己不要吐出來,她迅速關上冰櫃,轉過身面向或是擔心或是等著看好戲的三個男人
    ,笑咪咪地說道,「這個冰櫃的冷氣好強哦!」

      狄南浦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巫翰陽則是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至於衛千暮,除了那潭死水蕩了一下,
    其他的──就什麼也看不出來了。

      草草向前跨了一大步,拉近了自己與衛千暮的距離,也盡可能地離冰櫃遠了一點。

      「衛千暮,如果妳想看到我尖叫著跑出去,將這裡視為鬼屋,將妳視為鬼魅,那麼很抱歉,讓妳失望
    了。」

      「妳知道?妳知道冰櫃裡裝的是屍體?」巫翰陽開始對這個算不上美女的小女人刮目相看了。

      「我一路詢問衛千暮的住址,可所有人都擺出一副『見到鬼』的表情。到了這裡,他這麼一個冷冰冰
    的人同意讓我參觀他的實驗室,你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狄南浦又是一臉的擔憂,想一想,衛千暮的專
    業是法醫,再看到這麼大的一個冰櫃,我就是再沒大腦也知道它是放什麼的了。」

      草草掃了一眼面前的實驗台,「若我猜的不錯,這個實驗台就是解剖屍體的吧!」

      這個小妮子的確聰明,以前來的幾個女生全沉溺於衛千暮那副出色的皮囊,一個個忘乎所以,沒一個
    用腦子思考的。向來和善的狄南浦此刻也覺得被衛千暮整到的那幾個女生有些活該。

      「既然知道,為什麼還要打開呢?」莫非她和其他女生不同,喜歡看……屍體?尤其是被肢解的屍體?
    ──剛剛冰櫃裡裝的就是千暮正在處理的一宗分屍案的受害者。

      「為了證明給他看,我不是那些女生,我不會被他嚇倒。」草草高傲地昂起頭朝著衛千暮,一張不認
    輸的小臉充滿了生氣。

      對方頗給面子地扯出一個淡淡的冷笑,「現在證明了,那又如何?」

      她的眼睛在一瞬間光芒四射,「不如何,我要追你!」

      「什麼?」巫翰陽的嘴巴因吃驚而忘了合攏,喜歡暮的女孩不少,可當著男主角的面,放話要追他的
    女孩,她聶草草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個──現在的美眉都如此大膽嗎?

      「追他?這個『追』是追求的『追』嗎?」

      「對啊!」還會有另一個「追」嗎?

      狄南浦推推鼻樑上的眼鏡,「小姐,妳為什麼要追他?」顯然,因為受到太大的刺激,他問出了一個
    相當愚蠢的問題。

      「因為喜歡他啊!」她還真夠直接的。

      「喜歡他?妳才認識他多久,妳就喜歡他了?」巫翰陽一抬手扳正了她的身子,「妳告訴我,妳喜歡
    他什麼?不會是因為他長得帥吧!要不然,是因為妳考試作弊,他放過妳?」

      草草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然後認真地回答,「他的三分球投得很漂亮,就像『灌籃高手』裡我最喜
    歡的三井壽──你們這群老男人不會不知道吧?」

      一語中的!

      這三個天才的閒暇全貢獻給了英才式的訓練課程,對於卡通漫畫是一竅不通。不過,通過她的口氣已
    足以判斷這個理由是多麼孩子氣。

      草草決定不再和這些落伍的老傢伙廢話,看看手錶,打工的時間已經快到了。她拍拍衛千暮的肩,「
    從星期三起,我們就放暑假了。這個週六……去約會吧!就這麼說定了,週六晚六點整,我在剛剛咱們相遇
    的籃球場等你。現在我得去打工了,週六見哦!」

      話一撂下,她立刻如旋風般消失了,不給衛千暮任何拒絕的機會。

      巫翰陽和狄南浦將視線從草草消失的門口收回,一齊移到衛千暮的臉上。

      「她在約你噯!她真的在約你噯!你會去嗎?」

      主角的回答是──一記白眼!



    第二章

      天氣一天天地變熱,聶草草的心也在一天天地升溫,今天已經是週五了,一想到明晚與衛千暮的約會
    ,她的心就止不住地沸騰起來。

      他會來嗎?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很肯定他會赴約。很奇怪的感覺,對不對?

      「草草……草草!」

      「啊?」她慌忙回過神,眼睛對上的是朱健特大號的面孔,「你做什麼靠得這麼近?嚇死人了!」

      朱健瞟了她一眼,「我哪有嚇妳?我叫了妳半天都沒有回應。」

      他又細細地瞧了瞧她,「現在可是打工時間,妳卻一動不動地站在這兒好半晌。想什麼呢?那麼出神
    !」

      「要你管!」草草擺出一個潑婦的姿勢,以掩飾她的不自在。

      「不管就不管!」他還想說什麼,可是掛在門上的風鈴叮咚作響,說明有客人上門了。今天在前台當
    班的他只好暫且放下草草,以客人的需求為第一。

      「歡迎光臨WISH,請問先生要點什麼?」

      WISH是一家咖啡店,因為開在「東方」學院的南側一隅,所以過來坐坐的大多是「東方」的師生。最
    有特色的是:WISH裡各式咖啡均以各種氣象景觀命名的。

      「一杯star shower(流星雨)。」

      那個聲音!

      草草一個猛回頭──真的是他哎!

      「衛千暮!」站在後台的草草完全不顧形象地大呼小叫起來,卻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

      是那個傢伙!這五天裡狄和翰動不動就提起,並且時常浮現在他腦海裡的那個傢伙。

      他常去的那家咖啡屋換了老闆,咖啡的味道也全變了。聽翰說WISH不錯,他第一次來竟遇上了她。想
    來翰是早已打聽好她在這兒,所以故意將他騙來這裡的吧!

      她在這裡打工!剛才走過來的侍應生不就是考試那天跟她在一起的男生嘛!

      不自覺地,衛千暮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是因為見到她,還是因為見到那個男生。

      朱健走到服務台,「star shower。」

      「原來他喜歡這種口味的咖啡啊!」草草滿臉微笑地為他泡製咖啡。

      朱健更加摸不著頭腦,「草草,妳和他很熟嗎?」

      她一邊忙著一邊搭腔,「衛千暮啊!他就是抓到我考試作弊又放過我的衛千暮啊!」

      「就是他啊!」朱健恍然大悟,「那妳是應該好好謝謝人家。」接過草草精心調製的咖啡,他為衛千
    暮端過去,「衛先生,您的咖啡。」

      一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幫了草草的大忙,朱健忍不住和他親近起來。現在是午後兩點多,店裡又沒什
    麼客人,朱健索性坐在衛千暮的對面和他聊了起來。

      「上次謝謝妳放過草草,要不然她下個學期的學費就泡湯了,說不定連我們的房租都成問題。」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衛千暮飲了一口咖啡,「你和她住在一起?」

      「是啊!草草不願住家裡,所以我們就租了一個套間,搬出來住了。」朱健沒聽出對方的口氣有什麼
    不對。

      衛千暮不再多話,他發現今天的咖啡一點也不香醇,有的只是苦澀。看樣子,他是不用再來WISH了。

      他不理會朱健未說完的話,丟下鈔票,站起身就向門外走去。

      草草見他這麼快就要離開,趕忙追了出去,在他身後高聲叫著,「衛千暮──別忘了:明晚六點,籃球
    場,我等你!」

      衛千暮將她的聲音甩在腦後,大步向前走著。

      他不是小女生打發時間的玩具,更不是行為不檢點的女人玩弄的對象。這場遊戲──他沒興趣陪她玩下
    去!




      週六那天,草草特意調了一個白班,下午三點多就回了家。一番精心的梳洗打扮,換上新買的天藍色
    長裙,將平日裡高高紮緊的馬尾散了下來,秀髮披肩──全副淑女扮相。站在鏡子前,一向自信滿滿的她竟
    有著說不出滋味的緊張。

      「他會來嗎?」看著鏡子中的臉,她這麼告訴自己,「他一定會來的。」

      五點四十分──聶草草來到了相約的地點──籃球場。

      「他會從哪個方向來呢?這個地方這麼大,萬一走岔了怎麼辦?」

      有了!

      她三步並作兩步,提起裙裾向籃球場最高的看臺爬去。氣喘吁吁地站在最高處,她禁不住感歎起來,
    「站得高看得遠──老話就是沒錯!」

      老話還有一句:女追男隔層紗──應該也沒錯吧?

      而此時,本應來赴約的衛千暮正窩在巫翰陽的別墅裡和狄南浦苦戰國際象棋。

      「暮,你真的不去?」巫翰陽拿來冰啤酒遞給兩個正在鏖戰的傢伙。

      狄南浦也插了嘴,「我倒覺得那個聶草草蠻有個性,也蠻可愛的。暮,你從小到大一個女朋友都沒交
    過,不如試著和她交往看看。」

      「你說他?狄,你還不是一樣──只會和那個什麼李巧玲談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說起交女朋友這檔
    子事,這兒就只有他巫翰陽還有點發言權。

      「我跟他不一樣!」狄南浦難得強勢地反駁,卻沒人當回事。

      巫翰陽將臉貼上手中的啤酒,以此降低溫度,「說也奇怪,我見過的女孩不少,像她這麼大膽、直接
    的倒還是頭一個。」

      「是放浪吧!」

      一直沒說話的暮開口第一句話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暮雖然為人冷漠了些,但絕不會隨便批評人,會
    讓他這麼說一定有原因。那兩個朋友睜大了眼睛等著他的下文。

      「她已經有一個關係很密切的男朋友了。」

      「是嗎?你沒搞錯?」狄南浦倒覺得那個女孩看起來蠻單純的,不像是那種玩愛情遊戲的女生。

      「她和那個男生同居。」衛千暮說話的口氣「近似於」雲淡風輕。

      「啊?」那兩個人瞪大了眼睛。

      「乖乖!現在的女生真是看不出來啊!」巫翰陽不敢相信地搖了搖頭,「我本來還覺得她挺特殊,配
    你這個怪胎剛剛好。沒想到,她竟然玩到我們『三劍客』頭上,膽子不小啊!難怪看到被肢解的屍體都能
    一派坦然呢!」

      「這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誤會?」還是狄南浦最善良啊!

      衛千暮拒不開口,這就代表他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另兩個人互看了一眼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夏夜的星空下,一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籃球場的最高處焦急地等待著,等待著一個根本不會到來的人,
    等待著一段看不到希望的愛情。




      昨晚玩得太晚,千暮就和南浦在翰陽那兒住了一夜。清晨,他開著那輛拉風的銀色積架以最快的速度
    返回住處。浪費了一晚的時間,他得趕緊開始工作──警署那邊還等著他對那具被肢解的屍體的分析報告呢


      衛千暮一頭鑽進工作室,這一忙就是整整一天的時間。當他將解剖分析的結果通過網絡發送給警署已
    經是傍晚時分了。整理好屋子,他一勾手抄起籃球,準備去籃球場好好放鬆一下。

      廢棄的籃球場這個時間根本沒人,而他最討厭嘈雜的地方,所以比起那些設施齊備的籃球場,他更喜
    歡來這兒。其實,他住的這一塊地區,早被學校列為廢校舍,就是平時人也不多,更何況現在還是暑假期
    間。

      輕拍球,揚起手,他準備來一個漂亮的三分球……

     「衛千暮──」

      一個嘶啞的聲音讓他停了手,緩緩地轉過頭,他朝聲音的源頭望去──看臺的最高處,一個跌跌撞撞的
    藍色身影正以極快的速度向他靠近。待他緩過神,認出這個身影屬於聶草草時,她已立在他一米以外的地
    方了。

      「你……」衛千暮話還沒說出口,聶草草已向前跨了一步,小小的頭靠在他寬闊的胸前,手無力地垂著
    ,蒼白的面龐微微地顫動著,「你終於來了。」

      溫熱的鼻息透過襯衫燙傷了他的胸口,「妳一直在等我?」

      她在他胸前微微頷首,「你雖然遲到了二十三小時三十八分鐘,不過……終於讓我等到你了。」

      深吸了一口氣,她才有力氣繼續說下去,「站在最高處,我告訴自己:下一秒鐘你一定會出現,這一
    秒鐘你終於出現了……好累哦!站了一天,我都不敢坐下來,我怕自己睡著了……看不到你;我怕你來了,找
    不到我……」

      「笨蛋。」

      這一刻,衛千暮伸出手擁緊了她癱軟的身體,是感動於她的毅力,還是心中有愧──都不重要了。

      有力的雙臂抱起、昏昏沉沉的她,大步向他的家走去。擁著懷中的她,他的舉動竟有著無比的溫柔和
    小心翼翼。

      到家的時候,她已經陷入昏睡中了。將她輕放在一直由他獨佔的床上,拉過毯子掩好她的嬌軀,睡夢
    中的人兒隨即選了一個舒服的姿式,獨自好夢去了。

      而他,坐在床邊看著她的睡顏,竟有股想笑的衝動──她罵他「白癡」,他覺得她像「笨蛋」──他們倆
    還真相配吶!

      撥開幾縷頑皮地竄到她臉上的發,他注意到她黑色的長髮傾瀉在他白色的枕頭上,他竟覺得這副畫面
    ──很美?

      天哪!莫非他真的是個白癡?

      他站起身將室溫調到二十攝氏度,回過頭又看了她一眼。這才走到吧台為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加上少
    許白蘭地──這是他的最愛!

      只是今天,他比平時多加了一倍的白蘭地──他需要清醒清醒。




      當鐘聲敲響八下的時候,衛千暮的耳邊傳來了清晰的敲門聲。拉開大門,他愣住了!

      「媽?」

      「怎麼?不歡迎媽媽啊?」衛夫人繞過兒子,逕自朝屋裡走去,一邊走還一邊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我以為你一個人住,房間必定一團糟,沒想到這麼乾淨!」

      「每週有鐘點工定時過來打掃。」千暮將母親讓到客廳的沙發,泡了一杯咖啡端了過來。「您今天來
    ,有事?」

      「沒事我就不能來看看我的兒子了?」衛夫人接過咖啡嘗了一口,「你一個人住在外面,連泡咖啡的
    手藝都長進了。」

      千暮沒答腔,只是等著母親說正題。

      衛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過兒子深邃的眼睛,一時間她的心底竟湧出一絲悲涼。

      什麼時候起她和兒子已無法促膝長談?什麼時候起她已無法知曉兒子心中在想些什麼?什麼時候起她
    已無法走進兒子的世界?

      記憶中,這個長子總是窩在實驗室或是書房研究一些與解剖學、醫學、化學、鑒證學有關的知識,他
    對家族事業不感興趣,也不關心。平時,他沉默而自制,不輕易洩露情緒,也不需要她費什麼心神,反倒
    是比他小一歲的千莽佔據了她大多的注意力。

      五年前,干暮在十八歲生日的當天,當眾宣佈搬出家一個人獨自生活,她這才驚覺這個兒子真的要走
    出她的生命了。而她的丈夫早在十年前就把全副心思投給了另一個兒子,對這個兒子一副無關痛癢的樣子
    。於是,這五年走過來,干暮和家裡越來越疏遠,不是重大節日他絕不會回去。置身於自己家中,他就像
    一個客人,甚至有些格格不入。一次家庭宴會,來的客人甚至對他的身份感到好奇,而他對這種情況卻是
    一臉置身事外的表情。顯然,他也不當自己是「衛氏企業』』的少東家了。

      想到這些,衛夫人忍不住抬起頭凝視兒子的身影──一百八十三公分的身高在燈光下顯得格外修長,她
    眼中的兒子就像一個熟悉的陌生人,她甚至感受不到「他是我的親生兒子」。

      收拾好滄桑的心情,衛夫人說到正題,「下個月底你生日,我和你父親打算在家裡為你辦個小型宴會
    ,你邀請些朋友到家裡坐坐?」

      「不用麻煩了。」千暮的語氣含著一絲不耐煩,點上一支煙,他猛吸了一口,迷濛的煙霧在空氣中緩
    緩散開。透過瀰漫的煙霧,衛夫人眼中的兒子更加模糊,幾乎不可辨認。

      只見他微皺劍眉,不在意地說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生日隨便過過就好。更何況是下個月底,還
    早著呢!到時候,也許我正在美國對一系列變態兇殺案的受害者做屍體解剖,也許在德國對一些沉寂多年
    的懸案中的遺骸作DNA分析,也許因為揭開了幾個謎團被意大利黑手黨毀屍滅跡了,誰知道呢?」

      「千暮,媽媽希望你回家看看,奶奶生病了。」這才是她今天來的真正目的,她也終於說出了口。

      千暮還是那副「與我無關」的表情,習慣性的冷漠表情沒有絲毫的改變。

      「生病去找醫生,我是法醫,對象是屍體,幫不上什麼忙。」

      「她是你奶奶,你一點都不關心她嗎?」面對這樣的兒子,她有些心寒了。

      重重吸了一口煙,千暮抬起頭注視母親的目光可謂毫無感情。沉重的氣氛壓得衛夫人幾乎喘不過氣來
    ,默默站起身,她向門口走去,這短短的距離她一直期盼兒子在身後說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句客套話也好


      她走到門口,轉過身回望兒子的身影──他背對著她,無聲無息,像一尊石像,無感情的石像。

      門緩緩地關上了,隔開了這對血脈相連的母子──也許,他們之間的那扇大門早在多年前就已經關上了


      過了好一會兒,衛千暮才從石像恢復成真人,他站起身,拉開樓梯間的玻璃門,向平台走去。

      白色的大床上,一雙神采熠熠的眼睛倏地睜開了,神采蕩漾的眼波流淌出一抹困惑……




      「衛千暮!」草草在平台上的溫室裡搜索到了他的身影,這個平台和下面的居所一樣大。不過只有一
    間洗衣房,一間玻璃溫室,其餘的空間全部空了出來。也正因為這裡結構如此簡單,她才能這麼快找到他


      踏進溫室,她立刻被濃重的煙霧嗆得咳嗽連連。

      「咳咳……沒事你抽這麼多煙幹嗎?想自殺也找個好點的方法,別毒害這滿室無辜的植物!」

      她毫不留情地奪下干暮手中抽了一半的煙,並且狠狠地擰滅了它。隨後,她打開溫室的窗戶,讓清新
    的空氣取代滿室的濁氣。迎著舒服的晚風,她甩了甩頭,披在腰際的髮絲輕舞飛揚。

      溫室裡惟一的躺椅被千暮佔據著,草草站在諸多植物中間,背對千暮迎風而立。兩個人都保持沉默,
    空氣中惟一的聲音是CD機裡傾瀉而出的鋼琴曲。

      「鋼琴詩人──肖邦所作二十一首夜曲中的『降E大調』,演奏者是他的好友──魯賓斯坦。」

      千暮有些許震驚,震驚於她竟然瞭解古典音樂。

      她回過頭朝他粲然一笑,「別太驚訝,我在咖啡店打工,老闆為了營造情調常常會放一些古典鋼琴曲
    ,這首就在其內。不過,這些高雅藝術對我往往只有催眠作用。」

      他更加震驚了,她不是要追他嗎?既然如此,她應該大放厥詞,說自己對古典音樂有多瞭解,有多喜
    歡,以此拉近他們彼此間的距離,何必如此坦白?莫非,她根本不在乎他?莫非,她並不想追他?既然如
    此,她又何必在籃球場等他整整一天呢?

      有那麼一瞬間,他對她產生了好奇,甚至想去解剖她。

      草草並不知道此刻千暮心中的想法,她倚著玻璃牆壁狀似不經意地自言自語。

      「雖然有很多人演奏肖邦的作品,但我卻覺得魯賓斯坦的演奏最具穿透力。這大概是因為他是肖邦的
    好朋友,最能體會肖邦的內心世界吧!」

      感受著夜晚的清風,她徐徐說道:「我們家經營著一個小小的便利店,我是家裡惟一的孩子,我爸一
    直認為我的未來就應該在那個便利店裡。可我偏偏要一個屬於自己的未來,所以我報考了『東方』的教育
    系,搬出了家裡,為了那個看不清的未來,一個人在外面辛苦打拼。可即使我離開了家,即使我和老爸之
    間有些溝通上的問題,但我知道我是愛他的,在他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他身邊,我
    想他一定也是這樣的。」說這些話的時候,她的臉上是難得一見的認真。

      「妳聽到我和我母親之間的對話了?」疑問句,肯定語氣。

      衛千暮的話語中有著一貫的冷漠,沒有責備,也沒有生氣。

      「雖然是朦朦朧朧的,但不該聽見的,我似乎都聽到了。」她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愧疚。又不是她故意
    要偷聽的,她睡得正香甜,怎料得到會被這對母子的對話驚擾了好夢。

      「生病的可是你的親祖母,真的不去看她嗎?」

      「她只有一個孫子,叫衛千莽,不叫衛千暮。」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臉上有絲複雜的神情。草草不
    太懂,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他慣有的冷漠。

      沒等她弄清楚,他就站了起來,「很晚了,我送妳回去。」不容她拒絕,他率先走下平台,準備開車
    送她回家。

      草草想著自己已經出來一天一夜了,還不知道朱健急成什麼樣呢!重點是:對於衛千暮這種男人,切
    忌操之過急,好粥是慢慢熬出來的。他抱她回家,讓她睡在他的床上,和她說了那麼多話,現在又肯親自
    送她回家,已經是一個巨大的飛躍了。

      好吧!暫且放過你。她乖乖坐上他的積架,說出了她家的具體地址。

      沉浸在夏日夜幕中的「東方」學院,銀色的跑車滑出一道亮麗的光華,如同流星滑過長空。

      其實,幸福的開始就像流星──誰都無法預料它墜落的方向。



    第三章

      「上去喝點東西吧!」車駛到目的地,草草大方地邀請千暮去她家。他本想拒絕,可一想到她和別的
    男人同居,竟還有膽挑釁他,現在更是力邀他去她的同居處所,這些足以挑起他想去一探究竟的探奇心理
    。點點頭,他邁開長腿跟著她走向電梯。

      兩個人出了電梯來到草草家門口,她剛掏出鑰匙,門就從裡面拉開了,露出朱健那張焦急的臉,「妳
    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妳出了什麼事,正準備向警署報案呢!」

      「我這不是完好無損地回來了嘛!」草草還他一個甜美無比的笑顏,以安撫他緊張了一天的神經。

      他是叫朱健吧?沒想到正主兒就在家中,千暮擺出一副等著看好戲的神色。

      朱健這才發覺草草帶了客人回來,他有絲羞赧,抓了抓頭髮,微笑著說道:「你是衛千暮──衛先生吧
    ?不好意思,她一夜未歸我急壞了。快請進吧!」

      千暮有些錯愕,這完全不在他的預料中。女朋友夜不歸宿,然後和另一個男人出現在家門口,正牌男
    主角卻完全不介意,甚至熱情地邀請情敵到家裡坐坐。這符合常理嗎?莫非,這男的是個怪胎?

      他甩甩快要凝固了的腦袋,這才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已經進了聶草草和那個怪胎男人的家。

      草草將自己拋進沙發放鬆全身,朱健則行色匆匆地端出咖啡來招待千暮,「衛先生,您和草草聊,我
    要去 WISH了。」

      他轉過身,隨即丟給草草一個恐嚇的表情,「回來我再跟妳算夜不歸宿的賬。」

      她還他一個鬼臉,「囉嗦!你再囉嗦,就快趕上我老爸了。」

      因為趕時間,朱健沒和她爭論,急趕著出了門。他一走,草草就蹦了起來,「要不要參觀我家?」

      也不理會千暮的意願,她逕自介紹起這個小小的麻雀窩,「這邊是廚房兼餐廳,這邊是洗手間,那邊
    是陽台。左邊是朱健的房間,對門的那間就是本小姐的閨房了!」

      原來他們倆只是同租不是同居啊!

      驀然,千暮的臉上現出一個淡得幾乎無法察覺的笑容,卻偏偏給草草撞個正著,「你笑啦!」

      她一時激動撲到了他的身上,倚著他的胸,捧起他的臉,仔細地研究起來,「第一次見你笑唉!原來
    你笑起來這麼好看,那你幹嗎成天板著個臉?」

      可憐的千暮被她突兀的舉動嚇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睜睜地看著她舒服地窩在自己懷中卻不敢亂動。

      草草還不滿意,「你瞧你,又把臉板起來了吧!一點都不可愛。」

      發現自己對她竟有些無能為力,衛千暮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太晚了,我該回去了。」說著他就要
    站起身離開,偏偏狠不下心來推開她。

      草草看著他左右為難的神色,這才驚覺自己一直霸在他懷中,她趕緊抓住這難得的時機將他霸得死死
    的,「不准走!說好去約會的,你害我等了一天唉!我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放過你?」

      「妳不要不講理好不好?我又沒說一定去,是妳自己像個笨蛋一樣站在那兒等的。」

      他將臉沉了下來,以掩飾自己的無助。她總是有本事將他冷漠的面具硬生生地扯下來,讓他想躲都無
    處可躲。

      她才不理會他故作冷淡的假象呢!伸出小爪子揪住千暮胸前的衣裳,「我不管!我不管!總之你得為
    你的失約道歉,先說好,我可不要口頭道歉哦!」

      第一次見面她像個小潑婦般罵他「白癡」,然後她像個笨蛋般在籃球場等了他一天一夜,現在又像個
    孩子完全不怕他的冷硬,在他懷裡無理取鬧。她還真是多變啊!下次見面她又會擺出怎樣的面孔呢?他已
    經有點期待了。

      千暮抓過她亂動的爪子,無奈地歎了口氣,「那妳說怎麼辦?」她的手好小好軟,捏在手中感覺好極
    了。

      她歪著頭認真地想了想,「這樣吧!明天你接我下班,然後我們去超市買些好料去你家,咱們自己做
    大餐吃,就算是你給我賠禮道歉了。」不要捏我的手,它又不是橡皮玩具!

      「妳幾點下班?」

      「六點。」

      「六點在WISH等我。」

      「成交!」




      「暮,你對那宗分屍案有什麼看法?」巫翰陽揚揚手上的資料詢問衛千暮。

      警署自認對這個案子無能為力,所以交給了"SAFE
    TY",也就等於交給了他。恰巧這個案子又是暮做被害者死亡原因鑒定的,所以三個人齊聚到他這兒來探
    討案件。

      衛千暮抿了一口加了白蘭地的紅茶,「屍體在被肢解前有冷凍過的跡象,肢解的手法不像是對人體十
    分瞭解的專業人士所為,倒像殺手組織的手法。」

      「一般的殺手殺人了事,幹嘛要將屍體肢解呢?」這是狄最想不通的地方。

      巫翰陽聳聳肩,他對此也大惑不解。

      「咱們先弄清楚這個屍體的身份再說。暮,讓死人說說話吧!」暮總能從死者身上找出一些別人無法
    察覺的線索,他們戲稱為「讓死人說話」。

      「死者的DNA報告交給警署了。」整個下午千暮都顯得有些不耐煩。

      「不能再找出一些其他線索嗎?」在死人這方面,南浦也將暮奉之為神明。

      真是拿這兩個傢伙沒辦法!

      千暮歎了一口氣,「我試著合成他的臉吧!不過,他的面部百分之八十五被毀,希望別太大。」

      「有你這句話就好辦了!不如,咱們現在就開始吧!」事情有頭緒了,巫翰陽全身的神經都興奮起來


      千暮看看手錶,放下手中的白瓷杯,站起身來,「我一會兒還有事,你們先回去,等合成結束我會把
    結果傳給你的。」

      「你會有什麼事?你又沒女朋友,除了我們兩個又沒有其他的朋友。」

      「你管那麼多幹嗎?」千暮不理他,逕自收拾起桌上的杯子。

      他越是如此,翰陽越是好奇。

      「莫非……你約了哪位美女?誰啊?告訴我們嘛!我又不會跟你搶。」

      「誰說我約了人?」千暮低著頭兀自忙著。

      依他的性子,如果沒有什麼他一定不會搭腔,任翰陽說到無趣自然會閉嘴。現在,他反駁了,那就說
    明一定有事。

      連南浦也跟著湊起熱鬧來,「究竟約了誰,你就大方點說出來嘛!」

      將杯子放進吧台,順手關好櫥門。

      「你也太不坦率了!還當不當我們是兄弟啊?」軟的不行,翰陽開始來硬的。

      「你就快點招……」

      「聶草草。」

      千暮突然冒出這麼一句來讓另外兩個人的瞳孔瞬間放大,任他們怎麼猜也猜不到是那個奇特的女孩。

      翰陽將他拉過來,「你不是說她有男朋友,而且還和人家同居嘛!」

      「我弄錯了。」提起這個,他就嘔!

      「你確定你要和人家交往?」南浦還是無法想像,暮這樣的德性怎麼和人家談戀愛。

      千暮擺出一個「無聊」的表情,「我什麼時候說要和她交往了,我只是去接她下班,然後和她去超級
    市場買些料理,請她來家裡吃個飯罷了。」

      那兩個傢伙對看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地問道,「這還不叫交往?」

      真受不了這兩個損友,千暮乾脆不理會他們。

      「你們該幹啥幹啥去,我收拾好東西就要去接她了。」言下之意就是:你們快滾吧!

      翰陽裝出一個哀怨的神色,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某人有了新人忘舊人,有了情人忘兄弟嘍!」

      回答他的是一個看起來極為忙碌的背影。

      翰陽轉頭望向南浦,對方則是回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給愛情中的人兒一個獨處的空間吧!」兩
    個人嘲弄夠了,這才意猶未盡地打道回府。

      千暮總算可以放下手中已經擦了五遍的杯子。望著關上的門,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看看手錶,估計
    時間差不多了,他一彎腰勾起吧台上的車鑰匙──

      「該去接那個笨蛋了。」

      他沒有發現他此時的表情多像一個──白癡!




      「你等很久了?」草草一出WISH的店門就看見了停街對面那輛熟悉的銀色積架,她趕忙跑了過來。

      車上那個冷著臉的男人只回答了兩個字──「上車。」

      草草瞟了他一眼,終於還是認命地上了車,可嘴巴卻絲毫不肯放過他,「什麼上車?你就不能下車親
    自為我打開車門,微笑著請我這位美麗的小姐上車嗎?一點紳土風度都沒有!」

      完全不理會她的牢騷,千暮以最快的速度開向離家最近的超市。他只想趕快解決這個大麻煩,然後去
    實驗室再將那個被肢解的屍體重新翻一遍。

      坐在他身邊的聶草草卻在思考這第一次約會晚宴該吃些什麼才夠溫馨、夠浪漫──重點是:她拿手的菜
    實在有限,但願不要出洋相才好。

      銀色旋風載著各有所思的兩個人,很快便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停了車,千暮拿出一張金卡遞給聶草
    草,「妳一個人去買吧!我在這兒等妳。」

      「你坐在這兒等,讓我一個人受累?」她白了他一眼,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不行,你得和我一起
    進去,幫忙推車也好啊!」

      不想在這種問題上浪費太多的時間,千暮下車和她一起走進了超市。

      其實,草草只是想和他一起逛超級市場。這也算約會的一種形式吧!對於特殊人種就要用特殊方式,
    對他不能一下子要求太多,她要懂得惜福,方能取得這場愛情戰役的最後勝利。

      兩個人站在長長的擺放著蔬菜、肉類的食品架前徘徊不前,草草不知道該選哪樣才好,而千暮則是一
    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愛吃什麼?」草草還是選擇詢問男主角的意見,雖然她知道這大概不會有多大效用。

      果然!對方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中──「隨便。」

      「你喜歡豬肉還是牛肉?我比較偏愛雞鴨之類的,但是雞鴨一時之間燒不出什麼味道唉!」其實是她
    沒那個本事燒出像樣的雞鴨。

      「要不然咱們買魚吧!魚是紅燒還是清蒸呢?或者你喜歡喝魚湯?」

      魚湯?她以最快的速度搜索記憶,得出的結論是:她好像也沒有什麼燉魚湯的經驗。理所當然的,魚
    又被放回到架子上。

      草草又跑到蔬菜欄,「喂!你喜不喜歡西紅柿?我們可以做一個西紅柿蛋湯哦!」這怕是她惟一的拿
    手菜了。

      結果她在這家超市裡繞了三個半來回,千暮推著的小車裡只有一盒雞蛋和一盤西紅柿。忍耐是有限度
    的,尤其是衛千暮這種個性,忍耐的限度就更加低了。

      他走到架子前,開始大肆搜購食品。什麼雞鴨魚肉、新鮮蔬菜、瓜果,他通通往車子裡放。

      「衛千暮,你幹什麼?」草草還沒反應過來,她的面前已經堆起一座小山了。

      「你買這麼多,我們哪吃得完?」

      「我又不是只吃今天晚上這一餐。」全部買回家,省得她在那兒蘑菇。

      「走啦!」

      草草不知所措地應了一聲,「哦。」

      她真正擔心的是:今晚究竟該做什麼菜才好?




      「對不起,其實……我不太會做菜……不行,不行,這樣子他會小看我的。」深吸一口氣,聶草草換上一
    張更加明媚的笑臉,「衛千暮……其實我的廚藝還好,只是……不行,不行……」

      直到衛千暮將買回來的東西分類儲存到冰箱,聶草草還是沒有想好該怎樣說才能掩飾自己糟糕的廚藝


      提出什麼自做晚餐的計劃嘛?也不考慮考慮自身條件,真是笨得可以啊!

      怎麼辦?還是自行招供,告訴他自己只會炒飯和泡麵,今天的晚餐就任選其一將就將就吧!

      「衛……」草草終於鼓足勇氣,回頭尋覓千暮的身影,這才發現他正在廚房裡的操作台前忙碌著。

      她蹦蹦跳跳地來到廚房,爬到操作台上,仔細瞧了瞧,發現他正在對付一隻童子雞,「你在做菜嗎?


      千暮低著頭將處理好的雞肉刷上調料放進微波爐裡,又忙著清理蔬菜。熟練的手法,乾淨利落的動作
    ,看得草草直咋舌。

      「你會廚藝?刀功好好哦!」

      揚揚手中的菜刀,千暮狀似不經意地說道:「我的專業就是用刀子切屍體。」

      獨自一人居住了五年,不會做飯難道天天吃外賣?他難得一次回答他人的問題,可還是很冷漠。

      不會做菜的包袱被她對衛千暮會廚藝的好奇心所取代,草草的話又多起來。

      「咱們晚上吃什麼?那個童子雞是怎麼做的?」

      柔和的燈光下,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和諧地搭配著。

      半個小時後,草草計劃中的浪漫晚餐終於上桌了。雖然展示廚藝的人和她原來想像的恰恰相反,但是
    能嘗到他親手做的菜,這也算一份收穫,是吧?她向來懂得自我安慰。

      「蘇式童子雞、紅椒滾牛肉、蔥爆腰花、三鮮湯,還有我的西紅柿炒蛋。好豐盛的晚餐啊!」草草捧
    著米飯對著桌上的菜大加品贊,坐在她對面的人卻只是沉默相對,自顧自地解決他認為每日必需、毫無區
    別的民生問題。

      她對他的冷漠根本不加理會,每嘗一樣菜就將他的廚藝褒獎一番,然後問這問那。千暮給她問煩了,
    偶爾也會答上一句。不知不覺中,他這餐飯的時間比平時長了一倍。

      結束了晚餐,千暮習慣性地收拾好碗筷,走到吧台為自己泡了一杯加了白蘭地的紅茶,打開CD──『仲
    夏夜之夢』頓時傾洩而出。

      一直給他打下手的草草像個小狗一樣靠了過來,「你只喜歡古典樂曲嗎?每次都看你聽這些,不怕自
    己發霉啊!」

      不理會她對古典音樂的評價,千暮自顧自地品嚐著濃郁的紅茶加白蘭地的特殊芬芳。

      草草才不會任別人將自己晾在一邊呢!

      「這是什麼?我也要嘗嘗!」她搶過他手中的杯子,不等他反應就抿了一口,「咳……咳……這是什麼啊
    ?這麼難喝?」

      她將杯子還給他,下了吧台尋找她喜歡的飲品,來來回回找了一圈──

      「你這兒怎麼除了咖啡、紅茶,就是酒啊?沒有蘋果汁嗎?要不然,綠茶也行啊!」

      「我只喝紅茶加白蘭地或者咖啡。」話一說出口,千暮就愣住了,跟她說這麼多幹嗎?反正今晚過後
    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

      「你只喝這些啊!可這幾種我都不喜歡唉!下次去超市的時候記得買蘋果汁哦!甜甜淡淡的,帶著蘋
    果的清香味,我最喜歡了。」

      千暮向著天花板翻了一個白眼,蘋果汁?她還在上幼稚園啊?

      草草抓過他的手腕,他的手錶顯示現在已經九點半了。跳下吧台,她拿起自己的手袋,「我該走了,
    明天還要當早班呢!你就不用送我了,薩呦哪啦!」

      隨著「咚」的那聲關門聲,聶草草與衛千暮的交集似乎就此打住了。他應該有一種『終於結束了」的
    輕鬆感──他這麼告訴自己。

     端起白瓷杯,輕啜一口他的最愛。

      「今天的紅茶格外香醇。」

     酒與茶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不僅沒有損害彼此特有的香氣,反而減弱了各自外顯的銳氣,增加了一
    分柔和,令人回味無窮──這是否就是情侶之間的相處之道?

      在這樣一個多事的仲夏之夜,衛千暮冰冷的思緒突然蓬勃了起來。

      只是,他忽略了一個細節:他手中的白瓷杯已經沾染上了另一個人的氣息──而且這個人還是他最不想
    沾染上的聶草草。




      忙了一整天,衛千暮對那具被肢解的屍體再一次地做了詳細檢驗,果然找到了一些不尋常的線索。他
    將所有的線索做成報告,打算明天和狄、翰討論一下。看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多了,他向來注重自身
    健康,到了吃飯的時間,絕對不委屈自己的胃。

      一如往常,他做好晚飯,準備開動。他剛拿起筷子──

      「衛千暮!衛千暮!」

      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門外呼喚著他,千暮無奈地放下手中的美味菜餚跑去開門。

      「你怎麼這麼慢啊?」聶草草抱著一大堆東西汗流浹背地站在那兒抱怨著,一見他立刻將懷裡的負擔
    硬塞給了他,自己則大跨步地進了屋子。

      她走到餐桌前瞧了瞧,「你在吃飯啊?我的工作剛結束,也還沒吃呢!我買了快餐,咱們一起吃吧!
    」她接過千暮懷中的紙袋,將一包一包的東西往外拿。千暮略斜了一眼,發現全是漢堡、薯條之類──他所
    謂的「垃圾食品」。

      「妳就吃這個?」對垃圾食品的反感讓他暫時忽略了要追究她此時會出現在他這兒的原因。

      草草將嘴裡的薯條吞了下去,「這些怎麼了?它們可是解決晚餐的最快方式。不要告訴我,你是健康
    食品的忠實擁護者!」看著他瞪著漢堡的表情,九成九是!

      「妳可以選擇更好的方式解決晚餐。」坐在她的對面,衛千暮開始自己的晚餐。

      「什麼方式?朱健去工作了,我又不像你做菜技術這麼棒,我不知道除了這個還能吃什麼,我可不想
    吃泡麵。」不經意中,她已經說出了自己不擅長烹調這個缺點。

      瞧瞧桌上簡單卻美味的菜餚,她竟有些食指大動.「你做的菜看上去很好吃的樣子!」反觀自己手中
    的漢堡,他的健康食品似乎更吸引人一點。

      千暮抬起頭掃了她一眼,很快地低下頭,「廚房右上角的櫃子裡有碗筷。」

      「啊?」草草頓了數秒,眼睛一亮,「哦!」她放下手中失去吸引力的漢堡,以龍捲風的速度轉向廚
    房,再轉回來,開始分享他的晚餐。

      「真的很好吃噯!」

      結束了晚餐,草草像昨晚一樣,一邊幫著千暮收拾碗筷一邊閒聊些有的沒的。所謂的閒聊就是她說話
    ,他有一搭沒一搭地接話,大多數的時候他什麼也不說地做著自己的事。

      收拾好碗筷,千暮習慣性地走向吧台為自己泡了一杯加了白蘭地的紅茶,草草則坐在他的身邊繼續她
    沒說完的話題。等他喝完杯裡的紅茶,她一天貯存下來的話也說得差不多了。於是,她很自覺地拿起自己
    的手袋,行了一個日式的九十度大禮,「打擾了,感謝你的晚餐!」然後自動離開他的空間。

      認真算起來,她也就是和他在一起度過一個多小時的時間,並且完全沒有打亂他的生活秩序。可這對
    於衛千暮來說,無異又是一次「打擾」。

      將杯裡最後的紅茶一口飲盡,衛千暮為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白蘭地……

      第二天晚上八點整,衛千暮拿起筷子正準備開動自己的晚餐──

      「衛千暮!衛千暮!」

      他認命地放下筷子,認命地走去開門,認命地看見聶草草那張充滿莫名喜悅的臉──那就是看到晚餐的
    神色吧?

      於是,她再一次地分享了他的晚餐。

      同樣的情景在連續上演了三天之後,衛千暮做了三件事:

      第一,他給了草草一把大門的鑰匙。理由是:他不想每天晚上同一時間為同一個人放下手中的事去開
    門。

      第二,他每天的晚餐多做了一人份。理由是:他不想委屈自己的胃,每天晚上處於半飢餓狀態。

      第三,他將冰箱收拾出一個空間放她買來的蘋果汁。理由是:他不想看到這種幼稚的東西出現在他視
    線所及的範圍內。

      改變──在空氣中悄悄蔓延,同樣在蔓延著的是否還有幸福的滋味?




      「衛千暮!衛千暮!從今天開始,我不僅要分享你的晚餐,我還要分享你的床,你的生活,你的一切
    ,包括你的人,你的身體!身體……身體……哈!哈!哈!」

      聶草草痙攣的臉上邪惡的奸笑映射在衛千暮的眼眸中,讓他想恐怖地尖叫。

      「不要!不要!」他真的尖叫了。

      星期六的清晨,衛千暮就這樣從噩夢中驚醒。艱難地抬起手臂探上額頭,那上面依然殘留著因這個噩
    夢而沁出的冷汗。

      「上帝。」他感歎出聲,語氣中無奈多於抱怨。

      他沒有睡醒後留在床上的習慣,尤其在那樣一個噩夢之後。下了床,他走向浴室,打開淋浴,想讓冷
    水沖去夢的影子。

      就在這個時候──

      「衛千暮──衛千暮──」

      「上帝!」他大叫出聲,語氣中詛咒的成分居多。

      因為,聶草草的聲音不偏不倚就在浴室的外面。顯然,她已經登堂入室了。

      迅速地套上襯衫、牛仔褲,他認命地拉開浴室的門。

      「現在還沒到晚餐時……」他未說完的話硬是吞回了肚子裡。

      今天她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還繫了一方格子頭巾,穿了一件清涼無袖的短衫,配上七分牛仔褲,俏
    麗而不失可愛。而讓千暮發愣的主要原因是:她的手上捧了幾盆鮮花。

      「你這是幹嗎?」

      草草看看手中的花,再看看他,呆呆地答,「送你的啊!」

      只聽說男生送女生花,沒見過女生送男生花的。莫非世道真變了?衛千暮一眨不眨地望著她,眼中惟
    一的神色是: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否則我把你連同花一起丟出去。

      他的冰冷或許會讓其他人退避三舍,遇上聶草草效用一般不大,這次也不例外。

      她也不理他,自顧自地走到他隔出來的綠化帶,揀了幾處顯眼的地方,將花一一放入那一片綠意當中


      「我見你的綠化帶只有綠色植物,太過單調,那天在鮮花市場看到這幾盆太陽花,實在是很可愛,就
    買來送給你了。」

      「可愛就拿回自己家,不要放在我這兒礙我的眼。」他不喜歡五顏六色的東西,所以他從不養花。

      「你這人怎麼一點都不可愛啊!我拿都拿來了,你就不會說聲『謝謝』,笑著收下啊!」草草為她的
    花安置好地方,回過頭瞥了一眼沉著臉的他,「好了好了,你還沒吃早餐吧?趕緊吃吧!我買了豆漿和雞
    肉粥,放在餐桌上呢!你快點吃!」

      他的早餐向來是三明治、色拉加咖啡。望著桌上的豆漿、雞肉粥,他惟有皺眉頭的分。猶豫了足足一
    分鐘的時間,他還是打開了盒蓋,拿起勺子將粥送進口中──味道比他想像中的好。

      草草也不知在包裡翻找些什麼,嘴裡卻在嘀咕著,「我來的時候遇上一個歐巴桑,她說是來為你打掃
    房間的,我讓她走了。」

      「什麼?」衛千暮突然出聲,差一點將嘴裡的粥噴出來。

      「妳憑什麼讓她走?她是我請的鐘點工。」

      「因為從今天起,她的工作由我來做。每天吃你煮的晚餐,我也會不好意思的。所以,我每週來幫你
    打掃一次房間,就當還你人情好了。」她繼續低著頭找她要找的東西。

      誰要你還人情?你只要不來打擾我就是最大的恩賜了。這是衛千暮最真實的想法,可他卻沒有說出口


      「找到了!」草草揚起手中幾張CD,走到音響的面前,不一會兒工夫,整個空間充滿了激昂且節奏感
    極強的 Hip-Hop舞曲。

      「妳在幹什麼?」頃刻之間,衛千暮只覺得魔音貫耳,他衝上去就要將音響關掉。可惜,草草比他快
    一步站到了音響跟前,一副捨身相護的樣子。

      「你成天聽古典音樂,二十三歲看起來倒像三十二歲!偶爾聽聽這種有時代感、有青春氣息的音樂有
    什麼不好?這可是韓國紅極一時的H.O.T組合演唱的噯!」

      什麼H.O.T?他沒聽說過!他只覺得一陣陣的嘶吼聲讓他有種發瘋的慾望。抬起修長的手臂,他要
    關掉音響,倔強的聶草草抓住他的手並用身體擋住了他,時間在瞬間停頓。

      他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她的身體曲線在他懷中起伏,而抓著他的手又小又軟──之前握著她手的感覺又復
    甦了,有那麼一瞬間,他竟然想緊緊抱住她。

      放開她,他有些尷尬地回到餐桌旁。草草誤以為他接受了這種音樂,開心地拿起吸塵器開始打掃房間


      男聲激昂的嘶吼伴著吸塵器無規律的噪音讓千暮無力地垂下了頭,他將解決了一半的早餐收拾好,坐
    到工作台的筆記本電腦前,帶上耳機開始一天的工作。即使如此,仍然難逃魔音貫耳的命運。頹然地抬起
    頭,映人眼簾的是一片綠色中點點含苞待放的花朵──還是他最討厭的大紅色。

      轉過頭望向空間內的另一個身影:此刻,她正一邊吸塵一邊跟著節奏搖擺著年輕的身軀。他突然覺得
    自己一下子老了十歲。

      他開始感到那個噩夢正在一點一滴地變成事實。最糟糕的就是──他竟然沒有勇氣從噩夢中清醒過來。

      「上帝……」他輕歎出聲,語氣中只剩下無奈。




      整整一上午,衛千暮被Hip-Hop、R&B、輕搖滾輪番轟炸,他只覺得自己的頭大得不得了,像頂著一
    個地雷似的。

      「可以了吧?」他真正想說的是:他已經受夠了這些瘋狂的音樂,他要結束這一切。

      草草給最後一塊地板打上蠟,抬起頭還他一個明媚的笑容,「你餓了嗎?我擦完窗戶咱們就出去吃午
    飯──我請客!」

      「我……」衛千暮剛想解決這一切,卻聽見有人敲門。

      他離開工作台氣勢洶洶地一把拉開大門,「誰啊?」他將一早上的窩囊氣全出在這個來的不是時候的
    倒霉鬼身上。

      「哥……」門外的倒霉鬼顯然沒弄清楚狀況,頂著一頭霧水怯怯出聲。

      千暮在看到來人的一剎那也愣住了,「千莽?你怎麼來了?先進來吧!」他側身讓千莽進屋。

      衛千莽走進一看,「哥,你這兒有客人啊?」

      草草聽到聲音抬起頭迎向來人──在外貌上,他和衛千暮有七分相似,讓人一看就知道他們有血緣關係
    。至於神態上,他可就少了衛千暮的冷漠,反而多了一分英氣、一分帥氣。

      「你好!我是聶草草,衛千暮的……朋友。」她本想說「女朋友」的,可一對上衛千暮那兩潭比平時更
    寒的黑眸,「女」字就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哦!妳好,我是衛千莽,他弟弟。」衛千莽擺出一副明瞭的眼神,還她一個同樣明朗的笑容。

      俊男一笑讓草草頓時傾倒,她心裡想著:如果這樣一記明媚的笑容擺在衛千暮那張萬年寒冰臉上該會
    有多大的吸引力啊!

      一直站在一邊默默無語的衛千暮卻將她呆愣的神情誤以為是被千莽的「美貌」吸引,本來就已經夠難
    看的面孔又黑了幾分。

      「聶草草,這兒沒妳的事,去洗手間弄乾淨妳自己,別擺出一副笨蛋的樣子杵在這兒。」

      「哥!」因為把草草當成千暮的女友,對於他這番冷言冷語千莽驚訝得張大了嘴。

      草草瞥了千暮一眼,走到千莽面前狀似親呢地對他耳語,「他就喜歡裝酷,我才不怕他呢!」

      「是這樣啊!」千莽瞭解地笑了,好一個可愛的大女孩。

      「聶草草!」當千暮不動聲色地喊出一個人的全名,這就意味著他接近爆發的邊緣了。草草衝著他做
    了一個大大的鬼臉,轉身進了洗手間,將這一片空間留給兄弟倆。

      「有事?」一見草草離開,千暮將心中的疑惑問出來。

      千莽將視線從草草漸漸遠去的背影上收回來,迎向大哥,「沒事就不能來看你了嗎?咱們兄弟倆好久
    沒見面了,上次見面還是在去年除夕夜吧!」

      千暮端來兩杯咖啡,將加了糖的那一杯遞給他。

      「你不是去加拿大讀經濟學碩士了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我已經拿到學位證書了,這次回來就準備接管老爸的事業。」千莽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哥。「對了,
    芷嫣很快也要回來了,她還說她要回來給你過生日呢!對了,媽準備為你辦個生日party,將你這個總不
    露面的衛家大少介紹給一些生意場上的朋友。」

    「我已經拒絕了。我不會在生意場上打滾,也不喜歡這些應酬。」千暮的話語冷冷淡淡,一副事不關己的
    態度。

      千莽急急分辯,「可你總有一天要參與咱們家族的事業啊!如果我們兄弟倆聯手,一定可以讓衛家的
    事業步入一個新的高峰。」

      「我只喜歡屍體,對其他的一概不感興趣。」千暮的語氣中竟含有一絲嘲諷。

      「可你始終是衛家的大少爺啊!你……」

      「你今天不會是專程來跟我談這些的吧?」言下之意是:如果是就請回吧!

      千莽識趣地中斷了這個敏感的話題,「是這樣的:奶奶病了很久,你不去醫院看看她嗎?」

      「我是法醫,不是醫生,去了也沒用,只會惹她生氣罷了。」熟練地抽出一支煙,千暮為自己點上,
    看著煙霧緩緩上升,對弟弟所說的話無動於衷。

      千莽並不就此放棄,依然試圖用親情打動哥哥,可是對方好像根本不為所動,只是面無表情地抽煙、
    喝咖啡,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終於,千莽意識到他在做一件多麼沒有建設性的事,主動停了下來,「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只
    是搬出了大宅過獨立生活,可你還是我們家的一分子,你怎麼能對家裡的事完全不理呢?她是奶奶!看咱
    們長大的奶奶!」

      「你錯了,她是看著你長大的奶奶,不是我的!」千暮猛地站起身丟掉了尚未燃盡的香煙。

      「哥……」千莽嚇了一跳,不知是因為千暮這突來的舉動,還是他少有的激動神情。

      「你什麼……什麼意思?」

      「你忘記了嗎?在我十五歲的生日會上,她說的話:『我只有一個孫子──衛千莽,對於那個成天研究
    死屍的怪物,我不承認!』」

      千暮冷淡的眼神瞬間將他的激動盡數掩去,躲在那個冷漠的外殼中;他像在述說他人的事情一樣平靜


      「那只是一個老人家一時的氣話,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哥,你就別太介意了,好不好?」

      千暮微蹙劍眉緩緩搖了搖頭,「千莽,你先回去吧!我下午還有工作,有什麼事咱們以後再談。」這
    無意於向千莽下了「逐客令」,千莽倒也識趣,抬起長腿先行離開。

      空氣中依然殘留著香煙的氣味,絲絲縷縷引人遐想,沉默亦隨其散佈開來。



    第四章

      不知道這樣的情景究竟保持了多久──

      「出來吧!戲已經落幕了。」他早就發現聶草草一直躲在浴室的拉門後面偷聽。

      草草大方地從浴室裡走了出來,煙霧繚繞中他背對著她坐在吧台前。不用說,現在他面前的杯子裡一
    定裝滿了白蘭地。

      和他相處的這一周內,她發覺他心情好的時候紅茶裡白蘭地份量會比較少,一旦他心情不好,白白蘭
    地的份量就會多一些,若他喝純白蘭地就意味著他今天的心情極差,如果他一邊喝酒一邊抽煙,那只有一
    個意思──「危險物品,切勿靠近」。

      她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邊,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可惜,沉默不是她的專長,為了打破這尷尬
    的氣氛,她抱著「我不入地獄,誰人地獄」的心情開口了。

      「剛才來的是你弟弟哦!你原來還有一個弟弟啊!我一直以為你是獨子。有兄弟一起長大一定很有意
    思吧?不像我,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連一個玩伴都沒有,很寂寞的……」你倒是接一下話啊!否則我可就
    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你們兄弟倆長得很像呢!感情一定很好吧!他比你小幾歲?」

      「我從小就被譽為神童,」千暮突然出口的話語顯得有些唐突,可草草卻用心地聽下去。

      吐出一個個煙圈,他沿著回憶一一道來:「八歲的時候我已經結束基礎課程進入高等教育了,那個時
    候我是家裡的驕傲,千莽卻是個成天調皮搗蛋的小男生。我媽常說:『千暮從來不要大人操心,千莽就不
    一樣了,一會兒不注意就惹來一堆麻煩。』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的父母、祖母將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他身上,我卻成了家裡被忽略的那
    一個。還記得有一次,他考了全班第一,爸高興得不得了,特地帶他去夏威夷度假。我考了無數次全校第
    一,他也沒當過一回事。那個時候我就想,如果我能像千莽那樣引起大家的注意,該有多好。

      「也是偶然的機會,我讀了一些關於鑒證學的書,並認識了著名的解剖學教授魏遠華。我很清楚,父
    母將我未來的事業定位在商場上,他們希望通過高智商的我的努力將家族產業發展到更高的層次。於是,
    我故意顯得對商業毫不感興趣,成天待在書房、實驗室研究解剖、鑒證等學科。那個時候我也才十四五歲
    ,父母只當我是小孩子一時興起,根本沒當一回事。只有祖母認為我盡做一些可怕的怪事,在她眼中我也
    成了不正常的怪物。她本來就不大理我,那之後,更是連看我一眼都嫌多餘。

      「這樣子過了兩年,我漸漸對法醫、鑒證這一行真的有了具體的打算──將它定為我未來的事業,那時
    我已經拿到了法醫和鑒證的雙料本科學位。同一年的暑假,千莽為了賺取零用錢到爸的公司打工,無意中
    展現了他的商業才能,一個創意就為公司賺進了七千萬,雜誌稱他是『商界神童』。在他十六歲的生日會
    上,爸正式將他推上社交圈,並確立他為公司未來的接班人。直到那一天我才明白,無論我做什麼,永遠
    也比不上千莽在家裡的地位和重要性。

      「所以,一等到成年我就搬出了大宅,一個人住到了這兒,靠幫警署、偵探社、保全公司處理案子,
    寫一些理論專著賺錢養活自己。五年下來我和那個家越來越疏遠,我甚至有點害怕回去,害怕面對爸媽、
    奶奶和千莽……」

      二十三年來,衛千暮第一次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他的臉上隱去了習慣的冷漠,多了一些人性化的困
    惑。

      「其實,你是害怕受傷害,對嗎?」草草迎上他困惑的目光,亮晶晶的黑眸流光溢彩。

      「做了一次又一次的努力,想換來大家的注意,結果得到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你已經害怕再去
    嘗試了,因為你覺得那無非是再一次的傷害罷了。」

      他沒有說話,低頭凝視著杯裡因手指顫抖而蕩漾的白蘭地,那彷彿是他的一汪心湖。

      看著他略帶疲倦的側臉,她竟有種想緊緊抱住他的衝動──她真的抱住了他──伸出手臂從側面抱住了他
    。將頭枕上他的肩膀,她囁嚅地述說著:「從今以後,我來注意你,我來關心你,我來愛你就好了。用生
    命剩下的所有時間來彌補你二十三年來的缺憾,總有一天會補全的。」

      他的手攬上她的臂膀,不知是因為她的擁抱還是她的告白,他竟渾身輕顫起來。

      沒有猶豫,他將她拉到胸前,安置在自己的腿上,抬起她的頭,迫使她迎向自己的目光。

      「為什麼?為什麼喜歡我?只因為那次考試我放過妳嗎?或者……因為我是『三劍客』中的『冷劍』──
    衛千暮?又或者……因為我的三分球像那個什麼『三井壽』?」

      「你少臭美了,你的三分球只是有一點……一點點像三井壽,你哪有人家打得帥啊!」避開他緊迫不捨
    的目光,草草從舒服的「人腿座椅」上跳了下來,「我好餓哦!咱們出去吃午餐吧!我請客哦!」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千暮顯得有些不開心,不過最終他還是向飢餓妥協了。兩個人向提供食物的地
    方進軍──




      「我們的午餐就是這些垃圾食品?」衛千暮望著眼前的美式快餐發出抗議。

      草草吞下一塊雞翅,吮了吮指尖,這才有空對付他的抗議,「今天是我請客,你當然是客隨主便了,
    哪有客人還挑三揀四的?再說,你平時盡吃一些健康食品,偶爾吃吃這些增加脂肪,刺激胃口的垃圾有什
    麼關係?」

      不准抗議是吧?我不吃總可以了吧!他乾脆雙手環胸,對午餐置之不理。

      「你很挑剔噯!偶爾吃一次會死啊?」草草終於受不了地咆哮了,「我買都買了,這麼多我一個人又
    吃不掉,難不成真的將它當成垃圾丟掉啊?再怎麼說,這也是人家辛辛苦苦做出來的,你也太大牌了吧!


      她的聲音越來越高,引起周圍客人的注意,千暮左看看右瞧瞧,極不情願地拿起雞腿漢堡咬了一口,
    也沒怎麼咀嚼就吞了下去。

      看著他無奈又狼狽的樣子,草草笑了出來。誰會想到冷冷淡淡的「冷劍」也有這一天呢?什麼叫「虎
    落平陽被犬欺」?她總算見識到了。

      一頓午餐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結束了。

      「咱們就這樣回家啦?」發現千暮正往他家的方向前進,草草發出抱怨,也成功地讓他停了車。

      「午餐已經結束了,不回去,去哪兒?」他已經受夠了,今天他已經將他一輩子都不會幹的事幹了個
    遍。

      先是豆漿加雞肉粥的中式早餐,再是那幾盆「萬綠叢中點點紅」,然後是什麼H.O.T的嘶吼型Hip-
    Hop音樂,他又說了幾輩子的廢話,還有剛剛的垃圾快餐──她還嫌他今天不夠丟臉嗎?

      不理會他的氣勢洶洶,草草思索了兩秒鐘的時間,「有了!你先找個地方把車停了,去什麼地方都開
    個車,麻煩死了!」

      妳說什麼我就做什麼?妳真當我是白癡啊!

      「你不聽我的,我要叫嘍!」

      妳叫啊!誰買妳的賬?

      「我要哭嘍!」

      妳哭啊!誰怕?

      「我……我要吻你嘍!」

      衛千暮驚訝地半張著嘴瞟了一眼聶草草,這傢伙居然還一副認真的樣子。他趕忙正視前方,以最快的
    速度啟動車子向最近的停車場開去。他在心中反覆地告訴自己:我不是怕她,我不是怕她,我只是不跟她
    一般計較罷了。

      他在心中反覆強調的同時,他的耳邊傳來了一陣得意至極的笑聲──輕快得幾乎飄到了半空中。

      忍住!忍住!我不能讓自己多年的冷漠修為毀在這個纏人精手上,這也算是一種修行吧!




      「妳到底要去哪?」衛千暮不耐煩地抱怨著。

      這個女人拉著他走了快半個小時了,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地究竟是哪兒。他的時間可是很寶貴的,還有
    好幾個案子等著他呢!明天上午那堂學術報告他還沒有準備好呢。

      「到了!」聶草草氣喘吁吁地在一家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衛千暮抬起頭看了看,「這是什麼地方?」

      「跟我進來吧!難道我還能把你賣了不成?」

      他只得跟著她走了進去,僅僅只是跨出這麼一步,他立刻有了一種受騙上當的感覺──「妳走了半天就
    是為了來電玩城?」

      草草擺出一個茶壺的姿勢,「怎麼樣?你這個博土從來沒來玩過吧?這裡可是很好玩的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

      荒謬!他轉身就要離去,幸虧草草早有準備,一把拉住了他。

      「誰說只有小孩子才能來這兒?你看看周圍,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噯!」

      衛千暮冷眼掃去,的確不全是小孩,大多數都是成年的……情侶!他的臉色頓時又暗了幾分,冷冷地瞪
    了草草一眼。

      「好啦!來都來了,不如痛快地玩吧!」不理會他的壞脾氣,草草兌換了一些遊戲硬幣,拽著他向遊
    戲台走去。

      草草站在擊劍台前興奮地大叫著,「衛千暮!你號稱『三劍客』中的『冷劍』,那你會不會擊劍啊?


      「不會!」他沒好氣地頂了回去。什麼「三劍客」、「冷劍」都是那些無聊人士起的,又不是他自封
    的。

      「好可惜哦!如果你會擊劍,那我可要利用你好好大賺一筆了!現在……只好算了。」

      她又興沖沖地跳向另一個遊戲台,「衛千暮,我們來抓布偶吧!」她拿起機器手,向著她中意的布偶
    「下手」。

      而衛千暮只是默默無語地站在一邊看著她,看著她瞬息萬變的表情。她時而興致高昂,時而落寞沮喪
    ;時而尖叫聲聲,時而抱怨連連。只是這樣看著她,他的心竟漸漸放鬆了下來,之前的種種不快也隨之煙
    消雲散了。

      「太棒了!我終於抓到你了。」不知道耗了多少個硬幣,草草終於有所收穫。她開心地將戰利品──一
    隻穿著紅衣服的巴布豆──丟給了千暮,「你先拿著,我還要抓一個。」她打算再接再厲,一舉拿下那個穿
    著藍衣服的巴布豆。可惜,天不遂人願,她費了老半天的力氣,眼看著剩下的硬幣越來越少,就是抓不著
    ,她的心也跟著急了起來。

      一個低沉的男聲輕飄飄地傳來,「笨蛋。」

      草草剛想反駁,他就從身後緊貼了過來,一雙長著繭子的大掌覆上她柔軟的小手,修長的手指靈活地
    指揮著機械手對準目標,猛地抓起,迅速提了上來。

      「抓到了!抓到了!你好厲害哦!」草草抱著這個藍衣巴布豆上蹦下跳,高興之情溢於言表。「這個
    藍衣服的是個男生,它就……代表你吧!我留下。那個紅衣服的是個女生,代表我,留給你吧!」

      極其荒謬!什麼男生、女生?他堂堂一個大男人抱著一個布偶像什麼樣子?

      「我不要。」

      「就當你第一次來電玩城的紀念嘛!就像你外出旅遊買回的紀念品。」

      「我不要!」

      草草受不了他的頑固,大叫起來,「衛千暮──」

      頓時,在場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正在進行著的遊戲望向他們這邊。迫於眾人好奇的目光,衛千暮只好
    暫時放下他堅定的拒絕。他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暫時的。

      看他不再拒絕,她的玩心重新氾濫起來,自動自發地握住他的大掌。

      「走!咱們去賽車!」同樣因為礙於眾人的目光,他沒有甩開她的手,反而順從地跟在了後面。

      他早該知道:遇見聶草草──他栽定了!




      「你總算回來了!我們兩個人都等你一下午了。」

      衛千暮一進房間就看見巫翰陽、狄南浦兩個傢伙懶洋洋地橫在客廳的沙發上。他們三人彼此之間都有
    另外兩家的鑰匙,方便進出。

      「你手上拿的是什麼東西?」南浦眼尖地瞧見他手中的東西。

      翰陽憑借敏捷的身手一把抓過暮手中的不明物體,然後發出一聲怪叫,「這是什麼?玩具嗎?」

      千暮拿出一罐冰啤酒,整個人癱在了沙發上。

      「總稱布偶,至於這個造型,好像……叫……巴布……豆。」陪她玩了一下午,又是賽車又是星際大戰。那
    個什麼電玩城好像有數不清的玩意,而那個傢伙對每一個都「很感興趣」,偏偏沒一個玩得好,結果通通
    要他來力挽狂瀾。早知如此,他該主動請纓,一開始就由他來搞定,還省了許多力氣。也不會弄得他現在
    一副快掛了的模樣。

      「你怎麼會弄得這麼狼狽?還帶了這種東西回來。」南浦打死也不會相信暮會對這種布偶感興趣。像
    他們這種天才,從小就被家人當作神童,就算送玩具,也是益智的那種,怎麼會買這種小女生的玩意──居
    然還穿著紅布兜!

      「我知道了,你是準備送人的。」翰陽自作聰明地猜測。

      南浦白了他一眼,「你當暮是你這個花花公子啊?別說他不會追女生,就算會也不會送這種傻不啦幾
    的東西啊!」

      「那可不一定。」翰陽從懷中拿出一塊頭巾,「暮,這是什麼啊?」

      南浦不在意地掃了一眼,「這又是你第幾個女友的東西啊?」

      「什麼呀?這可是我剛剛在暮的洗手間裡發現的,可以肯定的是:這一定是哪個女生的,而這個女生
    和暮的關係一定很親密,否則怎麼會把這種隨身物品丟在他的私人地方呢?」

      他的笑容甚是暖昧,笑得千暮寒毛直豎,趕緊招供:「那是聶草草的,她早上來打掃房間,大概是洗
    手的時候解下來的,忘了帶回去。」

      「聶草草?你和她還有往來?」南浦有些驚訝,驚訝暮竟能和一個女生保持這麼久的往來。

      翰陽奸笑起來,「不是說請她吃一餐後,你們倆就再無關係了嗎?只怕現在已經關係不淺了吧!」說
    著還揚揚手中的頭巾。

      千暮掛上一貫的冷漠,這代表著──閒談結束,回歸正題。

      翰陽識趣地見好就收,將話轉到正經事上。

      「我將你重塑的死者頭像拿到SAFETY的資料庫比對,找到了關於死者的資料。」他將複印的資料給兩
    位同伴:「他叫程徽強,表面上是一家公司的老闆,暗地裡干的卻是洗黑錢的交易。」

      千暮看了看資料,「另外我在重新驗屍的時候還發現:他的體內,特別是關節處,也就是被肢解的地
    方殘留了一些礦物質元素,看成分應該是……鑽石。」

      「他們可能用人體的關節縫隙走私鑽石之類的貴重物品。」南浦作出初步假設。

      千暮點了點頭,「可能和我們最初的估計不太一樣,屍體被肢解可能不是為了讓人分辨不出他的身份
    ,而是為了取出那些走私物。」

      「為什麼將那些物品塞進人體呢?為了逃過海關的檢查?死屍是不可能通過安檢的啊!」南浦的頭腦
    一片空白,對這件案子他是越來越覺得沒有頭緒了。

      「有一個人可以。」翰陽托著腮,想到了些什麼,「在我調查這個程徽強的時候,順便通過衛星跟蹤
    了他的手機……」

      南浦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雖然翰的電腦技術夠高明,但通過衛星跟蹤手機那豈是常人能做到的
    ?「哇!你這個傢伙怎麼辦到的?」

      難得看見大家對他的才能如此訝異,翰陽可得意死了,「我只是略施小計,一切就OK了!」

      千暮一口飲盡手中的冰啤酒,這才懶洋洋地拆穿他,「他老爹派給他的那個『女』搭檔是個電腦高手
    。」他特意對那個「女」字加了重音。

      「原來你略施了『美男計』哦!」南浦與千暮對望了一眼,兩人一副了然的神情。

      「我哪有?那個女人根本不買我的賬!」

      千暮故作驚訝,「怎麼?巫大少的色相也有吃不開的一天?」

      「衛千暮!你還是擺著你那張死人臉好看一點,你一開玩笑,死屍也會跳起來的!」翰陽自悔失言,
    在這幫損友面前大失顏面。可他更氣那個始作俑者,「那個死女人,想到我就氣!」

      「好了好了,咱們還是談死人,不要談女人了。」南浦將話題引回正事上,「你還沒說你究竟從他手
    機上跟蹤到一些什麼呢!」

      「你們倆知道Aaron•Abbey?」

      「Aairon•Abbey?他不是德國富商嗎?出生於英國,據說是純愛爾蘭人,他的公司主要經營……運輸
    業,你是說……」南浦恍然大悟,「這麼說──與程徽強聯絡密切的就是他嘍!」

      「程徽強的手機上有二十三次通話是和Abbey的私人手機,他經營的又是運輸業,暮的報告上也說屍
    體在被肢解前有被冷凍過的情況。我們假設:在屍體的關節處切開一道口子,將切割好的鑽石放入縫隙裡
    ,再將其冷凍,假借冷凍肉之類的名目運輸出境。憑借Abbey的能力絕對辦得到。」

      翰陽皺著眉頭思考著,「可是,為什麼是程徽強呢?即使Abbey需要一個死人走私鑽石,他也可以找
    一個街頭流浪漢,不一定要殺程徽強啊?」這才是問題關鍵。

      南浦沉思了片刻,「程徽強的屍體被毀容,可能
    Abbey根本就沒料到有人能夠將死者的容貌重新描繪出。」他頓了一會兒又搖搖頭,「可這也解釋不了程
    徽強為何被殺。」

      「還有幾個月就要進入2002年了。」一直保持沉默的千暮突然冒出這麼一句,另外兩個人都用奇怪的
    眼神看著他。

      千暮說下去,「從2002年1月1日起,歐元就要在歐盟正式流通了,如果那些黑錢在這之前不能兌換,
    將永久地作廢。從年初起,歐盟各國對一些大宗交易就查得很嚴。假想Abbey通過程徽強的公司將他名下
    的黑錢換成鑽石,之後……」

      翰陽打斷了他的話,「可那也沒有理由殺他啊?也許他們還有下一次合作,殺了程徽強無異斷了一條
    賺錢的通道,而且還要冒大風險。」

      「不,不對!」南浦想到了什麼,「前幾天有內部消息說,Abbey正要競選議員,他已經在積極活動
    了。」

      千暮的唇角勾勒出一個淡得不能再淡的冷笑,「這麼說是殺人滅口嘍?」

      相對於千暮的冷然,翰陽可就興奮多了,「怎麼樣?要不要玩上一票?」

      「既然接了,能不幹完嗎?」南浦無奈地搖搖頭。翰對這些事總是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暮純粹是為了
    養家餬口,而他──則是誤上賊船。

      三人一致通過,翰陽開始安排工作,「我去查清事情的真相,同時派人去德國一趟。狄,你準備起訴
    的材料和證據。至於Abbey究竟有多少不正當收入就交給暮來查了。」

      除了這兩個兄弟,沒有人知道衛干暮除了是法醫和鑒證學雙博士,還是一流的經濟分析師和精算師──
    這大概得感謝他的遺傳基因吧!

      「我要Abbey公司三年來的所有營運報告,能辦到吧?」

      翰陽做了一個No problem的手勢,「兩天之後傳到你的電腦上。」

      一切談妥,大家各司其職,千暮也開始趕人,「我還有事,你們統統滾蛋吧!」

      「別這麼絕情嘛!」翰陽換上一個暖昧無比的笑容,「先告訴我們,你和那根『草』進展到什麼階段
    了?」

      千暮立刻還以顏色,「你還是先想好怎麼搞定你那個『女』搭檔吧!」

      「好好!我們先走了!」南浦在還沒開戰前,趕緊將翰陽拖離現場。

      「不送。」千暮「砰」的一聲摔上門,尤聽翰陽大叫著,「那個傢伙……」

      整個空間又回歸平靜,環視一周,衛千暮一眼就瞥見那個穿著紅衣服的巴布豆。

      「幼稚。」

      拎起巴布豆的耳朵,他猛地拉開衣櫃──硬是把它給塞了進去。

      長腿跨到客廳,他瞧見了落在沙發上,草草遺留下的那方頭巾,「隨手亂丟。」他順手撿起連同那些
    空啤酒罐一同丟進廢紙簍,隨即又去幹自己的事。

      偏偏他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轉身走向廢紙簍撿起那方頭巾,拿到眼前瞄了兩眼。面帶無奈地走進洗
    手間,順手抄起洗手液將頭巾清洗了一番,臨了還用烘乾機將它烘乾,掛在了洗手間裡顯眼的地方。

      於是,這方格子頭巾就安穩地待在衛少爺的私人洗手間裡,等待主人帶它離開。



    第五章

      時針快要指向八點整,衛千暮收拾好報紙準備開飯。這一個月以來,聶草草是每晚準時前來報到,風
    雨無阻,都可以發給她「全勤獎」了。

      他拿出她專用的碗筷──粉色的──說是與他白色的餐具比較搭配。另外,他的洗手間裡也放著她專用的
    洗手液──說是他的洗手液含酒精消毒成分,傷手!她買的是女性專用的。不僅如此,就連他那一排純白的
    浴巾中間也掛上了一條Kitty貓的小手巾,方便她洗臉──說是為了和他的毛巾區分開來。

      總之,什麼叫「得寸進尺」,他算是見識到了。

      「衛千暮……」

      千暮沒有回頭看她,逕自盛飯準備開始進餐。只是他心中尋思著:聲音不若平時強勁有力,一定有事


      果然,草草懶洋洋地捱到餐桌邊,沒有像往常一樣餓狼搶食,也沒有聒噪地說出一天的趣聞,反而托
    著腮幫子安靜地趴在了桌上。

      等了半晌也不見她開口,千暮抬起頭,「妳不吃晚飯了?」

      她無精打采地搖搖頭,痛苦萬分地說,「牙疼。」語氣中竟帶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干暮放下碗筷走到她面前,彎下身子,一張俊臉直逼草草,惹得她一顆心小鹿亂撞。

      他突然伸出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仰頭望向她。兩人挨得極近,彼此的鼻息交流著,草草的臉頓時
    一片粉紅。

      他要吻我了嗎?他終於肯接受我了?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呢?我正牙疼呢!唉!不管這些了。不知
    道他接吻的技術怎麼樣,一定很棒吧!那可不太好,那就表示他吻過很多女生,我可就虧大了,人家這可
    是初吻呢!不知道……

      就在她浮想連翩的時候,千暮開口了,「把嘴張開。」

      把嘴張開?他還沒吻我呢?為什麼要把嘴張開?草草眨著迷茫的眼睛困惑地望著他。

      「妳不把嘴張開,我怎麼知道妳為什麼牙疼?」

      原來是為了看她的牙,不是為了吻她的唇啊!害她空歡喜一場。

      草草沮喪地將嘴巴張開,「啊──」

      他細瞧了一會兒,「疼了多久了?」

      「差不多一兩個月了,只是今天特別疼。」

      他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敘述一個事實:「妳正在長牙。」

      「長牙?我二十歲還在長牙?」她差點從椅子上跌了下去。

      他掃了她一眼,為她的無知。

      「智齒。妳正在長智齒,有人四十歲還在長智齒,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草草栽倒在椅子上,「可我現在很疼噯!」

      「那是因為妳牙床太堅固,牙齒怎麼長也長不出來,當然很疼。」他給她一副「休要大驚小怪」的模
    樣。

      雖然他是法醫,但看他侃侃而談,好像對牙齒也有一定研究嘛!對了,死人也是有牙齒的──草草認真
    地想著。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才能讓它長出來呢?」

      「用刀子將牙床劃道口子,牙齒自然就長出來了。」他的表情再自然不過了。

      「什麼?要動刀子?」草草趕緊摀住自己的嘴巴,大嚷著,「不要!說什麼也不要!」

      「那妳就繼續疼下去吧!」反正跟他無關,他無所謂。

      他轉進廚房,不知道忙了些什麼。然後回到餐桌前拿起筷子,繼續他未完的晚餐,一副津津有味的樣
    子。

      可憐的聶草草趴在一邊是越瞧越餓,「好餓啊!」

      她已經餓得眼前直冒星星了,偏偏她的牙齒疼得要命。受罪哦!

      千暮用完了晚餐,再次走進廚房,一會兒的工夫端出一碗粥放到她面前,「喏!妳的晚餐。」

      「哇!你太厲害了,這麼一會兒工夫居然能變出一碗粥來。」難道他剛剛在廚房就是忙這個?他先為
    我煲上粥,再回頭吃自己的晚餐?看來他對我還是蠻用心的嘛!

      平淡無奇的粥在草草心中泛起了無以倫比的美妙滋味,也更加堅定了她「得寸進尺」的信念。

      急急地吞下一口粥,草草開口喚道,「衛千暮,明天……你有空嗎?」

      他只是略抬起頭淡淡地瞟了她一眼,而這就足以讓她繼續得寸進尺下去了。

      「明天你陪我去看牙醫吧!」

      「我很忙!」他神色堅定地拒絕。

      如果他不是那麼緊張的話,一定會發現自己這種表情是二十三年來從未有過的──她讓他嘗試了又一個
    「第一次」。

      不答應?你不答應我就沒辦法了嗎?

      草草那一張小臉頓時放了下來,顯然──她生氣了。她恐怖的臉一寸寸逼近他,魔爪狠狠地揪住了他的
    衣襟,然後……

      「我知道你最好了,就這麼一次嘛!人家害怕牙醫,所以要你陪人家啦!衛千暮……」

      他尚未反應過來,雞皮疙瘩已經掉了一地。她這是什麼……什麼功夫?前0.01秒還一副老大不高興的
    夜叉狀,後0.01秒立刻變成甜得能溶解百煉鋼的笑臉。這變臉的速度如此之快,讓人防不勝防──厲害啊
    !他不禁要拍手叫好了。

      可是!原則問題不能有絲毫的鬆懈。這傢伙得寸進尺的功夫,他可是屢屢領教,明天陪她看牙醫是沒
    問題,可看完牙醫之後,她又要他做什麼就無法預料了。總結前幾次的教訓,他認定了決不能再退讓「一
    寸」。否則,她真要攻城掠地進駐到他整個生命中了。

      只是,他的防禦措施真的能穩固到滴水不入嗎?她聶草草可是一等一的攻城高手啊!

      一場防守攻殲戰又一次展開……




      這一回合就像前幾回合一樣,再一次以聶草草的勝利告終。

      「疼死了!」草草一路抱怨著,抱怨的對象自然就是那個倒霉蛋──衛千暮了。

      「你這個騙子!就是你,非讓我去給牙醫劃一刀,說什麼等牙長出來就不疼了,可我現在都已經疼得
    沒有感覺了!」

      衛千暮保持著慣有的沉默,低頭尋思著:疼得沒有感覺還說疼──這是感覺矛盾還是語言矛盾?

      「前面就是WISH了,咱們進去喝點東西吧!我的嘴巴裡還殘留著麻藥的味道,難受死了。」她一路抱
    怨下來也累了,主要原因是:對著一個根本不跟你搭腔的人抱怨實在是很無趣。

      他繼續保持沉默,腳下的步伐卻向WISH邁進。

      「歡迎光臨!」聽到門上風鈴叮咚作響,朱健立刻迎了上去。

      「草草……衛先生?你們從牙醫那兒回來的?」昨晚草草回來說要去看牙醫時他還嚇了一跳,以為她疼
    昏了,竟冒出如此大的勇氣,後來才知道,原來是有「佳人」相陪啊!

      「一杯rainbow(彩虹)。」雖然和朱健也見過幾面,但衛千暮依然維持著冷淡。

      朱健回以禮貌的笑容,「馬上為您送上。草草,妳還是蘋果汁嗎?」

      「當然!」蘋果汁──她的最愛!

      朱健忍不住說她,「妳天天喝蘋果汁,喝了十幾年了,就不能換一種飲品嗎?」

      「誰像你?今天喝這個,明天喝那個。我是最專情的,終我一生只愛蘋果汁。」

      正在這時又有一個客人進門了,朱健趕忙迎上去,「小姐這邊請!」

      「不用了,我有朋友在這兒。」女子不等朱健招呼直直地朝草草這個方向走來,玉手輕拍千暮的肩,
    「Hi!」

      千暮回過頭看見來人隨即露出少見的笑容,「芷嫣?妳什麼時候回來的?」

      草草壓根沒注意來人,所有的心思都被此刻的衛千暮吸引去了──這稀有的笑容讓他一向冷漠的面孔變
    得柔和,而富有生氣,整個人顯得光芒四射。

      申芷嫣大方地坐在千暮身邊,「我上個星期就回來了。昨天我去府上拜訪了伯父、伯母,才知道你搬
    出了大宅,我正準備這幾天去看你呢!沒想到在這兒見到你,真巧!」

      「這次回來有什麼打算?準備繼承申伯父的事業,還是讀碩士?」

      「目前還沒有什麼具體的打算,過段時間再說吧!」她明顯地不想討論這個話題,將視線轉向草草,
    「這位小姐是……」

      草草回以一個甜美卻有些孩子氣的笑容,「我叫聶草草,衛千暮的女性朋友。」

      「我叫申芷嫣,衛千暮的青梅竹馬。」她又轉過頭繼續和千暮交談,「這個月30號是你生日,準備怎
    麼慶祝?」

      「這個月30號?」草草掰著手指算了算,「衛千暮,你是處女座的?」

      「閉嘴。」衛千暮最忌諱的就是自己的星座。翰、狄那兩個傢伙每年送他生日禮物的時候都會強調什
    麼「處女座」。

      草草吐吐舌頭,「處女座的性格挺好的呀!追求完美……」

      「閉嘴!」他又要給她逼出一個「第一次」了。

      一直坐在一旁冷眼旁觀的芷嫣倒是吃了一驚。在她的記憶中,千暮總是冷漠且自製的,即使是和他一
    起長大的自己也鮮少見到他露出如此人性化的一面。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女生對他有不同的意義嗎?

      無法再呆坐在一邊,芷嫣站起身,「我還有事要先走了。千暮,過幾天我會去你那兒看看,你把手機
    號碼留給我,好嗎?」

      「我沒有手機,給妳我的住宅電話吧!」他將住宅電話寫了下來。

      待芷嫣走後,草草問:「你為什麼不買手機?」

      「無論你在什麼地方,總有人可以找到你,這種感覺很好嗎?」不再和她廢話,他開始品嚐香濃獨特
    的rain bow。

      草草斜了他一眼,心裡自有打算。




      衛千暮一如平常做好了晚餐,一邊看報紙,一邊等一到時間就來報到的「蹭飯大使」。

      當八點的鐘聲敲響的時候,門外沒有如往常般傳來熟悉的聲音,反倒是電話鈴聲大作。

      「喂?」

      「衛千暮!我是草草!我現在在打工的地方。」

      用不了這麼大聲,我又沒聾。

      「我晚上不來吃飯了。可能這一個月,我都不去吃晚飯了,不過我會去打掃房間的,你看我多善解人
    意!不要太想我哦!……衛千暮!衛千暮……」

      電話這頭的他無禮地斷了線。莫名地,他竟有些生氣。走向吧台,他為自己倒上白蘭地,一飲而盡。

      我在氣什麼?她不來不是最好嘛!不用對著那張臉,不用聽她的聒噪,不用被她氣得半死,不用陪她
    四處瞎逛。一切狀況又恢復到了從前──一個人的自由生活──這不是很好嗎?

      想念她?誰會想念那個笨蛋?

      他拿起酒杯敬向身邊空著的位子──每天晚飯之後她總是挨著他坐在這把椅子上──喃喃地說道:「笨蛋
    ……笨蛋……大笨蛋……」

      無端地,他的嘴角揚起一抹苦笑,「把一個小女生的遊戲當真,我還真是白癡呢!」

      往酒杯裡注滿香醇的白蘭地,衛千暮第一次覺得這間房子好大、好空……




      「誰啊?」

      一大清早,宿醉的頭痛糾纏著衛千暮,偏偏這個時候有人來訪。衛千暮蹙著眉頭走去開門,「如果是
    那個笨蛋,我就……」

      「芷嫣?」

      「怎麼?不歡迎我?」拉開門的瞬間,千暮一向平靜如水的眼眸中流露出的失望是那麼明顯。他在等
    誰?咖啡店裡的那個小女生?

      衛千暮只是側過身讓她進門,「咖啡加幾塊糖?」

      「一塊半,謝謝。」

      芷嫣接過他端來的咖啡淺嘗了一口,「你泡咖啡的手藝真的很棒啊!」

      只有那個笨蛋說我泡的咖啡難喝,堅持喝她的蘋果汁。

      我怎麼又想到她?他灌了一大口黑咖啡,想借此平穩自己的心緒,過了好半晌才注意到芷嫣正看著自
    己,他尷尬地笑了笑,「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芷嫣看著面前的青梅竹馬,心中充滿了
    疑惑。

      分別七年再次見到這個從小就被譽為神童的天才,她卻發現他變了:從前堅實的自制力出現了漏洞,
    冷漠的眼睛偶爾也會透露出情感。他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永遠冷眼旁觀的衛千暮了。是什麼讓他變得有
    人性?那個女孩嗎?

      「你變了。」芷嫣將心中的感慨如實道來。

      回憶起他少年老成的神情,她不禁輕笑出聲,「你還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千莽和我在一起,大人
    們叫你『天才』、『神童』,我問大人:『天才、神童是不是就是上帝?千暮哥哥是不是上帝?」

      他低垂著頭,芷嫣看不見他的表情,她接下去說道,「小時候我真的將你當成了上帝,什麼都會做,
    什麼都知道,我一直覺得你好了不起。你也真的很像上帝,總是那麼平靜、淡然,沒有感情……」

      千暮抬起頭迎上她試探的眼睛,臉上依然一片冷然,讓她無法一探究竟。反而是他冰冷的目光洞悉了
    她心中的想法。

      就讓他知道吧!這不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嗎?

      「我愛你,從很久以前就愛上了你──千暮。我一直在不停地努力,去加拿大讀書也好,這次回來也罷
    ,都是為了更好地愛你,為了讓我自己不斷地成長,直到可以配得上你。你什麼也不必說……我知道你和你
    家現在的關係,當我從千莽那兒知道你離開家,離開家族事業,獨自在外面走你自己選擇的路。我真的很
    高興,像我們這種家庭的孩子,人生的道路早在一出生就被定了下來。我沒有勇氣去反抗,而你的行為只
    會讓我更加……愛你。」

      「千莽愛妳。」他平靜地道出,語氣中沒有絲毫情感上的牽掛。

      「可我愛你。」

      千暮沉默了良久,才凝神望向芷嫣一雙美眸,「為什麼愛我?」

      這個問題他也問過草草,可她卻沒有給他一個真實的答案。

      芷嫣沒有移開目光,迎著他冰冷的視線告訴他,「因為你無人能及的才能,因為你捨棄財富的勇氣,
    因為你看破名利的淡然。」

      他沒有反應,只是淡淡地看著那張比聶草草出色許多的容顏。技巧性地將她的身體移出自己的懷抱,
    「明天我將飛一趟德國,回來的時候給妳答覆。」

      芷嫣點點頭應允,依然維持著大家風範。她不會纏著他做什麼,只會禮數周全地等著他做什麼。

      和某些得寸進尺的人是大不相同啊!千暮想著。




      「唔……我都三天沒見到他了,打電話沒人接,他好像根本就沒回過家。他究竟去哪兒了?去哪兒了?
    」草草沮喪地趴在櫃台上,好像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

      朱健端著杯子走到她身邊,「唉!妳這個女朋友是不是做的有點失敗?連人家去哪兒都不知道?」看
    她成天趴在這兒感歎,他真懷疑她是不是故意裝可憐,好將工作全都推給他做。

      他不提還好,他這一提,草草的頭垂得更低了。

      「我又不是他女朋友,只是成天纏著他騙吃騙喝的討厭鬼。」

      「妳還算有自知自明嘛!」

      草草一爪打向他的肋骨,「要你多嘴!」她昂起頭瞪了他一眼,然後跳下椅子,「生氣」十足地去招
    呼客人了。

      看著她恢復活力的背影,朱健的唇角微微向上翹起──這才是他認識的聶草草嘛!

      掛在門上的風鈴響起,草草走到門邊,「歡迎光……」最後一個「臨」字給她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來的這位客人實在酷似日本「暴走族」太妹,真正讓草草驚訝得是「太妹」身後跟著的那位──穿著得
    體,還架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的……狄南浦?他好像已經習慣了眾人的驚訝,只是扶了扶眼鏡,而此刻他那張
    臉上的溫度比衛千暮還低。

      緩過神的草草職業性地招呼,「這邊請!」她領著兩個人到一處不太顯眼的座位,「請問二位要點什
    麼?」

      「暴走族」張了張她赭紅色的艷唇,「一九五六年產的波蘭紅葡萄酒。」

      還沒等草草接話,狄南浦已經開口了,「我要dense fog(迷霧),給她一杯橙汁。」

      草草記了下來,內心激戰了片刻,最終對衛千暮的思念戰勝了她的職業道德。

      「你……你知不知道衛千暮去哪兒了?」

      「暮?」狄南浦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她,可看到她那張期待與焦急的小臉,還是忍不住說了。

      「他和翰去德國辦事了,大概要到這個月底才回來。」

      「是嗎?」草草有些失望,可轉眼又換上一副笑臉,「你們坐吧!我去工作了。」

      好想他啊!好想見到他,哪怕只是聽一聽他的聲音也好啊!




      SAFETY 德國柏林分部

      巫翰陽懶洋洋地靠在真皮沙發上,看著暮在電腦前忙碌,「Abbey公司的財務數據我傳真給你就好了
    ,你又何必親自跑一趟德國呢?」

      千暮頭也不抬地回答他,「我在這兒還有兩場學術報告會。」

      「我真懷疑你那些專業性的報告究竟有多少人能聽得懂。只要一掛上你衛千暮的大名,上到法醫學、
    鑒證學的大學教授,下到研究生,通通獻上三百美金只為一睹你的『芳容』,傻不傻?」

      「那是因為他們要將報告會上那些他們完全聽不懂的理論一字不差地記錄下來,然後添添減減,就成
    了他們的獲獎論文。」千暮核對著電腦上的數據,面無表情地說著。

      翰陽一聽這話,來勁了!「那你就任他們抄襲你的大作?」

      「所以這次報告會的入場券變成三千美金。」千暮抬起手腕看看時間,以同樣冷漠的語氣說道,「他
    們現在……應該在銀行兌換美鈔。」

      「哦──」翰陽原以為千暮會想出什麼新奇的主意對付那幫愚蠢卻貪慕虛榮的傢伙,沒想到他就這個反
    應──太無趣了!

      想到無趣這個詞,他立刻想起了那個有著一頭烏黑大波浪長髮,卻將它們一絲不苟束在腦後的──他的
    搭檔──不被他的「美色」所吸引,還認為他極端幼稚的女人!

      女人……想到之前他們之間發生的種種,他突然感慨起來,「暮,你說女人的腦袋到底怎麼長的?你解
    剖過那麼多女人的腦袋,有沒有發現她們和我們有什麼不同?」

      「那得讓我把你的腦袋敲開來看過才知道。」什麼叫「解剖過那麼多女人的腦袋」?說得他好像是殺
    人惡魔似的。

      翰陽有些氣惱,「我在認真地和你討論一個極其嚴肅的問題,你就不能以同樣認真嚴肅的態度回答我
    嗎?」

      回答他?怎麼回答他?如果他衛千暮有答案,也不用遠赴德國來思考他的感情問題了。他也同樣搞不
    懂女人究竟在想些什麼,尤其是那個得寸進尺的女人──只因為她已經不再「對他」得寸進尺了。

      他更搞不懂他自己。明明可以結束了,明明可以鬆口氣了,為什麼腦子卻變得鈍鈍的,胸口反而像是
    喘不過氣來般難受?

      莫非他真的變成一個白癡了?

      算了!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沒有的,等他回去以後,一個再簡單不過的決定,一切──都將結束了。

      只是,那真是他所想要的「結束」嗎?




      如火似荼的夏日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流逝,眼看著八月只剩下最後幾天,一轉眼又將是一個新的學期,
    一個

     全新的開始。而聶草草卻在等待,等待千暮的歸來,等待八月三十日──他二十三歲的生日。

      這一天,千暮終於歸來了。疲憊地回到住處,遠遠地,他就看見階梯上立著一個身影。

      「芷嫣?」他愣了片刻,很快就明白她這麼急著見他的原因。

      從兜裡掏出鑰匙,他開了門──

      房間很乾淨,好像有人固定來清掃。只是,原本客廳沙發上灰色調的靠墊變成了海藍色的,被他塞進
    衣櫃的那個巴布豆正大咧咧地躺在「他的」白色大床上。不用想,有這種「創意」的只有一個人──聶草草


      他大跨步走到客廳,一彎腰──果然!茶几上放著幾張便條紙:

      「雖然你不在,但我還是來打掃房間嘍!我是不是很有責任心?不用大感動哦!你去德國了,為什麼
    不告訴我?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你還沒回來。有點孤單,有點想你……的晚餐。我回了一趟家,老爸的便利店正在減價,一直覺得你
    那沙發墊灰濛濛的太難看,所以買了這種藍色的靠墊,好看吧?──回來給錢!」

      「你怎麼還不回來?再不回來,我就把你的白蘭地、紅茶全部丟掉!嘿!嘿!」

      看著她留下的便條,衛千暮不自覺地笑了出來。他可以想像得出她寫便條時的樣子,甚至可以想像得
    出她的神態,她的動作。尤其是最後那兩聲「嘿」,他好像親眼目睹她奸笑的表情。

      那就是他所熟悉的聶草草──那個大笨蛋啊!

      原本做好的決定就這樣被幾張小小的便條輕易地改變了。

      「呵──」芷嫣輕咳了一聲,以喚起千暮的注意。她一直被晾在一邊看著千暮一會兒皺眉,一會兒微笑
    。又是那個小女生嗎?

      千暮將那幾張便條揣進兜裡,又換回了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妳要喝點什麼嗎?」

      「我是來問你答案的。」她的心中充滿了恐懼,再也維持不了大家閨秀的風範。

      他坐到沙發上,揀了一塊海藍色的靠墊,依然看不出什麼表情。

      「我現在還不能給妳答覆。」

      「為什麼?」芷嫣失去風度地追問,「你從來就不是一個猶豫不決的人,更不是一個在意他人言行的
    人,為什麼這次卻……是因為那個女生?」

      千暮第一次發現芷嫣竟然也有如此孩子氣的一面。她一直是成熟而理智的,而今天的她卻像一個死纏
    爛打的稚兒──就和那個傢伙一樣。

      「芷嫣,」他凝望她慌亂的眼眸,「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它不是一場可以重來的遊戲,也不是一場
    愛情電影。一旦我作了決定,它將是一段婚姻,它將是妳、我的一生。」

      即使在他說這樣一段話的時候,芷嫣依然無法從他的眼神中讀出一丁點的感情或是其他的信息。

      這就是她要的愛人?這就是她要的愛情嗎?無人能及的才能,捨棄財富的勇氣和看破名利的淡然真的
    能抵消他的冷漠嗎?

      不,他不冷漠。就在幾分鐘以前,當他看到那幾張便條的時候,他所流露出的情感是那麼真實、真切
    。只是──那不屬於她!

      從未有過的沮喪在申芷嫣心中澎湃不已,站起身,她只想盡快逃離這個地方,「我先走了。」

      「不送。」千暮逕自走到吧台為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紅茶,再加上少量白蘭地。愉悅的心情混合著紅
    茶的芬芳在空氣中加速蔓延。




      WISH的對面,一輛銀色的積架正臥在清爽的晚風中。它的主人一眨不眨地望著正對面的咖啡店裡一個
    忙碌的身影,越接近她下班的時間,他的興致越高昂。

      她准點結束工作,走出W1SH。隨即而來的場景讓正想將車開到她身邊的千暮停止了一切行動──草草牽
    著朱健的手,兩個人有說有笑地走向商業區──那場景怎麼看怎麼像一對……情侶?

      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動力,千暮又做了一件從未做過的事──跟蹤!他將車停在一邊,悄悄地跟在了他們
    身後。

      他跟著那兩個人走進一家手機商場。他的距離可以清楚地聽見他們和店員之間的談話:

      「先生、小姐選購手機嗎?」

      草草低頭找著她要找的款式,「我想看看有沒有情侶手機?就是那種情侶之間使用的,一大一小,一
    對的那種?」

      「我們這兒有好幾款情侶手機,不知先生、小姐喜歡哪一種,請這邊看。」

      「有好幾款呢!朱健,你快看看你喜歡哪一種?」

      朱健走到她身邊,看著各式手機,「我又不懂這些,妳喜歡就好。」

      他們還說了些什麼,千暮已經聽不見了。

      多年前,他拚命地努力想得到父母的讚揚,最終只換來失落與心寒。眼下的這一幕讓他心痛,痛得無
    以復加。

      那一夜,他就像一個沒有心的幽靈,開著車飄蕩在夜的懷抱裡。銀色──如此冰冷的顏色徜徉在黑色──
    如此沉重的色調中,往事一幕幕閃過腦海……

      同齡的孩子罵他是怪物,沒有人願意和他玩,他一個人躲在閣樓上,從小窗戶裡看著千莽和小朋友們
    玩泥巴。

      考取高等教育資格的那天,他高興地跑去書房告訴父親,得到的回應只是一句,「知道了。」父親正
    在忙著處理公務,回頭還要去見千莽的老師,因為千莽又在學校闖禍了。

      他的鑒證學理論出版了,拿到第一筆版稅,他為奶奶買了一個瑞士花瓶。他捧著花瓶一步三跳地來到
    房門口,裡面傳來奶奶對母親說的話,「千暮這孩子是怎麼回事?成天對著死人!我可不要和一個研究死
    屍的怪物待在一個屋子裡。」

      種種過往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壓得他只想逃,逃得遠遠的。他終於還是逃了,逃出了那個家,逃出了
    那些令人痛苦的往事。可心上的傷痕卻再也無法癒合了──一如那個墜在地上瑞士花瓶,再也無法還原。

      這樣的痛苦他沒有力氣再承受一次。

      最終他將車停在了加油站,撥通了申芷嫣的電話:「芷嫣,我願意接受妳的感情……」



    第六章

      「這麼說,你已經決定和申芷嫣……」翰陽說了半天也沒將話說出口。

      今天一大早,暮將他和狄叫了過來,說是他決定和申芷嫣以結婚為前提交往。他見過申芷嫣幾次,雖
    然說那個女人挺優秀,可怎麼看也不覺得這兩個人來電啊!

      相對於翰陽的無法理解,南浦就顯得平靜多了。

      「暮,你真的決定了?那……聶草草怎麼辦?」

      「我和她什麼關係也沒有。」千暮說得冷靜,南浦和翰陽卻沒有忽略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寒光。

      狄拍拍千暮,「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們做兄弟的……祝福你。」

      千暮微點了下頭,話鋒一轉,「Abbey的案子怎麼樣?」

      「我們原來的推理都被證實了。」翰陽將查出的證據一一道出,「Abbey一直利用程徽強的公司洗黑
    錢,他本打算將最後一筆錢在歐元流通前全部洗掉,然後競選議員,過體面的生活。也不知道是程徽強要
    挾他,還是他怕程徽強將他的罪行抖出來。總之,他殺了程徽強,用那最後一筆黑錢從南非買了鑽石,並
    利用程徽強的屍體走私到亞洲,然後在黑市上販賣。」

      南浦看了看翰陽提供的證據,「程徽強的死亡時間、第一犯罪地點都不太清楚,指控Abbey謀殺罪名
    恐怕很難成立。我打算從他洗黑錢入手,至於他那些贓款的來路就交給警察解決吧!」

      千暮走到電腦邊,從架子上拿出一張光盤,「這是
    Abbey公司所有黑錢交易的內幕和賬單,可以作為他的犯罪證據吧!」

      「暮,你真是太厲害了!這麼快就搞定了?」看樣子,暮不僅是對死人有兩把刷子,對經濟也是挺有
    一手的嘛!

      翰陽拿著光盤左右手拋著玩,「你要是經商說不定能稱霸『華爾街』,你不去繼承家業真是衛家的最
    大損失!」

      千暮眼光一凜,過了半晌才冷淡地說道,「衛家有千莽就足夠了。」

      南浦知道千暮不願提起衛家,遂轉開話題,「暮,後天是你生日,打算怎麼慶祝?和往年一樣,我和
    翰單獨為你慶生?」

      「芷嫣那天約了我。」千暮簡單地交代了一下。

      雖然他是主角,可他卻表現得毫無興趣。




      不管衛千暮是否有興趣,他二十三歲生日終究還是如期而至。

      芷嫣今天約了他,說是為了慶賀他的生日,準備了一天的活動。他沒有表示任何異議,看看時間差不
    多,就開著銀色積架去接她。

      申芷嫣特意打扮了一番──俏麗的淡妝,合體的洋裝,盤好的發臀,閃光的首飾加上別緻的手袋──一切
    近乎完美。

      就在她見到千暮的一瞬間,那所謂的完美卻裂開了一道縫──他隨便套了一件粉藍色的T恤就來了?他
    們是去約會,不是去散步!以前的千暮無論去哪兒,總會穿上得體合宜的服飾,那是一種教養,一種標誌
    。難道他真的變了嗎?

      收拾好心情,申芷嫣給千暮一朵如艷陽般的微笑。

      他親自下車,極具紳士風度地為芷嫣拉開車門,「等很久了?」

      「沒有。」她以同樣優雅的姿勢坐到車上──兩個人近乎完美的約會展開了!

      車裡的氣氛略顯沉悶,芷嫣禮貌地詢問千暮,「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妳決定吧!」他專心地開著車,壓根沒有看她。

      「今天下午大劇院有一場交響樂,我記得你很喜歡古典音樂,不如我們預定一個包廂,然後找一個清
    淨的地方用點點心,下午去聽音樂會?」

      千暮只是點頭表示同意,看不出什麼心情,更無法瞭解他是否真心喜歡。芷嫣在心中輕歎,臉上卻依
    舊保持著完美的笑容。

      兩人按照計劃行事,稍用茶點之後趕去劇院聽音樂會。

      音樂會很精彩──是的!很精彩!──千暮如此肯定。

      如果……如果是聶草草那個傢伙坐在他的身邊,會不會大喊無聊呢?搞不好,她乾脆來個一睡了事!

      他看看樓下的觀眾,個個都是西裝、禮服,他怕是惟一一個穿便裝的吧!在如此幽雅的包廂裡欣賞他
    最喜歡的古典音樂,他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自嘲?

      哈!所謂的「紳士淑女」,正襟危坐在這所謂的「藝術殿堂」裡,聆聽著所謂的「高雅音樂」──這就
    是他所謂的「生活」嗎?

      小時候,每次來聽音樂會是他最開心的時候,因為那是惟一能和父母相聚的時光。他喜歡音樂會,所
    以他也喜歡這所謂的高雅音樂──他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那他的未來呢?就是和身邊的這位名門閨秀結婚、生子,每日泡在實驗室裡工作、研究,偶爾帶著夫
    人、子女來聽如此高雅的音樂──這就是他的未來?

      為什麼他總覺得少了一點什麼?

      他兀自沉浸在思緒中,卻沒發現身邊的「名門閨秀」已經注視他好久了。

      從早晨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他沒什麼精神,一切就好像例行公事一樣。她知道他習慣了冷漠
    ,卻不知道他是如此心不在焉,就好像……好像失了心一樣,連他最喜歡的古典音樂也無法讓他完全投入。
    是為了那個女孩嗎?

      她不是一個一味沉浸在愛情中就萬事不理的傻瓜,他說要好好考慮,卻在深夜打來電話,說是願意接
    受她。這其中是否有問題已經不言而喻了,她無法欺騙自己。

      近乎完美的交響音樂會,又有多少人是真正用心在欣賞?




      一樣的晚餐時分,不同的是:坐在屋裡等待的人變成了聶草草,等待的對象卻變成了衛千暮。

      門鈴聲猛然大響,在廚房裡忙得熱火朝天的聶草草樂顛顛地跑去開門,「衛千暮──」

      「我是衛千莽,妳是聶草草。妳忘了我,我可記得妳哦!」

      門外抱著一大堆禮盒的衛千莽望著草草略顯失望的小臉咧開了嘴,「怎麼?哥還沒回來?」他也不用
    她招呼,自個兒就登堂入室了。

      草草搖搖頭順手關上門,「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打電話問狄南浦、巫翰陽,那兩個人都推說不知道
    ,不知道才怪呢!兩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衛千莽將禮物放在一邊,「妳在做什麼呢?有什麼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草草從微波爐裡拿出一盤亂七八糟的不明物體,「你這個大少爺坐在一邊就可以了,反正都是快餐食
    品,也沒什麼要忙的。要喝東西自己弄,不過他這裡只有咖啡、紅茶、白蘭地和冰啤酒。你如果喝蘋果汁
    ,在冰箱第二個抽屜。」

      「我哥喝蘋果汁?」這是他記憶中那個中規中矩的大哥?

      草草擺出一個茶壺姿勢,白了他一眼,「我喝的,不行啊?」

      千莽只是笑笑並沒搭腔,看她和大哥感情這麼好,他放心了。這至少說明大哥有人愛,有人關心,他
    不再是孤單一個人。

      一時思潮迭起,千莽的話也多了起來。

      「哥從小就被大家稱為『天才』、『神童』。反觀我這個做弟弟的,做什麼都一塌糊塗,總是讓父母
    不高興。在他面前我一直都覺得壓力好大,可當他真的離開了家,我卻覺得孤單起來……人就是這麼奇怪。


      「他一直都很羨慕你。」草草停下手中的工作,凝視著千莽。

      她突來的認真讓千莽感到緊張,「他羨慕我?為什麼?」

      「因為你博得了家人所有的注意和關心。」看出千莽一臉茫然,草草作了補充說明,「正因為他是個
    天才,所以無論他取得什麼樣的成績,大家都認為那是理所當然的。正因為你前十幾年是個惹禍的笨蛋,
    所以大家才將所有的時間和精力都放在了你身上。一旦你被稱為那個什麼狗屁『商界神童』,你的父母立
    刻將你立為家族產業的繼承人,備加呵護。衛千暮就更沒有什麼存在價值了。」對於衛千莽,她一直有些
    生氣──為了衛千暮。

      「不過沒關係,之後的歲月有我來愛他!」她大言不慚地發表著自己對衛千暮的愛情宣言。

      千莽一時間無法消化所有的信息。在他的印象中,大哥總是自製而冷漠的,從不輕易透露情感。沒有
    人知道他那顆絕頂聰明的腦袋裡到底在想些什麼,更沒有人能夠掌握他的情感走向。

      不!不是沒有人能夠掌握,而是從來就沒有人想要去掌握。父母忽略了他的存在,而他自己則將他當
    成一股無形的壓力,潛意識裡排斥著他。

      哥,對不起!

      現在認識到不知道算不算太晚?

      正當千莽全心全意向諸神懺悔時,草草突然叫了出來,「衛千暮!衛千暮回來了!」

      千莽探出腦袋,豎起耳朵,還是沒聽見敲門聲,「妳等出幻覺來了吧!」

      「我聽見他停車的聲音了。趕快……趕快關上燈,躲起來,我要給他一個驚喜!」




      終於用完了那道程序相當複雜的法國大餐,申芷嫣為千暮準備的生日約會按理說應該是結束了。事實
    上,她也已經疲憊不堪了。無論提出什麼建議,他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銀色積架載著沉默不語的兩個人,乘著夏日最後一絲溫和的晚風停在了千暮的車庫。

      千暮走在前方從兜裡掏出鑰匙,信步上了台階。

      「千暮……」芷嫣吶吶出聲。

      他回過頭用眼神詢問著,芷嫣上前兩步,「我……還是不進去了!太晚了。」

      「隨便妳。」他根本不在乎。

      她垂下了頭,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失落的表情,她原以為他會挽留的。哪怕是假意的也好!

      哦!她忘了,他是衛千暮啊!衛千暮是何等的冷漠,他連真心實意都不願意給,又怎會玩那些虛情假
    意?別忘了,虛情假意也是需要情意的。他卻連這個都不屑給她!

      可她是申芷嫣,她不甘心就這樣結束。

      她走上一階台階,「你真的決定了嗎?」她抬起頭望著他的目光竟有些凜然。

      「什麼?」他不知道她究竟想說些什麼,怎麼一會兒的工夫臉色就全變了?

      她又向上一階,「你打電話告訴我……告訴我你的決定,可你真的決定了嗎?決定就是我了嗎?陪你一
    生的人?」

      沉默!那三秒鐘的沉默是任何人也無法忽略的,千暮張了張口,他的聲音竟有些艱澀:「是的,我決
    定了,就是妳──陪我一生的人。」

      「那麼……吻我!」她再上一階,與他站在同一高度,兩個人側著的身子正好迎向大門。

      千暮的雙手插在褲袋裡,身高的優勢讓他得以俯視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她──他決定共度一生的伴侶。

      緩緩地低下頭,他的唇貼上了她的。即使在這個時候,她依然無法忽略他眼中的冷漠,那就像一塊千
    年寒冰,凍徹了她的心扉!

      「衛千暮!生日快……樂……」

      草草原想給他一個意外的驚喜,沒想到拉開門的剎那間,他卻給了她一個意外,一個讓她心痛的意外
    ──他在吻一個女孩,他的青梅竹馬。

      一切來得太突然了!草草沒來得及收回臉上的笑容,相擁的兩個人沒來得及分開,探出頭來的千莽也
    沒來得及自我欺騙──他的大哥和他最愛的人在一起,這是無法消滅的事實。

      「芷嫣……」喊著她的名字,千莽的聲音竟有些讓人心顫。

      「我先回去了。」芷嫣向千暮道別,她甚至沒敢看干莽的臉,轉過身跑著離開了。

      千莽跟著追了出去,「芷嫣──」

      本應該最尷尬的千暮卻好像什麼也沒發生似的,繞過呆立在那裡的草草逕自進了房間,他的心裡甚至
    有一絲報復後的快感──是對千莽還是那個一臉死灰的草草,說不清!

      千暮大步走到廚房想為自己泡杯咖啡,一抬眼看見草草準備的生日晚餐,他的眉頭微蹙,大手撈起一
    罐冰啤酒來到了客廳。

      不知道什麼時候,草草已經進來了,依舊是一臉木然,呆呆地站在千暮面前,一副被雷打到的樣子。

      「你弟弟……你弟弟帶來了你家人送你的生日禮物……禮物?」她忽然想起什麼,飛快地跑到廚房,從包
    裡拿出一個花花綠綠的禮盒,將它放在茶几上。

      「這是我送你的禮物,你猜是什麼?你猜猜嘛!」她擺出慣用伎倆──撒嬌!

      可這一次似乎不起什麼作用,千暮低頭擺弄手中的啤酒罐,連眼都不抬一下,當她不存在。

      草草只好自己拆開禮盒,還是那麼興高采烈的,「是手機哦!」

      一聽「手機」,千暮猛地抬起頭──是一款銀色手機,與他的積架同色。

      「很漂亮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顏色,就選了和你車子一樣顏色的。這樣……你至少不會討厭它吧
    !」她吸吸鼻子,依舊一副很快樂的樣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手機,可你喜歡不告而別,我總是找不到你
    。所以我買了一款……情侶手機,你看你看……」

      她將手機塞到他手中,柔嫩的小手抓著他的大掌,嘴裡還在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只要你一按這個
    鍵……」

      她拉著他的食指按下去──空氣中頓時傳來悅耳的鈴聲,草草從兜裡掏出手機──和千暮手中的一模一樣
    ,只是小了一號,看起來更可愛──她接通了手機:

      「我是聶草草……」

      千暮沉默地看著她,可眼中原本冷漠的死水卻變得渾濁,洩露了他心底的混亂。

      草草握著手機,彷彿她心中的人正在遙遠的另一方。他真的離她太遠,遠得她再怎麼努力也觸摸不到


      「你是衛千暮嗎?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煩?我總是纏著你,做一些你不願意,也不屑去做的事,你
    是不是很……討厭我?」她停了一會兒,努力將眼底溢滿的淚水逼回去。

      「可我真的很喜歡你啊!你總是那麼冷漠,我……我不知道除了纏著你,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你……喜歡
    上我。是不是……是不是這樣也不行呢?是不是我做什麼都不可能讓你愛上我呢?」她放下了手機,直視千
    暮那兩潭沉靜的黑水。

      「我以為我可以的,這個暑假我們一起用晚餐,一起過週末,一起去快餐店、電玩城……我以為我就要
    成功了……還是不可以,是嗎?」

      他依舊沉默地看著她,什麼表情也沒有。只有那雙眼眸中漾起的波動出賣了他,他和她有著同樣的掙
    扎。

      「你愛上了她?」天知道,問出這句話對她而言是多麼艱難。

      沉默!沉默!她恨死了他的沉默!恨不得一把撲上去撕掉他那張「死人臉」。

      她再也無法忍受了!無法忍受他的沉默,無法忍受他的冷漠,無法忍受他口中可能說出的那個答案──
    她還不想放棄啊!抓起背包她幾乎是奪門而出。

      「為什麼妳愛上的是我?」這是他第二次開口問她這個問題──上一次她沒有回答。

      她背對著他,不想讓他看見她臉上波動的悲傷,在他面前她總像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從來就不會
    有煩惱。

      「為什麼愛上你?是因為考試作弊你放過我?那愛成了什麼?一種交易?是因為你的三分球很出色?
    學院籃球隊裡,三分球比你投得出色的大有人在。是因為你是『三劍客』衛千暮?你是衛家大少爺?你擁
    有雙博士學位?我就這麼愛慕虛榮?你一直就是這麼看我的?」

      「那是因為什麼?妳說啊!」千暮站了起來,少有的激動因素在此時全線爆發。

      草草緩緩地轉過身凝望著他,凝望著她愛著的他。長長的睫毛一眨,滾燙的淚水洶湧而出。

      「你這個大白癡!大白癡!」

      她跑了出去,大門的撞擊聲擊痛了千暮的心,看著她消失的身影,他頹然地倒在沙發上。全身的力氣
    在一瞬間被抽光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也不知道就這樣在沙發上倒了多久,千暮疲倦地站起身,這才發覺他的手一直攥著那支手機──緊緊地
    攥著,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手心的汗意。

      漫無目的地走進廚房,瞥見滿桌絲毫未動的生日宴,他無意識地坐了下來──又是他最討厭的「垃圾食
    品」,連他的生日,她都不肯放過他──這個傢伙啊!

      抓起早已冷卻的漢堡,他大口咬了下去,機械地嚼了幾下就這麼吞了下去。順手抄起手邊的飲料大口
    大口灌進去,入了口,才發覺那是「她的」蘋果汁。而他,正坐在「她的」座位上,吃著她喜歡的食物,
    喝著她最愛的飲料。他的面前放著「她的」餐具──粉色的餐具,還印有卡通形象。

      好像還少了點什麼……對了!音樂!

      走到CD機跟前,他低頭挑選CD,其中有幾張眼生的──那是她上次帶來忘了拿回去的,什麼H.O.T?
    還是韓國著名組合?他惟一的感覺是──好吵!可在這樣一個晚上他卻想感受一下這種他不習慣的吵鬧。

      將CD送進去,他重新回到了餐桌邊,嚼著他厭惡的快餐。激昂的音樂伴著饒舌的Rap,竟讓他覺得不
    是那麼難以忍受。

      這也是一種生活吧!──他這麼想著。




      誰?是誰大清早來擾人清夢?

      算了!千暮認命地走去開門,反正他壓根就沒睡著──失眠!一整夜的失眠!──這是他從未有過的,即
    使當初決定離家獨自生活,他也照樣夜夜好眠。

      一把拉開門,「千莽?」他比他更糟,完全沒有精神,「有事?」

      千莽二話不說,耷拉著腦袋一頭栽進了客廳的沙發上,「煙!」

      千暮從自己抽了一夜,早已所剩無幾的煙盒中抽出一支遞給他。兩人相對無語,就這麼吞雲吐霧起來


      「我愛芷嫣,很多年了,要不然我也不會去加拿大讀書。」千莽擰滅了煙蒂,很用力地擰滅了它。

      「她說她愛你,我昨晚才知道她愛你!」說好不發火,可話一出口,他依然無法控制自己的音量。從
    他九歲那年起,「愛芷嫣」就成了他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十多年了,突然告訴他,「芷嫣愛的是哥,
    不是你──醒醒吧!蠢材。」這叫他情何以堪哪?

      千莽將頭埋進雙臂間,第一次,他發覺自己對一切都無能為力。

      「為什麼?為什麼是你?為什麼她愛的不是別人,正是我最尊敬、最崇拜的大哥?」

      千莽緩緩地抬起頭,一向英氣勃發的神情被充血的眼睛破壞。

      「哥,請你……好好照顧芷嫣!」縱使再艱難,他必須說出口!

      深吸一口氣,他吐出壓在心底許久的話,「從小你就被譽為神童,無論什麼事你都能輕輕鬆鬆地做到
    最好。我將你視為壓力,潛意識裡也排斥你的存在。我用自己的頑皮、闖禍吸引爸媽的注意力,我害怕……
    害怕他們只重視你。我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不起。

      若不是聶草草告訴我,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認識到這一點。對不起,哥,請你原諒我。芷嫣……芷嫣是
    一個好女孩,請你好好愛她……」千莽站起身走向大門,如果再留在這兒,他不敢保證自己還能夠理智地面
    對這一切。

      扶著門把,千莽背對著大哥垂下了頭,「這就是報應嗎?我搶去了爸媽的愛,而你奪走了芷嫣。」

      拉開門,他向前邁出這一步,屋外的情景豁然開朗──秋雨綿綿不絕,開朗中蘊藏著的竟是一片迷霧。

      「如果這就是『報應』,那聶草草又犯了什麼禁忌呢?她很愛你,昨天說起你和我之間的問題,她氣
    呼呼地瞪著我,是為你抱不平吧?她還說大家不注意你、不重視你都沒關係,今後……她來愛你。」

      千莽的嘴角向上彎起,牽出的只是一抹苦笑,「笨女孩──笨得可愛,笨得……可悲。」他大步踏入紛紛
    細雨之中,讓秋雨的微涼洗滌心靈深處的傷口。

      千莽的話在空氣中慢慢沉澱,關出一門秋雨,千暮獨自一人體味著那些話的餘味。

      聶草草──又是那個聶草草!即使她已離開,但她「惹人煩惱的精神」依舊長存。

      說什麼今後她來愛我?這個笨蛋!她真是笨得可以,笨得他想再見她一面,哪怕只是聽聽她的聲音也
    好!

      拿出那支手機,他按下了快捷鍵"Love」──「您所撥打的用戶沒有開機,請在『嘟』的一聲後留言,
    我們會將您的留言存入記憶郵箱。謝謝合作!嘟──」

      那個笨蛋膽敢給他不開機?

      抄起襯衫,他邁出了這個讓他覺得有點寂寞的空間。




      雖然季節更換,回憶不再,可WISH永遠將最香的咖啡和最好的服務帶給每個客人。

      「歡迎光臨!衛先生?」朱健看見他的到來有些驚訝,「你來找草草?」

      千暮有些尷尬地搖搖頭,「我只是來坐坐。」

      「那您要點什麼?」

      「一杯rain」正符合現在的天氣和他的心情。

      朱健極具專業素質地去為他準備咖啡,千暮也利用這個空檔四處張望起來,可找來找去就是沒找到他
    要找的那個身影。

      「衛先生,您的咖啡。」朱健端來他要的咖啡,禮貌地問了一句,「您還要點什麼嗎?」

      「不用了。」他又不是專程來喝東西的,他是來……看見朱健就要轉身離開,他終於忍不住地開口了,
    「那個……」

      「什麼?」

      「聶草草今天不來嗎?」

      朱健笑了起來,一副早已洞察天機的瞭然,「她本來該來的。可昨天晚上從你那兒回來以後就說自己
    不舒服,讓我今天替她請假。」

      他眼尖地瞧見千暮掛在腰間的手機,話又多了起來:「這支手機還好用吧?她特意拉了我去挑的,說
    是男人之間有共通性,最後還是她自己選中了銀色系的。為了買這對情侶手機,她這一個月兼了兩人份的
    工,每天都得忙到十點才能下班,連晚飯都沒時間吃。她說要給你一個特別的生日紀念,這個笨丫頭啊!
    」朱健無奈地搖搖頭又忙著去招呼客人了。

      千暮卻被他一番無心之談擂了一下,還擂在了心坎的正中央。

      原來,她不來吃晚餐,是要掙錢為他買生日禮物啊!

      這個笨蛋!



    第七章

      真是有夠倒霉!本來飛上天的好心情在遇上那個死女人後──全線崩潰──猶如天上的細雨,綿綿不絕地
    墜落人間。

      巫翰陽開著他那輛拉風的火紅色寶馬,一路上迎著秋雨直飆向千暮的居所,心裡還在為剛剛發生的事
    懊惱不已。

      他已經將所有的事都安排好了,只要那個死女人肯賞臉來參加一下舞會就好啦!他都做到這分上了,
    可那個女人還抱怨這個,抱怨那個,最終又鬧了一個不歡而散。他們之間就不能好好相處嗎?非得吵翻天
    不可嗎?

      哦!不!她從不和他吵,她只是用那種高深莫測的眼光看著他,看到他惱火為止。為什麼她非要那麼
    理智?那麼高高在上?,她就不能像正常的女生那樣,對他送的禮物表現出欣喜若狂,對他的甜言蜜語甘
    之如飴,偶爾也撤撒小嬌,擺擺小女兒嬌態嗎?像那個聶草草多好!暮只要稍稍對她好一點點,人家馬上
    就樂翻天了,哪像那個死女人那麼不識好歹!

      等等!聶草草?

      「說草草,見草草」!聶草草的身影從巫翰陽的車窗外一閃而過,他一個緊急剎車停了下來。

      她怎麼會在那兒?那兒可是廢棄的籃球場啊!這樣一個秋意涼涼的雨天,她在那兒做什麼?

      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巫翰陽將車開向了那個雨中的籃球場。

      「真的是妳?我還以為我認錯人了呢!」翰陽撐著傘走向那個正在費盡全力投三分球的身影。姿勢完
    全不對,她僅憑著蠻力將球砸向籃筐,可惜力量不夠,連籃板都碰不到。

      她也不知在這兒投了多久,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是乾的。汗水將髮絲粘在臉上,再混著雨水順著面頰源
    源不絕地滴到地上。她的身上更是雨水、汗水、泥水混亂不堪。總之四個字──慘不忍睹!

      「妳在這兒幹嗎呢?」她明明看見他了,卻不搭腔,繼續她怎麼投也投不進的三分球。

      翰陽等了片刻,見她還是毫無動靜,他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一把搶過她的籃球,逼著她正視自己的存
    在。

      「聶草草!妳究竟要幹什麼?下這麼大的雨,妳在這兒投什麼三分球啊?就我看到的已經有六七球了
    ,沒一個進的!」

      「三百七十四。」

      「什麼?你說什麼?」是她被雨淋傻了,還是他被那個死女人氣瘋了?怎麼他聽不懂她的話啊?

      聶草草站在他面前,大眼睛眨著眨著,卻沒有焦距。「這是第三百七十四球。」

      「妳投這麼多球幹嗎?」她不會真被雨淋傻了吧!

      「我本來只想投三球的。我告訴自己:只要三球裡有一球能夠投進籃筐,我就不放棄。如果三球都不
    進,我就……我就放棄。我投了三球,又投了三球,我不停地投……卻沒有一球能夠中。

      「我不甘心!我不想放棄,不想放棄衛千暮,不想放棄我對他的感情啊!巫翰陽,你告訴我……你告訴
    我該怎麼辦?」她緊抓住翰陽的衣袖,就像緊抓著一根救命稻草,緊得讓人心痛。

      翰陽終於明白了事情的緣由。看著眼前萬分狼狽的聶草草,他的心底竟湧出一股暖流。

      的確也有不少女孩倒追過他,甚至是不擇手段地想得到他。可她們全是衝著他巫翰陽的名頭來的,追
    求的手段也是為了做給他看的。追上了不過是玩玩了事,至於那些追不上的,也不過就是翻個白眼,吐口
    口水,說個「什麼東西?」走人了事。他從不曾見過像聶草草這樣,只是為了「去愛」一個人,就如此全
    心投入,難以捨棄。

      她算不上漂亮,現在更是狼狽不堪,而此刻,她卻有著讓人心醉的動人。

      用撐開的雨傘為她遮去風雨,留下一片小小的天地容她棲身,翰陽拍拍她的背作為安慰。

      「不想放棄就不要放棄,也許有一天,他會看見妳的好。但妳也要明白,感情不能強求,如果妳傾其
    所有也無法讓他愛上妳,記得──為自己留下自尊和……退路──再去愛上另一個人的退路。」

      從未見過如此認真柔情的巫翰陽,草草傻傻地點點頭。她伸出污爪子從他手上拿過球,「我想再待一
    會兒,你要有事就先走吧!」

      翰陽知道勸不動她,隻身走向自己的坐騎,坐在車上,他沒有急著啟動,因為草草的動作吸引了他──

      她轉過身,背對著籃筐站在三分線外,然後用盡全力將球向身後高高地拋出。她沒有回頭看投球的結
    果,逕自從另一個方向大步走出了球場,走得毫無留戀。

      她一定作出了決定,無論結果怎樣她都不會後悔的決定──巫翰陽坐在車裡微笑地想著。

      不知道該不該告訴她:最後那個全無規律、毫無技巧可言的「反身投球」──進了!




      「翰,你終於回來了!」

      同樣的情景,只是這回換成千暮和南浦在巫宅等待翰陽的歸來,兩個人百無聊賴地窩在沙發裡大眼瞪
    小眼。

      「你們倆這是怎麼了?暮,你手頭那麼多屍體都玩完了?想到我這兒來尋找一兩個活人來解剖解剖?
    狄,你不是有一大堆的案子等著你去忙嘛!難道我這裡的法律資料比較全?」

      多年的好友了,這兩個傢伙神情裡的落寞,他就是想忽略也做不到啊!只是,他的心情也不怎麼樣,
    不先拿他們練練嘴上功夫,他心裡怎麼能平衡?

      南浦沒心情跟他耍嘴皮子,坐直身子認真起來,「Abbey的案子怎麼樣了?」

      「我已經將你列出的所有起訴,暮的解剖證明以及我查出的所有證據移交德國最高法院。由於他那『
    高貴』的身份,德國方面將對證物作全面的核對,正式起訴他,恐怕還有一段時間。不過,他是跑不掉的
    。」翰陽的嘴角勾出一副獵人的狡猾笑顏。

      千暮歪著頭露出特有冷笑,「只怕法院還沒將證據核對完,他就已經聞風出逃了。」這就是「高貴」
    的身份的「優越」之處。

      翰陽得意地笑出聲,「他跑不了的!就是考慮到他『高貴』的身份,德國方面這次請了竺老先生來擔
    任大法官。別忘了,Abbey在競選議員,他那些競爭對手的後台大老怎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

      「竺老先生?」南浦驚訝地蹙起眉,「沒聽他說起啊!」

      翰陽發現南浦不自在的神情,好奇心頓起,「怎麼?你最近經常見到竺老先生嗎?」

      「竺怡君──狄最近看護的對象就是這位竺老爺子的孫女。」千暮雖然跟法律界沒什麼交集,但竺老爺
    子惟一的孫子──竺闕君──可是商界炙手可熱的大紅人,他的名字直接與財富劃上等號。身為衛家大少,他
    怎麼會不知道?

      「原來如此啊!」翰陽恍然大悟,他斜了南浦一眼,發現他的額頭竟直冒冷汗。翰陽一時玩心大起,
    「狄!提到竺怡君,你緊張個什麼勁啊?莫非你準備結束和李巧玲的『柏拉圖之戀』,移情這位竺家千金
    ?來場真正的慾望之戀?」

      「噯喲!」翰陽的嬉皮笑臉被南浦飛來一腳踢進了大西洋。他揉著尊臀嚷了起來,「狄,你什麼時候
    變得這麼有暴力傾向?」

      「被你口中竺家千金逼的!」提起竺怡君,南浦頓時覺得頭大了許多。

      「那個丫頭成天將自己打扮得跟個『暴走族』太妹似的,任性又無理,怎麼能跟巧玲比!」

      「瞧瞧!瞧瞧!」翰陽拉過千暮,一臉玩世不恭,「他已經在拿竺家千金跟李巧玲比了。」

      南浦被人說破心事,老大不高興,「別光說我了。剛才我們進門時看見的那個黑髮女子就是你那個『
    完美』的搭檔吧?」

      翰陽早上受的氣到現在還沒消化掉呢!「別提她,提到那個死女人我就一肚子火!」

      「怎麼?又吵架了?前幾天你不是還說你們倆之間的關係有進展了嘛!」南浦從來沒見過有翰搞不定
    的女人。

      翰陽無奈地歎了口氣,對她──他就是沒轍啊!「還不是為了新學期舞會的事!唉!總之別提了。」

      提到舞會,他立刻想起了草草那張受傷的面容。他搗搗暮──這傢伙一直沉默無語地坐在一邊,一臉心
    事重重的樣子。

      「暮,這次新學期舞會我們博士生單獨佔了一個會場。那幫書獃子有的要專研研究課題,估計來的人
    不會很多,你帶那個申芷嫣來吧!也該讓我們彼此之間認識認識了。」主要是讓你自己認識認識申芷嫣和
    那根「草」到底誰更適合你──他在心中補上這一句。

      千暮依然沉著一張臉,看不出表情。

      是他自己選擇了申芷嫣,如果他輕易改變決定,他無法對芷嫣交代,也無法跟自己交代──所以,他需
    要時間將一切想個清楚。

      翰陽回過頭又拽拽南浦,「至於你到底是帶李巧玲出席還是邀竺家千金到場,就看你自己的了!」他
    的第六感再不會錯,狄和竺怡君之間的關係絕對不簡單。

      至於他自己……唉!麻煩啊!

      他苦著臉垂下了頭,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似乎看見了那個束著黑髮的身影……




      第二十一次關上手機,草草對著自己手中那款小巧的銀色機器止不住地歎息──他沒有給她留言,他什
    麼也沒說。

      她一直在等,等他的電話,等他的留言。可他,卻再次讓她的心下沉。

      失望如潮水洶湧澎湃,即使這樣,她還是不想放棄啊!

      算了算了,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既然決定了不放棄,無論他做什麼、不做什麼都動搖不了她的決心


      聽見門上風鈴的聲響,草草整頓好心情迎接下一位進入「WISU」的客人。

      「歡迎光臨!……衛千莽?」看見熟人,草草立刻在職業性的微笑裡加進了一些熱度。

      「聶草草?」衛千莽只是聽人說這間名為"WISH"的咖啡店很有特色,所以過來坐坐,不過是想調節一
    下失落的心情,不想卻在這兒遇見了「故人」。

      她依舊是笑容如昔,看不出任何失態。相較之下他這個大男人反而顯得有些小家子氣。

      「妳在這兒打工?」

      「對啊!」草草將咖啡譜遞給他,「想喝點什麼?」

      千莽看了一遍咖啡譜,他實在是不明白這些氣象名詞跟咖啡有什麼關係,只好求助於草草。

      「我們這兒每一種咖啡都是由一種氣象命名的,口味也完全不同。」草草接過咖啡譜,「就給你來一
    杯sun shine吧!」

      第一次見他時,她就覺得他像一縷陽光,讓周圍的人也跟著他燦爛起來。而今,那縷陽光已被烏雲遮
    去。她凡事大而化之,這決不表示她不懂人情世故,如果她猜得不錯──他,是為了申芷嫣吧?

      喝了一口草草親自泡的咖啡,千莽閉上了雙目。感覺香濃的咖啡順喉而下,沁入五臟六腑,將他的各
    個器官熨得無不平服,如冬日和煦的陽光撫慰大地──果然是sunshine!

      「妳泡咖啡的手藝真是棒極了!」千莽由衷地讚歎。

      草草淡淡一笑,「那是Wish調製得好,她在咖啡裡加了各種草藥,就說這杯sunshine──它裡面加了薰
    衣草,有安神解乏的功效。我不過是把她調製的咖啡加上水罷了。」

      「Wish是……」

      「哦!我們老闆娘。」

      看看店裡的客人不多,草草坐在了千莽的對面。兩個人閒聊起來,而他們共同的話題就只有一個──衛
    千暮!

      「妳這幾天見過我哥嗎?」

      她愣了一會兒,如實地回答,「沒!我這幾天忙著開學的事,還沒時間去見他。」

      千莽被她的回答驚住了,「妳還準備去見我哥?」

      「為什麼不去?」

      是啊!就算做不成戀人,依然可以是朋友啊!

      千莽明瞭地笑笑,「妳……還愛我哥?」

      「是!而且我也不打算放棄。」她不喜歡衛千莽退縮的舉動,少了那分英氣,他就不是衛千莽了。

      「妳不打算放棄?」因為她的話,千莽被咖啡嗆到了。

      「咳……咳……可是……可是哥已經選擇了芷嫣。」

      「他奠名其妙去了一趟德國,回來後他就說他選擇了申芷嫣,這一切太快,也太不正常。這其中一定
    有我不知道的理由……也許是什麼誤會。」

      她沉沉地吸了一口氣,將心中的想法一吐為快:「衛千莽,你聽著:我只有這麼一次人生,也許終其
    一生,我只愛衛千暮一個人。如果,我就這樣不明所以地放棄,我會不甘心,我會後悔,我會有遺憾。也
    許到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會問自己:如果……如果當初我不放棄,如果……如果當初我再努力一下下,如
    果……如果當初我再多做些什麼,會不會今天得到幸福的就是我?我不願意有那麼多的『如果』,那麼多的
    『當初』。我情願它變成:『當初我已經盡我所能,得到這樣的結果不是我所想要的,卻是我無能為力的
    。』這樣,也許我依然會不甘心,但至少我不會後悔,不會有遺憾。所以我不想就這樣放棄,也不能就這
    樣放棄……你明白嗎?」

      「說的好!」身後掌聲響起,草草回頭看向來人──

      「巫翰陽?」




      他的後面還跟著一個束著黑髮的女子,她身材高挑,目測起碼有一百七十公分。她漠然的臉上看不出
    任何情感,整個人就像她束起的黑髮一般,嚴肅且一絲不苟──雖然她有著一頭天生的大波浪長捲髮。

      發現草草一眨不眨地盯著自己的同伴,巫翰陽趕緊給她介紹,「這位是晚晴──我的搭檔。」

      「妳好!我叫聶草草。」草草甜甜一笑,頃刻間融化了晚晴臉上的淡然,她不習慣地扯出一個有溫度
    的微笑,「妳好。」

      巫翰陽轉向衛千莽,裝出很驚訝的模樣,「千莽?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好久不見!」他伸出手歡迎他
    的歸來。

      其實,他早發現了衛千莽的存在。可因為暮的關係,他一直對他沒什麼好感。但既然遇見了,總不能
    一直把他晾在一邊吧!再說,他的計劃正好缺一個男配角──好!就是他了。

      本來巫翰陽就是帶著計劃來找草草執行的,剛剛聽見她那一番頗有見地的言論,他更加堅定了要幫她
    一把的決心。

      當然,他主要的目的是想好好捉弄暮一下。誰讓他成天一副處世不驚、萬年寒冰的死人臉──簡直跟他
    身邊的這個死女人有得拼,讓人看著就有氣。

      「追愛計劃」開始──

      「草草,『東方』學院每年的新學期都有一個大型的舞會,妳知道吧?今年,我們博士生們單獨佔用
    一個會場,來的人不會很多──這是邀請函,我希望妳能來參加,大家聚聚。」他又將一張邀請函遞給千莽
    ,「千莽,妳今年也要進入『東方』吧?我也歡迎妳能來參加這個舞會。」

      千莽搖搖頭,「不了,我不打算再往上讀了。」

      翰陽訝異地望著他,衛千莽今年還不滿22歲,正是在校園裡好好享受青春生活的時候。像他自己,為
    了偷得浮生半日閒,甘願窩在這個無趣的「東方」,讀那個什麼勞什子刑偵學博士!天知道!理論與實踐
    之間永遠有著天壤之別。

      看見大家詢問的目光,千莽不好意思地解釋:「我爸……他年紀大了,『衛氏』需要有人來撐大局。我
    知道哥是不會回『衛氏』的,所以我打算今年就進入公司,先熟悉業務,過兩年就接下我爸的位子,讓他
    回家好好安度晚年。」

      年紀輕輕就敢於挑起大任──翰陽不禁佩服起他的勇氣和責任心。要知道,商場上爾虞我詐、勾心鬥角
    ,會將年輕人所有的朝氣與熱情磨得灰飛煙滅。

      「就算你不進入『東方』,也來參加這個舞會吧!就當是陪草草出席──她沒有男伴。」

      「巫翰陽,你就不要為難衛千莽了,我不去了。」草草沉重地歎了一口氣,雖然她很想在舞會上見到
    衛千暮,但是……

      「我沒有男伴,又沒有去舞會穿的衣服,還是不去了吧!」

      「我去!我陪妳去!」千莽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雖然他和草草只見過幾面,但他喜歡她──她的熱情
    、率真,讓人想不喜歡都難。

      「我等妳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去挑服飾。」

      越和衛千莽接觸,巫翰陽就越難討厭他。他是一個很有責任心,很善良,很溫柔的男人。他甚至開始
    覺得:聶草草和衛千莽──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只是,暮自己能夠接受這樣的結局嗎?

     「草草……妳真的不打算放棄暮嗎?」

      草草垂下了頭,「我是真的不想放棄,可是……如果我再糾纏下去,他會不會討厭我?他──雙料博士,
    什麼都能做到最好。而我呢?算不上漂亮,又不是絕頂聰明,連廚藝都不如他……唉!」

      「哈哈哈!」巫翰陽不是時候的大笑聲,立刻引來草草的橫眉冷對。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聽你讚揚他的廚藝,讓我想起當年他學廚藝的過程。」看著大家一副興
    致勃勃的樣子,翰陽巴不得將暮當年那點醜事全都抖出來。

      「他剛搬出來獨居的時候,最大的問題就是『吃飯』。他認為既然有了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就得有個
    家的樣子。你們也知道他的性格,他的那種『健康人生主義』,是決不允許三餐馬虎過去的。所以他買了
    一大堆食譜,在廚房裡一連待了五天。這五天裡,他連天平、量杯都用上了……」

      「要這些幹什麼?」草草好奇地問道。

      「量鹽、味精、料酒之類調味品的份量啊!食譜裡全用毫升、克計算,他便將實驗室裡對付死人的一
    套工具都用上了。那時候他剛搬家,沒買刀具,乾脆就將他那一套用得順手的解剖刀通通用上。他還以絕
    交威脅我們,死拖硬拽地把我和狄拉去當實驗品。那五天還真不是人過的啊!」現在想起那些鮮血淋漓的
    肉,黑糊糊的米飯他還覺得毛骨聳然。

      「即使他這麼用心去學,真正將他做的東西安全無虞地吞進腹中還是兩個月以後。所以說啊!他那值
    得誇耀的廚藝也是我和狄犧牲小我,成就出來的結果。」朋友當到這分上,還有什麼話可說的?

      「原來哥也不是什麼事都可以輕輕鬆鬆做到最好啁!」千莽感歎起來。也許外表的完美正是衛千暮不
    懈努力的結果,只是大家看不見他的努力,都將那視為「天才」的手到擒來,連他的父母也不例外。

      翰陽拍拍草草的肩,「其實,暮遠沒有妳以為的那麼完美,更不是他自己表現出來的那麼冷漠。甚至
    於,他比一般人更加渴求感情,渴求一份完全屬於他的感情。」

      回憶如潮水洶湧而來──

      「差不多是我八歲那年,國際科學院舉辦了一個什麼『全球神童交流會』。在那裡,我遇見了當時至
    少在華人圈內已非常出名的暮和狄。狄一副弱不禁風的書卷氣,我這個耍拳腳的壓根看他不起;而暮一臉
    漠視一切的冷然,讓我看著就有氣。本來我們也只是互相認識了一下,也許再也不會有什麼交集。可發生
    了一件事讓我們三個成了生死之交……

      「一群恐怖分子綁架了在場所有被稱為神童的孩子,想將其中對他們今後的行動有幫助的帶回去悉心
    培養──比如對槍支有天份的我。至於沒用的就讓他們的家長交來贖款大賺一筆──比如暮和狄。所有的孩子
    都害怕得大哭大叫,惟獨我們三個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

      「我們合力逃到一個安全的角落,還結交了一個所謂的恐怖分子。在那一連串簡直是死亡遊戲的過程
    中,我們相互認識,相互瞭解,最終成為朋友。說起來,我的命還是暮救的呢!當時一把槍在暗處對準了
    我,他用身體撞開了我。幸好子彈沒打中他,否則……」當時年幼的翰陽不覺得有什麼嚴重,現在想起來他
    還真有點後怕呢!

      「我們逃出來後,我問他為什麼要救一個認識還不到二十四小時的人,他冷著一張臉說,『因為你是
    第一個願意和我呆在一起的朋友。』  我永遠無法忘記他當時漠然的面容和眼底的傷感呈現出的強烈對
    比。朋友──那輕吐出的兩個字對他而言卻有著常人無法想像的份量。」

      那次之後他和狄常去找暮,看到他孤單、乏味的生活,才知道原來他是那樣渴望別人的目光和愛。那
    是怎樣的一種渴求與期盼?怕是只有一路親身經歷,獨自捱過來的暮才最能體會吧!

      回憶久遠,可它卻有足夠的力量讓在座所有人的心都沉澱下來。大家有著各自的感慨或內疚,如同飲
    著一瓶陳年美酒,各中滋味紛繁複雜──甘美、辛辣與苦澀並存。

      翰陽還說了什麼,草草已經聽不見了,她的心完全被衛千暮沉重的以往佔據著。耳邊只是隱約記得翰
    陽最後那幾句話:「不要輕言放棄!相信我:無論是妳還是暮,都不會希望這段還沒來得及開始的感情就
    這樣結束。作為他的至交,我請求妳──不要放棄,至少現在不要放棄!」




      「工作結束了?」千莽一直坐在咖啡店裡等她下班,兩個人好去買舞會上要穿的衣服。

      草草點點頭,「嗯!可以走了。」

      衛千莽極有紳土風度地為她拉開門──女土優先。

      「我沒開車,咱們走著去可以嗎?」

      「哦!沒問題。」

      以前她想拖著衛千暮走路,他還不肯呢!想到他被自己拖著走的狼狽情景,草草不覺笑了起來。那個
    傢伙死愛面子,最怕她大聲說話引起周圍陌生人的注意。所以只要她用這一招,總能逼他就範。

      「草草……草草,妳想什麼呢?一個人在那兒傻笑。」

      「沒……沒什麼。」被衛千莽發現自己在發呆,草草有些不好意思。

      「哎!衛千莽,去那家吧!我蠻喜歡這家店的風格。」

      衛干莽忽然停下了腳步,「我們可以來一個約定嗎?」

      「嗯?」草草不明所以地抬起頭看向他,這才發現原來他也很高,不過還是比衛千暮矮了一點點。

      怎麼老拿他和衛千暮相比?他畢竟不是那個冷漠的傢伙!

      「草草,我希望在我們倆相處的時候,妳能叫我『千莽』。妳叫我全名,老是讓我回想起小時候調皮
    搗蛋被老師抓個正著的情景。那情景很可怕的!再多回憶幾次,我的心臟就要停擺了。拜託妳大小姐放過
    我,好不好?」他又是害怕,又是求饒的表情將草草逗得「格格」直笑。

      「好好好!我成全你──千……莽!」也不是很難叫出口啊!

      「非常好!聶草草小姐,我們去購物吧!」千莽伸出自己的手臂,做了一個戲劇化的邀請動作。草草
    沒有猶豫,大方地將自己的手臂勾住他的,兩人手挽著手,看上去很親暱的樣子。

      草草拿起一套白色禮服比上千莽的肩,「千莽,你覺得這套禮服怎麼樣?我覺得很適合你呢!」

      「這套比較適合哥修長的體型,我穿……不太適合。」千莽抱歉地笑笑。

      他知道這一路上她都在想著哥。他總覺得自己這個做弟弟的,有責任代替哥讓她快樂起來。

      聽到他的話,草草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原來她的演技是這麼蹩腳,讓人一眼就看穿了。

      看出她的失落,千莽極力想讓她忘記那些不快樂的事情。

      「試試這套吧,看看妳喜不喜歡,我覺得還不錯唉!」他將那套藍色宴會服硬塞進她懷中,「去試試
    吧!」

      明白干莽極力想讓她高興,草草不願辜負他這一番好意,更不想讓別人為自己擔心。於是,她拿起衣
    服走向更衣室。

      她從更衣室裡露出那顆小腦袋,朝他粲然一笑,「待會兒我出來的時候記得把眼珠子捧好哦!」

      門掩住了草草的笑顏,卻掩不住千莽內心的失落。垂下笑臉,他神情暗淡地坐在一邊。

      芷嫣現在一定是和哥在一起吧?她過得好不好?算起來,他已經有七天五小時三十二分鐘沒見到她了
    ,他們從來沒分開過這麼長時間。他好想再見她一面啊!可是見了面又能怎樣呢?不過是讓自己陷得更深
    罷了。

      衛千莽啊衛千莽!你必須忘記她,因為她將成為你的「大嫂」啊!

      可這「忘記」──談何容易?

      正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更衣室的門拉開了。

      「千莽,你看怎麼樣?」

      藍色的收腰長裙裹著草草姣好的身段,的確讓千莽的眼珠子差點脫眶。他一手環胸,一手托腮,狀似
    嚴肅地品評著,「原來妳打扮起來也不難看嘛!」

      「你什麼意思?好像我多醜似的!」草草毫不淑女地一個巴掌拍向他的胸口。

      千莽假裝害怕地告饒:「聶草草小姐國色天香,傾國傾城,怎一個『美』字了得!」

      兩個人打打鬧鬧地嬉笑著,壓根沒注意一個黑影漸漸向他們靠過來。

      「你們倆在一起很開心嘛!」

      那熟悉的冰冷聲音讓千莽和草草同時回過頭──

      「衛千暮?」

      「芷嫣?……哥?」

      芷嫣朝千莽微點了點頭,又轉過頭向草草禮貌地笑了笑,「你們倆來選禮服?」

      「嗯,巫翰陽邀請我們參加新學期舞會,千莽陪我來選衣服。」

      明明是回答芷嫣的問題,草草的眼神卻一直停留在千暮身上。可人家低著腦袋,連正眼都不肯瞧她。

      「我們也是。」注意到草草的目光,芷嫣下意識地挽住千暮的臂膀。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頓時就將
    草草見到千暮的喜悅之情打得煙消雲散。

      看出草草的尷尬,千莽顧不上哀悼自己的心碎,開始解起圍來。他的手自然地搭上草草的香肩,「我
    覺得這件禮服很適合草草──哥,你看呢?」

      千暮終於抬起頭看向這個久別的麻煩,可他也只是略掃了一眼就將視線移向別處。

      「馬馬虎虎。」冷漠的表情配上毫無感情的聲音絲毫沒有洩露他心底想砍掉千莽搭在草草肩上的那隻
    手的衝動。

      「我們也要選禮服,先走一步了。」芷嫣顧不得許多,拉著千暮的手逃命似的離開了。

      她害怕啊!她怕下一刻,挽著這隻手臂的人就不再是她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千莽和草草同時跌坐進休息區的座椅裡。

      誰都無法想像,如果四個人再多相處一秒鐘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是千莽將芷嫣緊緊摟在胸前,或是
    草草撲進千暮的懷中──無論哪種情形,結局只是使大家一齊尷尬罷了。

      兩個受傷的人互相拍著肩膀彼此鼓勵,「我們還真是一對難兄難妹啊!」

      草草望著那張與千暮有幾分相似的面龐感歎起來,「為什麼我愛的不是你?哦!不!我愛的若是你,
    同樣會受傷害,你的心中只有那個『她』!」

      千莽揉揉草草的長髮,讓她依靠著自己的肩膀,兩個人之間只剩下會心的笑容──苦苦的笑容。




      「千暮,你看咱們要些什麼呢?」芷嫣拿著菜單詢問千暮的意見。

      「隨便。」他冷冷的臉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緒。

      她居然叫他「千莽」!和自己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她一直都是「衛千暮」前、「衛千暮」後地叫個不
    停,從未這麼親暱地喚過他。

      「千暮,要不要來點紅酒?」

      「隨便。」

      她居然跟千莽一起參加舞會,一起選禮服,還是那種露肩又收腰的長裙!她穿給誰看?衛千莽?他們
    倆什麼時候搭上的?她這麼快就愛上了別人嗎?還是自己的弟弟?那衛千莽呢?他也將得不到芷嫣的心給
    了那個麻煩的傢伙嗎?或者,他只是借她來忘記芷嫣?這不行!絕對不行!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他不
    允許!

      「千暮,你有沒有聽見我說話?」

      「隨便……什麼?」他這才注意到芷嫣的眼神一直停在自己臉上,像在尋找著什麼,又像要證明什麼。

      「妳剛剛說什麼?」

      「你……」芷嫣硬是將話吞了回去,「沒什麼,我點了牛排,你要不要來一份?」

      「哦。」他將菜單遞給侍者,「牛排──七分熟。」

      相對而坐的兩個人在這典雅的餐廳裡沉默地進行著浪漫的晚餐,高雅的李斯特鋼琴曲卻無法掩住暗藏
    的心事。明明知道對方的猶豫與困惑,卻不願輕易說出口。害怕一開口,所有偽裝的平靜與幸福都將被徹
    底地粉碎。

      快樂,原來是如此地脆弱。

      這樣濃郁的夜色包裹著形形色色陷在愛恨情仇裡的有心人。其實,幸福是從懂得放手的那一刻開始的
    。放下的是愛,抑或是恨,沒有人可以替你做決定。



    第八章

      「草草,妳確定要參加這次舞會嗎?」朱健站在洗手間的外面,隔著門再一次地詢問著。

      「妳有沒有想過,也許衛千暮根本就不想見到妳,妳又何必去惹人厭呢?」或許他的話太殘酷,但總
    比看著她繼續沉淪下去來得好吧!而且,真相往往都是殘酷的。

      草草走出洗手間,呆滯的面龐失去了以往的生氣與熱情,她突然趴在朱健的胸前輕輕地歎起氣來。

      「其實我好害怕,我怕他真的討厭我。可是,今天的舞會我不能不去,我不想就這樣放棄這段感情,
    更不想讓自己在以後的哪一天裡後悔今天的怯弱。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他依然不肯接受我。今
    天以後,我會學著忘記衛千暮這個人──不,我一定會忘記他。」

      朱健輕撫著她的秀髮,溫和地笑著,「去吧!去把衛千暮搶回來。我的草草妹妹是何等的可愛、美麗
    ,任何男人都無法抵擋她的魅力。」

      他扶起她的頭,深深望進她混濁的秋水,「妳知道嗎?妳最大的魅力就是妳無人可比的自信和勇往直
    前的勇氣,讓我看看妳非凡的自信和勇氣吧!那樣的妳才值得我驕傲。」

      「謝謝!謝謝你,表哥!」草草緊緊地抱住他。從小到大,他總是在緊要關頭給她無限量的支持和鼓
    勵。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朱健替她整整服飾、髮絲,笑笑地問道,「你準備好了嗎,公主?臣要起駕嘍!


      草草輕點螓首,她的夜晚即將來臨……




      「東方」學院博土生新學期舞會並沒有因為種種插曲而停滯,它依舊在每年的同一時間如期舉行,惟
    一不同的只是參與者。

      當衛千莽挽著聶草草的手到達會場的時候,舞會已經開始了。

      「你們怎麼才來啊?」翰陽眼尖地先看到他們,趕緊將他們領到眾人跟前,他盼這場好戲盼得好苦啊


      「暮,千莽和草草來了。」南浦在暫時解決了竺怡君的問題後,也趕來插上一腳。

      草草在遠處的陽台上看見了那個渴望已久的身影,她向眾人擺擺手,「我去叫他!」不等大家作出反
    應,她朝著心中的目標奔了過去。

      「草草……」千莽本想將她喚回來的,突然有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角,他回頭望去,眼神在瞬間亮起來
    ,「芷嫣?」

      「讓她去吧!我不想再欺騙自己,是該了斷的時候了。」她的臉上有掩不去的哀愁。

      欺騙自己恐怕是世間最辛苦的一件事了吧!雖然不甘心,可她已經努力地去爭取過了,現在這種局面
    ,她真的無能為力啊!

      不忍心看到悲傷爬上她的眼眶,千莽開口提議,「我……我可以請妳跳舞嗎?」

      迎上他真誠的目光,芷嫣沒有猶豫,將手放進了他的掌中──他那雙大手溫溫的,讓她覺得好舒服。以
    前自己怎麼從未發現?

      許多年以來,千莽一直陪在她身邊,與她一同分享歡樂,一起分擔憂愁,她也將他的存在當成了一種
    習慣。因為習以為常,所以她從不去探究他存在的原因,更沒想過要去關心他,瞭解他。

      他直接、明快,如烈日當空,完全不同於千暮的冷淡、高深。也正是這樣的性格讓芷嫣忽略了千莽的
    存在,選擇了千暮。

      她總認為千暮的世界神秘而複雜,充滿了吸引力。這陌生的色彩如同一個巨大的漩渦,讓她深陷其中
    不可自拔。她沒有想過,漩渦吸引入,卻也是致命的。

      是的,她選擇了千暮,她選擇了「她要的」愛情。可到了最後她才發現:無人能及的才能,捨棄財富
    的勇氣和看破名利的淡然都無法抵擋他的冷漠,更無法改變他不愛她的事實!

      她一再地欺騙自己,欺騙自己的心。直到所有的欺騙在現實面前紛紛瓦解,她才告訴自己:天亮了,
    是該清醒的時候了。

      如今天亮了,她也醒了。

      芷嫣含淚握緊千莽的手,「千莽,今天晚上咱們好好玩一場──你要陪著我,一直陪著我!」




      「嘿!」

      千暮循聲望去,正好迎上她含笑的眼眸──她來了,她終於來了。

      「好久不見!」草草不知道該如何開頭,笨拙地問候著希望能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

      「好久不見。」難得地,千暮回話了。

      她好像受到了巨大的鼓勵,恢復了以往的「健談」。

      「我送你的禮物喜歡嗎?」

      「嗯?」

      「手機啊!那部手機──你喜歡嗎?你不會一直將它放在櫥櫃裡吧?你有沒有帶在身上?」不知何故,
    她的語氣竟有些急促。

      千暮冷淡地搖搖頭,「我將它放在家裡了,帶在身邊很麻煩。」

      「我也讓你感到很麻煩吧?」她咬了咬下唇。

      沒想到這個小動作竟讓一向冷漠無情的他有些不捨。他想說「沒有」,可話到嘴邊卻沒說出口,他實
    在不習慣這種暖昧的氣氛──沉默成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草草鼓起勇氣再次望向他,「我總是給你添麻煩,纏著你幹這幹那,你是不是覺得我很煩?」

      妳才知道啊?千暮倚著陽台的欄杆好笑地看著她。這個麻煩精什麼時候學會自我檢討了?今天她究竟
    是哪根筋不對啊?

      「我……我可不可以提最後一個要求啊?」她急切地懇求道,眼神中充滿了渴求。

      原來又是有求於他啊!千暮了然地撇了撇唇,「什麼事?」

      她小心翼翼地說出口,「請你和我跳一支舞,可以嗎?」

      他不喜歡她那種小心謹慎的態度,以前再無理的要求她都能說得理直氣壯,今天這是怎麼了?

      草草誤將他的沉默當成了拒絕,她沮喪地垂下頭。

      「不可以,是不是?你都有女朋友了,怎麼能和我跳舞,就當我沒說好了。」

      千暮牽起她的手往外走,草草被他突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你做什麼啊?」

      「妳不是要跳舞嗎?」

      「喂!你……」

      不等她開口問出那些數也數不清的疑問,他一個欠身將她帶進了舞池。牽起她柔軟的小手,隨著節奏
    ,他們翩然起舞。

      這個時候,一切的過往都不再重要,他只知道這一刻她在他身邊,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這讓他覺得
    無比的舒心。

      跟她在一起,就像和快樂做鄰居。雖然有無數的荒唐和莫名其妙,卻讓他的生活因她奇妙地豐富起來
    、美麗起來。這也許需要他付出一些代價,但他甘之如飴,不是嗎?




      雖然不想打破這份來之不易的美妙時光,但為了做出最好的決定,草草不得不開口,即使這有些困難


      「衛千暮,我想問你……」

      「妳最近都和千莽在一起?」沒等她把話說完,他先拋出了心中那讓自己非常不舒服的疙瘩。

      「是啊!」他們的確經常見面──在WISH裡,他愛上了那裡的咖啡。

      千暮眉頭微皺,「妳很喜歡他?」

      「是啊!」他人那麼好,她當然喜歡他,更何況──他是他弟弟噯!

      聽到她的回答,他的臉色更難看了。

      「妳愛上他了?」

      「什麼?」被他這個問題弄得莫名其妙,草草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千暮卻將她的疑問當成了猶豫,他突然鬆開手,大步向出口走去,草草緊迫了出來。

      「你怎麼了?」

      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到最後都選擇千莽?連她也一樣?

      「你到底怎麼了嗎?」草草氣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妳都選擇了千莽還來追我做什麼?心中的鬱悶壓得他的臉更冷了。毫不留情地推開她,千暮向電梯走
    去。

      「衛千暮──」草草大叫著他的名字,以往這樣做,他都會因為顧及他人的目光而停下來。可這一次──
    他沒有!

      眼見著他已走到電梯口,就要消失在她面前,草草不甘心啊!她鼓足了畢生的勇氣叫出了聲──

      「我愛妳!」對著他的背影,她終於喊出了心底的聲音,而他也如她所願的轉過身。

      沉靜的黑水凝望著她激動的神情,他再一次問出了那個問題:「為什麼愛上我?為什麼是我?」

      「我不知道。」她深吸了一口氣,真誠的目光對上他的,「我自己都不知道原因。從你第一次問我這
    個問題起,我就在不停地問自己,為什麼喜歡上你?為什麼喜歡上你這個溫度比冰還低的傢伙?為什麼不
    是別人,偏偏是你這個不懂得珍惜我的白癡?可我……可我找不出答案。

      「也許是因為見你第一面時的感覺,也許是因為你的一個眼神……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想去
    尋找答案,因為愛本來就是沒有答案,沒有原因的。」

      電梯恰在這個時間停在了千暮的身後,金屬大門「噹」的一聲打開了──

      「你愛我嗎?」草草問出了心底深藏的疑問,長久以來她一直想問而不敢問的疑問。她怕得到的答案
    是否定,她怕自己不得不選擇放棄。即使這只是「一個人的愛情」,她也想將它進行到底。

      此刻,千暮冷靜的外表下充滿了困惑。不錯,他想和她在一起,他想被她纏,被她煩。他甚至願意陪
    她去吃「垃圾食品」,去聽流行音樂,去電玩城瘋。

      這就是「愛」嗎?──他不肯定。

      猶豫之間,他選擇了逃避。長腿一伸,他跨進了電梯。

      金屬門緩緩地關上,隔開了兩個人,也隔開了草草所有的熱情與勇氣。

      「你這個白癡!大白癡──大白癡……」

      草草呢喃的話語伴著源源不絕的淚水滑落面頰,獨自蹲在電梯外,她放任自己哭個痛快……




      「草草,妳這麼早就回來了?」一直在家裡為她等門的朱健在看到草草的剎那間嚇了一跳。

      紅腫的眼眶,濕濕的鼻頭,耷拉著的長髮──她看起來就像一隻被人遺棄的貓。即使用膝蓋想,他也知
    道發生了什麼。

      「我去放洗澡水,妳好好休息一下。待會兒洗個澡,喝杯牛奶,蒙上被子大睡一覺,明早起來,妳推
    開窗戶那麼一瞧──乖乖嚨裡個咚,韭菜炒大蔥──滿世界的好男人,別說是解剖屍體的,說不定連解剖活人
    的都有呢!」

      看著他滑稽的表情,草草不由自主地咧開了嘴,她穿著長裙在沙發上蹦來蹦去。

      「什麼衛千暮?從今天起,我再也不認識他了!我要好好唸書、奮發圖強,一定要實現我小時候的理
    想──我要當上教育部部長,然後全面改革我們的考試制度,讓所有的孩子都不用考試,這樣就不會有人作
    弊,也就沒有人會碰上衛千暮那個大白癡了……」

      說到最後,原本向上翹的嘴角又垂了下來,她雙手抱膝地蹲在沙發上,輕輕歎氣。

      「唉!我就像小狗一樣跟在他身後,拚命地跑啊跑啊,我好想趕上他的步伐,可最後還是不行,是不
    是?」吸吸鼻子,她絮絮地說道:「這次是真的要放棄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我才能忘記他……朱健,你說
    如果我忘不了他怎麼辦?」

      「那就不要忘唄!」

      朱健挨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草草,妳要知道,人的一生有些東西是獨一無二的。今天妳用盡一切力
    量去追求衛千暮,雖然妳失敗了。可也許以後妳再也不會遇見一個像他這樣,對妳而言如此特殊的人。退
    一步說,即使妳再遇上這麼一個人,妳也不一定會再有勇氣放下自己的驕傲,全力以赴地追求愛情。這一
    分回憶將成為人生的一段旅程,等妳年老的時候,把它拿來告訴妳的孫女:『奶奶年輕的時候,可有一陣
    瘋狂著呢!』──這不也很美妙嘛!」

      草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好像蠻有道理的!」

      「什麼叫『好像蠻有道理』?這可是真理!無須論證的真理!到時候別忘了告訴妳孫女,『妳奶奶我
    傷心的時候,有一個朱表哥,成天傻呼呼地待在我身邊幫我收拾那碎了一地的心!」』

      她笑出了聲,「對對對!『豬』表哥!『豬』表哥!」

      朱健開始還沒聽出她的話外之音,聽她不斷地重複著,這才發現其中的蹊蹺。

      「好啊!妳這個小丫頭,我深更半夜不睡覺在這兒陪妳說話,幫妳解開心結,妳非但不感激我,還取
    笑我?妳不想活了妳!」說著,他將祿山之爪伸向她的腳底,作勢撓她的癢癢,嚇得草草連連告饒。

      失戀的辛酸就在這樣的嬉笑中暫時化解了。深沉的夜,快樂的人即使在最失意的時候也會為自己找到
    歡樂的方向。而這,恰恰是衛千暮這種天才所不能做到的。




      滿滿一杯白蘭地,配上香煙的煙霧──這樣的夜,它們是他惟一的陪伴。

      她愛他!

      在聽到她說出口的剎那間,那幾乎溢出胸口的狂喜讓他無法欺騙自己的感覺。第一次聽到她親口表達
    的愛意,完全不同於聽到芷嫣示愛時的淡然,他竟有種想向全世界宣告的衝動。

      原以為自己失去了所有的激情和衝動,只剩下理智和冷漠。沒想到,在面對她時,還是不行,是嗎?

      這就是愛嗎?他真的愛上她了?

      從最初的慌亂中平復過來,他已無法再逃避自己的心。從兜裡掏出那支手機──其實他一直將它帶在身
    邊──他竟望著它傻笑起來。

      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悄悄佔據了他的心靈,她甚至沒有跟他打聲招呼,就堂而皇之地住了進來。

      他的感覺就像她所描述的那樣──莫名其妙又沒有理由,是不是?

      他這樣一個什麼都能做到最好、被所有人都譽為「天才」、冷淡無情的男人竟然會愛上一個只會給他
    惹麻煩的麻煩精,一個磨人的纏人精,一個什麼算都稱不上優秀的大笨蛋?

      他究竟是天賦異秉還是頭腦愚鈍?竟然喜歡上「麻煩」這種東西!如果幾個月前有人跟他說「你會愛
    上這樣一個女孩。」怕是打死他,他也不會相信的吧!可人算不如天算,他的心就是陷了進去,還是全面
    淪陷──救都救不出來。

      想到他們之間的一幕幕,他慣有的冷漠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唇角那不自覺流露出的微笑。淡淡的
    笑容將萬年寒冰一點點地融化了……

      一連串激烈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心底湧起的甜蜜。躋著鞋,他邁著輕快的步伐拉開了門,在看到來者的
    瞬間,飄逸的笑容又被習慣性的冷漠取代。

      「芷嫣?這麼晚了,有事嗎?」

      芷嫣不等他招呼,逕自闖進了他的家。她臉上不正常的紅暈、不穩的步伐以及滿身的酒氣都在告訴千
    暮「她喝醉了」這個事實。

      他將她扶到沙發上坐好,又到廚房泡了一杯濃茶給她解酒。

      「哪!喝茶。」他將茶遞到她跟前,沒想到她秀手一揮,不但將茶推開了,整個人也跌進了他的懷抱


      「千暮,我好喜歡你……好喜歡,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打了一個酒嗝,迷離的雙眼睏惑地瞅著
    眼前自己深愛的男人。

      「你為什麼不喜歡我?為什麼?」深吸了一口氣,她快要哭出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歡的是聶草草。你不要不承認,我知道!我全都知道──雖然你不說,可我知道
    你喜歡她。

      「那天去選禮服,你看見她和千莽在一起……你吃醋……吃醋了,對不對?你當我看不出來啊?我看出來
    了!可你不說,我就騙自己,騙自己什麼也沒發生,騙自己你是愛我的……可是……可是,那不是事實……不是
    事實……

      「你為什麼喜歡的不是我?我好努力,好努力地去學習各項知識,我想趕上你的步伐,我想成為你合
    格的新娘。等我終於有資格成為你的妻子的時候,你卻愛上了別人……這不公平……不公平……」

      說到最後,她已經靠在千暮懷中沉沉地睡著了。看著她的睡顏,他的心底泛起少有的內疚。

      「你不需要這麼努力,你不需要這麼逼自己,你更不需要趕上我的步伐。我需要的不是一個合格的新
    娘,而是一個合適的新娘──你懂嗎?」




      芷嫣睜開雙眼,觸目所及的是一張不熟悉的白色大床。看看天色,應該是清晨了吧!

      頭痛欲裂──這就是宿醉的懲罰……等等!宿醉?

      她昨晚因為不開心,所以舞會結束後她硬拉著千莽去酒吧喝酒。喝了幾杯以後,千莽說開車送她回去
    。然後,她就向千暮的住所走去……

      她從床上一躍而起,「這是哪裡?」

      「我家。」

      千暮將解酒的藥遞過來,她無語地接下,乖乖地吞下去。

      然後,兩個人誰都不開口,沉默地相對而坐。

      「那個……」和千暮比冷漠,芷嫣認輸,還是她先開了口,「我昨晚喝醉了,有沒有說什麼不該說的話
    ?」

      「不該說的妳沒說,該說的……妳都說了。」

      他依然保持著慣有的冷淡,卻少了那種刻意的疏離感,多了一點溫度──是她的錯覺嗎?

      「我都說了什麼?」她挑挑眉,就怕自己在酒後將心底的秘密盡數倒出來。

      千暮露出少有的笑容,「妳現在想說什麼?」

      「你……你不想對我說什麼嗎?」說吧!說結束吧!這樣對我們都好。明知道不會有結果,她情願早點
    解脫。

      他望著她的眼睛,想從中找出些什麼。「芷嫣,我……」

      「還是我說吧!」她提了一口氣,她那高貴的自尊心不允許他先開口說拒絕。

      「咱們分手吧!我們兩個不適合在一起……」終於還是說出口了,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困難。

      千暮微微地點點頭,他站起身,逕自走向廚房準備早餐。

      芷嫣則去洗手間梳洗一番,她出來的時候,他已將早餐端上了餐桌。坐在他對面用著早餐,她再也克
    制不了心底的疑問。

      「她什麼地方比我好?」

      千暮沒有抬頭,好像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他面前的三明治上。她不甘心地又問了一遍,「她有什麼是我
    沒有的?」

      「熱情、自信、勇氣、歡樂和全心全意。」千暮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直視她一探究竟的眼神。

      「她有著用不盡的熱情,那種熱情將她身邊所有可能存在的寒冷都融化了;她有著不知名的自信,做
    什麼荒唐的事都可以理不直而氣壯;她有著無與倫比的勇氣,再多的困難也嚇不倒她;她有著奇異的歡樂
    ,將小小的快樂擴大,然後毫不吝嗇地分送給週遭的人;她有著最完整的全心全意,不管擅長不擅長,一
    旦決定去做,就會全心投入。」

      他說話時眼神中不經意流露出的柔情和平靜是她從來不曾見過的──這就是愛情的力量嗎?連他這樣一
    個冷漠自製的人,在遭遇愛情的時候也是這樣不可自拔。

      她比聶草草早認識他很多年,卻無法帶給他這種感覺,她還有什麼資格和人家比?愛情中沒有先來後
    到,只有成敗得失。其實,她早已失去了「不甘心」的權力啊!

      沉默了片刻,他將心底的話吐出:「芷嫣,妳很好,妳不需要和草草相比較,在很多方面,妳都比她
    出色──可妳不適合我……對不起。」

      她低垂著頭,努力將淚水吞回肚中。

      「你不用跟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我什麼──我不恨你。我想,你一定也曾努力地想讓自己愛
    上我,只是……你對自己也無能為力,是不是?我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淚水再也無法抑制,從她的眼眶中狂奔而出。站起身,她疾步向門外走去。突然,她轉身撲向他,從
    背後緊緊地將他抱住。

      「幸福……你一定要幸福──為我幸福!」

      滾燙的淚水透過襯衫濕濡了他的背,鬆開手,她幾乎是奪門而出。

      感覺背上依然存在的溫度,他訥訥地開口:「妳也要幸福啊……」




      「朱健──你有沒有看到聶草草?」

      衛千暮來到WISH,一見到朱健就焦急地詢問起聶草草的行蹤。他已經找了她一個早上了;她所在的班
    級裡沒有她的出勤記錄,她的手機也沒開,到處都找不到她的人。他的心底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讓他更
    加強烈地想盡快找到她。

      一想到他一連幾次將草草弄哭,朱健對他就沒什麼好感。他調著手裡的咖啡,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
    「不知道。」

      「你究竟有沒有看到她──這很重要!」顧不上他對自己的態度,千暮只想找到草草。

      看他是真的很焦急,朱健也將自己的好惡先放到了一邊。

      「草草怎麼了?她現在應該還在學校啊?」

      「她今天沒有去上課。」

      「可我早上明明看她抱著書出去的呀!她還說今天的『教育原理』很重要,若是被教授逮到沒有出勤
    ,她這門課會被當掉的。她不可能不去啊!」他停下手中的工作,撥起電話,「我打電話回家,看看她會
    不會已經到了家。」結果電話根本沒人接。

      千暮皺著眉頭思考她可能會去的地方,朱健想了想,「她會不會去找你了?昨天她回來後哭得稀裡嘩
    啦的,說要放棄你,她會不會因為放不下,又去找你了?」

      她想放棄我?──聽到這個消息,千暮的眉頭打了一個大大的死結。

      她該死的居然想放棄?在我決定去愛她,去呵護她一輩子的時候?

      她那笨笨的小腦袋裡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些什麼?

      先不管這麼多,等找到她以後他非得好好和她算算賬不可!

      長腿向外邁去,他掏出手機打給巫翰陽和狄南浦。就是挖地三尺──他也要把她給挖出來。

      他剛放下手機沒三秒鐘,他的手機鈴聲又叫喚了起來,「喂?」

      「暮!」和他通話的人是南浦。

      他急切地問道,「是不是有草草的消息了?」

      「出事了……」

      「什麼?」千暮的眉頭緊鎖,關上手機,他迅速上了銀色積架。

      「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找她……」朱健向另一個侍應生打了一聲招呼,也跟著上了他的車。

      對草草的愛──我可不比你少!哼!




      千暮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竺家,他不理會任何人的勸阻直接闖入客廳,氣急敗壞地大叫著,「竺怡君──
    妳給我出來!」

      「誰呀?」竺怡君從厚重、尊貴的真皮沙發後面現出原形,抬起迷濛的雙眼望向來人──

      「呆瓜、千暮、翰陽,還有……妳一定是晚晴吧?翰陽總跟我說妳有一頭非常漂亮的黑色捲髮,昨天在
    舞會上你們走得太匆忙,我還沒來得及認識妳呢!咦?你們怎麼都來了?」

      發生什麼事了嗎?怎麼千暮好像很生氣?那個呆瓜又是一副極為擔心的樣子?還有跟在後面的那個人
    是誰啊?沒見過嘛!

      千暮在看到目標以後,一個箭步上前狠狠地揪住她,雙手還不停地搖晃著她,像是要將她的腦漿都晃
    出來似的。

      「聶草草呢?聶草草呢?她被綁架了是不是?」

      怡君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衛千暮,她整個人完全嚇呆了,一句話也不說地任他搖著。

      南浦上前用力鬆開千暮的手,「妳嚇壞她了!讓我來問吧!」

      他將怡君的身子轉向自己,「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草草是不是被綁架了?」

      她傻愣愣地點點頭,「早上,我和聶草草在學校遇到了,我們倆一路聊著天。有兩個長得很凶的男人
    ,走過來問誰是竺怡君。我就指了聶草草,然後他們就把她帶上吉普車開走了。」

      千暮極力壓抑自己的情緒,生怕自己一個衝動掐死她,就問不出草草的消息了。

      「妳有沒有看清楚車牌號?」

      「沒……沒有啊!」衛千暮看起來好像要殺人的樣子──怡君不由自主地將身子往南浦的方向靠了靠。

      吸氣!吸氣!千暮繼續問道:「他們有沒有打電話來要贖金?」

      怡君顫顫微微地抖著,「有……有啊!剛剛打來的……」

      他長手一揮,將她拽到自己身前,「他們說了些什麼?」

      「他們說要找我爺爺,我告訴他們抓錯了人,就把電話掛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揚起的拳頭眼看就要落在怡君的身上。南浦來不及阻止他,直覺反應地
    用自己的身體護住了她。

      一切都在瞬間爆發──千暮的拳頭擦過南浦的肩膀撞向了旁邊的大理石牆壁。

      怡君大氣不敢出地躲在千暮懷中訥訥地說著,「人家……人家不知道嘛!我以為……以為他們一旦知道綁
    錯人,就會把聶草草放走……我以前被綁架過好幾次啊!不都平安回來了嘛!」

      翰陽雙手環抱地在一邊搖搖頭,「他們絕對不會放走草草,知道綁錯人,他們第一個會做的就是拿這
    個人當出氣筒……而且,草草可能看到了他們的樣子,為防她報警,他們也會……殺人滅口的。」

      這就是千暮最擔心的地方。他怕那幫愚蠢的綁匪一怒之下已經將草草給……

      「不會這麼嚴重吧!」怡君根本就沒想過會有這麼嚴重的結果。

      南浦拉著她坐到沙發上,「如果能知道綁架的地點就好辦了!」

      「可她已經告訴綁匪綁錯人了,人家怎麼還會打電話來呢?」翰陽覺得前景慘淡──怡君的前景慘淡!
    看暮現在的樣子,極有可能一怒之下拿她祭奠草草的亡靈。

      千暮靠在牆邊,一言不發地緊握著手中的那款銀色手機。他又回到了冰封的狀態,完全沒有生氣,連
    怒火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知道她隨時都有可能受到傷害,可他卻什麼也不能做。這樣的無可奈何讓他措手不及,讓他絕望而
    痛苦。

      他不再是無所不能的天才,他也遭遇到了無能為力的情況。他不再是對什麼都可以淡然處之的無情人
    ,他的心隨她一起淪陷,一起感受痛苦──他不喜歡這樣的情形,他不想要這種狀況啊!

      誰能救救她?誰能救救他?

      他第一次向上帝禱求──禱求上帝不要奪走她,不要將他生命中惟一的陽光奪去,不要讓他從此都生活
    在無邊無際的冰冷中。

      「咱們自己不要先亂了陣腳。」習慣沉默的晚晴在這個時候開了口。

      衛千暮所表現出的深情讓她感動。她首度發現:原來一個冷漠的人動起心來,比任何感情充沛的人都
    要來得瘋狂。同樣的,他們也比任何人都禁不起「失去」。就衝著這一點,她也要幫他救出草草。

      晚晴將千暮拉到沙發跟前坐下來,「我們先好好想想,是什麼人想要綁架怡君,以她要挾竺老爺子?
    他們又想要挾些什麼呢?」

      翰陽覺得她分析得有道理,「怡君,妳爺爺最近在審哪件案子?」

      「就是Abbey那件案子。」南浦想了想,「會是他嗎?」

      「極有可能,」翰陽打開手提電腦查看那件案子的進展情況,「因為這件案子關係到這麼一個大人物
    ,他後面又有一系列的後台、黨派關係。而竺老爺子在法律界的人脈相當廣泛,所以他的態度就顯得尤為
    關鍵了。AbbeY一直幫這邊的黑幫洗黑錢,他要是想將黑手伸過來,還是輕而易舉的。」

      晚晴接過他手中的電腦,通過SAFETY的數據庫調出幾個數字,「與德國有經濟往來的有這五個幫派,
    會是哪個呢?」

      千暮總算恢復了一點智力,他回過頭向一直被晾在一邊的朱健問道:「她早上出門的時候有沒有帶手
    機?」

      朱健回憶了一下,「應該帶了吧!她一直將手機放在身邊好等妳的短訊。可是,昨天晚上從舞會回來
    後,她說要放棄妳,所以今天有沒有帶手機就不知道了。」

      「她帶了手機!」怡君總算有了開口的機會,她怯生生地瞅著千暮,「今天早上我們倆聊天的時候,
    我發現她老是不經意地打開手機瞧,我還問她是不是在等誰的留言。」

      這是一個重要的信息!晚晴有了主意,「她用的是什麼品牌,什麼型號的手機?」

      千暮將自己手中的一直緊攥著的手機遞給晚晴,那上面還留著他的體溫:「她當時買的是情侶機,她
    的那部和這個是一模一樣的,只是略小些。」

      太棒了!晚晴將它交給巫翰陽,吩咐道,「用上你的機械特長──拆!」  。

      千暮就眼睜睜地看著翰陽將他的寶貝拆得露出集成電路,糾結的眉不知是因為手機心痛,還是在為草
    草擔心。

      翰陽瞥了他一眼:這是我認識的暮嗎?什麼時候變得這麼人性化?我還以為你永遠都不會對任何東西
    起反應呢!

      翰陽將拆開的零件放到晚晴眼前,她只是略掃了一眼,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個鍵,電腦便開始對屏幕
    上的大量數據進行篩選。

      她一邊握拳等待著電腦給出結果,一邊向眾人解釋,「我將手機的型號、代碼輸入電腦,因為是情侶
    機,草草的那部用的一定是同一通訊衛星。只要我們跟蹤到那顆衛星的運行數據,就可以通過它接通草草
    的手機,再用千暮的這部手機查出她的確切方位就比較容易了。」

      「可是那麼複雜的數據,等咱們跟蹤到都什麼時候了?說不定聶草草早被……」瞥見千暮要殺人的目光
    ,怡君趕緊將不吉利的話打住。

      「這台電腦與SAFETY總部的百部電腦是聯網的,百部電腦一同運作,很快就可以查出來。」晚晴安撫
    著聽了怡君的話而萬分焦急的千暮。

      眾人在焦急中度過了一個小時,在千暮即將要爆發的前一秒,電腦非常會挑時候地找出了那個關鍵的
    數據。

      晚晴拿起千暮的手機擺弄了一番,一張俏臉頓時巧笑嫣兮。

      「『三劍客』──準備出發嘍!」




      草草這下可真體會了什麼叫「禍從天降」。她只不過是和人在路旁聊聊天,居然也會被當成「肉票」
    五花大綁地綁到這充滿犯罪氣息的倉庫裡來!

      她真的應該去算算命、看看風水,瞧瞧自己最近是不是衝撞了哪路神仙。再不然研究一下星座也好啊
    !先是失戀,現在又被綁架,而且還是被錯當成竺怡君給綁來的──到底還有什麼倒霉事是她沒遇上的?

      她想強調自己不是竺怡君,可一到這兒就讓人用塊破布把嘴給堵上了,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

      話又說回來,綁架她能得到什麼?她老爸能拿出什麼贖她?自家便利店的「半年優惠券」?買五十斤
    大米送五斤麵粉的承諾?要不然就是送貨上門?

      雖說綁匪也是要吃飯的,可他們大可以把百貨商店董事長的千金小姐給綁回來,沒必要綁她這個壓根
    不鑲金的「便利店千金」吧?

      唉!如果我注定紅顏命薄少年天亡死在這裡,不知道衛千暮會不會來參加我的葬禮啊?如果他來,他
    會穿什麼衣服來呢?昨晚那套灰色阿曼尼西服穿在他身上真是帥呆了!就穿那件吧!最好再帶束鮮花來,
    那就更完美了!葬禮上要用什麼鮮花呢?百合──就百合吧!白色的或是粉黃色的都成!不要香水百合,我
    不喜歡那味兒……

      她正為自己無比悲慘的遭遇哀悼感歎的時候,倉庫的大門被人從外面猛地拉開了。七八個高壯的男人
    走了進來,為首一個額頭上紋著鬼面的男人氣勢洶洶地走到她跟前,拔出她口中的破布。一手用力地捏著
    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向自己。

      「妳不是竺怡君?」

      「我本來就不是嘛!告訴你們綁錯人了!綁錯人了!你們還不信,真是……」她一邊抱怨著一邊掙扎著
    想給自己鬆綁。可惜力不從心,掙了半天也沒能把雙手給掙出來。

      她用身體撞撞那個男人,「既然知道我不是你們要綁的人,可以讓我離開了吧?」

      「不行!妳見過我們的臉,把妳放回去等於讓警察有機會通緝我們。」

      「我不跟警察說還不成!」草草在這個時候還想著討價還價,把對付衛千暮的那一套通通用上了,「
    咱們打個商量嘛!你把我放回去,我什麼也不會跟其他人說,就當這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還不行嗎?」

      這一次她的死纏爛打可完全不起作用了,男人冷冷地招呼手下,「吳黑,妳給我看住她,等這件事辦
    完,找個地方把她解決了。」交代完這些,他逕自坐在一邊沉默地想著下一步應該怎麼走。

      什麼叫「找個地方把她解決了」?這不等於是給她判了死刑了嗎?她還年輕,她還有大好的青春,她
    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啊!她還沒認認真真談過一場戀愛呢!

      什麼?衛千暮?他不算啦!他又沒有愛上人家!

      總之一句話──她還不想死。誰?誰能來救救她啊?決定了!這次誰能來救她,她就嫁給誰!她聶草草
    說話算話,決不反悔。否則……否則就讓她食言而肥──她可是最注重體型的──這個誓發得夠份量吧!




      聶草草剛許下誓言,倉庫的大門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從兩邊拉開了──三個帶著面具的男人出現在門口。
    剎那間,草草的目光被他們的身影完全佔領了。

      三個人倚牆而立,左邊白影,右邊黑衫,中間銀衣。束領、束腕、束腰,襟長及腳踝的仿古俠士服顯
    出他們挺拔、高挑的身形。

      最吸引草草的是他們手中各自握著的武器──劍!

      不同於現代的利刃,那是真正的古劍,三柄劍三種樣式。如果她對古劍有研究的話就會知道,它們都
    有自己的名字。白影握的是「紫葉」,黑衫執的是「拓石」,銀衣持的是「翼影」──皆出自名家。

      她不經意地瞥了一眼穿銀色長袍的那個身影,卻奇異地發現那個身影也正注視著她。那目光好熟悉,
    甚至還有些炙熱?

      「你們是……龍錚的徒弟,也就是傳說中『飛龍在天』、『攀龍入雲』、『臥龍游海』?」紋著鬼面的
    男人在惶恐之後清醒地認識到來者的身份。

      「知道我師傅的名字,算你上道。放了那個女孩,我會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黑衣男子在說話的同
    時握緊了手中的劍柄。

      而他的說話聲音更加強了草草的熟悉感,難道是……他們?這可能嗎?

      「廢話少說,我倒要向你們討教討教!」鬼面男一聲令下,七八個小嘍囉抄著西瓜刀蜂擁而上。

      草草一眨不眨地盯著這混亂的場面,說她「緊張」不如稱之為「好奇」,這還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看
    人「打群架」。可惜,她還沒看得過癮,看得真切,這場武戲就結束了。只因那七、八個惡徒連同他們的
    首領全被劍劃傷膝蓋──趴下了!

      如果現在她的手是自由的,她定會拍手叫好。這可比那些電腦製作出的武打場面真實、有趣得多了。

      似乎感覺到她的要求,身著銀衣的男子走上前一個傾身……

      你要抱我這個弱女子嗎?太棒了!能被這麼英俊瀟灑的帥哥緊緊抱住,她死也甘心──雖然他帶著假面
    ,但她就是認定他一定長得比陸毅還帥。

      就在草草整個人的神志處於極度幻想中的時候,一直束縛她的繩子解開了──原來人家只是解開她身後
    的繩索啊!

      草草不好意思地笑笑,想要借此掩飾內心的尷尬,「謝謝你救了我!」

      對了!她不是發誓:誰能來救她,她就嫁給誰!如果他真是她猜測的那個人,那她就是想嫁,人家也
    不肯娶啊!所以,這不能算她「違約」──老天爺,你可別讓我「肥」啊!

      「妳有沒有傷到哪兒?」見她神情恍惚,他以為她被嚇傻了。

      他的聲音更加堅定了她的猜測。唉!你不要太優秀好不好?否則我真的離不開你,怎麼辦?

      平時她話多得讓他頭疼,今天她怎麼一直傻愣愣地不說話?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妳……不要緊吧?」

      「啊?要緊?什麼要緊?」迎上他擔憂的雙眸,她總算是清醒了一些,「你說我啊?我不要緊,不要
    緊。」

      她比劃著動了動手腳,以證明自己確實沒事。可就在她抬起胳膊的瞬間,她的眼角閃過一道寒光。下
    意識的,她用身體推開了擋在她面前的他,力道之大使得兩個人都撞向了地面。

      幾乎是同一時間,著白衣的男子擊倒了臥在地上的鬼面男,所有的一切只能用「電光火石」來形容。

      「你怎麼樣?」草草從地上爬到他的身邊,急切地問道,「有沒有受傷?」

      他輕輕地搖搖頭,修長的手指撫上她凌亂的發,長臂環住她的腰際,想要安撫她的驚慌失措。

      他的手……他的手感覺到一片不正常的濕濡。抬起頭,他望向站在他們對面的黑衣男子──對方緊抿著唇
    只丟下一句,「我去叫車。」

      他凝視著她的面頰,那逐漸流失的血色讓人擔憂。他不願相信地看向她的腰──那裡,一把匕首有三分
    之二的長度沒入了她的體內。

      扶好她的身軀,顧不得會在外人面前洩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拿下了假面具──

      「真的是你?」看見熟悉的面孔,草草輕笑出聲。可是,源源而來的痛楚卻讓她皺緊了眉頭。

      「妳是笨蛋嗎?看見刀飛過來,妳還往上撞?」千暮的擔心變成責怪表現出來。天知道,現在如果他
    不罵她,他將會失去理智。

      原來往身上插刀這麼疼啊!靠在他溫暖的懷中,她伸出手輕撫他慣有的冷漠面孔。

      「你才白癡呢!如果我……不擋的話,受傷的就會是……是你了。」

      他怎能不為她的愛而感動?是什麼樣的勇氣讓她不顧自己的生死,毅然地推開他?他還記得她是最怕
    疼的,即使是拔牙她都會「鬼哭狼嚎」,何況是面對一把利刃?

      「我情願受傷的是自己,也不願妳救我!」因為那比我自己受傷更加痛苦。

      她好累、好困,再也沒有多餘的體力去埋怨他的「不識好人心」。她努力地不讓自己睡著,因為她的
    心中還有一個重要的問題沒找到答案。

      「衛千暮……你趕來救我……是不是……是不是有一點點擔心我?有一點……點在意我?」

      「不是!」

      看著草草頓時黯淡的目光,他沒有再猶豫,緊接著說下去,「我來救妳,不是有一點點擔心妳,有一
    點點在意妳。我是很擔心妳,很在意妳。因為,我很……愛妳。妳不知不覺就奪走了我的心,現在妳要對它
    負責──妳要永遠負擔起愛它的責任。所以,妳千萬不能有事,妳一定要好好地……好好地活下去,妳聽見了
    沒有,笨蛋?」

      她重重地點點頭,早知道受點傷能得到這麼多的回饋,就是再挨一刀……最好還是不要再挨一刀了,真
    的很疼啊!

      雖然她一直努力堅持著,可是身體的痛楚最終還是淹沒了意識。

      帶著他的深情,帶著幸福的餘味,帶著對愛的憧憬,她沉沉地倒在了他安全的臂彎中……



    尾聲

      「喂……」

      「喂!」

      「喂──」

      聶草草的叫聲是一陣高過一陣,怎麼看也不像一個正在住院的患者。不過,她的叫聲卻成功地讓千暮
    從手提電腦前抬起頭,用眼神詢問她的需求。

      「我很悶哪!」

      她平時不生病,這次一住院卻整整住了兩個月。這下她是不會「食言而肥」了,整個人瘦了兩圈!

      本來刀傷是用不了這麼久的,可是刀傷引發的高熱燒出了她的肺炎,她被迫接上氧氣。老爸和老媽來
    看她的時候,以為她快掛了。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什麼心肝、寶貝,她活了二十年從沒聽過的暱稱
    都出籠了。

      沒等肺炎好轉,護土又冷冰冰地告訴她,「妳的傷口癒合情況不好。」好嘛!又是拆線又是縫針,疼
    得她像殺豬一般嚎叫。再然後,醫生在一次例行檢查中發現她的血小板過低,這又牽扯出一大串的檢查、
    治療……

      於是乎,眼瞅著窗外秋過冬來,她卻被困在了這間白色的病房裡。好在巫翰陽、狄南浦、晚晴、竺怡
    君和朱健都經常來看她。否則,她的病歷上又會多加一條──神經病!

      可她最想見的這個傢伙除了她剛入院那兩周每天過來報到,後來他出現的頻率就越來越低了。這幾天
    乾脆給她玩失蹤,好不容易來了,他的注意力卻全給了他的手提電腦,氣得她直想砸了它!

      看出她的脾氣正處於爆發的邊緣,千暮識趣地停下手中的工作,坐到了她的床邊。

      「妳想做什麼?」

      她的臉上頓時露出一副計謀得逞的表情,用手肘搗搗他,她將「嬌」撒得淋漓盡致。

      「咱們出去走走吧!再待在這兒我就要發霉了。」

      「去花園?好啊!」他裝作不懂她的意圖。

      「不是啦!我是說,咱們出去──到醫院以外的地方去!」

      千暮裝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樣子,在權衡了利弊得失之後,他一拍手,一跺腳──

      「好!我就冒天下之大不違帶妳出去。不過妳得先答應我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你說啊!」

      雖說聶草草聰明一世,可遇上衛千暮這個表面冷冰冰,骨子裡詭計多端的傢伙,也不得不認栽啊!

      「第一個條件是:我們必須在五點之前回來,妳還要打點滴呢!」

      在與她的多次較量中,他學乖了。先把條件談好,免得她一出去,用上那套「一粘、二皮、三耍賴」
    ,他又拿她沒轍。

      「我答應!」先答應下來,出去以後就是她的天下了。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第二個條件……」他掃了她一眼,故意賣個關子,「等出去後再說,妳已經答應了,可不能反悔。」

      「不反悔!不反悔!」不反悔我後悔總可以吧!

      「咱們可以出發了吧?」草草將被單一掀,鑽了出來。

      千暮直看得目瞪口呆,「妳連出行的衣服都換好了?就等著我進圈套是不是?」




      「說了半天,你就是要帶我來這裡啊?」

      草草抬頭仰望著面前少說也有三十層的摩天大樓,拉拉千暮的衣袖,「我住院以前它還處於建設之中
    ,如今已經竣工了嗎?D.H.M?這棟大樓的名字好奇怪哦!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千暮領著她直接進了電梯,按下了「17」。

      草草歪著腦袋努力地想著,「D.H.M?你們三個人彼此稱呼對方『狄』、『翰』、『暮』,這三個
    字的第一個字母正好就是D、H、M-──這棟大樓是你們的啊?」

      「妳這個笨蛋還不算笨得很徹底嘛!」

      不再逗她,他開始解釋:「我們三個人決定結束學院裡的功課,開始過掙錢養家的生活。我們用這些
    年自己所有的積蓄買下了這棟大廈,開創『D.H.M』……」

      「它經營什麼呢?」等不及他的「慢慢道來」,她著急地問。

      「一到四層是翰的工作範圍,幫人偵察、保全,和
    SAFETY的工作差不多;五到八層是狄的勢力,可以咨詢一些法律知識,或者幫人打官司;再上來四層是我
    的領地,和屍體或兇殺案現場的玩意兒打交道。」

      「就你們三個人啊?」這麼大的地方如果就他們三個人會不會太浪費了一點?

      「不是三人,是三百人。」

      電梯在這個時候停了下來,門一打開首先映人眼簾的是一道綠色長廊,可以明確地感覺出這裡的溫度
    、濕度都是經過控制的。這道長廊全部由各式植物裝飾而成,一串薔薇籐引出一道門。

      「從十三層起,我們每個人佔據兩層,就算是家了。十七層是我住的地方,記住了!」千暮一邊說一
    邊拿鑰匙開門,「進來吧!」

      草草將腦袋探向屋裡,只一眼,整個人就被定住了。

      「這裡……這裡和你原來的住處一模一樣啊!」

      千暮徑直走到吧台為自己泡了一杯黑咖啡,順便走到廚房,從冰箱裡拿了一罐飲料遞給她,「哪!妳
    的。」

      原來還準備了她的蘋果汁啊!接過她的最愛,她笑嘻嘻地瞅著他,「沒想到你這麼疼我啊!連這個都
    想到了!」

      「別異想天開了,是妳父親為妳準備的。」

      「咳……咳咳……我爸?你見到我爸了?」不是吧!

      千暮端著咖啡坐到吧台上,她也坐到了他旁邊──她習慣的那個位子。

      淺抿了一口濃郁的咖啡,他在心裡算計著怎麼將陷阱全面敞開。

      「其實,這幾天……我去了妳家。」

      草草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說,你去我家幹嗎?你不會是把我的醜事都告訴我爸了吧?」

      「妳有什麼醜事是妳爸不知道的嗎?」

      事實上,在她人院的第一天,他就認識了她父親,也完全瞭解了草草的個性來自何方。因為她的病情
    一直不穩定,他也沒有多餘的心思想別的。等她的身體略有好轉,他又要忙D.H.M的成立。等一切都穩
    定下來,他才抽出時間去和聶爸、聶媽談判。

      談判進行了三天三夜,結果是:三位叔公、二位姨媽、五個叔父,加上她的父母全部答應將聶草草小
    姐的下半生交給他,真可謂是大獲全勝啊!

      溫言軟語他實在是學不來,乾脆用最實際的方式搞定她好了!

      「妳跟我來!」他將她拉到一扇雕花玻璃門邊,「打開它。」

      「這裡面是什麼?以前你住的地方好像沒這扇門嘛!」

      她拉開門,整個人像被雷劈中似的呆住了!這裡和她在家裡的房間完全相同,連她穿的泰迪熊拖鞋都
    放在相同的位置。

      「我的青蛙王子鬧鐘,我的三井壽的海報……流氓兔的杯子!還有皮卡丘的床單、枕頭……你是怎麼辦到
    的?所有的東西都和我家裡的一模一樣!」

      上帝啊!讓他暈倒吧!她怎麼還不明白呢?他愛上的人真笨到這種程度嗎?

      他一步上前拉開衣櫥,「妳再看這些!」

      她驚喜地叫了起來,「你居然可以把我穿的衣服都買來!」

      「這不是買的,這全部都是從妳家裡搬過來的。所有的擺設、用品,包括妳的衣服──全部都是!」

      她眨眨眼睛一頭霧水的模樣,「什麼意思啊?我們家要搬了嗎?」

      「不是你們家,是妳!從今後妳就要搬到我這裡住了。」與其說上一大堆,不如直接替她作決定。

      「為什麼?我和朱健住的好好的,為什麼要搬來和你住?而且,我爸媽不會同意的。」搬來和他一起
    住是不錯,隨時隨地都可以吃到他做的菜──可是,那樣她不就要拋棄朱健了嗎?她不能這麼沒義氣。

      「遺憾得是──他們同意了!」

      朱健!朱健!他就是不想讓他們倆走得太近,才想出這個主意的。那個朱健為人熱情、體貼,對草草
    又很好。她又完全相信他、依賴他。讓他們倆長久住在一個屋簷下,難保哪天她發現人家的好處,離他而
    去,那他可就虧大了!所以,說什麼他也得把他們倆分開。

      沒想到,真沒想到!他衛千暮也有這一天啊!

      草草一臉的不相信。「我爸媽同意了?怎麼可能?朱健是我表哥,所以他們同意我們倆住在一起。你
    什麼都不是,他們怎麼會放心把我交給你?」

      朱健是她表哥?她怎麼從來都沒有提過?他平生第一次吃醋的對象居然是她表哥?

      老天爺,你看我日子過得太順,耍我──是不是?

      就算這樣,什麼叫「他什麼都不是」?這句話讓他氣悶!遇上她,他就完全失去了平靜和冷漠,一切
    都變得荒唐而豐富。他簡直有點喜歡上這種滋味了。

      「我和妳父母及各位親友團成員經過討論,已達成協議:妳的下半生將由我全權代理。要不然妳以為
    我怎麼能將妳房間的所有東西都搬過來?」說到最後,他竟有些得意洋洋。

      聶草草瞳孔放大,她住院這兩個月裡究竟發生了多少事是她不知道的?爸媽怎麼這麼便宜就把她給賣
    了?怎麼也該讓他磕頭、奉茶、遞紅包吧!

      「我不幹!我不幹!我不同意──」

      「反對無效。妳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同意了答應我兩個條件,這就是第二個要求。」

      這咖啡的味道還真不錯啊!

      上當了!上當了!草草噘著小嘴氣呼呼地坐在一邊,「原來你設計好圈套等著我跳下去啊!」

      湊近她的耳邊,他柔聲問道:「那妳願不願意跳下去呢?」她敢說一個「不」字,他會就近掐死她。

      和他在一起是不錯啦!可這麼簡單就定下來未免太便宜他了。一直以來都是她追他,她也想嘗嘗被人
    追的滋味嘛!

      「你也來追求追求我啊!如果你的手段能討得我歡心,我就搬過來和你一起住。」

      他哪有那分閒情逸致陪她玩這種無聊遊戲啊?這輩子,他認定了她,無論她同不同意,她的未來他是
    參與定了。只不過需要耍點手段罷了!

      「草草……」他柔柔的聲音,怎麼聽也不像傳聞中的「冷劍」。

      「妳先住進來,以後求婚的時候我再來追妳?」

      當她真的是笨蛋啊?住進他的地盤就等於宣告她的人生交給他了,她還玩個屁啊!

      跳下高腳椅,她回過頭向他做了一個鬼臉,「想都別想!」為防他使用暴力逼她就範,她使出全力逃
    進了他為她準備的房間,臨了還將門反鎖上了。

      靠在門邊,她仔細聽著屋外的動靜,可好半晌也不見他有所行動。

      「不是吧!這麼容易就放棄了?」她現在是上了屋頂,他給個梯子,她不就下來了嘛!

      正當她想打開門好好數落他一番的時候,兜裡的手機突然發出悠揚的鈴聲。

      「喂?我是草草。」

      「妳想通了?」

      是那個一天到晚研究死人的死人頭啦!

      草草對著手機大叫起來,「我才不會答應你呢!」

      「無所謂……反正我已經跟家裡說過了,我認定妳了。」千暮懶洋洋的聲音依然沒什麼感情。

      「什麼?你告訴你爸媽了?他們什麼反應?我可比不上申小姐哦!我們家只開了一間比雜貨舖大不了
    多少的便利店,我也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我考試還會作弊呢!喂!喂!……衛千暮,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


      手機的那頭傳來他的輕笑聲。她可真是一個活寶,跟她在一起他怕是永遠也不會知道什麼是「無聊」


      事實上,他的家人根本不同意她成為衛家的長媳。無所謂,他要她就好。

      「放心吧!妳不需要學習那麼多的東西,妳只要保持原樣就可以了。我們就住在這裡,不住衛家。不
    過,我倒願意經常去妳家走走……你們家有好多親戚,很熱鬧。」

      待在她家的那三天裡,他體會到了什麼是真正的親情。不會因為你的身份、地位、學識而決定對你的
    態度。他們喜歡你,親近你,只因為你是或將是這個家的一分子,你是或將是這個家的女婿。雖然,他們
    家很多親戚的言行有些……嗯……古怪!對!就是古怪!但是在那個家裡他真的很快樂,很自由,很輕鬆──那
    是在衛家二十幾年裡從未感受過的。

      「你真的不回衛家了?」雖然草草從心底懼怕那個富豪之家,可他畢竟是衛家的長子,她不希望他從
    此以後和那個家斷了聯繫。

      握著手機,他將全身的重量交給玻璃門,兩個人就這樣隔著門說著話。

      「偶爾也會回去看看吧!也許有一天,我還會帶著兒子、女兒和他們的媽一起回去呢!」他的語氣雖
    很淡然,卻充滿了溫馨。

      「你想得美!我可沒答應嫁給你啊!」她愉悅的嗓音聽起來像極了沉浸在愛情中的撒嬌。

      其實,從那次考試作弊起,她就主動跳下了他設計好的圈套,一直也沒能跳出來。而他,何嘗又不是
    呢?

      「唉,衛千暮,你不是一個簡單的驗屍官,對不對?」

      「對,我是法醫,是鑒證學科的權威。」

      「我是說你不僅是一個法醫……喂,你的劍術是從哪兒學來的?你耍劍的樣子真的很帥呢!我還聽怡君
    說你對金融很有研究。你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說來聽聽嘛!你快說啊!」

      「妳真想知道?這個故事很長,得從我八歲那年遇到狄、翰說起……」

      聶草草的追愛考試終於拿到了「A」──這次她可沒作弊哦!

                            --全書完
      ※欲知「沸劍」巫翰陽的故事──請看『我不是灰姑娘』

      ※欲知「溫劍」狄南浦的故事──請看『秀才遇到卿』



    愛的感覺

      「我喜歡那個女孩,因為她長得很漂亮!」

      「那個男生球打得好棒,我好喜歡他!」

      這樣的話我們經常在身邊聽到。可我就覺得奇怪:你喜歡她只因為她長得漂亮?如果有一天美人遲暮
    ,你愛她的心依然不變嗎?你喜歡他就因為他球打得棒?如果出現另一個球比他打得更棒的人,你是否會
    移情別戀呢?

      上高中的時候,班裡的一個男孩是公認的文武全才,卻喜歡上了一個很平凡的女生。那時候我們都覺
    得很不可思議,每次問他原因,他都說「沒什麼理由,看著她的那種感覺,讓自己不知不覺陷進去了……」

      愛也許就是這樣──沒什麼理由,也沒什麼原因,只是一時的感覺就讓人陷了進去,不可自拔。

      在這本小說裡,我蠻喜歡聶草草的個性,套用一句衛千暮對她的評價──「她有著奇異的歡樂,將小小
    的快樂擴大,然後毫不吝嗇地分送給週遭的人」。無論遇到什麼樣的不快,她都可以在第一時間振作起來
    ,重新拾起信心上路,尋找自己的幸福──雖然有那麼一點點粗神經,有那麼一點點笨笨的,有那麼一點點
    煩人。可正是她這樣的性格一點一滴,擊垮了衛千暮的冷漠,讓他也有了「愛的感覺」。

      各位看官,沒想到吧!「三劍客」居然是名副其實的劍客!對他們的過往是不是有點好奇?那就趕快
    去看巫翰陽、狄南浦的故事啊!在那裡,你會找到你想要的答案。

      我們到時候見哦!薩喲哪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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