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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轉貼] 五占本紀 作者:素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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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開心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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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8:45 | 顯示全部樓層
    「岱姬……」整了整被壓扁的臉,彷彿確知岱姬心裡所思,三郎的聲音很囁嚅:「那天的事情……是誰也沒有辦法的。」

    九月九日,皇朝的傳統節慶「重陽」日,岱姬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每一個細節,都是這樣的猶在昨日,才使她的恨意一輩子都無法消除。

    「我……非報仇不可。」捏緊拳頭,岱姬的五指劈哩啪啦的發出骨骼轉動的聲響,「那天…死得不是只有天葉,還有多少的家庭,多少人的情人,妻子,父母,孩子……那是多少人的性命?而那魔鬼……卻竟然下得了手……」

    再也無法插進一句話,望著岱姬憤怒的臉,三郎只能用一種蒼老的目光,靜靜旁觀。

    「鏘」地一聲,不曉得那來的手甲鉤,岱姬將它重重的刺入眼前的家具,再轉了轉,似表示她的狂暴與決心。

    「只消讓我見到那個惡魔……我……就算是如今已經失去了力量,我……也要用這條命跟他一拼……」捏拳出血,岱姬將空著的一手插出髮絲,眼中燃起罪燄:

    「除了他,我這輩子其實從沒有恨過什麼人,但是唯有那個人……」

    「岱姬……」嘆了口氣,一直以來,他就是沒辦法改變她在這點的執著,執著就會造成痛苦,這點他是再清楚不過:「天葉會在那種地方被殺,一定有原因,對方就算……再殘忍,再無聊,也不會沒有原因的殘殺天葉,更何況……」

    「這些我都知道!」粗暴的扯自己前額的髮,束起來的和髻已然散亂無章:

    「但你聽到那位來報天葉死訊的小公子怎麼說的麼?……他只能帶回天葉的武士刀,那柄連你親手所繪小柄都不見的刀,因為他的屍體,已經被,已經被……」

    三郎默然無語,「皮膚盡被剝下,手足肢離破碎」,這是報死訊的那位陌生男孩唯一能說的出口的形描。他不願再覆誦,因為他不想讓岱姬再傷心一次,再崩潰一次。

    「門流間腥風血雨,我又不是一般女子,這些我都明白,天葉好鬥,我在他離開的時候就有預感,他必死於他人之手……」岱姬仰頭,茫然地望向天花板,天窗中隱隱約約的透出白瑕的月光:

    「那天晚上,應該也是有月亮罷,天葉是看著這樣的月光,忍受著極度的痛苦,在絕望恐懼中死去的,臨死前還對著一樣的月亮,在喚著我……」

    「岱姬……」

    「我可以感受得到,就算我沒有親眼看見,但是我們是母子,他是我唯一的孩子……」無視於丈夫的呼喚,岱姬微帶紋折的眼角露出堅定的火燄:

    「所以……不管花多久的時間,多大的代價,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虐殺天葉的人……讓他得到應有的報復,就算他是『魔劍』……也一般!」

    一個字一個字充滿恨意的聲符撞入月光皎潔的天空,岱姬充滿野性的臉仰起,對月發出了似誓言的悲呼。

    三郎其實不常嘆氣的,真的不常,萬一不小心嘆了氣,他也會努力的把他吸回來,因為他覺得凡事只要嘆了氣,就往往會往最壞的結局走去。但是如今他望著岱姬,竟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的,深深地喟然了。

    「所以,無論如何,我要救活他……」不願再多看月亮一眼,語調微轉柔和,岱姬轉過頭去,先望向霜霜,再回望床上。目光忽地泛起一絲柔情,然後再轉回陰冷,可是這回的冷卻添上了一點複雜進去,或許,還有一些無奈:

    「就算我不可能……手刃那劊子手,起碼我必須要救贖這一……不,兩條的性命,因為我已經沒有可保護的東西了……」

    他還能說什麼呢?對他來說,岱姬的決定,就是他的決定。

    站起身來,岱姬似乎疲累已極,畢竟已經大半夜了,見劍傲一時無事,正準備踱步到另一位病人身側,身形卻驀然止住,原因是衣襬竟似一緊。

    掉頭往床上望去,果然是劍傲以手扯住了她的衣角。病人所為顯然是無意識之舉,只是猶如溺水的人想抓住一樣東西,五指用盡最大的力道,都不願放開那脆弱的一角。

    岱姬的臉色溫和下來,同時又觸景傷情,什麼時候自己的孩子也能這樣抓住自己的衣襬,跟自己撒嬌?

    她亦有點驚訝,沒想到看似心智年齡成熟如七八十歲老頭的他,神識不清之下,雖然力道並不大,只微微地牽著岱姬衣飾的布邊,但其羈絆的情感之大,似乎已經足以讓她永遠留下。

    「婆婆……」

    低頭看去,虛弱而依賴的呢喃自口中逸出,劍傲側過頭去,雙目緊抿,夢中囈語似有所轉折。岱姬知道那叫喚的對象並非自己,自己只和他見面不到一天,但那一聲叫喚之中,卻充滿了深刻至極的感情,除非長久而深邃的淵緣,否則絕不能造就這樣的情緒。

    而且,這小子就算在病中,潛意識裡也沒膽子叫自己「婆婆」,這點她很有自信。

    「看來,他的實際年齡應該比外表要小得多,還是個孩子而已……」假若劍傲現在醒著聽到這句話,一定會痛哭流涕的抱緊岱姬狂呼終遇知音。岱姬邊說便蹲下身軀,雙手緊握住病人抓住她衣襬布的手,使對方大致地接受到自己想要給予他的溫暖,雖然她如此的想再多給一點,但是對方的手已然太過冰冷,冰冷到岱姬似乎用盡全身的溫度,都無法使之重新燃燒:

    「有時候像是個無賴的老頭兒,有時候又……像個謀略家那般深沉,而現在,竟像個孩子了……既是有麻煩,又隱瞞了自己的身份……」輕撥額角髮絲,再一次去測他的體溫,好像想順便藉由體溫的探測,知悉他心底的部份:

    「這傢伙,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額是火熱的,手腳卻是給冷汗浸濡得絕對冰冷著,岱姬的雙眼凝視著劍傲因病而更加憔悴的臉,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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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8:56 | 顯示全部樓層
    014 道遠 第四章2


    2

    陽光是最美麗的,再漫長的黑夜遇見了旭日的攻擊,也要舉白旗投降的。無論黑夜裡生了什麼夢靨,當陽光催醒你的那一刻,惡夢終究也只成過去。

    日出城郊的日光並沒有特別強勁,但也足夠填滿那一幢小小的鍛冶舖,讓他溫暖,讓他明亮,洗去一切的不愉快和悲傷。沒有人會不喜歡早上的第一道煦陽的,至少三郎就十分喜歡,陪了病人一夜,還千保證萬發誓的不會讓病人少一塊肉,掉一根頭髮,才勉強的讓岱姬闔上一天到兩天來幾乎沒閉過的雙眼,在外頭打地舖睡了,留下自己照顧病人。

    目不轉睛的瞧著床上的病人,由於岱姬醒著的時候,必須要時時注意自己會不會被異物給全壘打,因此無論是霜霜還是劍傲,他都沒時間多瞧一眼。此時好不容易獨處,不禁凝神朝自己路邊收的「徒弟」看去,病人顯然已經好得多了,經過岱姬的一夜照顧,小徒弟的恢復力驚人,不再有昨夜痛苦的呻吟和囈語,輕觸額頭,溫度雖然還高了點,然而也較幾小時前退燒許多。

    「好奇特的白頭髮……」

    注意到床上的劍傲與眾不同的黑白髮色,雖然知道趁人家睡覺時去玩他人頭髮是滿不道德的行為,三郎還是用一隻手悄悄的探到劍傲呼吸綿長睡得正熟的頰旁,以兩指夾起一搓黑白相間的髮絲,觀察他的色澤。

    「是真的白髮……但是以他的年紀,就算有白頭髮,也不該白得如此黑白分明,好像是……刻意白了其中一半似的……」

    本來只想拔起其中一根,然而三郎不會武術,力道使用不當,輕輕一扯,竟把劍傲整簇頭髮連根拔下,其劇痛讓床上病人微微一顫,竟開始呻吟起來。

    「糟了……」心中泛起無限黑線,三郎心虛的把滿搓白髮往後一藏,退開三步,以免進一步吵醒病人,被岱姬秒殺。

    然而天不從人願,床上病人輾轉呻吟半晌,忽然捷毛微抽,霧氣迷濛的雙眼漸次舒展,竟是以手扶脊,緩緩以視神經與自主意識再度迎接這個美好世界。

    「我……是怎麼……啊,好痛……」

    單手撐起自己的身子,微恙初癒的病人才不過微幅擺動頭部,整顆頭就彷彿幾萬隻箭同時射進腦門一般,頭痛欲裂,不禁失聲呻吟。

    「徒弟!你醒過來了!」

    忽略掉自己因好奇拔頭髮造成的錯誤,見到病人醒來,三郎高興的一躍而起,將還在揉自己太陽穴的劍傲粗暴地一摟頸子入懷,此行為使得還在處理頭痛的他猝不及防,差點把手指插進穴道裡:

    「太好了,太好了,我還以為我好不容易物色到一個資質不錯的徒弟,就這樣沒了,實在太可惜了,你能活轉過來,果然是天照大神的護祐!」

    因為三郎的衝擊而頭更加疼痛,劍傲不忍拂了三郎的熱情,因此隱忍不說,邊努力的將模糊成一片的視線聚焦,邊回想自己完全暈過去之前的種種。鍛冶屋……岱姬……眼前的三郎……還有,霜霜。

    他一驚抬頭,顧不得全身的疼痛,驀然轉頭問向三郎:「月海 ……不,月山先生,啊……頭真的好痛,凌姑……霜霜呢?」情急之下,他不小心又恢復了原來的稱呼,趕忙一慌改正。

    「嗯?不就在你前面的地上打地舖嗎?真是可愛的小姑娘,可惜一直睡著,都不睜開眼,我這老人好久沒聽到年輕小姑娘的聲音了。」以一種愛憐的目光望著地上的霜霜,三郎露出父親對女兒般的慈詳微笑。

    「呃……是嗎……?」視線微清,劍傲不禁也尷尬的發現了睡在一旁的霜霜,心中泛起了一絲絲苦意,沒想到區區一個小病,把自己弄得這樣狼狽,鐵定是自己以往不斷忽視感冒所遭的懲罰:

    「謝謝……煩你們照顧了。」突地想起世上有禮儀這東西,劍傲淡然說道,但他實在不習慣這個詞彙,尤其是當他出於真心的時候,因此語氣有些生澀。

    「啊,我不算什麼啦,倒是岱姬,她擔心死你啦!小徒弟,要是你活不過來,我鐵定被他罰跪算盤到天亮。」三郎聞言將注意力轉回劍傲,少有的也露出了關心的神色,讓仰於床上的劍傲竟開始有受感動的嫌疑。

    「我沒事,我……好得多了,」雖然按著太陽穴時,還是會感到一陣暈眩,但是確實已經好多了,對他來說,受傷不致命是痊癒外,生病不失去意識也就是康復了。搖了搖頭,讓自己的思路清晰一點,然而思考能力一但恢復,他馬上便再驚恐的想起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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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9:11 | 顯示全部樓層
    「我……睡了多久?」

    「呃?就一個晚上,徒兒你真是了不起,昨天晚上還燒得跟炭烤串燒一樣,只睡個覺就好這般多,不,也是我找來的草藥具有神效,呵呵,想當初天葉生病的時候,我也是用這樣的配方,把他養得健健康康的……」

    語至此處,想起往日情境,但人已不在,三郎也不禁止口不說了,但此語卻似乎提醒他想起了什麼事,一指擱在床頭的一碗黑色,似乎已經冷掉,還有不明懸浮物在上頭飄動的液體。

    「岱姬交待我早上要叫她起來,好餵你吃藥,不過既然徒兒你已經醒了,我們還是別打擾她,她照顧了你一夜,怪辛苦的。」語氣之中,不乏關心憐惜之色。

    劍傲聞言臉色微微一顫,他在外頭也不是完全沒有生過病,但是每次都是採用「自體自癒大法」,反正累了就睡,流鼻水就擦,過一段時間也就好了,因此也不需要什麼人看護。像這樣完全病倒的情況,實在從來也沒有過,而岱姬竟然在自己病榻守了一夜,這在他更是特例之中的特例。

    故意忽略心中泛起的異樣,劍傲望著那一碗不明物體,忽地萌發不好的預感,他不能相信一個喜歡作裝死手工藝的六十歲老頭,萬一這碗藥又是他的作品之一。

    「可不可以請問一下……月山先生,那藥的成份究竟是……?」

    「喔,你問得好,你不知道我下了多大工夫來研究這種秘方,」果然,三郎聞言極為興奮,五指伸出,開始屈指細數:

    「成份多了些,我有點記不得……我想想,該是混合了糯米,白糖,鐵粉,蟑螂腳,螞蟻頭,稻草莖,鴿子羽毛和女人頭髮,對了,還有一點點牛糞和沼泥,至於還有沒有其他的……嗯,反正不會太多就是。總之你快喝下去,涼掉了不好。」推了推那碗藥至劍傲面前,三郎的叮嚀充滿了急切與關心。

    自己真的在無意識之下已經喝了一碗這樣的「藥草」?劍傲忽然感到呼吸急促,望著那越益恐怖的黑色懸浮液,他深感一定會在三日內中毒身亡。

    「謝,謝謝。我待會兒……再喝。」

    善意謊言,這下除了霜霜,他自己可能也要向百鬼門討些解藥了。為了怕他和岱姬相處久了,學了她容易在一件事情上堅持的壞習慣,劍傲連忙再轉移話題。媒介是他忽地看到三郎的身畔,放了一樣以黃油布包著,長型堅硬的物體。

    「對了,月山先生,那是……什麼?」

    伸出虛弱的指尖,劍傲強調似的指了指,以免他轉移話題的計畫失敗。

    「你說那個?喔,這個啊,」三郎一呆後恍然,手掌微動,忽地朝周圍瞄了一瞄,好像怕被什麼人發現似的,待確定她愛妻真的熟睡如常了,才小心翼翼的從床下抽出一個他一直隱藏著的黃油布包,鬼鬼祟祟的帶著得意的笑容,拿到劍傲的面前。

    「我考慮了很久,覺得人如果一直沉浸在回憶裡面,實在沒多大用處,好不容易見到你這種活力四射、前途光明的青年,所以就決定再把他交付給你了。」

    「呃……恕我多問,可是這到底是什麼?」

    聽三郎沒頭沒腦的講了這麼一串話,劍傲病得暈成一團的腦子無法分析思考,滿眼迷濛的凝望那長形的布包。希望三郎給他的答案不要是裝死用具,其他什麼都可以。三郎靜默下來,劍傲驚訝的發現,原來他也可以有這麼正經的時候,躊躇了半天,三郎終於喃喃地開口:

    「這是天葉……我兒子用過的劍,亦是我年輕時的作品之一。」

    他邊說邊緩緩解下黃油布包,一把深深納在樸木製成的素面白鞘中,劍柄上猶刻著複雜花紋的日出式長劍,驀地展現在劍傲的眼前。

    「岱姬一定不會答應的,但是我卻不願她一直留著這樣的回憶,能夠忘卻難過的事,還是早點把他忘掉比較好,為此,我想把他送給你。」將長劍遞向劍傲,彷彿要揮去愁思不經意升起,三郎坦然一笑,語氣有些驕傲:

    「這把劍內側本來嵌有小柄的,可是後來丟失了,不過仍不失為一把絕世好劍。」

    「等,等一下……」忍住想立刻接過劍的衝動,劍傲扶了扶又開始痛起來的腦袋,他的思考邏輯還很清楚:

    「你……怎麼知道我會不會用劍?」

    「嗯?那是岱姬說的,她說你應當是不弱的武學家,至於會不會用劍……總是會一點兒罷?」

    顯然也沒將細節想清楚,三郎困惑的抓了抓頭,對於不會武的人來說,就和沒學醫的人不知道醫學也分門別類,總覺得武學應當是四海一家,還不就是打打殺殺,劍法通刀法,弓法同棍法,不知道單是武學也是細分甚繁,隔項如隔山。一個人畢生只要精通一項武具就足以是名揚四海的偉大成就,全能的人可說是少之又少。

    「果然被她知道了…… 」暗暗警惕在心,劍傲也知道這樣的情況絕計騙人騙不了多少。反正會武就會武罷,同是武學者,岱姬應該明白學武之人經常無法揭露自己案底的難處,除非知道他真正的名頭,否則光是知道他會武,應當也不是什麼太嚴重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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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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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9:23 | 顯示全部樓層
    「難道你一點也不會用劍?那……」見劍傲久不答話,三郎的神色顯得有些失望,做出想要收劍的手勢,劍傲連忙驚醒過來,一手伸到劍柄上方,阻住了他收劍的手。

    「嗯……是會一點,」

    不知道該怎麼說,對他來講,他畢生鑽研,所學所愛的都是劍法,雖然並非日出的型式,但是一個人越去深究一樣事物,往往就會越感受到自己所學的渺小,他說的「會一點」,實在不算是騙人,於劍的一道博大精深,他是最清楚不過,恐怕終其一生都無法說真正的「學會」,只不會每一次的「學不會」,能夠比上一次的「學不會」層次再高一些,也就足以自豪了。

    「當真? 」由憂轉喜,三郎立刻像是挖到寶似的恢復神采,迫不及待的將長刀壓入劍傲手中,催促他拔出劍來:「那你一定得看看,不是我老人愛吹牛,那可是我年輕時最得意的作品之一。」

    微微一笑,實際上他就算是對自己劍法上的造詣不敢自傲,但對賞劍的經驗,他卻是絕對有自信,從皇朝到其他的文化圈,各種各樣的劍,於他來講都是最迷人的事物。

    小心的以日出劍的握法捏住了劍柄,在三郎期盼的目光裡微一壓肘,以一種極其優美的手勢,五指輕劃,在不傷到三郎的情況下,於空中劃了一個小弧,高速造成的清脆聲響在空氣間產生共鳴,宛如一枚精瑩的月亮破水而出,瞬間那通體冰涼的長劍已赫然現於眼前。

    若是三郎懂得拔劍的技巧,看到這一手,必定會大大讚嘆一番。

    「好漂亮……」無視於自己無意間流露出來的手法,雖然人在病中,那劍身上的紋路還是讓他視覺神經一顫。使劍的人不一定懂得賞劍,但是劍傲是劍客中的異質,劍對他來說不只是吃飯保命的傢伙,更是他引以為興趣的藝術。

    「很不錯罷,跟你說過,那是我的得意之作。」得一語之褒,三郎高興的翹尾仰首。

    劍傲的神色已被那把劍所襲奪,根本沒注意到三郎在說些什麼。以指輕播那武士刀的刃文部份,那是瀛式劍對敵時用來傷人的地方,因此在製劍時往往也特別考究,一把劍是否能夠物盡其用,準確傷人,就看著刃文的弧度和精緻度,否則高手相鬥,失之毫厘都是身首異處之禍。

    「看不出來你是劍道的行家。」三郎似乎頗為驚訝,望這劍傲觀看那把劍的方式,露出奇妙的神色。

    「嗯?」沒有察覺到自己不經意的舉動已經透露出自己對劍的無限狂熱,劍傲有些驚訝的抬起手來,反應極快的他隨即意識到自己的行為,臉上微現尷尬之色:

    「啊,這沒什麼,我……只是對這樣的東西有點好奇。」

    「一般人看劍時,往往只注意他利不利,光亮不光亮,古來的名刀名劍,似乎都強調在他的吹彈斷髮,削鐵如泥,以刃的鋒利程度來定生死。然而一把劍還有很多可取之處,似你剛才檢視的刃文,還有刀身上的熱紋,護手,鎬筋等等,都是能夠判定一把劍好壞之標準。我鍛劍這些多年,第一次有看見年輕人賞劍不先試劍力度而先賞刃文,果然不愧是我三郎的徒弟……」

    哈哈大笑聲中,三郎重重的一拍劍傲的背脊,差點要讓他好不容易恢復一些力氣的骨頭再度肢解。不過劍傲也十分驚異於眼前這位志在裝死不在鍛工的糊塗老者,談到劍學時候,竟是如此的如數家珍。

    泛起虛弱的一笑,雖然氣力還未恢復,但病中談劍,對劍傲來說不啻是一帖最佳的良藥。

    「東瀛的劍和皇朝的型制不同,我貫見的劍是以直為基礎,而日出的劍則是以圓為基,而且劍身上下厚度也不一樣,由劍柄向劍尖,依次削薄,越往刀鋒越輕越鋒利,依著力學原理,重劈砍也重突刺。也因此皇朝的劍法幾乎完全不適用日出的刀劍,我還必須……不,我是說,皇朝和日出的用劍者,在劍法上彼此交流就難上許多。」

    暗暗捏了自己的手背一把,要說什麼東西最容易讓他這隻狐狸現出原形,那就是碰上他最愛不釋手的東西了。加上他大病初緩,腦袋混成一團,容易被情感給左右,當下微微一縮,閉嘴不談。

    「原來你也知道這些,很好,很好,」

    完全不在意也不去懷疑,三郎單純的高興劍傲對於劍的了解:

    「其實也沒有差那般多,我們日出的武士刀,算來還源自你們皇朝前世的環頭直刀,只是後來地方分得遠了,鍛冶師鑄劍的方法也就漸行漸遠。」

    伸出手來,三郎同樣以愛不釋手的目光,望著那把從自己手上重生,被自己的骨肉握過的武士刀,臉上充滿了宛如對自己孩子的愛憐與情感:

    「就是因為這圓啊,圓得太過了,是爛刀,圓得太少了,變成筆直的,也是爛貨。所以要控制好這圓,就在泥土覆刀,下水焠火前的那一剎那,你給別小看這小小的一個步驟,這項入水焠火,刀身的那一部位接觸水面多少,時間多長等,影響到整把刀的熱賬冷縮,差一點兒,絕世名刀,就變成廢鐵!」

    一口氣道盡細數,好像自己也頗為得意,許久被忘懷對於鍛冶的熱愛,竟不知不覺被對方給激了起來,語畢高興的一蹺起腳,右手輕揮:

    「所以我說鍛冶麻煩,徒弟你啊,是學不來的。」

    「這是當然的,所以才需要鍛冶師父您啊,」笑著附和,誇獎的原價是最低廉的,但收到的回饋卻往往物超所值,他舉高劍柄,瞇著眼睛將刀刃合向光線的直角,好欣賞陽光下刀面的波紋:

    「月山先生的手藝真好,這上面的焠火刀紋,好像皇朝的長卷山水畫,很自然,卻很美。」

    他把後面的話吞到心底,因為他總不能在三郎面前說,他殺過不少日出人,見過他們的劍,而這些劍作品中鮮有這樣高品質焠火紋路的。

    「我在其他……其他地方偶然見過的劍,有的會在刀身上再加上陰陽刻,像是梵文,不動明王的圖像,還是梅蘭竹菊什麼的,但是不管如何,都不及自然焠火來得動人。」

    「一把刀入水後,一切就交給神靈了,刀紋怎樣因為冷熱溫差而變化,還有前面提及刀身怎樣彎曲,一切的一切,」

    提到這點,好像觸及了三郎體內某處身為鍛工的靈魂,使他忽地感慨的微笑起來:

    「鍛冶的藝術就是這樣神妙,感覺上似乎人力能夠控制,然而冥冥之間,卻還有未知的力量在左右著,一個鍛工若是覺得他自己的技術已經登峰造極,足以巧奪天工,因而不敬神靈,不懷著虔誠而是驕傲的心在鑄劍的話,他的技術就算再高,所造出來的劍也必定是失敗品。」

    三郎仰望天空,劍傲第一次看到他這樣充滿著神聖,認真的神情,這樣一個敬職的鍛工,到底為了什麼原因而停止鑄劍?試圖從他歷經歲月的蒼老皺紋裡尋找答案,但顯然是徒勞無功。

    「所以每一個日出的鍛工,在他完成一把劍時,都會再打造一把未開封的複製品,將他置於無人知曉之處,設檀祈福,以之獻給日出神靈。鍛工的作品,到最後無可奈何的必會染上鮮血,殺傷人命,經由這樣的一個儀式……也算是天下所有鍛工對於生命的罪贖罷。」

    似乎因為這句話而勾起什麼回憶,三郎竟也陷入沉默之中。

    他不說話,劍傲也乾脆與他一起仰望藍天。

    「不是鍛冶那把劍的人的罪……」半晌,像是再也無法忍耐,劍傲突地喃喃開口:

    「一把劍染上血腥,不是因為鍛冶師鑄造了那把劍……而是使用那把劍的人,使劍染上了無法洗刷的惡業。劍客和鍛工,縱然表面上關係是如此之近,但是每一把劍離開鍛爐的時候,都是清清白白,都是神靈所降福的恩賜 ; 是劍客的殺心和殘忍,替那把劍造孽,但鍛工本身,卻是永遠也無罪的,罪,應由使劍的人承擔。」

    不自覺的輕拂銳利的劍鋒,瞇著眼觀看那把劍刃射出來的光茫,劍傲彷彿短暫的回到自己原來所應扮演的角色。

    呆呆的聽著劍傲的此番論點,一直以來,被某種情感所困擾的三郎,竟被這番話給深深的撼動了。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忽然開了口,三郎難得的用認真但無惡意的眼神,凝視著劍傲輕撫劍鋒的手掌。

    劍傲不置可否的洒然一笑。「每個人都有些不普通的地方,即便是全世界最平凡的人,不是麼?」他道,邊傭懶地再一笑:「只要我們都對『平凡』下了相同定義的話。」

    風從未緊閉的窗外吹入,拂動三郎剩下不多的銀髮,彷彿已經沒在聽劍傲說些什麼,三郎的語聲似乎就在祈禱,向一個劍傲看不見的事物祈禱著。

    「天葉如果聽到這番話……是否在天之靈,也會原諒我這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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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9:36 | 顯示全部樓層
    劍傲凝起眉來,他從昨天就曾動念想問,岱姬和三郎的兒子天葉,究竟是怎麼死的,現在聽三郎的說法,竟像不是一般病死或意外,而是給人殺死的。忽地掀開身上的被褥,雙腳點地,邊問道:

    「月山先生,可否冒昧請問一句,令郎……」

    「等一等,你想幹嘛?」

    還來不及聽完劍傲所發問的話,見病人自動爬起身,三郎不禁想起嬌妻睡前千叮嚀萬恐赫的威脅,自己如果讓他離開了這張床,只怕活不過明天:

    「徒弟你病還沒好乾淨,不可以起來,你快躺回去!」話才邊說,人已經一個箭步跨前,三郎在這件事情上,因為事關他的性命安全,顯得相當堅持。

    「風魔小姐交代的?」劍傲一笑,算了,反正就算是被人殺死的,也不干自己的事,自己身上的閒事已將夠多了,還管別人家的幹嘛?

    「啊,這個……當,當然,」三郎咳了一聲嗽,隨即正色:

    「日出已經快入冬了,雖然外頭陽光普照,還是涼得很,徒兒出去鐵定著涼。要是又發燒一次,跟我學裝死豈不是要延後?要是真的病死了,那就裝不成了。有道是不聽老頭言,吃虧在眼前,俗話也說,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所以你……」

    「我知道了。」連忙伸手阻住三郎的勸說,劍傲已經非常懂得如何處理這種局面,他慢條斯理的爬回床上,朝三郎露出足以讓世間所有生物放下警戒心的溫和微笑:「我躺下就是了,我們倆可別吵醒了風魔小姐……是罷?」

    三郎愣了一愣,隨即大為讚賞的點了點頭。「極是,極是,徒兒你果然聰明得很,才跟我差了那麼一點點,不愧是我三郎的徒兒……」

    「對了,月山先生,有件關於風魔小姐的事情,可否請問一二?」劍傲正要將頭枕上枕子,忽地望向三郎,以一副人畜無害的笑容侃侃詢問道。

    「咦?岱姬的事情?」三郎一愕,隨即臉色一變:

    「那得看是什麼事情,我老婆的事情,很多都不能亂講,你別害我,你別害我……」

    「這件事情,原也不是什麼大事情,」見三郎慌張的雙手亂搖,劍傲肚裡不禁暗暗露出微笑,忽地聲音一低,做出說悄悄話的模樣:「月山先生,麻煩你靠過來一下,既然你擔心,我就在你老耳邊說。請放心,決不是什麼會讓先生為難的事情。」

    三郎將信將疑,但既然獅子吼就睡在外頭,講悄悄話是必然的舉動,當即靠了過去,邊說道:「先說好,乖徒兒,要是你問岱姬過去的事情……」

    「咚」的一聲,就在三郎走近劍傲手臂彎可觸及的範圍內時,一陣酸麻感立時襲奪上他的所有感官神經,連驚呼都來不及,接著是腦袋天旋地轉地一暈,然後,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對不起了,如果等到風魔小姐醒來,我大概要七七四十九天養完病調養完身子變成健康寶寶之後,才能夠踏出這屋子了。」

    無奈的朝地上的「師父」一笑,考慮到對方的年紀,不敢用東土打穴這樣的重手法,若是讓他的救命恩人留下什麼後遺症,那他可會歉疚好一陣子。他用得是大陸上的公式法願「沉眠」,雖然他實在因為太久沒用,加之對法願本來就很生疏,所以剛剛那一記滿不倫不類的,但是或許是三郎的意志太過薄弱,竟被他這種三腳貓的癟腳法願一擊奏效。

    「時間不多了……」深深的皺起眉,飛快的躍下床來,劍傲蹲倨到霜霜床頭,凝視著她蒼白,安詳,除了仍有呼吸之外,靜寂的像是死亡一般的臉。

    「她們都是好人,會好好照顧你……無論如何,在我回來之前,你千萬要撐下去……」深吸一口氣,輕握霜霜冰涼的手腕,又再補充了一句話:

    「這回,我不會再逃了,決不……」

    回過頭來,劍傲攙起地上的三郎,露出頑謔的一笑,忽地將他打橫抱起,硬是塞進了他剛剛躺著的棉被裡,再將他翻面向裡,被褥蓋緊至下顎,還將枕子拉高,遮住他不算大的頭臚,幾縷銀絲露出,若不是將人翻開來看,想必很難發現床上的病人已李代桃僵。

    「希望風魔小姐睡飽後,脾氣會好一點……」

    微帶憐憫和調侃說話聲中,再次凝望霜霜一眼,房中人已消失無蹤。

    幾乎在同一刻,那小屋唯一的房門碰的一聲被打開,門口一個身影穿著和衣內襯,滿頭亂髮,睡眼惺忪,顯是剛從睡夢中驚醒。正是在外頭被陽光給曬醒的岱姬。

    「月山三郎!我不是跟你說過,日升上來的時候就叫我起來嗎?你這個混蛋,難道你不知道服藥是要抓時間──」

    岱姬的罵聲戛然而止,原因當然是她所罵的對象,她親愛的丈夫,已經消失在原本應該存在的床側,整個房間,除了霜霜還在原地,就只剩下床上的「病人」而已。

    「這個傢伙……竟然給我溜走!」竟沒有依她囑咐盡好照顧病人的職責,岱姬的內心冒起熊熊烈火,除了再一次在心底否定所有誓言和承諾的可信度外,岱姬邊罵邊走向了床上那被丟棄的「病人」。

    「萬一病情加重怎麼辦?好不容易退燒了一些,如果又出什麼差錯……」五指伸出,想要將病人翻過來察看情況,然而手一到那堆銀絲的上方,岱姬立時愣住,這回她連罵也罵不出來了。

    呆然,恍然,訝然,然後是排山倒海的狂怒。

    「這個王八蛋……!」

    自己丈夫的頭形,畢竟做了三十年夫妻,怎麼可能認不出來!按捺住馬上把三郎叫起來當球踢出氣的衝動,她沒有將床上的可憐替代物再翻過來察看,因為她怕自己會氣到連房子都拆了。一面用上了日出式皇語中最粗俗的罵詞,岱姬捏緊手上的綿被,手勁大到將他化成了粉末,眼睛瞪著那個頑劣的病人曾經睡過的床褥,臉上擔心與氣怒之色猛然併現。

    「怎麼有這種人!?又在病中,又人生地不熟,他以為自己能夠在這樣的情況下單槍匹馬的去捋『百鬼』的虎鬚……?」

    或許是因為過於憤怒的關係,她還沒有注意到,大廳鍛冶室門上的一把三郎所鑄的皇朝式長劍,竟已失蹤其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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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9:50 | 顯示全部樓層
    014 道遠 第四章3

    3

    要說來天照城觀光,不可不做的三件事,大約就是看古蹟,吃拉麵和泡湯了。而對現在的劍傲來說,一個剛從鬼門關重生過來的病人,大概沒有什麼比食物更能激起他原始的渴望了。

    和田屋,號稱百年歷史的老店,如所有重生大陸上所有古老的名店一般,都標榜著自己的威名和祖傳珍饡是自前世人類時代便流傳下來的,似這家店便大喇喇的在介紹詞上寫著:

    「祖傳三萬年秘方,牌子老到,童叟無欺。」

    但劍傲每次看到類似的宣傳都不禁搖頭苦笑,首先是不是老的東西就一定較好,在邏輯上就有點問題,就如門流裡那種老到讓人看一眼就倒胃口,桃李滿天下朋友一鍋子又老是倚老賣老的「武林耆首」,劍傲通常第一個挑著砍的就是這種人。

    不管如何,這總是天照城中口碑最佳,人流最廣的一家麵店。所以不管他有沒有詐欺行為,此刻劍傲就以一種平靜的態度,坐在這間店裡,邊暗地裡張望著四周的情況,邊不著痕跡的啜食著手中那一碗剛上桌,尚冒著熱氣與香氣的醬油拉麵。

    「啊……真是天堂……」從死谷以來,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吃過東西了,現在大病稍癒,更是餓的全身發軟,連輕身都有點困難,剛才就差點從月山家的茅屋上掉了下來。

    右手暗暗捏了捏隱藏在腰間布包裡,從月山家「摸」來的長劍,不是他看不起三郎送的劍,而是與東瀛劍比起來,還是皇朝型制的劍他用得比較順手。

    因為時間倉促,他隨便找了一把牆上所有劍裡面看起來最爛的──因為他很清楚自己不適合帶太好太貴重的劍在身上。一般使劍者都有所謂的「愛劍」,他可一點也不想這麼幹,雖然說好的劍必然能增加一位劍客的程度,但是人一但對一樣東西產生情感,無論是人還是物,就同時也會有羈絆。

    而這種情感上的羈絆,就算是對於一把劍,他也不願意擁有的。

    暗暗捏了捏自己的左手掌,在死谷所受的傷口經過岱姬細心的重新包紮,還有三郎怪異藥草的奇效下,雖然仍然不能做遽烈運動,但一般日常生活必須行為已經可以行動自如。

    再說他來這兒也不是全然浪費時間吃飯,在日出不比皇朝,雖然他之前曾經偶然的旅行(被人一路追)來這裡幾次,還曾經造訪過一次國家禁地伊耶那崎神社,遇上了一些相當有趣的奇事,但畢竟不如皇朝那樣是地頭蛇,人脈和地理風俗他都不甚熟悉,更別說是尋找那樣詭異的「門」百鬼的線索。

    而麵館人多嘴雜,又是接近天照城央,探察情報無論如何都會比他像沒頭蒼蠅一樣亂闖亂撞來得好。雖然他的客棧飯店運總是很差,不曉得為什麼,老天爺老愛在這幾個地方找他麻煩,好似存心不讓他好好吃飯,想讓他營養不良似的,每次行吃飯睡覺等人生必行之事時,敵人或者其他麻煩事就一定會找上門來,搞得他尋常人都是在睡眠進食時警覺性最低,他反而變成最高的了。

    冬季開鑼,年關也悄悄靠近,街上盡是歡樂的氣氛,這種時候,若是獨自一人,那種寂寞似乎就更加深刻。

    終是體會到自己已經完完全全進入日出的境內,而且還是首都「天照城」,上一回來是三年前,記憶有些模糊,只覺自己對於日出精緻,淡雅而充滿禮數的傳統充滿著好感,現在放眼望去,食店裡進進出出是身著和裝的仕女,或狩衣緩帶的男子,也有打上身赤膊的工人,熙熙攘攘,好不熱鬧。

    也因此,在劍傲坐上他目前的位置之後,整個食店就幾乎被塞滿了,除了他一人佔的兩人座外,沒留一個空位。他不禁也要慶幸自己運氣還不算壞到家,不會連吃個飯都被排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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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0:12 | 顯示全部樓層
    「真是的……要是……沒有發生這些事情……在這種地方休閒也真不錯。」雙手枕著下顎,劍傲仍是不禁微微苦笑,想起從雲渡山上以來一連串的事情,他有時細思仍會覺得不可思議。

    他對霜霜的情感並不算深,要真的說起來的話,大約是當她像家人一樣,畢竟人生歷練真的差得太多,要深交既不可能,要他生出別種情感更是不知該從何生起。年齡的差距不止是外表,更是內心,就他來講,看著霜霜所經歷的一切苦難,感覺就像在看自己往日的崎嶇。

    所以每次審視自己的內心,他都會問自己之所以那麼做的答案。

    「我該不會……又在做投射了罷?」在心裡自言自語,劍傲不自覺的將他化為輕喃,語焉不詳。

    他知道他的付出對自己來講並沒有什麼,他對自己的心已經很明白了。但是對霜霜來講,她的情感太單純也太脆弱,萬一──他自嘲的笑了笑,雖然這麼說有自戀的嫌疑,他又不是什麼風流倜儻的英俊小生,但萬一霜霜對他產生了任何無論是親人的,朋友的,或者是……更多其他的情感,那對霜霜來講是很不公平的。

    他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在心靈上,他玩不起這樣的感情遊戲。

    「還是不行……等這件事情一解決…如果我有辦法解決的話,我還是盡快的離開她,我對她決對沒半點好處。跟我在一起除了受傷……還是只有受傷罷……」

    大力的吸進一口麵,傳說中日出人吃麵喝湯時必得出聲,以代表食物的好吃以及對主人的尊敬,劍傲從小受皇朝教育,雖然已經被他丟失了大半,但是要他用這種吃法還是有點困難。邊用筷子夾起一串麵條,邊心不在焉的想起心事,竟開始對周遭的事物開始失去覺察,癡癡的望著麵裡飄浮的一片魚板,這在他是很少有的情況。

    「對不起!先生,你佔著我的位置了!」

    人家說專心想事情的時候最容易被嚇到,指的就是劍傲現在的情形。一聲清脆的嗓音忽地在劍傲耳邊一寸的地方響起,雖然聲音不大,但是距離是如此之近,在他專心吃麵冥想的同時震撼他的半規管,那足以讓一個穩重的老頭嚇得飛起來了:

    「什,什麼?」

    一不小心,筷子脫手飛出,撞擊了發聲人一下,隨即滾到桌底下去,看著筷子的自由落體,劍傲的眼神順勢向上,終看見了那個幾乎雙眼只離他幾公釐,正瞪他瞪得起勁的冒失鬼。

    「我說,先生,君現在坐的位置,是我佔著的,我不過出去叫個人,就被你佔去了!」

    矮小的身形,盤在耳際兩旁的日出傳統未元服的兒童髮式,簡單的雙褂浴衣,眼前那看似十二,三歲的孩子有著極美麗的臉蛋,日出屬黃種,要像眼前這孩子一樣有如此白皙吹彈可破的肌膚,那可是稀有動物了。再配上那靈動至極,叫人忍不住想將他擁進懷裡看個夠的大眼睛,任誰都會為之著迷的。

    劍傲看得一呆,眼前的小孩雖然看似年紀還小,但是全身體態均勻,精實整齊,上下沒一絲多餘的贅肉,剛剛喚自己的聲音中氣充足,很明顯的在「氣」的習練下有下過功夫,再加上炯炯有神的雙目,立即讓他判斷出眼前的人武學造詣必當不凡。

    「喂,先生,你有在聽嗎…?先生,先生,歐吉桑!」

    不滿於對方只是盯著自己而一言不發,最重要的是絲毫沒有想移動屁股離開的跡象,那人一氣之下再忍受不了敬語的客氣,直接了當的叫出他心裡的話。

    「你到底聽到我的話沒有?你起不起來?這位置是我的,你滾出去就對了!」

    似乎還不太願意引起騷動,小孩仍是採取近距離談話法,只是他的音量已然開到最大,幾乎要靠聲浪就把劍傲的耳膜震破。

    「好好,先別激動,」真怕他真的就這麼吵起來,現在是非常時期,劍傲不想引人注目禮,他只得苦笑:

    「你這樣說,我實在不曉得該怎麼辦。位置上又沒刻君的名字,我就算想讓予君,也不名正言順。」才沒這麼容易放棄自己覓食的正當性,劍傲試圖用道理說服他,雖然他知道成功率很低。

    「笨蛋,你沒看見我扇子擱在上面嗎?你還一屁股坐了下去,分明就是搶了我的座位。我不管,你給我站起來,那是哥哥的位置!」小孩插著腰,滿臉怒容,好似劍傲如果再不站起來,她就要使用暴力將他扔出去似的。

    「這扇子上又沒寫你的名字,無主物先占,你怎能說擱著扇子的椅子就是你的?」伸手不打笑臉人,劍傲一直將他奉之圭臬。其實他病中腦袋有些昏昏沉沉,跟本沒注意到椅子上擺了什麼東西,語畢往下面一摸,果然一把日出的團扇就被他坐在下面,他閒適的拿起扇子,煞有其事的煽了煽:

    「這麼漂亮的扇子,也不知道誰丟在這裡的,現在的小孩流行亂丟東西,真不是好習慣。」

    「你……你不講理!」那孩子見對方竟然無賴至此,一手搶過團扇,白皙的臉泛起憤怒的紅。

    「我正在講理。」劍傲正色,雖仍不免嘴角一笑。

    如果再讓這孩子和劍傲瞎纏下去,只怕會對他未來的神經發育造成不好的影響,劍傲就算是因病腦子有些混沌,語言能力卻是本能的。好在他回句還來不及說,聲音便被一個更大的嗓門自門外而來給打斷。

    「小綾!怎麼,又在跟人家吵架?」

    那孩子聞言驀然回首,朝門口望去,劍傲的行動當然也和他一般。

    只見門口有人掀簾進來,身材魁悟,滿臉英偉之色,淡淡的髭鬚環繞下顎,更添一分粗獷豪邁。更令人注目的是他一身強度適中,既不會允人惡心的感覺,又賦予人絕對有力印象的一身肌肉,在逆光下微微泛著光澤。習武的人都曉的,要將肌肉練得如此既好看又實用,那可是要下過一番苦功的。

    真是奇了,明明只是天照城的一家麵店的,要不是天照城央處處臥虎藏龍,就是劍傲應該要懷疑自己是否磁鐵,怎麼他所到之處,都會吸來一些正常狀況下決不會碰到,身懷絕技的奇人異事?

    「兄樣!」

    不同於劍傲的瞠目結舌,那被喚小綾的孩子見到那壯偉男人的到來,表情卻異常的高興,好像見到了什麼救星一樣,沒等整個人撲了過去,像小孩子告狀似的拉了拉男人的手,拿著團扇的那手毫無猶豫的直指劍傲。

    「兄樣,這惡人搶了我們的位置,還說些話來氣人,你說可惡不可惡?」

    那男人似乎沒有兩造平等的法律概念,聽了綾女的片面之詞,當即怒目抬起,髮髭俱張,尋找綾女所指的方向—正是那一臉錯愕,無辜,兼之無限無奈的劍傲。

    「為什麼欺負他?」

    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偏遇打頭風,劍傲只得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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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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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0:35 | 顯示全部樓層
    「如果說我坐在我的位置上吃麵,也可以欺負他,那我還真佩服我自己,」

    無奈的笑笑,劍傲看出眼前此人其實並無惡意,只是性子直,又保護胞弟心切,因此粗魯了點,只不過如何使他情緒和緩,倒是個難題。自己果然走到那裡都觸媒,是不是待會兒應去須佐神社燒個香?

    「你說什麼?!」

    聽不懂劍傲語帶雙關的自嘲,對方忽地一拳重重的搥在劍傲面前的桌上,震的麵湯亂飛。劍傲敢忙伸手搶麵,以免一碗食物就這樣給糟蹋了。

    「先生,我並不歧視你的怒氣,但是你的憤怒若是牽連到這碗無辜的麵,就未免有點說不過去。」自己付不付得出來這碗麵的錢都還是未知數,劍傲非常小心的保護著自己的五臟廟資產。

    「你不要看他年紀小好欺負,這種事情常常發生,你是不是搶了他的位置?」單手扳起劍傲抵住桌面的肘,對方的力道果然很驚人,雖然刻意沉氣於臂,還是被他一抬而起。

    「如果扇子是生命體,有權佔有一個空位,那我承認,我搶了那把扇子的位置,」雖然一臂為對方所制,劍傲的臉諸無驚慌之色,自由的一手重置碗於几上,然後擎起筷子,以尖端輕觸壯漢扳著自己的手:

    「莫非你是扇子的親戚朋友,要為它來討回公道?」

    壯漢還未及回答,驀地瞪著劍傲的雙眼遽然一驚,一陣酸麻順著點擴散至面,在自己抓著對手的手臂上如蛇攀爬班漫然游移,隨即發現自己是被某人的氣侵入穴道,雖不致被封的程度,然而已然頓趨無力。而那肇始的一點,正是這陌生男子以食指按筷,觸於自己膚上的結果。

    同是武學者,那裡肯就此認輸,右臂失去知覺,壯漢旋換左臂出場,五指雷霆探出,以小擒拿的手法爪向劍傲下顎,照那勢頭強勁,在這種近距離下對方是絕計避不了的。

    那知持筷的男子只是微微一笑,筷尖向左,竟然後發先至,又點同一處穴口,壯漢見狀慌忙變招,如鷂子般掌向左傾,去探劍傲胸口,滿擬對方必定避開,否則胸口即遭重擊。卻見筷尖在男子手上宛如活的一般,倏忽頭尾倒置,由按變握,向前直撞,竟是先襲自己胸口。

    未料對方能將一枝筷子使得如此靈活,壯漢大驚之下,只得左手回護,就在正要抓住那筷尾當兒,劍傲的目光忽然泛起無限笑意,輕哂出聲,同時間筷尾垂直往上脫手而出,筷子於兩人上空活潑俏皮的旋轉兩周,在壯漢未及反應之際,在眼瞳前一處重回劍傲左手,五指反握,向前遽送,落點完美地抵在壯漢靈魂之窗的前頭。

    一時間,雙方屏息。

    「兄樣!」意識到局識的危險,綾女在一旁驚呼出聲。

    「算我偷襲,讓你少掉二分之一的戰力,再加上你對劍法不熟,一下措手不急,不能怪你。」

    意在表示,不在傷人,不等對方回話,劍傲便在綾女驚懼的目光下微笑著撤回筷子,另一手撈起桌上麵碗,適才的兇器轉瞬間變回吃飯工具,靈活的五指挑起幾根麵條,閒適的塞回口中:

    「所以……這樣算是平手罷?」因為吃飯,劍傲無法配以笑容,但深黑色的雙眼卻表露無限笑意,盯著眼前那甚至高過他一個頭的巨漢。

    壯漢呆滯兩秒,好像還不能從剛剛光石電火的交手中反應回來。剛才那次筷子與單手的戰爭,雖然全程在方寸之間,整個食店的人除了綾女和兩位當事人外,無一人察覺,但是其技巧之繁,瞬息間的緊張,已超過任何正式的武鬥交戰。而自己的拳是真拳,對方竟然能以筷當劍,猶能勝己一籌,對於那樣武具本尊的熟稔和靈活度,自是不言而喻了。

    「我比較想用筷子吃麵,並不想用筷子來做其他事情,例如像搶位置還是什麼的,」見壯漢不說話,劍傲笑意的臉龐語帶雙關:

    「雖然如果我要,我可以這麼做,但是筷子就是筷子,楚才晉用的話他會傷心的。」

    壯漢的臉回復平靜,朝劍傲微一頷首。忽地轉頭望向一旁猶驚於適才一幕的綾女,厲聲問道:

    「小綾,這個人剛剛說的,是不是真的?他到底是不是從你手中把位置搶去的?」

    一面微笑著看著綾女向壯漢囁嚅的重新翻供,劍傲一面狂吞麵條,知道自己的誤會已得平反,同時內心長嘆一聲,這世界有時候還是需要點武力,沒有武力,雖說有理行遍天下,那也是要在對方肯聽你說理之後。

    「真是抱歉,綾女……喔,我忘記自我介紹,我姓影,叫見愁,是旅居日出的皇朝人,這個小兔崽子,叫綾女,小綾,過來跟人家道歉!」一招滿臉不爽,還嘟著嘴巴的綾女,見愁粗魯的一扯他衣領,將他推到劍傲面前。

    「沒差,我只是不喜歡被人誤會。」他更不喜歡接受人道歉,除非對方是他喜歡的人,太多人認為道歉就能彌補一切事物。搶在綾女之前,劍傲間接拒絕消除對方的罪衍。

    雙頰漲紅,以綾女機伶,當然看出劍傲的惡劣行為,本來就已經心不甘情不願了,此時更無道歉動機,小嘴一扁,已抱住見愁的熊腰開始撒賴。

    「兄樣,可是我想吃這間麵店已經很久了……本來想帶萊翼君來開開眼界的,這家的醬油味道很好,在天照城央只此一家別無分號……」

    「只不過就是位置,還不好解決?你來,這旁邊還剩一個位置,你就坐哥哥腿上,小時候我們不就這樣嗎?」似乎對綾女的撒嬌攻勢總是招架不住,雖然臉上仍是佯裝憤怒,見愁卻已擠到劍傲身畔的位置坐下,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綾女臉上已泛起殷紅。

    「不要!兄樣最討人厭了……我……我已經……」擠紅著柿子般的小臉,綾女想說話卻說不出口,只得反覆著無意義的字句。

    「怎麼啦?不就是位置不夠,你嫌擠的話,忍耐一下,吃個飯而已,又不是要你這樣坐一輩子,真是小孩子!」粗線條的神經完全察覺不到綾女臉紅的原因,或許連他臉紅也沒有發現,見愁對於綾女的囁嚅露出奇怪的神色。

    「我看這位先生年紀也不小了,您要是把他抱到腿上坐的話,只怕他會害羞……」望著兩人唱雙簧戲,劍傲邊吃著麵,終於忍俊不住,對著見愁插口:

    「看你弟弟的樣子,應該十五,六歲有了……雖然他看起來……總之,這年紀的孩子很容易怕羞。」

    本來只是單純的想幫那一對純真的兄弟解危,那知此言一出,卻換來綾女忽地回過頭來,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滿臉吃驚與訝異的望著劍傲。

    呃……他說錯了什麼嗎?劍傲不禁在心底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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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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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1:06 | 顯示全部樓層
    014 道遠 第四章4

    4

    「你剛說什麼?」瞪大了眼睛,綾女的表情顯得相當異樣,好像劍傲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一樣。

    「我說君的年紀也不小了,如果再讓你兄長把你抱到腿上……」

    「不,不是,我是說你的稱謂!」

    「呃……我說先生……」劍傲努力扭轉思考。

    「太──不可思議了,你竟然……你竟然知道我是男的!」興奮異常,綾女像是見到自己多年不見的老朋友,用力的搓揉劍傲粗糙的大手,腳步也雀躍起來:

    「你到底是怎麼看出來的?自從我十二,三以來,一眼就認出我的正確性別的,你是第一個!」劍傲聞言又是一愣,隨即恍然。他第一眼見到綾女的時候,的確有那麼一點想相信他是女生,因為這張臉要是長在男孩子身上,實在令他亂不甘心的。

    但是他見過的人何其多,不管一個人如何偽裝成另一種性別,一定會保留天性上的某些特徵,舉動,神情,只要稍微注意一點,雄兔雌兔其實是不難明察,更何況綾女跟本就沒有刻意偽裝。如果他連這樣都分不清楚,那他可能已經不只死一次了。

    「這……這沒什麼,因為你本來就是男……」眼見綾女這麼興奮,他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不過他大概可以體會那種心情,若是有人第一眼見到他,就大聲的叫出「少年郎」,「年輕人」的話,他定也會一般激動,可能還會邀他到酒館,請他大吃一頓,然後再一起因付不出飯錢而集體逃亡。

    「我弟弟就是長得好看了一點,所以從小到大都給人認成女生,有時候在路上,還會被一些混蛋調戲, 」見愁的語氣裡有些無奈,但也有些自豪與疼惜的意味:

    「一不注意,小時候就容易給人欺負,不是被同年齡的小孩罵娘娘腔,扔石頭,就是給不懷好意的壞人擄走,因此在他武學到一定程度之前,我一步也不敢離開他。而他則年紀輕輕就哭著拉我教他武藝,好趕跑那些人。」

    綾女聞言吐了吐舌頭,做了個頑皮的鬼臉。劍傲知道見愁所言不假,也是因為如此,綾女對於見愁的依賴才會如是之深,而且攻擊性強又嬌縱,這樣的個性其實有自我防衛的因素在。

    「可是這小子也不知怎麼搞得,好不容易武學有一定程度,旁人都欺負不了他,他反而性子越來越像女孩子,總喜歡穿些女裝,以讓人家錯認他的性別為樂,真不曉得這小孩是怎麼想的!」

    粗魯的一拍綾女肩頭,見愁露出既無奈又疑惑的神情,對於這個弟弟,他那種直線條的腦袋是永遠也弄不懂的。

    「這樣子不是挺有趣的?門流裡的大人多瞧不起女孩子,看見女孩子上場和男人打架,頭一個就認為她必敗無疑。更有些下流的大人喜歡抓女孩子的胸脯,屁股,讓女性武學者因為羞愧而掉以輕心,又或氣血攻心,亂了方寸,因而輕鬆致勝。」聞言笑著一撥落入鬢邊的髮絲,綾女以指尖撥弄團扇挑起的木屑邊,典雅稚氣的臉頰因為笑容淺陷一雙梨渦:

    「我外表雖然像女的,但是力道,心理卻都是男孩子的,對手把我當女人看,又是輕視又是放水,理所當然就要敗在我手下。那可不是使詐,是他們自己眼力不好,可怪不得我了。」

    劍傲聞言不禁在心底苦笑,因為即便真的是女子,也是常常讓他吃大虧的。雲渡山上的女人、還有迫使自己到日出的始作俑者貓又姑娘、以及以往許多傭兵團的將領也不乏女性同胞。所以他對女性也一樣絕無好感,只不過是攻擊他的方式不同,女孩子多以其奸似鬼的心思和智慧補足力量上的缺乏,有時比男人還難對付。

    所以他絕不可能有「不殺女人」,「不打女人」的概念,因為如果他存在著這種思想偏差,豈不等於伸著脖子等人家砍?

    綾女見劍傲久不答話,還以為他對這議題沒有興趣,自從他認出自己是男孩子之後,綾女的態度癬顯然改善許多,以一雙好奇的眼光打量眼前的落魄大叔:

    「對了,先生,你的名前……」

    「呃……三毛…… 」自從被岱姬非議過後,劍傲已經對自己隨便想出來的假名失去信心,但一時掰不出別的,只好舊名重提。

    「你騙我,那有人提到自己名字還要想一下的,分明就是你編的, 」果然不是笨蛋,綾女對於劍傲的刻意欺騙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插著腰質問:

    「如果不想吃我的雙月葉,就快報上真實姓名。」

    劍傲心頭一驚,想不到這娘娘腔的小鬼頭這樣機伶,臉上卻越發冷靜地微笑起來。

    「先生果然厲害,什麼事都瞞不過閣下。也罷,在下原名鑑真。」

    死到臨頭,他這輩子最不會編得就是名字了,搜枯索腸的想在腦海裡找一個正常的名字,好讓對方便於篤信,慌亂中記起自己好像在前世史的某本書上見過這個人,似乎是位皇朝的和尚,又跟古日出有點淵緣,百忙之下也不管他是什麼東西,從權的拿來急就章。

    心裡雖是慌成一團,也難為他表情渾不動搖,而且理所當然,使人完全瞧不出破綻。還特地端起已經涼掉的麵啜了一口,故作無奈的苦笑幾聲。

    「我就說罷,不威脅你一下,你就學不乖,」

    帶著笑靨將已經逼到劍傲喉間的團扇收回,綾女滿意的點了點頭。人在自己拆穿別人騙術的時候,心理上都會相當地得意,這連劍傲也不能免,所以高明一些的騙子都懂得用這樣的手法,使對方更加堅信自己二次的謊言。眼見對手入彀,劍傲不動聲色的再喝一口充滿柴魚香味的高湯。

    「那麼,你是皇朝人囉?」一挽身邊兄長,綾女跟人熟稔的功夫真是讓劍傲望塵莫及,聽這口氣,已經熱絡的像是跟自己相處了幾十年一樣。

    「嗯,土生土長。」心靈上的土生土長,他在心底補充。

    「真的呀,那我們真有緣,我哥哥……我是說,我們也是有皇朝的血統,只是因為某種原因,暫時在這裡住一陣子。」講到「某種原因」時,綾女的臉又是不著痕跡的一沉,劍傲見得分明,卻不點破,心中一動,邃前身問道:

    「兩位對日出是否熟悉?是旅居此處,亦或長住此地?」

    綾女眨眨眼,熱情的一拍劍傲背脊:「你是想問路,還是想問那裡有好玩的?你放心,我們雖然只是在這兒暫住一陣子,但是天照城的一草一木,我影綾女可比什麼都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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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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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1:24 | 顯示全部樓層
    劍傲聞言一笑,這小男孩縱是嬌傲了些,但是這古道熱腸倒也可愛的緊。既然綾女這樣說,兩兄弟又是武道中人,對於「百鬼」的事情,應當有所耳聞,怕直接詢問惹人多疑,劍傲遂採取迂迴攻勢:

    「綾女兄既如此承諾,在下就不客氣了。因為在下初次前來日出,對於此地風俗文化不甚了了,可否請教一二?」

    綾女見問大為高興,一拍胸脯,笑道:「那你就問對人了,舉凡那裡的食物好吃,那裡的旅館便宜舒適,還有那兒的風景最值觀賞,不是我綾女自誇,天照城還沒有人能比在下我更如數家珍。」
    劍傲舉筷一笑,順便扒了口麵,故作漫不經心:

    「前陣子聽說日出最近熱鬧的緊,好像有什麼大事情發生,不知實況為何?」

    「啊,沒錯,確然是有件大事。」綾女倚靠一旁木柱,手仍拉著見愁,侃侃而談:「就是若葉家族的『菊花祭』,我……我哥哥也是因為這件事情,才到天照城央來的。」

    劍傲肚裡搖頭,知道自己不應該這樣問,因為對一般民眾來講,菊祭的確比百鬼門的聚會要重要,熱鬧得多,思來想去,只好順著閒聊:

    「這個當然,若葉氏的千金,即使遠在皇朝也是消息遍傳,在下本也決定要去湊一湊熱鬧。」

    此言讓一旁的見愁著實紅了臉頰,看著麼一個壯漢竟然也會臉紅,實在是十分有趣的一椿事。斗大的拳頭再次儀式性的輕點自己胞弟的頭臚:「什麼不好說,幹嘛……幹嘛把這件事情到處宣傳?不過就是瞻仰一下官家閨女,值得你大驚小怪?」

    不等綾女抗議似的回話,劍傲在一旁輕咳一聲,語氣盡量輕鬆,卻不經意的放低了音量:「在下還有聽聞另一件事……稍嫌詭異了點,不知道該不該說?」

    綾女聞問轉頭,一手兀自和自己的兄長互搥,一邊欣然答允:

    「怕什麼,我是任哥哥嚇大的,你儘管問。」

    「事情是這個樣子……在下在旅行其間,曾經聽說有人提及『百鬼』的事情,不知道綾女兄知不知道?」他不將「百鬼門」整個說出來,故意模糊自己對於整件事情了解的程度,以免遇人不淑,反遭禍害。

    那知綾女聞言卻眉頭一皺,側頭想了想,竟似對問題無法理解。

    「百鬼?我不懂耶……你是說『百鬼夜行』嗎?那是日出古老的妖怪傳說,傳說中被人丟棄的鍋子啦,碗啦,雨傘等等的東西,在成為九十九神之前,會成群結隊的在夜晚的路上遊行,聽說看到的人會因詛咒而死去。不過這是嚇小孩子的傳說啦,你該不會是在擔心這個罷?」

    「不……我是說……似乎不是。」怕再進一步詢問就會露出破綻,劍傲小心的忖踱自己的用詞,一時沉默無語。

    「鑑真君是想問……『百鬼門』的事情嗎?」忽地,一直沉默一旁的見愁,竟如此開口問道。

    劍傲支頤的手驚覺而起,黑色的雙目凝視見愁,半晌微微頷首:「或許是罷,我印象中,有人曾提起此事。」

    見愁虎目微凝,一手輕拍桌沿,似在搜尋腦中資料:「如果是這個『門』,我所知也並不多,因為這種事……你知道,一般武道中人,對於『門』系的事務,一向都是敬而遠之。我只知道他在日出門流間,有非常強大的隱藏勢力,甚至不只日出,還及於東土各地。」劍傲屏息細聽,深怕漏去了任何一個字:

    「似乎他們所管理的,是日出裡所有使用妖術,毒物,總之不是正義一派的所有『門』裡人物,就像小綾剛剛說的,跟百鬼夜行的傳說有些許牽聯,因為他們數年一度的聚會,就叫作『夜行會』,就門流間那些以訛傳訛的消息,好像就是在最近沒錯。至於詳細情形……嘿嘿。」

    見愁攤了攤手,豪邁的一笑,表情歉然,似乎告訴劍傲他所知就僅止於此了。

    「如果是百鬼門的事情,我還知道一件哥哥不知道的事情。」綾女似乎不甘被冷落,特地強調「哥哥所不知道」,插話進見愁與劍傲之間。

    「願聞其詳。」黑曜燃起光澤,劍傲喜出望外,不由得傾身向前。

    綾女對劍傲的認真微感一驚,但隨即得意的細語起來:

    「那就是,我聽一些門流裡的朋友說的,百鬼門是個相當詭異的『門』,之所以能夠維持兩百年來,歷久不衰的門中共主地位,就是因為他們的頭領,是相當了不起的『陰陽師』,陰陽師在日出傳統裡面,能通鬼神,所以才能控制那些『妖怪』。」

    這他也知道,劍傲在心底暗忖,不過臉上仍是露出笑容,正要點頭稱謝,卻被綾女揮手阻止。

    「等一下,我還沒說完,」綾女竟還有但書,秀眉一揚,語聲躊躇,似乎對自己接下來的話也不願相信:

    「還有更玄的,關於百鬼的首領陰陽師,據說有一種非常神奇的現象,也就是在每一次的聚會……哥哥說叫『夜行會』後,新一代的首領就會出現,而且無論新的首領年紀多小,原本多沒用,經過這一次聚會儀式的洗禮,就會忽然變成通天徹地,無所不知的大陰陽師,上承陰陽師的祖師安倍晴明大師,下至如今的重生人類應有的知識。」嘟了嘟嘴,綾女思考附手胸前:

    「我是覺得這件事情太扯,就算是用一天晚上拼命唸書,也不可能有這樣的事情,對罷?」

    劍傲一片靜默,支頤著凝視拉麵殘湯中黑瞳的映影,綾女所言,讓他的思考方向斗然一變。

    為什麼要在轉換首領的聚會之前,召集所有旗下門流準備「誕辰」的禮物,將那些連同「黑烏鴉」,「藝苗」在內的門眾忙得不可開交?簡直就像故意要在前一代首領逝去,後一代首領接任之間,製造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空窗期似的,再加上綾女所說的神奇現象,莫非……

    「鑑真君!」

    沉思被綾女充滿力度的扇子一擊給打斷,劍傲驀然從邏輯推衍中醒覺:「啊……不好意思,因為綾女君所言太過吸引人,一時聽得呆了。你真是了不起,知道這般多事情。」

    「那兒的話,嘿嘿,其實那是一般門流的道聽塗說,作不得真,你聽聽就好。」綾女見誇,竟少有的也紅了頰:

    「你晚來一步,以前在蘭丸傀儡流出大事前,弟子們都會在茶館定期搬演古老傳說的戲碼,蘭丸老師親自拉奏三味線,無論是雪女故事、狐貍報恩亦或枯木開花,無一不是生動活潑,叫人看了眼睛都轉不開呢!這樣難得的流藝卻逢此大難,真是可惜至極。那個皇朝的門派忒地過份,和老師有什麼深仇大恨,也犯不著剝奪我們唯一的樂趣。」

    沒注意劍傲瞬間閃過的異樣,綾女側首坐到桌頭,隨即以好奇的眼光望了望劍傲的臉。

    「你真是特別耶,很少外國的旅行者會問到百鬼門的事情,這即使對於日出人來講也是鮮有人知道的門派,對罷?」他轉頭尋求哥哥的同意,後者配合的點了點頭。綾女以指擊善,望著劍傲的目光讓他逐漸泛起汗滴,這古靈精怪的小男孩,究竟又想到什麼了?

    「難道你是為了那個什麼『百鬼門』的事情來到日出?快給我從實招來。」像在審問犯人,他以一種疑惑的目光打量著眼前這位狀似無辜的大叔。

    劍傲肚裡滿腹苦水,這位小男孩問題未免也太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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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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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1:38 | 顯示全部樓層
    「老實跟你說,我的真實身份是皇朝朝廷的宰相,因為皇朝最近得了原因不明的怪病,疑似遭到爭奪王位的皇子勾結邪惡魔王的勢力加害主上,因此特地微服出巡,出來尋找治病妙方,順便尋訪各國正義而本領高強的勇者,同心協力擊敗魔王,懲戒不法之徒,拯救皇朝朝走向滅亡的命運。」

    他越編越高興,不禁再補充一句:

    「現在整個皇宮都被十萬禁衛軍層層包圍,消息透不到外面,使可憐的主上求救無門,我是費了千辛萬苦,浴血和魔軍大戰三天三夜,才破出重圍,不過我這可是秘密求援,你千萬不可跟任何人講。唉,魔王的力量實在太可怕了!」

    綾女哈哈大笑,氣氛登緩,捧腹下一拂手上團扇:「你真是個有趣的人,算了,兄樣說打探別人隱私是不好的行為,我不問了。」見愁聞言重重的敲了他一下,指著綾女,憨厚而故作嚴肅的一笑:「我這弟弟,就是這點不正經,冒犯了。」

    只要他肯懸崖勒馬不再拷問,省掉他編故事的麻煩,劍傲就謝天謝地了。正要低頭再去吃麵,忘記綾女根本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他,只看他忽然拍了拍劍傲的肩頭,害得它差點兒嗆到:

    「我說我們真的滿投緣的,是罷,兄樣?」

    見愁頷首道:「鑑真君性子開朗,呵,我就不喜歡人加拐彎抹角,故作正經,」他邊說,一手已親暱的攬住劍傲肩頭:「能交到鑑真君這樣的朋友,也算是喜事一件。」

    朋友?劍傲困惑的挖了挖自己的耳朵,順便不著痕跡的躲開見愁的摟抱,他實在很不習慣跟任何一種人類有肢體接觸,在他的認知裡,他們應該是只認識十分鐘,彼此只知道名字的陌生人而已罷?心中更是戒慎恐懼,因為綾女說這句話似乎還有下文。

    「既然這樣,」完全陶醉在自己的計畫中,綾女閃動著貍貓般的大眼睛,興致沖沖的抽開劍傲沒拿筷子的一手,和見愁雙掌相疊,臉上充滿笑容:「聽說最近東土的門流流行『拜把』,既然相逢既是有緣,兄樣就和鑑真君在這裡結為兄弟罷?」

    「噗」的一聲,可憐的十九歲少年這回是真的被嗆到,一口麵湯灑得整個位置都是。

    「鑑,鑑真君,你還好罷?」擔心的站起身來,綾女大力的拍擊劍傲的背,力道大得讓劍傲由嗆到變成想吐,忙阻止他不正確的醫療行為:「我……我沒事,謝謝。你……你剛說什麼?」

    一旁的見愁聞言也老實的微現尷尬,向綾女斥道:「胡說什麼,才見面沒幾分鐘,別讓鑑真君感到困擾。」但是話卻這麼說,語氣裡卻明顯的透露出那種想要「一見如故,就地拜把」的豪邁欲望,兩隻眼睛盯著劍傲看,連轉都不轉一下。

    劍傲何等機伶,當然不會聽不出兩兄弟的弦外之音,但是他生平最反感,最看不爽的,除了倚老賣老的長江前浪以外,就是那種所謂的俠骨柔情,肝膽相照,動不動就誰為誰去死,為國家民族犧牲的「英雄」;

    更討厭那種見一次面就歃血為盟,在完全不了解對方底細,情感和生活背景的情形下,就強制締下這種誰也不許背叛誰,對方有難就得不顧性命幫忙,且違背了道義就好似天理不容的羈絆,他始終覺得,這一種豪爽,是在極度違反人性,而且是在「忠」與「俠」的迷思上,所演變出來的無聊行逕。

    所以在前世史中,他最討厭的就是某個名為岳武穆的將軍和某個叫關雲長的笨蛋,雖然他們在歷史上的評價似乎都挺高的,但是他不爽的並非他們的功績,而是情感上任性的反彈。

    「這個……我……」在兩兄弟四目巡邏的注目禮下,劍傲頓感大汗淋漓,苦思脫身之法,怎麼最近不是強迫跟人訂契約,就是強迫和人拜把?臉上不由自主的露出微笑以外的臉色。

    「怎麼,你是看不起我們只是跑生意的,覺得我兄樣配不上你,所以你不願意,是嗎?」綾女輕一跺腳,雙目已經由期盼變成火燄。

    「不,不是……我自卑都來不及,怎麼可能輕視你們,可是我……」病體承受不住衝擊,劍傲感到一陣暈眩。

    「囉唆什麼!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拜把?」對方顯然對病人毫不體恤。

    「這……如果君的團扇離我脖子再遠一公分的話,我會有多一點選擇空間……」

    正當劍傲被迫的進退兩難,心中發誓以後非必要絕對不來飯館之類地方的時候,一如老天爺不把人迫死不甘心的習性,一個尖銳,不符合場景的叫喊聲,驀地傳進劍傲等人的耳中。

    「救命啊!」

    無論在何時何地,這三個字都應是不詳的代表。任何人叫出這三個字來,一定就是遇到了麻煩,而且是希望他人替他渡過這個麻煩,而劍傲現在什麼不怕,怕得就是再多些麻煩。

    所以當滿食店的人都朝聲音的來向看去,一面議論四起,露出驚異與好奇之色的時候,劍傲心中唯一的念頭,就是趁現在趕快溜,一為逃脫綾女和見愁的已發生災難,另一方面逃開未來可能添加的新災難。

    三當然就是想辦法平安的吃霸王餐了,以他現在的財產,就算典當身上所有的東西也不夠一碗拉麵的錢。

    趁綾女的團扇撤手,兩隻眼睛跟他哥哥一樣直往門外看去的同時,劍傲微展身法,一個閃身,已滑過不怎麼大的拉麵店面,一步從門側踏了出去,這食店沒有後門,所以他只得小心自己的身形,務求不使人發現。

    那知他才一冒出頭,眼前的景象,卻使他當場呆住。

    好像某種似曾相似的場景。

    門口站立著一個妙齡女子,散亂著滿頭黑色如波浪的長髮,全身肌膚是清淡而充滿異國魅力的古銅色,身著一身顯然是過份華麗的西地大禮服洋裝,一頂日出式拿來遮面的行腳僧斗笠就落在她腳邊,顯是逃命慌亂中不小心掉的,邊扯著嗓子重覆劍傲最不想聽到的那三個字,邊以連烏龜都應鄙夷的速度跌跌撞撞的朝食店座落之處奔來。

    「救命啊!」

    遠處喊聲陣天,眾人驚呼聲中,一群大約七,八人,身著深藍衣裳,顯然是男子的蒙面人眾,正寸步不離的追在那少女的身後。「咻」的一聲,一把十字手裡劍戲劇化地釘在少女裙畔,嚇得她花容失色,更加沒命的向前逃去。

    劍傲聽見食店裡見愁的聲音:「怎麼回事?」

    「好像有一群男人在追一個女孩兒,挺美的女孩呢,兄樣,怎麼辦?」那是綾女的聲音。

    靈動的雙目在驚慌下游目四望,少女意識到自己來到人多的地方,好像在尋找一個她可以辨認的方向似的,驀地,她的目光定向一方,眼眸露出希望的光芒。

    來不及反應,來不及也跟著叫救命,那位已經準備逃之夭夭的食客,在與那位少女四目交投的同時,一個輕軟,婀娜,帶點重量的豐滿身軀,就這麼掉到他懷裡,雙手緊扣住他頭頸,讓他想飛也飛不去。

    劍傲整個人愣在那裡,遇上這種情況,無論是誰,都不免要愣上一愣的。何況眼前這位火辣的美女,正用她鉛球那麼大的胸脯,緊緊的抵著自己的胸膛,纓紅的唇瓣,在這種吐氣都可以感受到熱度的情況下,鮮紅的如同顏料畫上去的一般,隨時都要在他身上進行彩繪。

    在這樣的食店裡,一個美女滿臉驚慌的奔進來,撲到另外一個陌生男子的身上,然後食店外面似乎還有大批人馬的喧囂聲,追殺聲,這種模式,這種劇情,應該只會導向一種情況。

    「救救我!」忠實的照著泡沫劇本,雙眸梨花帶春雨的抬起凝視,少女殷實而顫動著的紅唇吐出意料之內的對白:

    「拜託你,不要讓她們捉我走,只要不讓他們帶走,你要我做什麼都可以!」

    劍傲的腦子瞬間空白。

    ─道遠˙第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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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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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1:56 | 顯示全部樓層
    Vol015 道遠 第五章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    ◇    ◇

    1

    對自己的相貌和表面年齡再清楚不過,十九年的歷練下來,劍傲也十分清楚所謂女孩子喜歡的東西是什麼。只要有英俊的男孩讓她們挑,即使再怎麼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她們還是會優先選擇。這項金科玉律,就算是在逃命這種死到臨頭的情況下也一樣適用。

    所以,他這輩子註定與豔遇無緣。

    食店裡的喧囂聲四起,幾乎所有人都端起他們的麵,湊到門口來看熱鬧,就連對街的丸子店,藝妓廊,也都有人探頭出來瞧個究竟。畢竟這種事即使是在天照城央,也不是天天有的,甚至因為近日來的軍事管制,這類私鬥的情況更加少見,這下子人人興致勃勃,真的想幫忙的不多,抱著隔岸觀火的雄心壯志之人倒是有不少。

    劍傲先是搖了搖腦袋,他的頭越來越痛了,一定是剛剛連同現在一連串衝擊的關係,實在應該聽岱姬的話在月山家再多休息一天的,現在他彷彿只要一用眼睛看東西,就會牽動整個腦神經,痛得他很想一劍把自己的腦袋斬下來。

    「小姐……您剛才說什麼,可否再說一次?」

    聽她一路喊救命過來,雖然極力的使用字正腔圓的皇語,但是口音就是口音,劍傲曾經有一段日子久在西地,因此耶語使用者硬擠皇語句子的語調他沾耳便明,眼前這異邦人對皇語屬於文盲階級,只能靠著音調的記憶偽裝幾句,因此他選擇以耶語溝通。

    「嗯?」聽對方突然講起自己熟悉的語言,少女驚慌的眼神顯得有些錯愕。

    「你剛剛說什麼,可以再說一遍嗎?」溫柔的擺出微笑,劍傲的笑容可以融化一切兵燹。

    「我說,請先生救救我,我被他們追……」少女露出疑惑的表情,但仍是努力覆誦了一次。

    「我認識你嗎?很抱歉……我記心不太好,見過的人又太多,有可能一不小心把小姐給忘了……」劍傲面帶微笑的打斷質問,還配上個十分標準的日出式鞠躬,順勢推開懷中的少女。

    「不,我們沒有見過,但……但是求你救救我,如果我被他們抓走的話……」

    「既然我們素未蒙面,你與我又非親非故,難道我現在救了你?會有什麼好處?」單指點頤,劍傲無視於自己再次打斷對方求救警訊的惡習。

    「好……好處?」似乎不懂劍傲言中所指,美女只能淚眼覆誦他的問句。

    「是啊,我既和你不相熟,又與你非親非故,救你又拿不到好處,所謂救人是逆天的行為,會遭天譴,若是沒有極大的理由,又怎能強迫人去逆天?」

    「可……可是……」一時錯愕,少女的淚凍結面上。

    「原來都沒有,那實在是抱歉的很。再說小姐生得這般國色天香,說不定可以去尋尋眷顧於您的護花使者,這附近閒雜人等不欠,高矮胖瘦兼具,小姐的青睞可以放大搜尋範圍,孤注一擲容易賠上性命的。」行了個西地紳士禮,劍傲順著鞠躬勢頭後滑一步,人已作了躍上屋頂的起腳式。

    那知才跨出一步,腰間竟被極大的力量一抱,差點沒被反拉回地上,回頭一看,卻見那位少女以近乎抱柱子的姿勢,私毫不顧尊嚴的攬住了他的離心似箭。似乎被安全迷失了少女的矜持,淚水灑得比水龍頭還直接,死纏爛打也要留下保護自己的砲灰,至少行動被牽制的劍傲是這麼覺得。

    「等,等一下!」

    如何察覺不到對方明顯的想溜行為,少女詫異的瞪大了眼睛,好像不能了解劍傲的行逕,雙手死命交纏,比蟒蛇盯上獵物的蠻勁還緊。

    若有所思的眼神望向少女的行為,深眸漾起某種疑慮,正當劍傲考慮著要不要乾脆用盡自己體內所有少得可憐的術力,換得一次公式法願「空間轉移」之際,原先寂靜一片,準備看好戲的麵館,竟傳出一聲嘹亮的喝斥。

    「你們這些人,給我停手!」

    石破天驚,這回不止劍傲,連同少女在內的所有人,全都往食店之內發聲源看去,夕陽灑下,一個魁悟的身軀遮住了食店門口的陰影,其面積旁大到連那些身著藍衣的男子也驀然愣住,視線一齊往上瞧去。

    見愁健壯而有力的軀體,就這麼八風吹不動的立在當地,虎目如炬,瞪視那些相對渺小的藍衣忍者,好像周圍的空氣都在他一瞪之下,燃起熾熱而正義的火燄,使得對方的氣勢陡然頹降。而靜立一旁,臉色閃爍不定,緊緊扯著自己兄長衣襬的,自然就是綾女了。

    瞠目欲裂,見愁用幾乎有劍傲瘦弱手臂那般粗的手指,定然瞄準那些錯愕驚懼的藍衣人們:

    「大膽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欺負一個良家少女,你們知不知羞恥?」

    劍傲必須非常努力,才能扼止住快要爆出胸臆的笑聲,他作夢也想不到世間還有這麼有趣的人,即只要看到「女性」就直接冠上「良家」二字,而只要看到男性打女性,就不問原由的將男方等同於「惡徒」的單蠢善惡觀。原本用盡各種方法想要一走了之的他,現下不禁也唇角泛笑,附手靜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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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12:16 | 顯示全部樓層
    那群似忍者的藍衣人見此勢頭,竟微微一縮,抬頭仰望見愁壯碩的身軀,目測估量體型和實力相關的必然性。大部份人在幾秒內就放棄懷疑,斜眼瞄向劍傲懷中少女,臉面唯一露出來的部份發出恐懼與求救的光芒。

    劍傲的眼睛何等銳利,見到藍衣人此舉,雙眉微簇,望向懷中少女仍舊緊抓自己衣裳的身軀,卻見她閉緊了雙眼,淚痕盈眶,竟是連看都不肯看外界一眼。

    「我再給你們一次機會,不要再為惡下去!速速離開此地,放過這位小姐,否則就先過我影見愁這一關!」這幾句全貫入東土武學的「力」在其中,聲聲鎮人,遠傳周鄰,一時間亂轟轟的群眾都因這聲威喝而安靜下來,屏息靜觀其變。

    那群藍衣人畢竟也是人,人為動物,對危險有自然退避能力,但令旁觀的劍傲感到奇怪的是,光是這樣明目張膽的跑到大街上來追殺人,就已經不符忍者在暗處行動,不求顯名的宗旨了,更何況有這種任務既下,捨命完成的職業道德在身的人,竟然因為見愁的威脅,開始顯出害怕敗逃之意?劍傲的五指不著痕跡的抓緊的懷中少女的裙襬。

    「求……求求你幫幫他,就算這些人……這些惡人逃了,也請你幫我把他抓回來!否則我還是會有危險的,就算逃跑,也一定要抓回來!」

    少女沒感覺到劍傲行動的改變,只是一個勁兒地哭泣,然而提到最後幾句話時,卻巧妙的轉成了日出通用的皇語,而且很明顯的加強了語氣。

    藍衣人聽到少女的最末兩句話,彼此對望一眼,均露恐懼之色。看向少女,再看向見愁,為首一人吞了口涎沫,似乎下定了決心,狂喝一聲,聲音嘶啞而顯露懼色,遠不如見愁的震撼天地,同時間由背後抽出兩枚亮晃晃,如勾子般的武具,朝道中的壯漢猛然衝擊。

    「哼,執迷不悟!」直爽的神情透露心中的憤怒,見愁側身閃開了第一波攻擊,右手一擋綾女,低聲囑咐:

    「你先退到一旁,小心保護自己。」

    「不要,我在旁邊給兄樣掠陣!」似乎頗不滿對方將自己當小孩的行逕,綾女嘟起小嘴,也不顧見愁攔阻與否,逕自執起團扇,擺勢凝立一旁。

    「你……算了,自己小心!」不知所措的神情寫滿戇直大漢的臉,望著弟弟執拗的神情,也不好再說,轉頭面對敵人,眼神化為堅定,粗壯如樹幹的手臂傲然高舉:

    「承繼我族狴犴,交付吾子遠古炎黃之力。」

    在眾人矚目下毫無畏懼,見愁凝然唸出如祈禱詞般的事物,因為右手高舉,破布似的袖口滑下他精實的肌肉,劍傲發現在他的右前臂上,竟似胎記般有著一個虎狀的圖形,不禁心中一動。

    雖然猶豫,但是適才少女暗示的話語讓那藍衣人再度吞了吞涎沫,臉上露出風蕭蕭兮易水寒的壯烈成仁之色,適才一把散菱因為緊張手抖,不但沒有達到傷敵的目的,部份還倒戈傷到自己兄弟,索性發一聲喊,採用人類最原始的本能,手挺手中已被汗水濡濕的手甲勾,再次猛攻上去。

    劍傲見狀大是搖頭,別說真正的忍者看不下去,連他這外行人都對這種不敬業的偽裝嗤之以鼻,也佩服見愁的粗神經,到了這步田地,對敵的認真一無所改。一手將綾女護在後方,印有胎記的一手揮向藍衣人攻來的方向,一陣氣流竄遍壯漢四周,猛地一聲大喝,震得周圍大地彷彿也跟著顫抖起來,周圍的觀眾無一不波及,包括那一臉錯愕,後悔自己攻擊行動的可憐藍衣人。

    劍傲在一旁看得雙目放光,神采飛揚,心中暗喝一聲好。更慶幸剛才麵店中一戰,自己當機立斷的封住對方一臂,否則單憑筷子之力,必不能阻擋見愁兩手齊施的力量。

    「鹿角!」

    隨著那充滿氣魄的不名字句,見愁的單臂盈滿氣勁,竟真如動物的銳角一般,朝藍衣人充滿力道的拱去,宛如雄鹿衝撞侵犯者,將獵人頂出足足十丈有餘,撞到路邊的小攤販,顯得狼狽不堪。旁觀者尚未緩下氣息,一左一右,另兩名藍衣人以近乎偷襲的姿態,同時襲向見愁臉面,居中的壯漢不急不徐,左足輕點,身子前側,化掌為爪,無聲無息的捕獵右首掩上的藍衣人。

    「鷹爪!虎掌!」

    不知是否一瞬間的幻想,劍傲在見愁兩隻盈滿力的兩手抓入藍衣人胸口的當下,當真如他自己所誦,彷彿他的肉掌化為似鷹的爪,似虎的掌,在空中翻飛,同時將兩名暗襲的敵人逼退。

    彷彿是連鎖的環,就在前兩名藍衣人敗退的同時,似乎下定了背水一戰,破釜沉舟的決心,兩個藍影以其最快的速度,前後旋轉翻滾半圈,總算有點抓得忍者如老鼠般敏捷的三味,直擊見愁壯碩如銅牆鐵壁的腹部和背脊。因為是以全身的力量來攻擊,這一擊若是中招,就算是那樣壯偉的身軀也要吃不消。

    然而見愁卻一點也沒有閃避的意思,就連綾女,也只是保持從戰鬥開始以來一貫的冷靜,在哥哥身邊如守護神般靜定,似乎從長遠以來就一直如此,這是兩兄弟獨特的戰鬥模式。

    劍傲凝起眉,正想不透見愁此舉的用意,難道他托大自己身體強健,硬要承受一擊以換取攻擊機會?正沉思間,忽聽場上慘叫一聲,旋轉在半空的一雙藍衣人,在身子觸及見愁肌膚的同時,竟一齊發聲慘叫,然後是筋骨碎裂,血肉位移的恐怖警訊,攻擊見愁的敵人竟遠遠被撞飛,滑壘滑了十餘公尺,撞上了大街對面的牆壁,後腦震蕩,立時便暈了過去。

    「魚鱗,蜃腹……」緩緩吐聲,見愁見餘下的敵人無人有膽再攻,雖說因為某種因素仍是不敢轉身逃跑,但是很明顯的,就算現在給他們全世界的財富,都沒人人願意再向前一步,微微鬆下繃緊的腹肌,吐出一口濁氣:「不讓你們這些惡人吃些苦頭,永遠都在欺負旁人。」

    劍傲只覺眼前一花,他很確定這次不是錯覺,見愁的被攻擊的背脊,腹部兩處,當真浮現了鱗片和皺折似的圖案,驚奇之餘,不禁支頤細思:

    「鹿角,鷹爪,虎掌,魚鱗,蜃腹……若說是動物的擬態,為何會使用到像蜃那種冷門的生物……等等,這幾種組合……我好像在那裡……」

    綾女見兄長大勝,而且近乎秒殺,心中難免開心,雖然他已經見識過無數次了,蹦蹦跳跳的閃身見愁之前。雙手插腰,站穩路央,臉上盡是得意之色:「就叫你們速速退下,就偏要犯兄樣的虎威,現在知道厲害了罷?」話未說完,卻聽見愁大喝一聲:「小心!」微一詫異,還沒反應,一個藍衣人驀地現身綾女身後,頸子一涼,竟是已給敵人手中的碎片,抵上了脖子,頓成挾持之姿。

    雙膝直打哆嗦,挾持綾女的人看不見真實面容,但綾女卻可以感受到他駭得發冷的手腕。

    「你……你們放過我!我不是自己願意攻擊你們的……是……是……」拿著碎片的手顫抖不已,顧慮著什麼卻欲言又止,傷勢嚴重的藍衣人為生命而固執,將懷中綾女摟的更緊:「總之饒我一命,否則我就殺了這女孩!」

    「小綾!」

    未料遭此變故,見看似殺傷力極大的銳利手裡劍碎片押著綾女白皙細緻的面龐,見愁燃起怒火,劍傲見他的周身湧起比適才更強勁的氣流,精壯的肌理爆出青筋遍布,勁氣隨著破壞力絕對的一拳,宛如蛇之噬咬獵物,在第一時間內迅速擊向綾女身後的挾持者。

    「蛇項!」
    「雙月葉!」

    兄弟倆幾乎同時喊出招式名稱,那可憐的傳統反派支持者連哀號都來不及,隨著見愁靈活的一撞,綾女扇子的拍擊,像顆飯團似的遠遠滾了出去,和自己的同伴不遑多讓,一起撞上粉牆暈了過去。綾女被後座力衝得跌倒在地,見敵人被打飛,傲然躍起,整理被弄亂的衣襟,拍去塵灰。

    「好樣的,竟然敢挾持我影綾女,活得不耐煩了,是罷……呃,兄樣?」正拍了拍手掌,準備走回哥哥身邊邀功,卻見見愁鐵青著臉,一副火山將要爆發的模樣,綾女頰背冒汗,後腳來還來不及溜,整個人就被倒提衣襟拉了起來。

    「我不是叫你好好待在後面,自己保護自己嗎?怎麼這麼疏於防備,還自己跑過來給敵人抓?要是你被殺了怎麼辦?」壯漢漲紅了臉,像個嘮叨的父親般氣急敗壞的責備。

    「有什麼關係?這些人的本事那樣差,就算抓住了我也傷不了我,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娘們,哪那麼容易被人幹掉,這不是沒事了嗎?」

    這種罵小孩子的語氣顯然激起了綾女的拗性,原本想要道歉了事,現在竟無視於哥哥偉昂身軀與憤怒神情,和見愁就這麼在路中央大眼瞪小眼起來,將一旁所剩不多的藍衣人視若無物。旁觀者則極盡炒熱氣氛之能事,大聲鼓躁叫好,既為見愁精彩的打鬥過程,也為兩人即將演出的鬩牆好戲。

    「原來如此……」劍傲附手一旁,心中一顫,見愁適才那一招終讓他想清他招式組合的來源。
    「角似鹿、頭似駝、眼似鬼、顎似蛇、腹似蜃、鱗似鯉、爪似鷹、掌似虎、頭似鱷……這個形象……就是遠古上皇的傳說……三停九似的『龍』啊……」

    心中不禁微感歉然,為自己本是上皇子民,卻要這麼久的時間才能反應過來,事實上雖然「龍」這種幻想生物,雖然在古上皇時受到廣大民眾的崇拜,並尊之為王者的象徵,但真正知道他原始形象的,卻只寥寥可數。思及此,幽深的雙目疑惑地微微瞇起:

    「這麼說來,這個肌肉大叔竟是……」

    見愁和綾女站直身軀,見周圍的藍衣人倒成一片,已然無人有戰鬥能力,壯漢轉向依然賴在劍傲懷中的少女,似乎意圖安慰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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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當此時,卻聽身後風聲遽響,見愁大為吃驚,還來不及回過頭,便急向旁一躍,一枚手裡劍正巧插在他適才避開之所,只差一寸便可將他釘入地面。

    「什麼……?」

    急望暗器所來方向,見愁和綾女同時瞪大眼睛,幾乎不敢相信眼睛所看到的現象。

    彷彿有線牽動的傀儡,夕陽底下,或暈或傷的藍衣人眾竟一個個站直身軀,連已經被掃地出場,失去意識的幾個,竟也將茫然雙眼遽然張闊,一持手裡武具,就算沒有武具的亦面帶威脅的赤手空拳,一齊攻向見愁!

    見愁大吃一驚,百忙之下不及細想,伸手將呆立的綾女驀然推開,後者承受不住推力,嬌小的身軀被地心引力召喚而滾落街旁,隨即翻身而起,以一種驚懼的目光望向街心再起的戰況。

    傀儡般的忍者傾巢而至,竟是不顧自身安危,空洞的眼無所表意,只為攻擊而攻擊,見愁手腳齊出,屏退部份對手,然而人數實在太多,避得了前卻躲不了後,數個藍衣人自側面一湧而上,空拳亂擊,雖然力道不足,竟也奏效,只聽幾聲悶響,見愁的身軀已然中招。

    「喝啊──!」

    悶哼一聲,見愁終是在眾人圍毆下單膝跪地,一方面縮小防禦圈,實在也是筋骨略傷,已站不住腳,只得朝天狂喝,渾身勁力齊發,巨大的氣流衝破周圍空氣,在地上劃下數道氣痕。他身中數擊,雖然身子健朗,並無大礙,但是原本便破爛不堪的衣物此時幾成碎片,散落一地,露出精實而虯結的一身筋肉,在陽光下閃動力與美的光芒,更添一分雄壯威武。

    劍傲現在終於知道這位壯漢的衣服為何會破成那樣了,這麼多補丁,綾女每次應都補得很辛苦。

    這樣的氣勢終是將那些傀儡忍者在物理上暫時怯走,然而與適才不同的是,雖然因為勁力而無法近身,那些人臉上卻一無懼意,彷彿見愁成了眾人的標靶,欲破壞而後快的仇敵,就算犧牲性命,也要將他打倒在地。

    「兄樣!你還好嗎?」綾女親見兄長的危難,再顧不得渾身疼痛,驀地掙扎站起,衝到見愁之前,雙臂齊張,試圖代兄從軍,卻被對方堅定有力的一擋,再推回後勤補給。綾女抬頭,見哥哥的眼神裡透露著堅定與維護的決心,不禁重喚一聲,白皙的小掌捏緊手中團扇,直至汗水將他濡濕。

    對此變故,最感吃驚的要屬劍傲,明明適才見愁已經大佔上風,敵手望風披靡,怎麼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假忍者個個勇往直前,不畏生死,變得比海軍陸戰隊還要勇猛?

    而且就他的眼光,有些人根本不可能在這樣的重擊之後,還能在短時間內死灰復燃,心中一動,瞧向依然死賴在自己懷中不動的少女,卻見她並無任何動作,只是仍然以一種可憐,驚懼的目光,望向見愁與藍衣人交戰的方向。

    他眼神一深,口唇微動,隨即作罷,仍是抬頭望回戰爭的現場。

    「可惡……」

    人竟然打不退,這對見愁直線式的腦袋是頗為難以理解的現象,左手鷹爪右手虎爪,先將兩個如僵屍般死纏的藍衣人推開,然後一躍退後,擺出魚鱗的防護拳型,粗重的喘息瀰漫空氣,令人望之生懼的大眼緊凝那些近成僵屍的藍衣人,雄壯一身的姣好肌肉竟微微顫抖,一時不敢貿進。

    宛如傀儡線拉動了玩偶,藍衣人非但不因見愁的退縮而止戈,唰唰數聲,規格顯然不符標準,扔也扔不對靶的手裡劍傾囊而出。然而這投擲技巧雖然拙劣,所謂積少成多,瞎矇多了,終也有中靶的一刻,果然見愁幾下躲避,突地慘吟一聲,鮮血在夕照下飛濺,肩頭已被萬中選一的利器重重切入。

    綾女放聲尖叫,不顧哥哥眼神的阻饒,前去扶住如巨廈崩毀般倒下的見愁,著急的尋覓治傷管道,手裡劍就插在見愁肩頭,刺破血管,斟引大量竄出的紅漿。

    見愁腦中一暈,綾女的哭臉在眼前漸次地模糊,本來以他身體狀況,流這樣的血還不至於立時昏暈,但顯然手裡劍中混有迷藥類物,雖然說見愁的身軀龐大,血液循環相對緩慢,但此招也已讓他失去平衡能力,軟倒在綾女懷中。

    就在同一時間,群眾有人發出驚呼,原因是一個藍衣人趁兄弟倆慌張失措的同時,悄悄繞到身後,雙眼無神,舉高手中武器,竟是朝綾女頭上擊落。綾女聽得呼喊,詫異的抬起頭來,正好見到一只手甲勾朝自己頭上飛來,正要閃避,已然不及。

    眼看綾女也要傷重倒地,那知此時,半空中竟躍來一隻不明生物。

    那生物似乎全身毛絨絨的,通體淡黃,快如魅影,一條粗大的毛尾巴掃過藍衣人之前,落地的一刻,原本持於藍衣人手上的兇器,竟已轉到生物口中,動作快到讓人目不暇給。只見那生物奪得武器,竟不停留,一溜煙地跨過屋角,頓時消失無蹤,速度之快,幾乎要令人要懷疑適才一幕,究竟是真實亦或是眾人的集體幻夢。

    「這是狐貍?還是……」

    劍傲定神細視,才勉強看出適才出現的淡黃色生物,似乎是一隻狐貍類的生物,而且瞧這行為,絕對不會是什麼野生的狐貍湊巧咬走武器,定是有人豢養並且指揮,抬頭仰望四周,卻不見什麼看似狐貍主子的人影。

    再看懷中少女,卻見原先泰山崩於前不改一色的她,竟也抬起臉來,對此變故露出吃驚之色,顯然也在四目張望。猛地發現劍傲在注意她,吃驚之色即刻化作驚慌失措的淚痕,重新伏在他胸口哭了起來。

    危機既除,旁觀的眾人紛紛大嘩,有一兩個膽子大的已上前招呼,見愁雖然力戰而敗,但是形象勇猛凜然,已得不少人衷心崇拜。

    幾乎同一時間,那群藍衣人也彷彿失去線段操縱的傀儡,竟就停在當地不動,茫然呆立,既不倒下,亦不行動,好像一個個凝定在夕陽底下的雕像,與受傷的人群交織成一副詭異的狀況。

    唯一沒有動作的,便是一直旁觀在側的劍傲與少女二人了。

    「先生,那位先生受了重傷,撐不住了,求求你,如果他被打敗,我一定會被他們帶走,求你去幫他,求你……」少女的語氣誠懇而著急,滿眼幾乎要奪眶的淚水,將那枚琥珀色的眼眸染得更為晶瑩,兩隻古銅色的纖弱手背拉扯著劍傲原本就已經皺折密布的外衣,這模樣看了不起保護之念的男人,恐怕比一年飛出奧林帕斯的龍族還要少。

    不過很抱歉,若說一萬個少年中有一個這樣的異類,劍傲無巧不巧便是那一個。

    劍傲泛起笑容,眼望見愁蒼白的面頰,竟然還對自己投以「好好保護那女人」的懇求光芒,心中不禁又憐憫又感滑稽,或許這種感覺自己已經遺忘太久,那種無論識與不識,皆為其拋頭顱灑熱血的年輕熱血情懷,的確已經離自己太遠了。

    「很抱歉,我說過,我對救於我沒好處的人沒有興趣,於我沒好處的女人,我更沒有那個閒情逸致。」

    望著前方喃喃自語,似是回答少女又似不是。劍傲笑容可鞠地扶住少女的肩頭,再攀到她頭頸後方,眼神染上點對敵時的陰險光芒,在少女驚懼的目光下,左手緩緩遊移到少女纖細婀娜的腰際,行動和溫婉的語氣毫無半點聯集,猛地五指盈力,同時往下襬劃去,只聽少女尖叫聲中,一襲華麗的洋裙宣告撕裂:

    「而且,我對於這種自己帶著滿身『兇器』,不物盡其用,還多此一舉找人保護的女人,不只沒有興趣幫忙,甚至還會有想幫倒忙的念頭,你說是嗎?」

    「嘩啦」數聲,隨著洋裝大篷裙的脫離腰線,圓弧的鯨骨環傾斜一邊,小刀,整袋的隨身傷藥,防身用匕首,還有一條長如蟒蛇,質地和光澤都十分醒目的黑色長鞭,伴隨著許多一般旅行家或冒險者必備的事物,如流星般的殞落劍傲和少女身畔。

    氣氛登時陷入尷尬,少女的淒容僵在臉上,宛如急速凝固的臘像館雕像,劍傲亦始終保持笑容,雙目卻如鷹般顯微少女接下來的一舉一動。

    「這……這我可以解釋,事……事情不是先生想得那樣……」本擬少女必定馬上翻臉,那知這位姑娘卻只是微微一呆,竟然面不改色,還是一樣的無辜驚慌,而且淚流如注:

    「是……是他們……是他們強迫我來騙先生的……他們其實是強盜…我被他們擄來,演出這些戲碼,來欺騙路人的同情,我……我是不得已的……」

    「看得出來,」劍傲微笑著點點頭,右手輕拭眼前少女的淚水,聲音越趨柔和:「看得出來你是不得已的,因為你的法願力量是這樣的強大,能夠操縱已經癱瘓的身體再做出如此強勁的攻擊,如此人才,竟然只是被人擄來的少女,真是為難你了。像你這樣的施術者,應該做幕後黑手才對。」

    「不……不是……」

    少女終於微退一步,卻給劍傲看似乾瘦但絕對有力的手遽然抓定,「反正就算我出手,也只是和小姐的公式法願再打一次而已,那些偽忍者武藝低微,早就失去行動能力,小姐自己救自己,不是比較快嗎?」

    他很高興的看到那原本沉迷於「被魔王抓走的公主」那類角色扮演的少女,表情終於起了變化,感受到對方擁著自己的手微微顫抖,黃銅的眼眸閃爍著光芒,然後纓唇顫抖地綻放,像是要再說些什麼。

    「你……太高估我了。」感覺到那唇的距離隨著話聲的縮小而縮短,近似呢喃:「那只是很簡單的公式法願……『傀儡戲法』而已……」

    霎然,宛如電流通過周身,肇始點是兩人遽然交接的雙唇,少女已用緊擁拉近雙方最後的距離,毫無保留、充滿熱情地奉獻唇上的體溫。

    猝不及防,劍傲在短短一秒內竟卸除所有防禦動作,他在少女表情改變的當下,就已將「力」佈遍全身,防禦伴隨攤牌而來所有可能攻擊。如果這少女接下來的動作是一拳,一腳,甚至是一個施術動作,他都能毫無困難的抵禦,並且掌控全局。

    但是,那是一個吻,一個真實而綿長的吻。

    沒有時間讓他停留在那種溫度裡多久,劍傲全身一震,酸軟比意識更快掌控他的身體,驚覺那是「法願」的念頭又比實際效力更要震撼他的心靈。經由吻來傳遞術力,讓他因為「吻」的通常定義而失去戒心。完全不同於他的彆腳功力,對方的術力強大而熟稔,而且充份發揮百分之百效力。

    強烈如潮水的睡意無可抑制地湧上意識,宛如逐漸瀰漫的大霧,在他腦神經裡穿梭破壞,直至每一個腦細胞都死亡殆盡;無法思考、無法反應,所有的訊息都指向一個字,那就是睡眠,完全的睡眠:「你……」只來得及夢話似地囈語一句,劍傲高瘦身軀頹然落下,倒入另一個溫暖的臂膀裡。

    「原來你的法願抵抗力並不強,」矇朧之中,緊靠如床褥般柔軟的手臂,劍傲猶隱約聽見對方驚訝卻帶有惡意的聲音:

    「甚至可以說是零……」

    他的意識在對方說出「零」字的同時完全終止,然後,如天庭墜落雲端,睡魔將他的思緒,牽入了無邊無際的黑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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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5 道遠 第五章2


    2

    滴,答。

    一滴精盈的藍色水珠,從空中落入水面,濺起細小的星花,亦在水面上激起數圈漣漪,漸次擴大,卻靜如處子,悄然無息。

    「霜霜……」

    意識如霧,在沒有邊際的空間裡飄蕩,找不到一個可以凝聚的形體。催動腦波,強迫它讓自己睜開眼睛,卻找不到自己的眼皮,想要以手抹臉,卻尋不著手上的神經,肉體和意識宛如斷裂的線,無法接續,無法合作。

    但是……那又是誰在呼喚她?

    她應該已經聽不見任何外在的聲音了,然而,這股聲音卻像原本就根深柢固的植於心底,從心口湧生,從腦海深處漫延,不是外界的喧嘩,所以她無需利用神經去接收,心底的聲音如網,將她散亂成一堆的心思凝聚起來,讓她幻化成形。

    零散的感覺像在拼湊一副未完成的拼圖,混沌的眼神凝成雙眼,五指漸次顯現,軀體在霧氣凝固下成為完整的人殼,她猛然發現自己的生命,不再遊蕩,不再失序,頭身手腳重新受到支配,她發覺她可以呼吸,可以動動手指,然後,她可以思考。

    「這……是那裡……?」

    攤開雙手,第一次覺得能夠靠自己的意思啟動手腳,是這樣令人高興的事情,視覺重回腦部,霜霜終於睜開眼,讓周圍的景物流入腦中,讓全身的細胞復甦。

    驚覺自己竟然一絲不掛,霜霜卻沒有在現實狀態中任何羞赧的感覺,好像赤裸的形象,是最自然,也最符合目前的所在的。摸摸自己的臉頰,毫無任何束縛的一頭紫黑秀髮,再搓了搓自己乾澀的雙手,霜霜確定她是存在的,雖然這個地方她無所記憶,然而超自然的感覺與她心靈相契,在這個境域裡,她是支配自己的主人,沒有任何人可以抹殺她的形體,淡化她的意識。除了她自己。

    好空的地方,什麼也沒有,四壁是亮眼的白,清晰可見的雙手因為光芒而使輪闊微顯淡化,霜霜掂著腳尖,她發覺自己並非立於實地,因為此間並無堅硬的地面讓她立足,但她卻毫無困難地直立身體──至少她自己是這麼覺得的,當周圍沒有任何標的物讓你比較的時候,你又怎能知道你是正的還是倒著?

    不過標的物很快的現身,仰起臻首,她立足的虛無下,突地湧起了一抹泉水,泉水,她只能這麼形容,這樣透明,無瑕,飛濺著水珠也似的光澤,霜霜驚得退了一步,秀目微凝,正考慮著要不要去觸碰究竟,水注卻在她面前猛然騰高,一個人形的形體,在水注尖端凝成某種樣貌。

    從過往的經驗理型裡探測出她應是個女孩,一個大約七八歲,有著純真神情,淨靈如天使般的女孩。

    霜霜驀地睜大了眼,只因眼前這女孩是如此的……熟悉,不,那不只是「熟悉」,熟悉這個名詞,應該是用在和你很好的朋友,朝夕相處的親人,或者是你難分難捨的情人上……又或許是一個地方,一樣物品……但是,這女孩卻不是這之中的任一項,霜霜不認識她,因為她根本不需要去「認識」。

    如果眼前的人就是「你自己」,你如何去「熟悉」,如何去「認識」?

    紫色的深眸,黑紫的秀髮,白皙細緻如緞的肌膚,以及那一股活潑天然的氣質,眼前這個女孩除了體形要小上一號,有那一處不是霜霜自己的複製?她從小到大改變不多,幼年的她與成長的她生得一般動人,原以為一個人是永遠不可能「親見」自己童年的模樣的,然而這女孩,卻確實是自己擁有的孩提,那個曾經無憂無慮,備受呵護的掌上千金。

    「你是誰?」少女的霜霜迷茫的望著童年的「自己」,緩緩伸出手來,欲點閱對方的形體,那知手指才伸出,一陣漣漪自霜霜的指尖驀然蕩開,似是被狼群嚇得一哄而散的白色羊群,然而她明明是立著往前觸摸,難道水面能夠站立?

    「你醒來了……喔,我不該這麼說,應該說『你發現了』。」沒有回答霜霜的問題,酷似霜霜的小女孩笑開了顏,穿透空間頻率,手指抵向無數漣漪:「你總算『發現』了我──找到了你意識中有人寄宿的部份,否則一個人是沒法跟自己聊天的,這是深沉睡眠的結果嗎?」

    「我……昏迷很久了嗎?」暫時忘記自己的疑問,霜霜抱著自己的頭,現在她的意識很清楚,她是誰,她曾經發生什麼事,印象中十六年來思考的能力從沒比現在更明白過,連鎖的念頭在腦海深處速寫,整理成疑問珠連迸出。

    「大約有一日半了,你還會繼續沉睡下去,如果找不到『魂封』的破解方法,你抬頭看看。」女孩依舊保持笑容,指尖代作指標向上。

    霜霜依言抬頭,瞇起淡雅紫眼,她原本以為她所處之地應是無邊無際的,卻驚見額上,有著一個黑色的洞口。相似於渾圓的雞蛋破了個洞,洞的周圍龜裂破碎,剝落的殘片正往下跌,跌入半空,便消融無蹤,霜霜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這是?」

    「這裡是你「意識」的本體,白話一點就是你的『心靈』。『魂封』將你的思緒和肉體抽離,使你的精神崩毀,那個黑洞便象徵著魂封的力量,時日越久,崩落的面積就越大,最後你所見到的空間將會腐蝕殆盡,使你的精神無立足之地,到時,就是你真正『死亡』的時候。」女孩笑瞇瞇的說道。

    「那該如何是好……?我……真的會『死』?」

    講到這個字時,霜霜的心猛地一悸,從雲渡山上的危機以來,她不斷的與此字擦身而過,卻未有一次當真被它攫逮,單純的腦袋從未真正想過,確實的「死」是如何感覺。她親見師兄弟的「死」,但是那和自己的以身相許,卻又是另外一回事。平時的安逸生活,閉著眼睛都未必描摹的出這六劃的皇文字彙,現在卻輕而易舉的流入腦中,傳遞到每一個感官細胞,讓她渾身戰慄。

    「放心,你不會死的,我會保護你,」感覺到霜霜的恐懼,女孩更為笑開了顏,讓她安心許多:

    「如果你死了,我也活不成,我會保護你,支撐你,讓這個意識空間不致崩毀,我的力量支配魂封的暴力,止住他侵蝕你生命的意圖,你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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