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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篇小說] [轉貼] 五占本紀 作者:素熙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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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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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5:07 | 顯示全部樓層
    Vol012 道遠 第二章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    ◇    ◇

    1

    「……是我眼花了麼?」

    不愧是平日冷靜的成效,劍傲很快讓自己回復思考意志。

    他剎有其事地揉了揉眼睛,天呀,那確實是只存在於那個遙遠城邦國度「奧林帕斯」的龍族!自詡比人類高等,擁有平均千年以上的壽命,最長壽的龍甚至有過兩千一百多歲的紀錄。成長緩慢,懷胎十年才妊娠,百歲的龍族也最多等於人類的孩子。無論是在體力、術力還是飛行能力上,都不是人類可以望其項背。

    耶宗的經典「新約」中,伊甸園傳說註定人與爬蟲類成為永遠的宿敵,而在奧林帕斯的古語裡,龍即等同於爬蟲。因此在古老的西地故事裡,尤其是前世人類的時代,「Dragon」一直被視為邪惡的生物,天下所有英雄勇士一生中都必定殺過一或兩條惡龍。或許正因為如此,龍的形像被誇大以顯勇士的功積,噴火、利牙和銳爪,或許龍的脾氣就是多年的誤解造就來的。

    但在重生時代,或許是人類失去美太多年,對於美如朝聖般崇拜,惡龍的傳說竟被反其道而行,成為幾乎所有種族崇敬的生物。

    「好美……」

    不自覺被美麗的東西迷惑,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見不到半根龍尾,奧林帕斯的「雅典娜」是龍族集散地,不僅絕對禁止外人進入,成龍沒事也決不會上街購物,多半深居簡出。再者大部份龍族都會人化,所以就算在異國偶然遇見他們,也決計不會察覺他們的身份。

    而他竟然有幸在這遇著一隻,在這種恐怖的地方與非常時分。

    「應該不會又是來吃我的吧……」

    劍傲搖搖頭,甩去適才婦面妖鳥的惡夢,他決定重新正視這條龍的利用價值──現在唯一能救他和霜霜的,是一對能飛的翅膀,而眼前這位巨大的朋友,顯然就有一對翅膀。

    「喂!」

    不知道怎麼正確與一條龍溝通,總不成拿包飼料引誘他過來吧?劍傲只好用上招公共馬車的作法,邊雙手亂揮邊大聲叫喊,企圖先吸引他注意:「喂,朋友,看這裡一下好嗎?」

    無效。巨龍照他高興地飛行,完全忽略劍傲的存在,振翅翱翔,掠過重重高山,他爬得半死的山壁,在他的翅膀下宛若無物,人類果然緲小啊,他不禁慨嘆。

    無奈地抓抓亂髮,用叫得不行,劍傲乾脆大聲唱起歌來。唱得是古老的上皇迎賓歌「青青子矜,悠悠我心」,雖然原版是皇語的,但基於龍族是「奧林帕斯」的遠客,可能聽不懂皇語,所以劍傲天才地自動將他翻成耶語版,唱到後來,他索性連舞蹈也用上了,邊唱邊跳,在兩座山壁間就這麼開起演唱會來。

    人說笑感動天,如此誇張的表演似乎當真上達天聽,巨龍向前噴了口悶氣,困惑地轉動身子,想尋找那神奇歌聲究竟來自那個方向。

    終於,疑惑的龍族與兀自跳舞的苦命大叔面面相覷。

    緊張出汗,是否能吸引對方靠近,就全在這一搏了。如果自己是女的,他一定不惜犧色相,連聖經裡的「七紗舞」都用上也說不一定(莎樂美的招牌舞蹈,傳說表演時舞一輪脫一件)。「朋友,可否移駕過來一下?」放棄跳舞的蠢念頭,劍傲忙不迭地放聲大喊,以力穿透山谷空氣:

    「有話相商!」

    巨龍遲疑了一、兩秒,劍傲的笑容是如此燦爛,透露出一種來了有找,不來可惜的誘人氣息,巨龍顯然對人心險惡未有太深刻的體驗,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終於慢如游魚般朝劍傲所立的岩壁移了過來。

    似乎左翼有些缺陷,劍傲發現他的飛行不如想像中順暢,但卻不減那份令人窒息的感覺。越接近,他就越覺難受,從沒見過這類龐然大物,獅子老虎的體型跟他比起來,直是螞蟻螽斯,他沒有見過獅鷲或麒麟,但鐵定也沒有眼前這隻龍大──莫怪龍會被前世人類視為邪惡生物,光是體型上的壓迫,就足以使人類避之唯恐不及。

    巨龍在他前方一尺凝定下來,沉默,保持安全距離審視著岩石上呆立的劍傲與睡著的霜霜。

    無法相信這樣的生物當真在他眼前:如此的神聖、美麗與乾淨,幾可從骨質裡嗅到靈魂波動,他的精神在人類中算是強軔了,因此更能感覺到他的撞擊;巨大的翅翼如蒼穹般籠罩,將巨龍碩大的身軀若有若無地掩飾其內,看不出來那裡是焦聚的大眼深深凝視劍傲,像兩枚嵌在皮膚中的巨大金幣,一圈又一圈,如漣漪般,由內向外逐漸擴大加深。

    他卻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就會將眼前這隻代表著古老與神話的聖獸嚇跑,也抑制下想摸摸他頭的衝動。這也難怪,他頭一回如此接近西地的龍,與東土的傳說中代表祥瑞與帝王的龍不同,在皇語中同樣叫「龍」,但後者五千年來除了圖騰外壓根兒只是傳說。西地的Dragon更真實,也更狂野。

    兩人就這麼凝視半晌,一個停滯在空中,一個凝立在岩石上,一時毫無動靜。

    首先打破沉默的當然是劍傲:「嗯……M r˙ Dragon?」不知道這條龍高姓大名,私心認為他應該是男的,女士的體型沒有那麼巨大,從他對龍族僅存的微薄知識判斷。金龍卻不賣帳,眨了眨眼睛,似乎聽不太懂他在叫誰。

    「是,我在呼喚閣下,閣下能夠移駕過來,讓我跟你說說話嗎?」用耶語小心翼翼邀請著,劍傲不確定是否所有的龍種都能人化,他也不知道這條龍的年紀,總覺得龍應當都是老邁而深沉的。

    大龍拍了拍翅膀,節拍緩慢而穩定,從鼻口噴出一串空氣,好在不是火燄,但對於劍傲的邀請他卻不置可否,眼光同時夾帶審慎和好奇,把劍傲的身軀看了個遍,難道龍也是第一次見著人類?劍傲覺得自己在這隻巨龍的目光下,宛如防腐玻璃箱裡的人類標本。

    「可以嗎?」放慢速度,劍傲又確認了一次。

    然而如此充滿誠意的邀請,換來得卻是最殘酷的答案:龍高傲地甩了甩尾巴,轉身,展翅,然後震翼長飛。

    太過分了罷?就算自己長得再怎麼不討喜,這種表態也太明顯了點。「龍族都那麼性急嗎?以貌取人,太過份了……」心中一狠,巨龍依然悠閒地向前飛著,邪惡的大叔打定主意,說什麼都要想辦法留他下來,劍傲開始瞄他身邊僅有的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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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5:45 | 顯示全部樓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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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Vol012 道遠 第二章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    ◇    ◇

    1

    「……是我眼花了麼?」

    不愧是平日冷靜的成效,劍傲很快讓自己回復思考意志。

    他剎有其事地揉了揉眼睛,天呀,那確實是只存在於那個遙遠城邦國度「奧林帕斯」的龍族!自詡比人類高等,擁有平均千年以上的壽命,最長壽的龍甚至有過兩千一百多歲的紀錄。成長緩慢,懷胎十年才妊娠,百歲的龍族也最多等於人類的孩子。無論是在體力、術力還是飛行能力上,都不是人類可以望其項背。

    耶宗的經典「新約」中,伊甸園傳說註定人與爬蟲類成為永遠的宿敵,而在奧林帕斯的古語裡,龍即等同於爬蟲。因此在古老的西地故事裡,尤其是前世人類的時代,「Dragon」一直被視為邪惡的生物,天下所有英雄勇士一生中都必定殺過一或兩條惡龍。或許正因為如此,龍的形像被誇大以顯勇士的功積,噴火、利牙和銳爪,或許龍的脾氣就是多年的誤解造就來的。

    但在重生時代,或許是人類失去美太多年,對於美如朝聖般崇拜,惡龍的傳說竟被反其道而行,成為幾乎所有種族崇敬的生物。

    「好美……」

    不自覺被美麗的東西迷惑,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見不到半根龍尾,奧林帕斯的「雅典娜」是龍族集散地,不僅絕對禁止外人進入,成龍沒事也決不會上街購物,多半深居簡出。再者大部份龍族都會人化,所以就算在異國偶然遇見他們,也決計不會察覺他們的身份。

    而他竟然有幸在這遇著一隻,在這種恐怖的地方與非常時分。

    「應該不會又是來吃我的吧……」

    劍傲搖搖頭,甩去適才婦面妖鳥的惡夢,他決定重新正視這條龍的利用價值──現在唯一能救他和霜霜的,是一對能飛的翅膀,而眼前這位巨大的朋友,顯然就有一對翅膀。

    「喂!」

    不知道怎麼正確與一條龍溝通,總不成拿包飼料引誘他過來吧?劍傲只好用上招公共馬車的作法,邊雙手亂揮邊大聲叫喊,企圖先吸引他注意:「喂,朋友,看這裡一下好嗎?」

    無效。巨龍照他高興地飛行,完全忽略劍傲的存在,振翅翱翔,掠過重重高山,他爬得半死的山壁,在他的翅膀下宛若無物,人類果然緲小啊,他不禁慨嘆。

    無奈地抓抓亂髮,用叫得不行,劍傲乾脆大聲唱起歌來。唱得是古老的上皇迎賓歌「青青子矜,悠悠我心」,雖然原版是皇語的,但基於龍族是「奧林帕斯」的遠客,可能聽不懂皇語,所以劍傲天才地自動將他翻成耶語版,唱到後來,他索性連舞蹈也用上了,邊唱邊跳,在兩座山壁間就這麼開起演唱會來。

    人說笑感動天,如此誇張的表演似乎當真上達天聽,巨龍向前噴了口悶氣,困惑地轉動身子,想尋找那神奇歌聲究竟來自那個方向。

    終於,疑惑的龍族與兀自跳舞的苦命大叔面面相覷。

    緊張出汗,是否能吸引對方靠近,就全在這一搏了。如果自己是女的,他一定不惜犧色相,連聖經裡的「七紗舞」都用上也說不一定(莎樂美的招牌舞蹈,傳說表演時舞一輪脫一件)。「朋友,可否移駕過來一下?」放棄跳舞的蠢念頭,劍傲忙不迭地放聲大喊,以力穿透山谷空氣:

    「有話相商!」

    巨龍遲疑了一、兩秒,劍傲的笑容是如此燦爛,透露出一種來了有找,不來可惜的誘人氣息,巨龍顯然對人心險惡未有太深刻的體驗,在空中盤旋了一圈,終於慢如游魚般朝劍傲所立的岩壁移了過來。

    似乎左翼有些缺陷,劍傲發現他的飛行不如想像中順暢,但卻不減那份令人窒息的感覺。越接近,他就越覺難受,從沒見過這類龐然大物,獅子老虎的體型跟他比起來,直是螞蟻螽斯,他沒有見過獅鷲或麒麟,但鐵定也沒有眼前這隻龍大──莫怪龍會被前世人類視為邪惡生物,光是體型上的壓迫,就足以使人類避之唯恐不及。

    巨龍在他前方一尺凝定下來,沉默,保持安全距離審視著岩石上呆立的劍傲與睡著的霜霜。

    無法相信這樣的生物當真在他眼前:如此的神聖、美麗與乾淨,幾可從骨質裡嗅到靈魂波動,他的精神在人類中算是強軔了,因此更能感覺到他的撞擊;巨大的翅翼如蒼穹般籠罩,將巨龍碩大的身軀若有若無地掩飾其內,看不出來那裡是焦聚的大眼深深凝視劍傲,像兩枚嵌在皮膚中的巨大金幣,一圈又一圈,如漣漪般,由內向外逐漸擴大加深。

    他卻不敢呼吸,生怕一不小心打了個噴嚏,就會將眼前這隻代表著古老與神話的聖獸嚇跑,也抑制下想摸摸他頭的衝動。這也難怪,他頭一回如此接近西地的龍,與東土的傳說中代表祥瑞與帝王的龍不同,在皇語中同樣叫「龍」,但後者五千年來除了圖騰外壓根兒只是傳說。西地的Dragon更真實,也更狂野。

    兩人就這麼凝視半晌,一個停滯在空中,一個凝立在岩石上,一時毫無動靜。

    首先打破沉默的當然是劍傲:「嗯……M r˙ Dragon?」不知道這條龍高姓大名,私心認為他應該是男的,女士的體型沒有那麼巨大,從他對龍族僅存的微薄知識判斷。金龍卻不賣帳,眨了眨眼睛,似乎聽不太懂他在叫誰。

    「是,我在呼喚閣下,閣下能夠移駕過來,讓我跟你說說話嗎?」用耶語小心翼翼邀請著,劍傲不確定是否所有的龍種都能人化,他也不知道這條龍的年紀,總覺得龍應當都是老邁而深沉的。

    大龍拍了拍翅膀,節拍緩慢而穩定,從鼻口噴出一串空氣,好在不是火燄,但對於劍傲的邀請他卻不置可否,眼光同時夾帶審慎和好奇,把劍傲的身軀看了個遍,難道龍也是第一次見著人類?劍傲覺得自己在這隻巨龍的目光下,宛如防腐玻璃箱裡的人類標本。

    「可以嗎?」放慢速度,劍傲又確認了一次。

    然而如此充滿誠意的邀請,換來得卻是最殘酷的答案:龍高傲地甩了甩尾巴,轉身,展翅,然後震翼長飛。

    太過分了罷?就算自己長得再怎麼不討喜,這種表態也太明顯了點。「龍族都那麼性急嗎?以貌取人,太過份了……」心中一狠,巨龍依然悠閒地向前飛著,邪惡的大叔打定主意,說什麼都要想辦法留他下來,劍傲開始瞄他身邊僅有的素材。

    石頭,石頭,還是石頭。

    「不要罷……這樣下去會不會真的觸犯神怒的……」

    攸關霜霜性命,劍傲再顧不得觸犯比神次一等的生物會遭受怎樣天譴,反正十八層地獄都已經不夠他贖罪,再多幾條罪則也只是多待幾年,不定地獄還為此替他開特等房間,從此多了個地下室,也是功德一件。在油鍋裡泡澡,嗯,冬天來了一定相當愜意。

    於是他俯身,撿起了一塊犯罪工具。

    死谷的石頭大為鬆軟,不容易捏在手上,劍傲用盡僅剩的手臂運力在掌,將他捏成球狀。然後吸氣吐氣,甩了甩手臂,一如運動家上場前的暖身運動。那條黃金龍似乎以為自己是有翼動物,就可以逃過邪惡人類的摧殘,所以飛得其實不快。可惜,這回他錯了。

    黃金龍的飛勢猛然頓住,宛如金黃的飛箭忽在空氣中遽止。原因是他發現了一件怪事:一顆約有他眼睛大小的土紅色物體,忽地以流星速率劃過他面前,只消再差得一寸,他鐵定會被那物再見全壘打。

    隕石嗎?這麼大顆?

    黃金龍感到困惑,聽說最近星象不穩,可能這種陌生的地方掉一兩顆隕石也不意外,於是他決定忽略那個意外,振翅再朝前飛。那知翅膀才剛重新啟動便撞上一樣異物,力道雖較前一顆來得弱了點,還是強勁到迫使他必需稍微改變航道,巨龍舉翅側眼,想看看是什麼不速之客膽敢褻瀆他高貴的翅膀,卻見紅黃色泥漿正從翅翼頂端往下滲滑,想是被剛才的「隕石」砸個正著。

    然後「隕石」就像連鎖效應般,一個接一個,金龍開始驚慌起來,無耐他巨大的身體實在是太好的目標物,就是投擲的初學者也能輕易瞄準,啪啪啪三聲,第四標因為他緊急翻身,從眼前零點零一公分迅速劃過。

    龍發出憤怒的低哼,開始遊目找尋始作俑者──然後他就見到了那個混蛋,行兇後手上還拿著兇器,標準的現行犯。終於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巨大的身體有些失衡地旋身,尾翼擺蕩,藉著反作用力,朝投手所在的本壘板衝刺。

    收到具體成效的投手見到巨龍回心轉意,但現在他得收拾憤怒的殘局。巨龍越逼越近,劍傲不自覺地放鬆手臂,讓鬆軟的石塊在手下散落一地,然後緊緊貼緊牆壁,仰視巨龍如瘋似狂的衝擊,他幾乎以為龍要像那些Harpy一樣,以撞山自殺的方式來攻擊他,就在他閉眼聽天由命的同時,巨龍竟以爪碰觸岩石前端,身體驀然在上空頓住,然後全身一顫。

    「這是……」

    劍傲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奇景,龍的右爪朝岩壁上輕點,劃出一道明顯的深痕;金色的光芒剖開半片身軀,他優美的仰起頸子,鱗片的痕跡隨金光自身上如水漬乾涸般淡去,龍爪化為有指有掌的四肢,人類的身形隱然而生。

    這就是龍族的人化?劍傲不禁慨嘆,今日總算是大開眼界。

    他眨眨被光芒刺得有些酸痛的眼,眼前的「人類」大出他意料之外,人化的黃色龍竟不是他以為的大叔或老頭子,而是個瞧上去年紀甚小,大約只有人類年齡八、九歲的孩子。不禁開始有罪惡感,他竟拿石頭扔一個年紀這樣小的孩子。

    男孩有著一雙美麗的金瞳,傳說龍族人化時與原形有部份相似,在這隻龍上應當就是指眼睛了。稚氣的臉龐流露出偏執,五官別緻的如同藝術家用雕刻刀直接在他臉上作畫,那種故作成熟的眼光,讓人有一種人小鬼大的感覺。

    赤裸全身,在風雨中的他顯得一點都不在意,龍族對身體似乎沒有那種以衣蔽體的意識,一般來講,重生大陸各種族中,會想要用衣物遮遮掩掩的,似乎也只有信心不足、低等、卻又自視甚高的名為「人類」生物而已。

    男孩一語不發,離劍傲十公尺左右的安全距離,這已經是這塊岩石所能騰挪的最大範圍。金色的雙瞳夾雜怒意瞪著劍傲,登時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晌都沒有聲音。龍族應該是會言語的種族吧?他希望自己不要記錯:「先生怎麼稱呼?」決定要優先打破僵局,劍傲用恭敬的耶語輕道。

    男孩依舊一語不發,腳尖微後退一步,彷彿隨時都要振翼飛去。劍傲深感頭痛,這回再讓他跑掉,他一定會以最大超光速離開這裡,那麼他就算有消失的魔球投手實力,也不可能再重施故計。所以他一定要小心用詞,讓這條龍作出他所期望的目的。

    那知他正要開口,彷彿洞悉劍傲的想法般,凝著臉的龍族男孩首先發話:

    「Art thee Elf,Dwarf,or……Human?」

    再度訝於龍族男孩清澈的聲音,他問的問題卻令劍傲啼笑皆非。那是最古老的耶語,據說離東土越遠的西地,所保留的語言就越純粹,那也是為何許多上皇已經不用的古字與古代禮儀,日出卻仍然沿用並且變本加厲的原因。他對龍族已算是十分陌生,但眼前的小龍顯然對人類更加不解,竟是問他所屬的種族,究竟是精靈、矮人、亦或是人類。

    「人類吧,perhaps。」劍傲微笑,雖然他比較常被人叫惡魔,盡量選用耶語中較典雅的用詞,大叔充份表現人類禮節:「雖然不怎麼想承認,我不會飛,懷胎十月,平均壽命六十歲,靈長類人屬人種,雜食日行性生物。」

    「混帳人類!」

    果然生氣了,一旦確認對方種族,龍族男孩沒有進一步認知的打算,破口就是罵人的語氣。劍傲發現他蒼白的手臂上有條淡淡血痕,顯然是魔球的傑作,沒想到自己投球功力那麼好,連龍也可以傷:「Zeus在上,你這人類,為什麼拿石頭打我?」

    男孩的聲音悅耳,但罵人的語氣卻一點也不保留,讓劍傲想到私塾裡的老夫子,動不動就引經據典的詬病學生:「對不起,我為我魯莽的行為致上深深歉意,以神之名立誓,在下此舉絕無惡意。」要裝紳士他也會,因為過去某種經驗的緣故,劍傲漂亮的場面話倒也學了不少,

    「會這樣對待閣下,實有萬不得已之苦衷。」

    「你少來了!」對方不再領情,劍傲注意到他的古語用詞已然潰決,所用已是大腦直接反應的通俗字句:「少跟我咬文嚼字,沒有惡意的人會用石頭扔人嗎?」

    自己處心機慮修飾的耶語竟然被評為咬文嚼字,劍傲真要啼笑皆非:「請聽我說……」

    「先慢點啦,借一件衣服,有點冷。」男孩忽地插口說道,死谷上的風的確勁強,再加上又是秋末,龍一向習慣有鱗片保護,眼前的小龍顯然不常使用人化,對於毫無障蔽的皮膚不習慣。劍傲愣了一愣,隨即解下身上外褂,只留裡襯的黑色勁裝,將衣物以拋擲的方式交給男孩。

    龍族男孩使用上皇外褂方法是這樣:他先用疑惑的目光看了看那件像是十年沒洗過的衣服,隨即把他拉至頭頂,像是西地的斗蓬般,將自己從頭到腳包起來,所幸劍傲足足高了他二十公分有餘,所以這樣穿剛好夠將他身體遮住。

    「你們的斗蓬真奇怪。」男孩斜眼望望身上的「斗蓬」:「竟然還做袖子,有人手這麼高的麼?」

    要劍傲控制顏面神經不去難過或擔心是非常簡單的事情,但要他忍笑卻是千難萬難,披上大衣的龍族男孩還真是亂可愛一把,像包裹在樹心裡的小精靈,只露出兩隻金黃色眼瞳,劍傲不禁微笑出聲,忍得男孩對他大皺眉頭。

    「好了,現在你可以解釋了,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仍然沒有放鬆戒心,男孩緊盯著這位暴力相向的不速之客,像在審視犯人:「為─什─麼用石頭扔我?」

    劍傲溫婉的右手置前,行了個標準的西地紳士禮。不直接回答問題的習慣對龍族也適用,在談判中一但先答,主動權就會交到對方手上,這他知之甚深:「先請問閣下的大名……?」

    男孩依舊用著不信任的目光,好像劍傲是個通輯犯似地一語不發。

    「喔,對不起,我忘記西地禮儀,問別人名字前要先介紹自己,」半是打圓場的說法,劍傲查覺自己的魯莽。這是正常現象,如果走在路上突然被人用石頭打得鼻青臉腫,他會對那個人好聲好氣的才怪:「我姓李,名字是劍傲,你叫我的姓就行了。」劍傲以微笑試圖把氣氛沖淡。

    或許劍傲的微笑果真有神奇魔力,小龍的表情雖然疑懼依舊,但明顯已緩和許多,微笑果然是全世界最偉大的共通語言。仍是不敢靠得太近,男孩躊躇半晌,終於啟了金口:

    「Hoe,」他面無表情地吐出耶語單字,十分彆扭地說道,「吼˙法夫尼爾,我是奧林帕斯『雅典娜』的公民。」他說道,無意間望向地上睡得正酣的霜霜,眼神露出訝色。霜霜的紫髮與白如鮮乳的肌膚,充滿混血美感,也難怪這條龍亦會被吸引住眼光。

    「她叫凌霜霜,我們都是上皇朝的人。」劍傲笑道,彷彿知道他接下來的問話,「她是我的朋友,和我暫時在一道旅行。」再自居霜霜的兄長,他會不好意思的,因為自己實在沒什麼資格。

    「原來如此……等一下,那都不是重點,」忽然發現自己被「反客為主」的兵法給耍了,名為吼的黃金龍重新拾起罵詞:「人類,為什麼冒犯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劍傲躊躇半晌,應該明說嗎?現在時間也不容許他拐彎抹角了:「我想請你幫我一個忙,」終於談到事情的核心,劍傲上身前傾,目光充滿熱切。「請你載我和這位姑娘一程。」

    「什麼?」吼的臉色一訝。

    「這位小姐和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到日出的天照城一趟。」劍傲盡可能讓表意清楚,忖踱適當用詞:「而且事態緊急,所以我們才會想穿越Dead Valley,但是如你所見,遇上大雨,我無計可施,只能請你幫忙。」

    「門都沒有,我不會讓人類當座騎。」令人意外地快速拒絕,吼轉過身去,劍傲看到他故作成熟的陰沉:「沒有人類可以用骯髒的手碰觸我的龍鱗,以污濁的氣息吐在龍族的身軀,除非他想死,更何況你還用石頭打我,你當我是笨蛋嗎?」講得斬釘截鐵,毫無轉寰餘地。

    「正常情況下,我也不會想去冒犯你們這種族。」劍傲不禁苦笑:「現在不是我要不要的問題,而是生與死的問題,如果你就這麼振翼飛去,我和這位小姐的結局只有一途。」他不想使用騙術說服,這樣太累了,若能動之以情,那是最理想的:

    「還是說,龍族的貫例就是見死不救?」

    「我要去奧塞里斯,日出的天照城與我完全相反方向,不管怎麼說,我都不可能載你過去。」吼不爽地轉過身來,劍傲小小的諷刺顯然讓他有些不安:「不是見死救不救的問題,是我自己的計畫,你聽懂沒有?愚蠢的人類!」

    「只要一天的時間,」劍傲辯駁,絕對有力地分析著:「此處離天照城已不遠,又是以飛行的方式,或許用不著,你就能再回到原來的地方,還可以順道救兩個卑微的人類一命。」

    「那我不想管可不可以!」理辯不過,年輕的黃金龍不是對手,只好開始無理取鬧:「我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沒心情管閒事,人類的死活與我何干?你懂嗎?」

    他懂。其實這也是他一貫的哲學,一但學會了幫助他人,那便成了一個無底洞。幫了這一次,旁人就會理所當然地認為你應該繼續幫,幫得更多,幫得更深入,等到有天你忽然撒手不幹了,那些曾受你恩惠的人,就會忽然患了選擇性失憶症,把你之前的勞苦功高自動刪除,反過來埋怨你沒有出力的部份,而這一切只因為你送佛只送到河岸而非西天去。

    「所以我才求你。」劍傲泛起笑容,無奈地:「如果你肯幫我這一程,要我做什麼,我都由得你。只是我不想要這位小姐,因為我的緣故繼續倒霉。」

    吼聞言望了霜霜一眼,在她紫色髮絲上又停留了好一會兒:「你說老實話,她到底是你的什麼人?」

    「就是朋友。交情很淺的萍水之交,我和她認識不到一個月,」劍傲的語氣自然:「只是在某些奇怪的點上有點合拍,所以才相處了一陣子。」

    「她到底怎麼了,你沒有說清楚,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睡著。」吼疑惑地看了霜霜一眼,又回望劍傲,這條龍的疑心病可不是普通的重。

    劍傲愣了愣,開始審慎思考起來。正常狀況下他很少說實話,那對他來講簡直就是玩命,說實在的,如果他對一個陌生人能夠句句實話,那反而是在說謊了。眼前的龍族男孩跟自己見面不到五分鐘,當然是個陌生人,但不知為何,他卻強烈的湧上一種不想瞎掰的感受,因為一但捏造實情,你就必需獨自承擔事實的壓力。

    於是他簡略說了,略過風雲會的事情不談,他連兩個人如何神奇的認識、白馬寺遺跡的事件、以及霜霜如何中招的經過全都說了一遍。他什麼沒有,就是舌燦蓮花,一番話說的比章回小說還精彩,吼不自覺地由原本可有可無的消極旁聽變成傾身細聽。

    「你肯這樣救他的原因,是為了什麼?」聽完劍傲的敘述,吼的疑惑更深:「是道德、是良心,還是希望做個英雄?」

    「都不是。」聽到這樣的問話,劍傲不禁失聲笑了,隨即斂容:

    「是為了不要遺憾。」

    好抽象的答案,吼困惑地瞇起金瞳。「不是為了榮譽,又非為了道義,也不是為了每個男士都應擁有的騎士精神與勇氣?」

    「道義是什麼?榮譽是什麼?這些又不能當飯吃,」劍傲笑道:

    「如果在英雄和死神中選一項,我可能還比較喜歡當後者,英雄為了得那虛名,殺的人往往比死神還要多上百倍,卻因為勇氣與榮耀之名,使他的殺戮與罪業得到合法性,死神嘛……至少帶走的都是些該死的人。」

    吼不禁呆住,劍傲的話顯然讓他轉不過腦筋。

    「在我的家鄉奧林帕斯,英雄和勇士是一切崇拜的根源,」

    宛如被劍傲牽動了情緒,他終於肯開口長述:

    「每四年一次的祭神節,雅典娜都有全方位的體育競賽,名為『奧林匹克』,是以運動與人體之美來取悅山上諸神。勝者可以獲得長老親頒的桂冠,那可比金子還要珍貴,戴上桂冠的人被視為神般的英雄,全身被雕塑成像,如同我們神話中的海格力斯,被公民們永久崇拜著。」

    劍傲微微頷首,這他曾經聽西地的吟遊詩人說過,而且他還聽過更有趣的,據說奧林匹克競賽是不許女性參加的,能角逐桂冠寶座的只有男性,女性連旁觀都不可。也因為如此,所有運動競賽選手都是全裸參加,他瞄一眼身邊只披了件外褂的吼,遙想今古奇觀。

    「我從小體形小,而且我……生下來左翼就有點毛病,無論是在人化還是原形,行動力總輸人逼節。不管在什麼競賽上都勝不了旁人,」

    小龍無力似地一坐倒地,沮喪地低下頭,在這火暴龍族少年臉上少有這樣的神色:

    「他們……總是笑我是膽小鬼,神所遺棄的廢人,不受雅典娜眷顧的孩子……儘管我是多麼努力在練習,旁人都有父母的教授,我出身不好,也比不上那些貴族……」有些語無淪次,劍傲知道那是心情極差的代表。

    「所以你『離家出走』,為了證明『你很厲害』?」現在小孩都是這樣的嗎?劍傲不禁插口問話。

    「不是,你以為我那麼無聊?」出乎意料地抬頭瞪視,吼反駁劍傲的輕諷:「我有事情要去做,只有辦成了那件事情,我才能夠證明,我是英雄而並非弱者!」

    「什麼事情?」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是「追到太陽」、「飛上月亮」之類的蠢事吧,雖然由龍族來作,絕對會比當初某巨人或某仙女來得恰當。

    「我要去素熙地。」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堅毅邈遠。

    「為什麼?」心中一突,劍傲的臉色不明原因地一變。

    「你該知道,『素熙地』是傳說中供奉創世女神的地方。」吼低頭說道,臉上陰霾未散。

    「我知道,傳說中的女神莫亞,但那只是傳說。」

    每種神話都有代表創世的神祇,如「梵天」的婆羅門、「十字」的耶和華等等,重生人類亦自有一套神話系統,再依國情不同互相抄襲,觸類旁通,又發展成符合各個統治者使用的版本。創世神莫亞、保護神卡那利亞、滅世神加西耶,此等無甚創意的神話故事,縱使有些祭司終生奉之為唯一真理,劍傲仍是寧可信其無。

    「不是神話,那是真實的存在!」

    吼抬起眼來,對於劍傲這種在他看來是「褻瀆神」的話語感到十分訝異。相對於東土,西地仍然神所主宰的天下,上皇人對於信仰一向可有可無,媽祖觀音隨便亂拜,反正只要能保祐自己多子多壽就好,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迫於現實的某種利益交換。

    劍傲算是異類,他不想信仰神明,信神對他又沒好處。

    「好,我『假設』他是真的,那又怎麼樣?」劍傲藝術性地轉寰一下,他決不想和人討論信仰問題,尤其是遇到耶宗的傳教者,那可比傭兵團還黏人。

    「素熙地的前世遺跡,神話中『創世者』的故鄉,也是素熙地被列為五國停戰線的原因,如果我能夠到那裡去,釋放出莫亞女神,並打倒他……」吼抬起頭,原本粗暴不耐的神情此刻卻顯得悠遠,無視於那些計畫聽在劍傲耳中直是天方夜譚,龍族少年的眼神認真到令人不敢嘲笑:

    「我要到那裡去,打倒世界最強的敵人,到時,將沒有人能笑我是膽小鬼。」

    但這種證明方式未免太激烈了點罷?劍傲不禁滴下冷汗,雖然說「世界的存亡」這種虛緲的東西只應天上有,自己那得有閒管,但如果每個勇士為了證明自己很強,都要拿創世神來開刀,那麼重生人類恐怕已不只死一次了。

    「幹嘛不說話,你覺得我辦不到嗎?」吼馬上不高興起來,瞪向沉思中的劍傲:

    「你也像他們一樣,看不起我。」

    望著這龍族男孩,劍傲心中不禁一嘆。一個人假若被長期輕視、忽略或貶低,一般會產生出兩種性格,一種是過度的自卑,不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會顯得畏畏縮縮,但越是這樣,往往就會越給人輕視,越給人輕視,又會越自卑,就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另一種是極度的自大,這種人會不斷的用言語催眠自己:我很強,我很厲害,你們全都看錯了,我以後會證明給你們看。然後逐漸變得敏感、易怒,把自己包裹在一戳即破的氣球中,假如別人觸碰到他所營造的自尊,他就會立時反彈,把你的批評和教誨全彈出去,遠遠地,以免傷到假像中脆弱而深邃的自卑本體。

    這黃金龍應是屬於後者,劍傲暗忖。

    「我會證明給他們看!」已受不了劍傲的沉默,吼跳起身來,指著他,好像自動把他代換成家鄉的龍:「你不要以為我只是如此……我只不過是出生比人家差一些,又長得這樣矮小……我……我……」

    劍傲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若有深意的眼光緊凝著他。

    側著身,小龍將人化的拳頭鎚在身邊的崖壁上,重重沉沉地:「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我比誰都還有資格……成為英雄。」垂下淡色的髮絲,雖不至立刻就嗚咽起來,但至少語氣是極痛沉的。

    不去打擾他唯美的自我放逐,劍傲在它身後沉默半晌,這才緩緩開口。「法夫尼爾先生,你覺得英雄的定義為何?」

    「英雄的定義?」挑起俊眉,吼側頭覆誦劍傲的用語。

    「是的。要不我們換個方式問,到目前為止,有那些人物,你認為稱得上是英雄?」

    「嗯?」吼認真思考起來,似乎他也是第一次思考這問題:「雅典娜的王龍,他是個英雄,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他顧理國家,日理萬機,人又好得很,整個城邦的人都很愛戴他。還有……護民官長老,兩位都很仁慈,常常會到我家裡來……」

    「慢,先別繼續往下說。」劍傲微微一笑,沒想到他認真起來,其實他用意並不在此:「你現在仔細的想一想,那些你認為是英雄的人,是否有什麼特質?」

    吼愣了愣,隨即憤怒的抬起頭來,在劍傲茫然的目光中狠瞪回去:「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欠缺某些英雄的特質嗎?」

    劍傲一呆,隨即大力的搖搖頭。「不,我只不過是想要比較……」

    「你的意思,還是看不起我!」到底是那一點觸動他的痛,劍傲至今還搞不清楚,茫然間男孩已然衝到崖邊,一腳離開岩石,在劍傲的叫喚聲中往下猛跳:

    「你還有那些人,都是一個樣!」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言造萬古愁,劍傲深深體會這個道理。巨大的羽翼籠罩,輕振長翅拍起陣陣勁風,劍傲還來不及出手招回,跳下的男孩在半空中重新成長金黃鱗片,四肢如羽翼般變形開展,眨眼當兒,巨龍已經震翅翱向高空,毫無留戀。

    「慢點──!」試圖做最後努力,劍傲實在搞不懂這條龍的脾氣!如此的拗直、偏激卻又自我主義:「有話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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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6:13 | 顯示全部樓層
    「就是朋友。交情很淺的萍水之交,我和她認識不到一個月,」劍傲的語氣自然:「只是在某些奇怪的點上有點合拍,所以才相處了一陣子。」

    「她到底怎麼了,你沒有說清楚,從剛剛開始她就一直睡著。」吼疑惑地看了霜霜一眼,又回望劍傲,這條龍的疑心病可不是普通的重。

    劍傲愣了愣,開始審慎思考起來。正常狀況下他很少說實話,那對他來講簡直就是玩命,說實在的,如果他對一個陌生人能夠句句實話,那反而是在說謊了。眼前的龍族男孩跟自己見面不到五分鐘,當然是個陌生人,但不知為何,他卻強烈的湧上一種不想瞎掰的感受,因為一但捏造實情,你就必需獨自承擔事實的壓力。

    於是他簡略說了,略過風雲會的事情不談,他連兩個人如何神奇的認識、白馬寺遺跡的事件、以及霜霜如何中招的經過全都說了一遍。他什麼沒有,就是舌燦蓮花,一番話說的比章回小說還精彩,吼不自覺地由原本可有可無的消極旁聽變成傾身細聽。

    「你肯這樣救他的原因,是為了什麼?」聽完劍傲的敘述,吼的疑惑更深:「是道德、是良心,還是希望做個英雄?」

    「都不是。」聽到這樣的問話,劍傲不禁失聲笑了,隨即斂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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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義是什麼?榮譽是什麼?這些又不能當飯吃,」劍傲笑道:

    「如果在英雄和死神中選一項,我可能還比較喜歡當後者,英雄為了得那虛名,殺的人往往比死神還要多上百倍,卻因為勇氣與榮耀之名,使他的殺戮與罪業得到合法性,死神嘛……至少帶走的都是些該死的人。」

    吼不禁呆住,劍傲的話顯然讓他轉不過腦筋。

    「在我的家鄉奧林帕斯,英雄和勇士是一切崇拜的根源,」

    宛如被劍傲牽動了情緒,他終於肯開口長述:

    「每四年一次的祭神節,雅典娜都有全方位的體育競賽,名為『奧林匹克』,是以運動與人體之美來取悅山上諸神。勝者可以獲得長老親頒的桂冠,那可比金子還要珍貴,戴上桂冠的人被視為神般的英雄,全身被雕塑成像,如同我們神話中的海格力斯,被公民們永久崇拜著。」

    劍傲微微頷首,這他曾經聽西地的吟遊詩人說過,而且他還聽過更有趣的,據說奧林匹克競賽是不許女性參加的,能角逐桂冠寶座的只有男性,女性連旁觀都不可。也因為如此,所有運動競賽選手都是全裸參加,他瞄一眼身邊只披了件外褂的吼,遙想今古奇觀。

    「我從小體形小,而且我……生下來左翼就有點毛病,無論是在人化還是原形,行動力總輸人逼節。不管在什麼競賽上都勝不了旁人,」

    小龍無力似地一坐倒地,沮喪地低下頭,在這火暴龍族少年臉上少有這樣的神色:

    「他們……總是笑我是膽小鬼,神所遺棄的廢人,不受雅典娜眷顧的孩子……儘管我是多麼努力在練習,旁人都有父母的教授,我出身不好,也比不上那些貴族……」有些語無淪次,劍傲知道那是心情極差的代表。

    「所以你『離家出走』,為了證明『你很厲害』?」現在小孩都是這樣的嗎?劍傲不禁插口問話。

    「不是,你以為我那麼無聊?」出乎意料地抬頭瞪視,吼反駁劍傲的輕諷:「我有事情要去做,只有辦成了那件事情,我才能夠證明,我是英雄而並非弱者!」

    「什麼事情?」有種不好的預感,不會是「追到太陽」、「飛上月亮」之類的蠢事吧,雖然由龍族來作,絕對會比當初某巨人或某仙女來得恰當。

    「我要去素熙地。」他的眼神忽然變得堅毅邈遠。

    「為什麼?」心中一突,劍傲的臉色不明原因地一變。

    「你該知道,『素熙地』是傳說中供奉創世女神的地方。」吼低頭說道,臉上陰霾未散。

    「我知道,傳說中的女神莫亞,但那只是傳說。」

    每種神話都有代表創世的神祇,如「梵天」的婆羅門、「十字」的耶和華等等,重生人類亦自有一套神話系統,再依國情不同互相抄襲,觸類旁通,又發展成符合各個統治者使用的版本。創世神莫亞、保護神卡那利亞、滅世神加西耶,此等無甚創意的神話故事,縱使有些祭司終生奉之為唯一真理,劍傲仍是寧可信其無。

    「不是神話,那是真實的存在!」

    吼抬起眼來,對於劍傲這種在他看來是「褻瀆神」的話語感到十分訝異。相對於東土,西地仍然神所主宰的天下,上皇人對於信仰一向可有可無,媽祖觀音隨便亂拜,反正只要能保祐自己多子多壽就好,與其說是信仰,不如說是迫於現實的某種利益交換。

    劍傲算是異類,他不想信仰神明,信神對他又沒好處。

    「好,我『假設』他是真的,那又怎麼樣?」劍傲藝術性地轉寰一下,他決不想和人討論信仰問題,尤其是遇到耶宗的傳教者,那可比傭兵團還黏人。

    「素熙地的前世遺跡,神話中『創世者』的故鄉,也是素熙地被列為五國停戰線的原因,如果我能夠到那裡去,釋放出莫亞女神,並打倒他……」吼抬起頭,原本粗暴不耐的神情此刻卻顯得悠遠,無視於那些計畫聽在劍傲耳中直是天方夜譚,龍族少年的眼神認真到令人不敢嘲笑:

    「我要到那裡去,打倒世界最強的敵人,到時,將沒有人能笑我是膽小鬼。」

    但這種證明方式未免太激烈了點罷?劍傲不禁滴下冷汗,雖然說「世界的存亡」這種虛緲的東西只應天上有,自己那得有閒管,但如果每個勇士為了證明自己很強,都要拿創世神來開刀,那麼重生人類恐怕已不只死一次了。

    「幹嘛不說話,你覺得我辦不到嗎?」吼馬上不高興起來,瞪向沉思中的劍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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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這龍族男孩,劍傲心中不禁一嘆。一個人假若被長期輕視、忽略或貶低,一般會產生出兩種性格,一種是過度的自卑,不管做什麼事,說什麼話,都會顯得畏畏縮縮,但越是這樣,往往就會越給人輕視,越給人輕視,又會越自卑,就這樣惡性循環下去。

    另一種是極度的自大,這種人會不斷的用言語催眠自己:我很強,我很厲害,你們全都看錯了,我以後會證明給你們看。然後逐漸變得敏感、易怒,把自己包裹在一戳即破的氣球中,假如別人觸碰到他所營造的自尊,他就會立時反彈,把你的批評和教誨全彈出去,遠遠地,以免傷到假像中脆弱而深邃的自卑本體。

    這黃金龍應是屬於後者,劍傲暗忖。

    「我會證明給他們看!」已受不了劍傲的沉默,吼跳起身來,指著他,好像自動把他代換成家鄉的龍:「你不要以為我只是如此……我只不過是出生比人家差一些,又長得這樣矮小……我……我……」

    劍傲始終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若有深意的眼光緊凝著他。

    側著身,小龍將人化的拳頭鎚在身邊的崖壁上,重重沉沉地:「我……一定會證明給你們看……我比誰都還有資格……成為英雄。」垂下淡色的髮絲,雖不至立刻就嗚咽起來,但至少語氣是極痛沉的。

    不去打擾他唯美的自我放逐,劍傲在它身後沉默半晌,這才緩緩開口。「法夫尼爾先生,你覺得英雄的定義為何?」

    「英雄的定義?」挑起俊眉,吼側頭覆誦劍傲的用語。

    「是的。要不我們換個方式問,到目前為止,有那些人物,你認為稱得上是英雄?」

    「嗯?」吼認真思考起來,似乎他也是第一次思考這問題:「雅典娜的王龍,他是個英雄,這是大家都公認的,他顧理國家,日理萬機,人又好得很,整個城邦的人都很愛戴他。還有……護民官長老,兩位都很仁慈,常常會到我家裡來……」

    「慢,先別繼續往下說。」劍傲微微一笑,沒想到他認真起來,其實他用意並不在此:「你現在仔細的想一想,那些你認為是英雄的人,是否有什麼特質?」

    吼愣了愣,隨即憤怒的抬起頭來,在劍傲茫然的目光中狠瞪回去:「你什麼意思,你是說我欠缺某些英雄的特質嗎?」

    劍傲一呆,隨即大力的搖搖頭。「不,我只不過是想要比較……」

    「你的意思,還是看不起我!」到底是那一點觸動他的痛,劍傲至今還搞不清楚,茫然間男孩已然衝到崖邊,一腳離開岩石,在劍傲的叫喚聲中往下猛跳:

    「你還有那些人,都是一個樣!」

    一失足成千古恨,一失言造萬古愁,劍傲深深體會這個道理。巨大的羽翼籠罩,輕振長翅拍起陣陣勁風,劍傲還來不及出手招回,跳下的男孩在半空中重新成長金黃鱗片,四肢如羽翼般變形開展,眨眼當兒,巨龍已經震翅翱向高空,毫無留戀。

    「慢點──!」試圖做最後努力,劍傲實在搞不懂這條龍的脾氣!如此的拗直、偏激卻又自我主義:「有話好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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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6:34 | 顯示全部樓層
    012 道遠 第二章2
    2

    吼一定沒有嘗試過這麼快的速度,簡直快要超越夕陽的強光。標準的頭也不回,看來他真的是心靈受創以至極點,竟連一句話也不肯留下來。劍傲一手抓著崖壁頂端,不顧生命危險地爬高遠望,試圖補捉方即將要消失的那抹金光:

    「你對英雄的了解究竟是什麼?」

    他用盡他這輩子最大的音量喊道:

    「在你心中,真正的英雄,就只有這樣而已嗎?因為要證明你的強,拋棄一切愛你的人,置有困難的人於不顧,就算你釋放了審判者,那又怎麼樣呢?我要你舉出英雄,就是要你好好想想這一點──至多只是證明你本領高強,而最可怕的人,就是像你這個樣子,表面英雄而內心是……」

    吶喊嘶聲,眼前的黃金龍已經消失作一個光點,幻滅在死谷的那一頭:

    「惡魔……」

    頹然坐下,劍傲整個人跌在夕陽餘暉的塵土中,自己也沒有什麼資格怪人家,他只不過是選擇了一條對他來講最便利的道路罷了。報應,永遠都是來得那麼快。

    「果然還是不行……」

    激將法,甚至連卑劣的扔石頭大法都用上了,仍是無法挽留這位踞傲而年輕的龍族。劍傲長長嘆了口氣,果然把霜霜弄暈是正確的,連他都不太能承受這種希望又遽然失望的打擊。反手把黃金的短劍插入劍鞘,劍傲心灰意冷地用白布重新紮好。死也不能丟失這把劍,那是僅次他生命的珍貴事物。

    他轉頭,望向霜霜的睡臉,心中泛起一絲暖意:「繞了一圈回來,結局仍是相同。」已不知道該說什麼,他理想的死法應是如前世的某位天才詩人,在月光灑照的湖邊喝個爛醉,然後傻傻跳入湖中摘月,最後死在自我營造的浪漫情懷中。可惜這地方連酒都沒有,更別提月亮:

    「對不起,到頭來,還是沒能救得了你。」把身子挪得離她近一些,粗大的左手撫過她頭髮,真的很漂亮,那片令人陷入幻想中的紫色,與自己半白半黑的滄桑交雜在一塊兒,隨風亂舞:

    「我果然不適合去拯救任何人,因為我,是個連自己都救贖不了的人……」

    如果有所謂完全的絕望,就是低頭前一刻的他。寒風吹過,打算要將頭埋入雙膝,逃避一切現實,內心卻乍現奇異的感受,促使他再次驀地抬頭。

    「什麼?」海市蜃樓?視覺殘留?還是潛意識?可是明明視神經就告訴他,眼前,那一道金色痕跡褪去的方向,竟又死灰復燃。那是吼!那隻憤然離去的龍,竟然去而復返!

    雖然不知道其確切原因,劍傲還是誠心雙掌合十,再捏了個佛印。親愛的老天,他自此之後,一定要停止嘲罵老天爺的行為,他要篤信佛教,崇拜阿拉,心中長存耶宗的榮耀,拜盡天地間能夠拜的一切神明。

    如上次一樣,龍族的身軀逐漸逼近,這次卻再不和他大眼瞪小眼,而是飛快撲回兩人所棲身的岩壁,由龍而人化,金髮金瞳的身影再度出現在窄小的崖壁上。

    「多謝你!」

    形象是什麼東西啊?可以吃嗎?吼才剛剛一落地上,劍傲立刻忘情的撲上去,抱緊懷中猝不及防的八歲男孩,順便隱藏著不讓他再度飛走的陰謀。男孩對於劍傲的熱情卻毫不領情,在他懷中掙扎了約略四十秒,這才能探頭說話。

    「你剛罵我什麼?」吼推開他高大的身軀,厭惡地斜眼瞧他:「你給我完完整整地再說一遍。」

    劍傲無法掩飾心中的狂喜,管他說些什麼,他現在高興極了:「不,我說你英明睿智、可愛動人、惹人喜歡,是世界上最可愛最勇敢最英明的一條龍。」

    吼看來簡直想把他掐死,儘管他的龍屁拍得是這樣唱作俱佳,如果龍族像傳說中一樣會噴火,現在就是最好時機:「你少跟我打哈哈,你說我是惡魔,永遠成不了英雄,別以為我沒聽到,龍族的耳力好得很,順風可以聽到幾百公里外的喃喃自語!」

    竟然比霜霜還強,劍傲不禁大為嘆服。「現在不是了,」他笑道,帶點慧黠的頑皮,仍是緊抱他雙肩:「如果你回來是想以反證推翻我的論斷,我絕對撤回前言。」

    吼狠狠瞪了他一眼,精神力大到差點讓他昏厥。「你要我說幾次你才聽得懂,第一,我的方向與你們不一,」逼近劍傲,吼的手指尖頂住他額頭:「第二,我不信任『Human』這個種族,那跟我是不是英雄,一點關係也沒有。」相當在意這個論點,吼凝著臉強調。

    「為什麼?」劍傲這次的語氣很平靜,他不要再重蹈覆轍。

    吼氣虎虎地雙手交疊胸前,稚氣的臉上擠出老沉:「龍族本來就不輕易相信其他的種族,尤其是『Human』,長老總是說,人類是一種比沙漠精靈還狡詐,比惡魔還邪惡,比矮人還貪婪醜惡的恐怖生物,既然你是人類,我就不可能和你作朋友。」吼的聲音冷酷,高傲地面山而坐:

    「而我們之間如果並非朋友,那就代表彼此不處於互相信任的關係,我不可能讓你碰觸,這是龍族的族規,也是我的原則。所以並非見死不救!」

    好義正辭嚴的一句話,劍傲不禁止息,原來自己族類的風評這麼差。側頭望向他思考的表情,劍傲忽地倚靠身旁石壁,再次微笑起來:「那麼法夫尼爾先生,可以問你一句話嗎?」

    「什麼?」按捺住飛走的衝動,他要聽這欠扁的大叔怎麼為自己辯解。

    「你們龍族裡面,有沒有壞人?」

    「呃?」吼為這問題一頓:「當然有,我故鄉『雅典娜』對付壞人的方法,情節輕者按其律法,情節重者,還可以全部公民共同投票,將他永遠放逐或處以死刑。」

    「那麼,龍族就是個邪惡的種族囉?」劍傲笑道,語氣盡量輕柔。

    「你說什麼?」還好早料到對方會有這種反應,所以故意放輕了語氣,否則這位龍族少年可能要驚怒到跳下斷崖:「邪惡的是人類,龍族是大陸上最善良,最高貴的種族,那裡邪惡了!」

    好好玩。說不定無聊的時候,惹這位小龍族生氣也是一種不錯的消譴,劍傲忽然發現:「龍族是善良的種族,不因龍族裡有壞人就變調,但就因為人類中有壞人,人類就變成邪惡的種族?」

    吼愣了一愣,劍傲的話讓他確實思考起來,反正從小長輩就是這樣告誡他,教育就是這麼一回事,比毒藥和刑罰還可怕,這樣簡單的道理人人都懂得,但身處在人群中,有時你會把群眾的意見自動當作自己的觀念,因而唯命是從。一時空氣沉默下來,看得出吼正在掙扎。

    「除非你跟我締約。」吼的話聲把劍傲從絕望深淵中喚了回來,他連忙回話:

    「締約?」

    「你不知道嗎?」如同劍傲訝於他對人類的不了解,吼同樣也對他的無知感到吃驚。

    「我們的居住地離得這麼遠,我又不是錢多事少,怎麼可能對奧林帕斯龍族的事情瞭若指掌?」劍傲苦笑道。

    「龍族不相信任何人類,」吼認命了,雖然他極沒有耐心解釋事物:

    「我們跟人類沒有所謂的友情,如果到了萬不得已非要合作不可的時候,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締結契約。你都不看童話故事的啊?」他道,不自覺地加了幾句抱怨,

    「締約之後,龍族和人類便從此互相信任,一輩子不離不棄。背棄契約的人,將會受到神罰。」

    劍傲慎重地頷首,西地對於契約的觀念非常濃厚,不像東土講究人情道義,無論在經商、軍隊、政治,甚至一般小老百姓與統治者之間,都存在著一種互利共生的對等關係,而非絕對主從。所以才說沒有永遠的朋友,亦無永遠的敵人,一切端看當時利害,彼此進退取捨。

    也因此,一個背棄契約的西地人,跟東土不孝父母、不友兄弟的人一樣,是受到嚴重唾棄的。

    「那麼,你願意跟我締約?」問到核心,劍傲的聲音一沉。

    看了一眼旁邊熟睡而依舊美麗的霜霜,吼認輸似地嘆了口氣:「如果你立誓不再用石頭打我 。」

    「那我要怎麼做,我耶語不好,太奇怪的咒文我唸不來……也沒有多餘的心臟可以挖。」終於得到這位龍族的首肯,劍傲的心田亮起,但他要千確保人生安全。

    吼臉上神色顯得越來越不安,不知是否劍傲的錯覺,只覺他刻意把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吵死了,你聽那些爛吟遊詩人的歌詞太多,我又不吃人,要你心臟幹嘛?愚蠢的人類!」

    「我叫做李劍傲,別一直強調我是人類嘛,我也不是自己願意才成為這種族的。」無奈的苦笑,這少年在某些方面的偏執和霜霜還真有幾分相似:「那要怎麼做?你得教我才行。」

    吼沉默下來,劍傲覺得他內心正前所未有地掙扎著,好像連身體都在發抖。

    呃……幹嘛啊,締個約有這麼嚴重嗎?

    「這就是我不願意締結契約的原因之一,」吼終於發話,聲音很小、很弱,有些忸怩不安,精緻臉上竟微微泛紅:

    「你把眼睛閉起來。」

    劍傲不是笨蛋,從吼的語氣和神態已隱約猜到他的用意,於是他誇張地掠大眼睛,身子伏地往後疾退:「你……你想幹嘛?」

    見到劍傲的表現,吼終於忍受不住,從害羞的樣子變為狂怒,猛地從狹小岩石上起身:

    「你躲什麼躲啊,要做『締約之吻』,是我比較吃虧耶,你這個老頭子!有什麼好嫌棄的!」

    締約之什麼?劍傲眼睛翻白,跪坐地上,呈現無行為能力狀態。

    「既是締約,強調兩人精神上的交流,」一頓腳,吼瞥過頭,附手在胸,急急地描黑他剛才的話:「『吻』在奧林帕斯裡面,代表著神聖和誓言的意思,我們和神締結契約時,也是以吻為信,對於王上,也是有吻手的禮儀……」

    「所以只要吻手就可以了嗎?」劍傲放下掩著心口的手,滿身大汗兼氣若遊絲。

    「沒這回事,吻手代表尊敬,吻……才代表是從此相繫……你一定要我說出來嗎?你到底想不想締約啊?」果然是毫無耐心的性子,吼惱羞成怒,稚氣的臉上充滿紅暈,朝大叔逼近一步。

    「慢、慢點,我考慮一下!」臀部後挪,劍傲的身體已接近崖邊,下意識地雙手拉緊衣襟:

    「你……你不可以用強……」

    「有什麼好考慮的,你比較喜歡我去吻那位小姐嗎?」用上小姐二字,霜霜的美勉強讓這位粗暴的小龍有些敬意,否則他現在的表情簡直就像想把人撕碎。

    「不,不可以,那絕對不行。」劍傲連忙搖手,如果霜霜醒來發現「貞操」在昏迷之下被一隻非人哉奪走,到時自己可吃不完兜著走,就算她不知道,他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就算她很有可能是奧林帕斯的人,依她的個性也絕不會想嫁到那遙遠的國度去。

    「所以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數到三,你再跑,我就飛走了,這次你再怎麼叫我都不會理你了!」劍傲恐懼的模樣好像徹底傷害他的自尊心,吼忽地臉色一狠,赤裸的身子撲到半邊已退到岩外的劍傲身上,外褂被他一掀飛上天際,龍族的力氣果然不小,男孩直接將他壓倒在地,雙腳狠狠跨騎到他乾瘦的身子上。

    「你什麼表情啊,跟我作締約之吻有這麼可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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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7:32 | 顯示全部樓層
    「救,救命啊……」已經開始慘叫了。

    「你說啊,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類想和龍族締一次約而不可得,我又是那裡不好了,由得你這樣挑三揀四的!」

    「不要……」

    「囉唆的人類,你惹火我了,我現在非要跟你締約不可,你給我躺好,眼睛閉著……」

    「不要啊……」

    「你給我乖乖的,不準動!」

    「不要啊啊啊──!」

    山谷的回聲果然很大,夕陽落下,大地一片靜寂,只欠隻呱呱噪啼的寒鴉。

    ◇    ◇    ◇

    「好漂亮的圖騰,像刺上去的一樣。」愉快地端坐於地,大叔舉起手掌,欣賞似地嘆息一聲,望著手背上的淡淡烙印。那是類似植物的圖樣,淡色葉片在皮膚上舒展,似龍昂頸朝天的枝枒,他小心翼翼地用護手重新纏起來,像身旁的小龍露出微笑。

    受不了,剛才蜷縮在牆角哀怨,滿臉陰霾的吼不禁嘀咕。這人情緒變化之快,實在前所未見:

    「那是月桂葉,是異種族與人類締約的紀號,月桂在雅典娜是信賴的象徵,阿禔蜜絲的護身符。」

    吼不悅地解說道。再說這大叔未免也太誇張了,只是禮貌性蜻蜓點水的儀式而已,他就可以驚慌失措成這樣,害自己也跟著失態,吼不禁深深感受到人類這種生物的神奇。

    「這種型式締約,除了代表互相信賴之外,是否有什麼特殊的功用?」彷彿完全忘記失貞的危機,劍傲慎重地問道。

    沉默半晌,吼的表情顯得深沉。

    「龍族一輩子只能和一個人締約。」

    「什麼?」

    「締約之後,龍與那位人類便是永遠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這是我們雅典娜的制度,避免龍族們引狼入室,輕易相信其他種族。」吼仰起頭來,金黃色的稚髮在風中飄蕩,臉少有地浮現出無奈。顯然他也在想,就這麼草草率率地決定他一輩子的羈絆,是不是太隨便了些?

    「對……對不起。」大為吃驚,想不到這位龍族少年竟是做了這樣大的「犧牲」,這樣比較起來,他與同性的「初吻」便顯得微不足道了:

    「我不曉得締約對龍族竟是這樣重要。」

    「幹嘛道歉啊,你是覺得很我很委屈嗎?」不知道誰教導出來的性格,這位小龍敏感的可怕。

    「不,我只是覺得,找朋友的話,你應該有更好的對象。」長長一嘆,他是真心這樣想的,其實這位龍族男孩真單純,單純才容易受傷害。

    「算了,做了都已經做了,後悔也沒用。」

    站起身來,吼快走到岩邊,瞇起金色的眼瞳望向夕陽,所以劍傲只看得見他逆光的修長背脊,這位小龍到最後還是放棄穿衣服,削瘦的身材曲線優美,雖然年紀不大,但劍傲相信假以時日,這位少年單憑外表就會是個人物。

    「我只能帶你到極東,然後我就得往回飛,奧塞里斯在西地。」正怔忡間,吼喚醒了他。少年緩步踏出崖岸,金色的光芒再一次閃耀在峽谷間,男孩的身體旋轉幻化,金色鱗片在他身上滋長,劍傲看見他緩緩闔上眼睛:

    「而且……其實我沒有你想像中那麼後悔。」

    聲音很小,就在他即將完全龍化的一刻,聲音微弱到讓劍傲幾乎要懷疑是否聽錯。巨大的金龍再次騰翅於赤紅的大空,在岩石前上上下下拍動翅翼,掀起陣陣清風;劍傲再一次瞇起眼睛,他這時才看清,吼的左右翼果然顯不平均,左翼不但嬌小,而且掀動緩慢,對這小金龍除了美的欣賞,又多了些複雜的憐憫。直到金龍一揮左翼,示意劍傲和霜霜坐上來,他才驀然醒覺。

    金黃色翅膀上,多了個與手臂上相同的印記。

    將霜霜肩在背上,抱緊龍粗大的頸子,龍鱗並不如想像中冰冷,吼的體溫透過金鱗流入體內,他感受到他心跳和血液的波動,多麼偉大與靈動的生物啊!雖然經過了這一連串驚嚇,已經使他稍稍降低對龍族自原始神話以來的崇拜,但那份撼動還是緊緊抓住他的心底,揮之不去。

    疾風隨著吼的注跑滑行,吹拂劍傲和霜霜的髮絲,在兩座山壁之間迤邐一道長芒。

    「反正,」忽地耳邊傳來吼的聲音。劍傲吃驚地望向下方的巨型生物,這才發現似乎龍族處在原形狀態時,有自己一套特殊的發聲法,並不是靠唇和聲帶:「你都跟我締了約,就算暫時要各自分開,我以後有了麻煩,鐵定還要再來煩你,然後折磨你到死為止,否則太不值得了。」

    好冷酷的誓言。劍傲不禁苦笑,怎麼覺得自己像簽了賣身契?

    金黃色的身影,化作一道優美的弧線,朝死谷那一頭燦爛日出的方向,倏然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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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8:18 | 顯示全部樓層
    012 道遠 第二章3

    3

    立在伊耶那崎山腳下鮮紅色「鳥居」前方,萊翼用雙手環抱胸前,抬頭仰望。白色羽翼輕輕地垂掛地面,尚未收起,為了飛行方便,長杖已被他收為金色雕紋的十字架,配帶胸前。

    鳥居左右各立了一隻石製的犬,階梯從山腳一直延伸到神殿本社,那是日出神社固有的形態。古木參天,松柏長青,不愧是被譽為全日出最古老的「伊耶那崎」神社,天照先知「星讀」主持處,同時也是歷代天皇的祭祠所在,光是立於宮前,深習法願的萊翼便感到精神窘異,充滿著遠古以來各式神祇力量的匯聚。

    萊翼一面抬頭仰望,一面恭謹地立到一邊,「據他們的說法,這個地方不是所有人都可以進去的……」望著鳥居上垂吊下來的幾枚白色的驅邪紙符「玉串」,用紅白交雜的麻繩交叉的纏在鳥居開口,似乎阻扼著一切外來事物的進入,

    「但是,我是代表神都的使者……要怎麼樣才能讓星讀市子大人知道我的到來?」

    左望望,右望望,天色已經逐漸暗下來了,如果再不想出辦法來,恐怕今天就要餐風露宿。以往隨母親出使各國神廟殿堂,都是先公文函發,等他們到時,對方早已列隊歡迎,細節伺候,樣樣準備周全,完全不用擔心任何食宿問題,更別提還要考慮能不能見到對方的首腦。通常都只有母親拒絕見人的份,其他人對於神都的接見,滾著進來都來不及,那有可能拒絕?

    「所以這才是『修業』的意義吧……」

    垂下頭來,萊翼忘記自己的長杖已經收了起來,習慣性的在沮喪時把頭靠上去,結果險些直接和大地碰面,連忙直起身來:

    「不,不行,我不能這樣子頹喪下去,要相信耶主的恩典,必會幫助人通過一切難關。『若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種,就是對這座山說,你從這邊挪到那邊,他也必挪去。並且你們沒有一件不能作的事了。』」

    身為被家鄉譽為在鑽研耶宗經典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萊翼對於每一款教條都是倒背如流,他終是體會什麼叫作精神支柱,的確能給一個沮喪的人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瞇著眼凝望遠方山嵐交錯的神社本殿,苦苦思索該怎麼樣往裡面踏進一步,不自覺的朝那纏著絲麻的鳥居靠近,伸手去觸碰在風中飄揚的禁制玉串。猛地一道漣漪也似的波動隨著萊翼觸摸的指尖蕩開兩旁,力道大到將他手指激開。

    「這就是東土的『禁制結界』嗎?」

    萊翼不禁大感興趣,從以前就是這樣,對於他所喜歡的事物,萊翼總是被朝露取笑為如瘋子一般的著迷,法願的研習興趣,對他來講是僅次於神學與歷史的。他饒富意趣的用指尖又戳了幾下,施術者的術力並不高,如果他想要硬闖的話,這等程度的禁制結界始阻不了他的。

    但是他也深知此乃日出神祇之聖地,如果強行進入,相當於冒犯對方的祖先,那是大大不妥的,思來想去,驀地一片鳥的羽毛飄落到它眼前,讓他悚然一驚。

    「艾瑞爾!」

    終是發現自己的隨伺召喚獸,已經快跟他失散有一天了。那隻鳥,萊翼經由召喚術而得的「鳥之天使」,從來就不肯聽他的使喚,而且好像認為跟他一塊旅行有損威嚴似的,連同行都加以拒絕。

    萊翼一直很羨慕母親的隨伺召喚獸「不死鳥」,一天二十四小時,只要母親願意,都會停在她的肩頭──換成自己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傳說中他這鳥之天使擁有更勝於不死鳥的力量,可就算他擁有創世神的實力,不會使喚又有什麼用?

    現在艾瑞爾就停在鳥居的最高點,雙目凝望遠方,細喙高舉著,一副唯我獨尊的樣子,萊翼不但沒有辦法叫他跟著他,竟也沒有辦法擺脫他。他就像早已洞悉這位笨主人的一切行蹤,即使常常消失,卻會在萊翼不注意時又神奇地冒出來。

    已經懶得再去責備這隻不合群的鳥了,萊翼疲累地轉過了頭。猛地心底裡靈光一閃──這在他是很少見的神恩,他終於知道該怎麼通知裡面的人了。

    「艾瑞爾,親愛的艾瑞爾,」他說得很誠懇,一點也沒有臨時諂媚的意味:「請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扭動嬌巧尾翼,那隻白色的鳥好像嫌這個地方太吵了點,振翅做出注跑飛翔的動作。

    「拜託,艾瑞爾,」萊翼懇切的彎下身來,溫言請求:

    「如果閣下不肯去的話,我不知道要怎麼樣進去這間寺廟。我知道我是個沒用的人,雖然把閣下召喚出來,但是也從未想要以主人自居,請你幫我這一次,看在……看在……」

    想要講個比較有說服力的說詞,無奈這輩子最不會做的就是巧言令色,何況修辭學裡面並沒有教人怎麼樣說服一隻「鳥」去做你想要做的事,萊翼頓時詞窮,想了半天,終於擠出一句:

    「看在我們都有翅膀的份上!」

    此句一出,自己以覺得很蠢,料想艾瑞爾必不會領情,只得傻愣愣的望著鳥居上高傲的小鳥,無計可施。

    也不知道是艾瑞爾終於良心發現,還是萊翼所畢生侍奉的神終於有一次悄悄展現他的恩惠,不管萊翼再怎麼威逼利誘,用盡馬太馬可路加約翰所有福音的經典警句都沒有辦法說服的召喚獸,竟然主動轉過頭來,無奈地看了萊翼一眼,用一種極為瀟灑的飛行姿態,慢吞吞地,降臨到萊翼身前三公尺的矮木巔。

    「你……你願意幫我嗎?幫我傳話?」萊翼有點兒受寵若驚,這隻鳥竟然肯聽話,雖然他又高傲的看向別的地方。但萊翼感覺到,他們一人一鳥的關係,或許有增進的可能:「謝謝,謝謝你!」如果被母親知道堂堂耶宗的下代領導繼承人竟然在這裡,向一隻小鳥笨蛋似地道謝,一定會馬上打消讓他堪登大位的念頭。

    「真是太好了,這樣我就可以使用『聖言』……即使艾瑞爾還不能講話,還是可以把我的原音,傳達給神社裡的人知道……」

    「聖言」是一種類似代替傳話的法願,在耶宗的宗教法願裡,常常被使用來作為各地主教間的溝通,只要在物體上施術傳聲,那這樣東西被送到至遠方時,同樣的音色就會重現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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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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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8:44 | 顯示全部樓層
    萊翼本要招手叫他靠近點,但想想說不定這種自居主人的行為又會引起他的不快,乾脆自己認命走了過去,好險這次艾瑞爾沒有再逃避,仍是不願正眼瞧主人一下,起碼這次艾瑞爾暫時收拾他翅膀的功用。

    萊翼閉起眼睛,清秀的臉龐靠近眼前那隻幼鷹也似的白色鳥類,輕輕在他額上一吻。那瞬間「聖言」法願便產生作用,術力的波芒化作幅狀張開,將一個十字的淡印打在艾瑞爾純白無瑕的額上:

    「以我天父之名,代我卑微之言,神都之使者,以弗所六百一十五代導引祭司,祈與聖社之先知,星讀市子大人,蒙其一面之恩,如獲應允,吾將銘感於五內。」

    這樣的公式皇語是他最為擅長的,家鄉的皇家教育列皇文為一科目,他的皇語課本上,滿滿都是外交的用詞,反倒是日常生活用語教得不怎麼多,還是他為了研讀東海傲潮的歷史,自己去察皇語原始文獻,才略懂一二。

    聖言施展完畢,萊翼在胸前輕點四下,右手一擺,將帶著他言靈的艾瑞爾送上高空。

    「拜託你了,艾瑞爾!」萊翼心中澎湃,望著艾瑞爾高傲離去的背影,忍不住雙手揮舞高聲喊叫:「務必送到市子大人那裡!謝謝你!」

    看著艾瑞爾的身影消失在神社高處的那一頭,萊翼不禁微微嘆了一口氣,又習慣的在胸前輕點十字,雙手交握,一段祈禱詞傾瀉而出 。

    驀地,萊翼的祈禱戛然而住,原因是他的眼前,原本空無一人,只綁著白色繩頭與幾條玉串的鳥居口,忽地多出了一群人, 一群原本不該在那邊的人。

    五個女子。年紀有老有少,最年輕的看來不過二十出頭,而最老的,看似已經年逾六十,只不過這五個女子皆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身上的服飾,她們穿著青一色的服裝。

    萊翼在日出這幾天,看習慣了日出人的服飾,但這些女子身上的穿著卻絕不如一般正常的日出女性。身上所著形式如一般的日出的狩衣,上衣是一塵不染的純白,配上鮮紅色的燈籠褲,黑色的長髮結成鬆束垂於身後,腳上只著白襪而不著鞋。舉高右手,每人手上都掛了兩串七色的鈴鐺,面色冷凝,十二對眼睛緊盯著萊翼,好像已經自動把他列入世界十大惡人名單裡。

    萊翼不禁微微吞了口口水,這些人無論從那一方面看來,都絕對不會是來接待他,亦或是和他好好談話的,一股不詳的預感在他心底逐漸升高。

    「是誰膽敢在次日出聖地,施展擾亂我神靈之邪術妖法?」

    冰冷的聲音,終於有人說話了,萊翼細看去,竟是那些巫女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他的手上持著一枝日出神社在袚褉儀式中常用的神道具「切麻」,上面的幾串玉串隨風而飄蕩,年老的皺紋隨著她話語的責罵而顫動,皇語的辭句典雅而有力,彷彿要藉著聲音將萊翼振倒在地。

    其他的四個巫女的眼神始終望向地板,別說是出一聲說話了,面色連抽動也沒一下。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並不是什麼妖術,只是耶宗法願『聖言』,功用是……」萊翼深深朝前鞠躬,日出人的禮數作到盡。心想既然是誤會,解釋一下也就是了,心中高興,總算有人前來這裡了,這絕對比他一個人在這裡枯等到天亮好。

    那知那巫女一點也不領情,彷彿完全忽略他的辯解,自顧自的把自己的罵詞接下去:

    「此乃神社『伊耶那歧』,日出歷代君王靈位之所在,眾神祇的歇息之所,靈山靈水,龍蟠虎踞,眾神聖力護祐於此,自遠古以來,自成領域,任何外來術法,均致破壞此處術力均衡,打擾眾人作息,還不快點停止?」

    萊翼悚然一驚,差點就要被這樣激烈而義正嚴辭的語句罵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對……對不起,」他一慌,口頭禪又接連蹦出,慌忙的再一個鞠躬,俊秀的臉上充滿著無辜的驚惶:「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地方施展『法願』,會驚動到御神們的作息,所以才差遣艾瑞爾帶著我的『聖言』前去替我通知星讀大人……」

    「既知犯過,還不速速離去!」再一次話被打斷,那巫女簡直就像個背講稿的機器,

    「此乃本社之規,伊耶那崎乃日出天皇神祇之聖地,任何人不得進出。姑念初犯,饒恕罪則,下次再不可靠近此處。」

    語畢,也不再看萊翼一眼,五名巫女站成一排,就這樣擋在鳥居前方,好像在告訴萊翼,他非走不可,也一定會走似的。

    怎麼辦?萊翼的心中落下重重汗水。

    忖踱著艾瑞爾的行動,他怎麼不快一點將「聖言」傳達到社內的人?假若對方一但知道他的身份,便萬無拒他於千里之外的道理,那已經是他所能想到最聰明的辦法了。可是那一長排延伸上去的冰冷灰色階梯就像是死寂了一樣,不管他怎樣的引頸企盼都沒有人肯走下來一步。

    「眾位大人,我……我真的沒有惡意,但是,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要見你們的星讀大人……」世事總是不如人所想的如意,現實世界總是比萊翼以往所能遇過的要複雜,滿擬這次應該會有點作用了,然而卻再度的事與願違。

    「伊耶那崎乃日出天皇神祇之聖地,任何人不得進出,請閣下速速離去。」仍是一般平板的話語,萊翼不禁要懷疑這些巫女是否有感情,竟然對他的話一再的視若無睹,心中著急,沒忍又向前踏了一步:

    「可是我……」

    只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五名巫女立時面無表情的移位起來,持切麻的一名巫女四指併攏,貼緊耳朵舉高,似乎示意著其他四位巫女的行動,果然其他四人不著痕跡的瞄了一眼,隨即同時舉起她們手上的神道鈴,朝地輕擺。

    「冥頑不靈,既然如此,吾將以天照大御神之名,」持切麻的巫女以白色的襪尖點地,臉色冷凝:「對閣下施以『袚禊』……」

    萊翼尚未反應過來,五位巫女已分別舉起了手上的鈴,節奏分明而具有某種惑人心志力量的輕搖,傳說中在日出的神道教中,鈴是其中一樣儀式祭具,其聲音具有驅邪避惡,招吉祈福的作用,萊翼曾經在日出的文獻上讀到過。不禁心中大急,那豈不是把他當成魔物在看待了嗎?

    「請先不要動手,看在主的份上,聽小生一句話……」一時忘記兩方隸屬不同宗教,萊翼脫口而出耶教的用語,雙手握緊胸前由杖所幻化成的黃金十字架,臉上滴下汗珠:

    「小生來此,只是希望能見星讀市子大人一面,絕沒有任何惡意,也絕不會和各位……」

    鈴音清徹,完全掩蓋住萊翼的辯解,但就算是他拿著擴音器朝這些巫女大吼,恐怕也不會有任何的效用,她們的表情就像是與世隔絕了似的,除了神道的指引外,聽不到人何他人的聲音。幾名纖瘦的身影開始朝著萊翼繞圈子,舉高手中的銀鈴,雙目毫無焦聚的望向前方,宛如萊翼不存在一樣。

    「軀邪儀式。」

    年邁的巫女默然下令,語調連陰揚頓挫都沒有變化,剎時間四名巫女原地散開,只留持切麻的巫女在原地,將萊翼緊緊的圍在正中心。

    彷彿已經熟練過千次萬次,巫女們依左上,頂點,右下,左上,右上,左下的順序,分別搖動手中的銅鈴,開始繞著萊翼輕輕旋轉,直到她們定點之上,萊翼正不解她們如此作的用意,忽地一抹暗綠色的光芒劃過萊翼所站立的腳底下,顯些使他站不住角,被光芒劃過的土地上,按搖鈴的順序畫出一條條地線,竟是連結成一個有形的圖案來。

    星星,擁有五個頂點的星星。

    從小習練法願到現在,又是耶宗的信奉著,萊翼不可能不熟悉這個圖案:

    「『五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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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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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8:58 | 顯示全部樓層
    法願的施展一定與大自然的元素有所關係,而元素根據遠古哲學家的文獻,不外乎就是「風」,「水」,「火」,「土」諸如此類的事物。五芒星在西地的解釋裡,不儘表達著神聖力之象徵,更是指涉著宇宙元素一種終極的均衡狀態,頂點是施術者精神力之所在,許多魔法陣的形態,往往都是從這最基礎的五芒星形所衍生出來的。

    但這在日出的「神道」宗又是另外一種用法,萊翼對於異國宗教的了解遠遜於耶宗,但也知道許多術力者,巫術師與陰陽師,常使用五芒來驅魔召鬼,不外乎也是取其元素上趨於完美的平衡。

    「冒犯伊耶那崎命者,唯有以生命獻祭,」仰起頸子,那最老邁的巫女望向遠方宮門的方向,臉色中有一股極其虔誠的悸動:「五芒星神道術之五,『袚禊式』,儀式開始。」

    就在那巫女老而緩慢的聲音落下之時,一股驚人的術力波動驀地從腳下襲奪上來,萊翼驚訝的朝下看去,卻見宛如有人拿著畫筆在地上作畫似的,原本暗綠色的五芒星突地鮮紅起來,如烈火在腳底下燃燒,五芒的光亮燦然而詭異。

    「祈求你的垂憐,水波眼御命,火熾烈命祖,天之峽霧命,國之峽土御命,」年邁的巫女立於五芒星陣的頂點,萊翼不太懂她的祈禱詞,但她每一頓詞,便有一位巫女與她同時舉起了戴有鈴的一手,直至她自己也舉起了老朽的右手,眼神加深:

    「『五芒神道』……舞動罷,洗清眼前之人不祥之氣!」

    「糟糕……!」看那些巫女施術看到忘了情,萊翼慌忙舉起雙手,打算施展障壁類法願,那知術力尚還沒有發出,突地除了那年邁巫女所站五芒頂點之外,其他四點,竟從巫女的腳底下,同時蹦發出水,火,風,土的元素實體,朝萊翼穿插而攻。

    雖然說規模都算小,但距離之近,而又是四種齊攻,一般的法願攻擊並不會有這種狀況,萊翼又是在茫然無知之下,還來不及發出聲響,已被那四道顏色實體共同擊中。

    「唔……」被五芒星的四種術力一齊擊中,萊翼也要消受不住,舉高施展障壁性法願的手還凝在半空,人已經向外重重飛了出去,然而五芒星陣卻不容許他離開,一道光芒自他所要跌出去的右手騰然而高,將他傷痕累累的身子又擋了回來。

    萊翼邊咳嗽邊掙扎的在陣中心站起,隨即又痛得跪了下來,雙手緊緊捏住胸口衣襟,剛才的衝擊似乎讓他的肋骨受了不輕的創傷。

    那可不比廟會那兒的那幾個混混,對於懂的用法願自我護持的萊翼來說,那些混混的拳腳只是蜻蜓點水,跟本不痛不癢。可是這些巫女是真的懂得法願的施術者,而且看來她們對於萊翼,下手絕不容情,若是再不懂得抵抗,必死無疑。

    好像要表明她們的決心似的,完全不在意萊翼的傷,五芒星陣術力激昂起來,以萊翼為中心,開始高速的旋轉,不知道那裡得來的絕佳默契,五名巫女同時舉高手上的七彩鈴鐺,以一種極特殊的節奏,邊演奏邊繞著他繞圈子起來。

    猛地腦中一暈,受傷的萊翼精神有些恍忽,不自覺的被那些巫女的鈴鐺節奏所吸引,雙眼茫然的站起身來,竟想隨著鈴鐺音樂起舞。猛地心中一驚,原來是無意識之中,雙手捧住了自己胸前冰冷的白色十字架,被那熟悉而深刻的觸感所喚醒,醒覺自己一步已經踏出,要跟這那樂音起舞,不禁大驚,連忙直起了身來。

    「『因幡之惑』似乎無用……」年邁的巫女喃喃自語道,隨即一揮右手,再度下令:「那麼,『五芒神道』之四式……」

    握緊雙臂,萊翼的心中陷了激烈的掙扎,他不禁在心底嘗試著跟家鄉他最敬愛的那母親溝通,該怎麼做?他從來沒和真正的「敵人」打過架,平常施展法願的對象,都是家族裡聘請的教授師傅,就算有的教授稍微嚴厲了些,也是為了讓他進步更快,從來也不會有「殺掉他」的念頭。第一次感受到在戰鬥中「會被殺」的恐懼是如是之大,萊翼白晰纖細的手臂不禁輕輕顫著。

    沒有辦法了,萊翼的腦子現在混亂成一團,世間的事情原來是這般麻煩,隨時都需要智慧—那和腦袋聰不聰明是不一樣的,就算他幾何學,修辭學總是神都之冠,然而智慧這種東西,總是經由經驗和年齡逐漸培養出來的,而這也正是他所嚴重缺乏的地方。

    「既然如此,請主願恕我深重的罪孽。」萊翼終於長長的嘆了口氣,伸手在胸前輕點劃了個十字,雙手握緊胸前的金色十字架,眼睛凝望前方,金色的十字型變形幻化,霎時那白色華麗的長杖已拄地,萊翼將他重重一頓。

    「竟然第一次在實戰中使用法願,是在這種情況下……」

    他很不喜歡打架,他寧可被人家欺負,也不願意主動去欺負別人。雖然有有時候會覺得很矛盾,明明神是這樣的慈悲大愛,為何卻不創造一個平和沒有鬥爭的世界?信神者得永生,除了心靈的永生,能否讓肉體也得到起碼的救贖?他很不希望看到人受苦,每每遇見痛苦的人們,總是以神之名祈禱,希冀他所信奉的主能降臨恩典,但是奇蹟卻經常沉眠。

    然而每當他有這念頭,總是戒慎恐懼,將所有的失落歸咎於己身信心的不足──若是祀奉神的祭司自己都心存懷疑,又如何能夠感化別人?

    時間不容他細想,五芒星陣已燃燒明亮起來,水火地風崇天交錯成絢爛的元素圖樣,隨時都會再度的將他撕成碎塊,新的陣法術力正在蘊籍,萊翼重重的嘆了最後一口氣,抬起頭來的眼神中已充滿著朗若流星的光芒。

    「神愛世人,叫一切信祂的,不至滅亡,反得永生,」

    右手緩緩舉起手中長杖,轉半圈後打橫,那動作雖慢,但竟隱隱透出一股壓迫感,教人屏息而不敢動作,萊翼閉起雙眼,以輕淡平復的語調唸述著祈禱詞,另一手再次在胸前淡然畫了個十字:

    「敬愛的主,我需要您,我願打開心門,接受您作為我生命之主,感謝您赦免其罪,使我成為您所喜悅的人;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門。」

    長杖舉高,萊翼在一片旋轉的微風中仰頭輕甩,舉著杖的手輕輕揮動,彷彿在指揮自然的樂音,驀地一片透明的薄幕在他眼前憑空浮出,逐漸擴大,隨著他飄然側轉的身子開幕。

    水,源源不絕,無止無盡的生命之泉。

    萊翼十指輕點,在胸前灑然劃開,水花順著他的指動在空中旋轉交舞,以萊翼為中心,像龍捲風的風眼般,急速的纏繞扭動那透明微藍的軀殼,萊翼長杖伸前,水便環繞著杖端,驀然前進。

    五名巫女不禁個個呆然,只因身處自然泉水中的萊翼,竟充滿著一種神聖的美感,如海豚處於大洋,飛鳥居於大空。幾乎要以為自己所看見的是一個水中精靈,眼前這少年的身,眼,淡金色的髮絲,嬌小的身軀,彷彿都要與水融為一體,分不清是他造就眼前這些水,還是這些泉源創造出萊翼的形體。

    「僅將我的信念奉獻於此,」宛如與水共舞似的,在元素中的他表情顯得異常享受,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只因他知水並非憑空而生,而是逐漸從大地的周圍聚集過來,空氣中,泥土裡,附近的水澤山川,所以現在正是術力凝聚的關鍵,不得有絲毫的分心:

    「向主您商借您的恩澤,以護祐您忠誠的子民。『諾亞方舟』……」

    聲音微微一沉,伴隨著水注騰然而高,宛如一頭巨龍伸長頸子往天空仰望,萊翼的眼神逐漸鎮定,從內裡散發出一種教人可敬不可侮的氣質,平時的老實驚慌在此時彷彿忽然斂入心底深處,持杖的手筆直穩固,凝望著在他身後升高到極處的水,如摩西分海般的分成兩道,洪水傾盆而下。

    五名巫女顯然驚異於萊翼術力的高昂,力透過水元素的共鳴波,震撼至彼此的心靈,對她們來說,守住伊耶那崎的鳥居是她們畢生唯一的任務,平時也很少人會無聊到來闖這個代表著日出古老歷史與尊嚴聖域的麻煩,不外乎是一些誤闖的冒失鬼,往往喝阻一下,對方就會望風披靡,逃得比飛的還快。

    她們從以前以來遇到最大的一次麻煩,大約也不過是若葉氏族為了爭歷代祖上的祭祀權,吵架吵到了伊耶那崎山腳下,還在她們面前大打出手,不過那也在她們五芒出手之前,領頭巫女就出來處理了。原以為萊翼不過也是一個平凡過路的人,輕易的擺出陣仗就可將他嚇跑,那知他竟然意志如此之堅,而且實力之高,明顯在在場任何一位巫女之上,其中幾位不禁在心底暗暗驚駭。

    「置我名於天照大御神的庇護之下,」驚於自己落在絕對下風,年邁的巫女嘶啞著聲音在水花中吼叫:

    「『五芒』神道術法之二,天若之箭!」

    話聲未落,萊翼感受到五芒星陣的異變,不再從五個星頂點冒出元素力量,而是彼此交互連結起來,越旋轉越快捷。忽地,原本居於地的芒光,騰身而起,化作像箭一般的快芒,毫不留情地朝萊翼急攻而來!

    真是猝不及防,萊翼對於東土的術法不如西地法願那樣的熟悉,百忙之中總算來得及在被天若重創之前打上障壁性術法,但是已經被一道白芒狠然劃上,灼痛的程度並不比被真箭劃中要輕微得多少。

    「快和法願教授的實力差不多了……」在穿縮不定的箭芒中矮下身形,萊翼想念起家鄉的那些法願學教授,他開始後悔平時為何沒有多讓那些教授給他一些實戰的經驗,再繼續耗下去,如果對方再使出什麼意外的招數,他一定支撐不下去。

    最好的就是找一個雙方都不會受傷的法願,盡快的結束者場戰爭,萊翼衷心這麼希望著。

    「好像除了『那個法願』,已經沒有辦法了……『生命之樹』耗費之力太大,『逾越節』又太殘酷……好罷,雖然說那有傷到人的危險……」

    在陣中舉高長杖,萊翼強以術力擋去一切白芒,將全身的力量釋放到代表威儀與神聖的杖上,近來都在準備修業的事宜,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好好習練大型法願,萊翼的心抨然而響。

    「世人都犯了罪,虧欠了神的榮耀。」

    凝然唸出祈語,此句一下,白芒再也無法對萊翼產生作用,法願之力隱然蓬發,釋放開來的力量壓制住巫女們原有的術力網,對方的精神緊緊鉗制住自己。五位巫女遽然止住攻擊動作,萊翼的術力讓她們幾要無法呼吸,充滿著居高而凌下的壓迫。

    「因為罪的功價,乃是死。」

    繼續唸著禱詞,萊翼的眼變得有些迷離,喃喃的以氣音唸出這幾個字母。那倒不至於說是冰冷,然而,卻是一種獨立於世之外的,宛如神俯瞰云云眾生的悲憫,超脫而淡然。

    「Origin Sin……」

    水元素不再溫和,隨著萊翼教義的誦讀,朝前化作一道長瀑,如蜘蛛絲之纏繞蝴蝶,竟然化作一條條水的繩索,輕易的包裹住那五位巫女的身軀,從腳踝逐漸纏繞到腰,再從腰逐漸纏繞到頸子,似乎還有繼續纏繞的態勢。

    「人的身體,有百分之七十是水,」萊翼的聲音平淡,努力克制自己的力量,法願似乎還沒有施展完全,對施術者來講是一個極大的負擔,但他似乎是刻意停在那一步,不願意繼續往下使用:「水可以滋潤人,給予人生命,無論惡人或歹人;那神之恩威亦如水,降甘霖與義人,亦給不義的人,但是……」

    他不必再往下說,因為從那巫女的表情上就可看出,水元素的分子正一點一滴的收回她身上的水份,那感覺是十分不舒服的,好像被人強行的抽走了生命的泉源,血液以及一切,年邁的巫女不禁呻吟出聲。

    「對不起……」

    調整著這「原罪」法願的程度,其實並非萊翼刻意要用這樣霸道的法願,而是神都的法願來自古老的時代,承襲久遠以前耶宗尚是一神信仰「復仇之神」的奇蹟,雖然有泰半已被新約的法願所取代,仍是有小部份被沿襲以傷敵。遠在庫姆蘭森林的約宗妖精,所使用的法願便更為殘酷,接近神最原始的形貌。

    且況萊翼已經把「原罪」這招法願施展的極其客氣,如果全身都陷於水元素之內,那將不是只有行動被限制住而已,而是會將身體裡所有的水份傾瀉汲出,讓對方便成一具乾枯的屍體,那是當真可以「殺人」的法願。

    水元素造成的束帶緊緊的束縛著五人,使之動彈不得,萊翼停住術的摧動,持杖緩緩走近五人。
    「非常抱歉,我……實在不知道要怎樣讓諸位大人明白我的意思,我真的沒有絲毫的惡意。」為了加強他的誠心,萊翼還補了一個深深的鞠躬,「只要五位放在下通行,或者不要攻擊在下,讓在下的傳令使能順利通知主持,萊翼必定銘感五內。」

    這樣的誠懇道歉,對方應該不會再裝作沒聽到了吧?再說現在等於是萊翼的刀架在對方脖子上,想要不首肯也不行了。那知這次,那年邁的巫女連看萊翼都沒有看一下,只是以一種激動的目光,全身顫抖的望著緲遠的天空。

    「高天原的神聖之所,不容人……咳,侮辱!」

    掙扎不出「原罪」的束縛,強行欲要脫縛的結果,用力磨擦傷口,手臂竟滲出了絲絲血滴。

    萊翼大為吃驚,他活到十七歲了,這輩子從來沒有殺過人,就是血也只有在噴鼻血的時候見過一點。見到巫女因為他「原罪」的力量而受傷,心中一慌,對那巫女施術的「意」登減,層層透明的水漬自那五位巫女的身上宛如大霧褪去般同時的散開,巨大的後進力使得那年邁的巫女重重的跌坐在地上,細看衣物,竟是一點也沒浸濕,就像是適才「原罪」的水象元素是不存在的一般,在大空中憑空散去。

    脫困的巫女們臉色困鈍,雙眼茫然的望向前方。半晌那老巫女似乎是猛地的醒了過來,意識到自己輸的一敗塗地,年老皺紋的臉上顯出怒容。

    她閉上眼睛,緊緊的蓋上,然後將雙手舉高,朝天跪下。

    不知道接下來對方會做出什麼舉動,萊翼的額頭滴汗,冷汗涔涔,「原罪」所耗費的術力比想像中的大,因為是一次對付五個,現在手臂已經有點虛脫感,如果她們再弄出什麼樣奇形怪狀的招式,他已經不太確定自己還是不是使得出大型術法來相抗了。

    五人的默契極好,那領頭的巫女一跪下,身後的四位也跟著跪了下來。年邁的巫女養精蓄銳完畢,眼睛突開,雙目露出光采,突地伸高她那乾枯皺折的手臂,捏緊拳頭,竟然捏出了絲絲血滴,順著手臂的形狀流下腕來。

    「怎麼?」驚於對方極不尋常的舉動,萊翼本能的想去阻止她們的自殘行為,但隨著五人捏掌滴血,不知道她們又默使了什麼樣的術法,同時站起身來,一股氣流已從五人中心處騰生。

    「草薙之劍所存,須佐之男命所斬,騰生於出雲之聖獸,豔紅之眼,八谷之身……」

    只前面這幾句是皇語,到後來那年邁的巫女聲音漸小,竟是以古代瀛語唸出一大串如咒辭的東西。平板而毫無起伏的聲音,急促的摧動周圍氣流的環繞騰生,加速整個氣氛的詭異莫名。

    猛地,巫女們手上的鮮血化為一縷縷煙絲,在眾人圍成的五芒中心逐漸聚集,越繞越大,越積越寬……然後,化成一個可怖而既定的形體。

    「血祭召喚……」

    萊翼臉色一變,他的法願學課本裡,對於東土的術法也介紹甚詳,知道神道術法中有人以己身的生命與血液獻祭,召喚出原本不該召喚的事物來,顯然現在這五位巫女在狗急跳牆下仿效了這樣的精神,萊翼不禁扼腕嘆息。

    怎麼會演變到這樣?這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結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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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9:11 | 顯示全部樓層
    42# 大 中 小 發表於 2005-12-8 09:50 PM  只看該作者
    012 道遠 第二章4
    4

    抬頭望向那幻形之體,紅色的眼,八個如蛇般的頭顱爭相的仰相天空,巨大的程度幾要超越整個神社所座落的出雲山,眼前的八頭大蛇與其說是用鮮血所凝成的怪獸,倒不如說是火燄所燃燒起來的恐怖幻像。

    萊翼遍閱書籍,當然也少不了日出的古文獻。「八岐大蛇」,錯不了,日出最著名的蛇神,傳說中被日出的另一位神祇須佐之男所斬殺,鮮血染紅了整條大河,是一隻會吃人,形體大,人人皆聞風喪膽的傳說之獸。

    「誓死……忠於……『伊耶那岐』!」

    似乎異常的吃力,跪坐在地上的年琝女掙扎的直起身來,以自己的術力操控「八岐」的行動,那知才讓幻像中的其中一股強化一點,隨即體力不濟,整個人差點倒回塵土裡。其他四位巫女更不用說,個個臉上露出痛苦之色。

    「不要這樣!」萊翼連忙長杖指前,無視於八岐的威脅,以水柱托住那巫女即將要倒的身軀,以他對法願學的常識,這些巫女的作法是絕對錯誤的行為:「你的術力會用盡的,以己身的鮮血做為引子的術法,同時也會在消耗術力之餘侵蝕你們的生命力,再使用『八歧』這樣超越你們應得力量的能力下去,你們會死掉的!」

    「法願學」至今保持滿分記錄,萊翼對各種法願的情況再清楚不過,東土的術法有所謂的「逆風」,使用與自己能力相符的術法,原因就在於產生逆風時,也能有足夠的力量去抵擋,如果像這些巫女這樣,強行使用超越體內能量的法願,則不出一時三刻必定被術法的反作用力反擊而亡。

    萊翼不禁咬緊下唇。為什麼?竟然能夠做到這樣的地步,不過是看守伊耶那崎的宮門而已,為此犧牲自己的性命,他無法了解那樣的價值觀,但是從那似乎年逾六十的老巫女口中,顫動但仍充滿熱情的語句,他不知不覺的竟也被感動了。

    八岐的頸子狂亂的揮舞著,血紅的顏色忽明忽暗,彷彿正訴說著施術者的心境,巫女咬著下唇,直至流出絲絲血滴,舉高的手臂青筋暴現著,令人觸目不忍,蛇的形體如鮮血沸騰燃燒著,八個舌頭同時向萊翼貪婪吐信,又頹然收回。

    五名巫女並不放棄,一劃傷口,釋放出更大量的鮮血加強八岐大蛇的力量。其中一兩位女已經支稱不住體重,一個個跪倒在塵土上,掛著鈴的右手仍固執的舉高,宛如向她們的神祇宣示,對於自己的信仰永無終日的決心。

    「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深悔自己當初為什麼要動手,萊翼自然的將對方瀕於危險邊緣的責任加諸在自己身上,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雙手握著長杖緊了一緊,眼中的表情似已做了某種決定:「沒有辦法了,雖然這會耗費掉我大量的術力……」

    八岐大神得到了新的鮮血的滋潤,幻像猛地向前疾衝,高大如山的身形,再度朝萊翼噬咬而來,八個頭交插纏繞著,竟不知那一股會先襲下萊翼的人頭。

    萊翼對於即來的危險毫無半點畏懼,雙手交握在長杖中段,凝視著八岐血紅肌渴的大眼,兩眼闔上,氣流忽地隨著萊翼的動作遽往他身畔集中過去,一種奇異的精神波動迴繞在在場所有人之間,剎時鳥居前五人同時不由自主的向空中仰望,宛如耶宗經典中牧羊人之瞻仰晨星。

    「代理神之傳令,吾掌理復活、真理、通往啟示的天堂,吾是人子忠心的傳響,在此我降臨──」

    緊緊閉起眼睛,萊翼的臉上滲出絲絲汗滴,輕喃著類似祈禱詞的複雜句子,然而表情卻異常認真神聖,顯然在聚集所有術力於杖端:

    「加百列!」

    杖端驀地湧出大量藍色之泉,一般水應當是透明的,但是這水卻似不是這世間應有的,藍,湛藍而發光,充滿著聖潔的意味,藍色的泉水分作無數細緻的絲芒,劃向天邊四面八方,然後在萊翼抬起的杖端凝聚成形。

    瞬間,萊翼收起的翅膀再度展翼,白色的羽毛飄落大空,年輕的祭司仰望天空,巨大的翅膀前端,與另一雙比他還壯觀的翅翼互相交影,水形塑出另一個形體,藍色的光芒籠罩,美麗的令在場所有人窒息。

    天使。

    白晰不似人類的肌膚,漠然而空洞的眼神,身上的羽毛複雜如經緯,傳說中多達一百四十對的潔白之翼的真理天使「加百列」,此刻傲然挺立於空中,八岐的光彩立時被搶盡,在加百列的光芒下血紅的威脅頓然消減。

    萊翼伸高雙臂,肺中的空氣像是不夠用似的,比以往都要急速的喘氣著,去迎接他那好不容易召喚出來的守護神。「以神之名,聽我……之令!」調勻氣息,萊翼仍然不忘自己的使命,眼睛深深的凝向依舊在空中耀武揚威的大蛇,

    「加百列!以你真理之能,止息所有的仇恨之火,罪惡之燄,『節制之泉』!」

    感受到自己體內急速耗竭的術力,萊翼雙膝觸地,以汗漿如雨的雙手舉高代表儀威之杖,釋放加百列至天際,白色的羽翼覆蓋住八岐大蛇八個蛇頭的紅燄,將他緊緊裹住,五位巫女露出驚懼之色,萊翼用顫抖的手,幾乎要被大汗滴的看不清的眼,放聲大喊:

    「淨化吧……所有的殺戮與血腥……」

    隨著話音的隕落,加百列部份的翅翼忽地化作滴滴水珠,如同雨露熄滅燹火,八岐微薄的力量再也支持不住其幻像的形體,在藍色羽翼的包裹融化之下,歸於無形。

    同時間,五名巫女頹然倒地,顯然體力與術力都已經到了自己的極限,呈現暈迷的狀態,萊翼以聖杖支撐地面,屬於翼人族的翅翼覆蓋住他全身,包合著他顫抖的身軀,扶在地面不住重咳,加百列的身形也隨著他用磬的術力自然淡化於空氣。

    「你們還好嗎……?」

    勉強抬起一隻眼,萊翼極度關心情況必然比他更糟的巫女們安危,強用杖撐起身體,但是雙手一軟,竟又跌了回去,在法願學條文中不止一次警告施術者絕不能輕易耗光自己的術力,正如東方純武術的學家也從不在必要時刻使出全力一樣,一但術力用到盡頭,如水之滿瓶,再也無法發出聲響。

    萊翼不禁無奈,全身空蕩蕩的感覺真不好受,好像骨頭被人給打散似的,法願學成績如此優越的他竟然會犯此錯誤,果然實戰和理論永遠都有一段差距。

    忽地,少年面前又亮起了五芒星圖案,視覺一驚,迷濛的眼不禁為那強光微瞇。難道又有攻擊?他心頭一緊,然而答案立即揭曉,五芒星陣的中央竟浮現出人影,逐漸清晰。

    萊翼睜大眼睛,用他稍微近視的眼睛去凝視陣法中的人群。只見居中的一人仍是穿著巫女服裝,那明顯的較鳥居守護的這五個人要精緻得多,紅色的穗帶穿過領子的花紋縫邊,手上還倒提著一把日出形式的軀邪劍。身後恭僅低頭的站著兩排人,一般的巫女服飾,領頭兩名雙手各捧了一道白色紅繩的精緻捲軸,陣仗和氣派都是異常之大。

    此人一出現,現場氣氛立刻莊嚴肅穆起來,僅管居中的巫女大約只有適才那年邁巫女一半還不到的年歲,但是整個人的氣度風骨,無不給萊翼一種異於常軌的震憾。

    縱使全身的疼痛,萊翼還是很快的站起身來,臉上露出期待驚訝的神色,現在這樣時刻出現在此處的,難道他就是自己朝夕想見到的,日出永遠的預言家星讀市子?

    「閣下是……」他得靠著長杖,才能勉強的站起身來,話也說不清楚。那知還不等他完全站起來,在那莊嚴巫女背後宛如侍女般的一人立刻搶上前來,恭僅而慎重的扶住了萊翼的肩頭,將他托立起來。在萊翼從震驚中醒過來前,前方所有巫女,包括那居中的人在內,已全數用日出的大禮蹲跪成一排。

    「這,這個……」心中驚慌,萊翼更加不知所措,結巴的程度在對方開口之時,只來得及反覆說出這幾個字。

    「僅代表日出伊耶那崎神社全體,謝此無禮之罪,」

    發話的是適才居中那名巫女,大約二十來歲出頭,長得極為姣好,一臉精靈能幹之色,臉上的神情雖凝重卻不驚慌,「星讀市子大人原意只是指示讓您在鳥居前稍候,但沒想到竟生此衝突,冒犯『教宗大人』之處,請原恕則個。」語畢,竟將雙膝跪坐,雙手按地,深深合下頭去,那是日出最恭謹正式的大禮了。

    萊翼終於恢復反應,對方稱呼他為教宗,那對他的真實身份是再清楚不過,心中不禁大大鬆了口氣,鬆懈下來後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吐氣輕問適才講不明白的話,「請問閣下是……」

    坐跪行禮的領頭巫女此時不禁一笑,但還不敢笑得太放肆,只是偷偷瞄了仍然茫然失措的萊翼一眼,雖然極力掩示,仍掩不住天性裡那種古怪精靈。

    「承蒙教宗問話。邪馬台靜流,僕乃伊耶那崎第七十六代主持巫女。翼人族之導引祭司,耶宗六百一十五代教宗,以弗所家族繼任之王,萊翼˙以弗所大人,歡迎您駕臨敝社。」此句一落,那自稱靜流的巫女又深深低頭行禮,後面兩排巫女同時跟著照作,好像事先就排練好的一樣,剎是壯觀,面對這樣大的陣仗,萊翼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啊,不,不是的,我還沒有完成承繼儀式,現在正在做承繼前『修業』中……」得知對方並非自己一直想見的星占大師,萊翼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鎮定一點,不著痕跡的向前一踏擺脫巫女的托扶,連忙朝地上靜流也鞠了一個五十度的大躬。雖然內心努力的告訴自己應該要維持應有的莊重,但是不習慣就是不習慣,不禁神色有點發窘。

    靜流微微一笑,似乎對萊翼的表現頗感意外,但是那意外是十分喜悅正面的。顯然她之前對於「耶宗教宗」的印象是極為嚴肅而無趣的,與她的性子大大不相合,但是萊翼的形像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如此的年輕,俊秀,可愛和老實,靜流終於忍不住的淡笑出聲。

    「對,對不起。嗯咳,教宗大人,總之這一切都是起自誤會,伊耶那岐神社係日出國家重鎮,祭神之檀,為防閒雜人等破壞歷代祖宗之威儀,所以一向是限制外人進入,雖然市子大人早知教宗大人要來……」

    「啊,那位……『星占』大師要見我嗎?」對方提到他所最在意的一件事,一時間萊翼忽忘了他從小修習的禮貌,竟脫口問了出來,才講完話,立刻感受到不對勁,下意識的用單手掩口:「對,對不起,我不該打斷你的話……」

    靜流壓抑住自己想哈哈大笑的衝動,真是太可愛了。但腦袋裡還在背之前準備的講稿,背了那麼久,起碼要講掉一半才行,否則太不值得了,

    「是的,他三天前便告知了我們教宗大人要前來的消息,目前已在星儀室中靜待殿下的前往了,但是……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靜流迎接來遲,才使大人遭此侮辱,實在萬分抱歉。」講到發生「小小的意外」時,靜流的表情明顯心虛,但她立刻以官樣的微笑將他掩示掉。

    打死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看好戲,才在神社裡躲到兩邊人馬廝殺完才下來謝罪的,對吧?

    「沒,沒有關係,我不在意……倒是……啊,」萊翼忽地想起了還倒在一旁的五位巫女,連忙撐起身子來,「那五位……沒事嗎?用了這樣大的術法,恐怕有生命危險,我現在身體狀況……不太好,可否請邪馬台大人幫忙……」

    「那裡,不敢當,」靜流連忙鞠下躬去,暗暗伸了伸舌頭,這位「教宗大人」的隨和真是世所罕見,就是路上的一個攤販都沒有他這麼自貶身價,「五位別當冒犯大人,濫用神道術法,實屬不該,但是出於對於敝社的忠心,請教宗大人務必原諒,至於救治,那當然要的……」靜流說到此,突地頓了住話聲,半晌偷眼瞧向萊翼,聲音中恭僅掩不住其本質上的促狹:

    「那個……救人的話,跪著不太方便,是不是……」

    「啊,請快起來,對不起,我沒注意到……」萊翼慌忙的再鞠一次躬,找不到更佳的詞彙來表達,他只好用雙手去扶起靜流,「這件事情我也有錯,我也應該道歉,我不該動手的,如此傷害貴社成員,真的很抱歉。」

    被和他差不多高,年紀還比他小的萊翼扶著,靜流露出恭僅到誇張的一笑,在他面前又蹲著福了一福。「多謝大人原諒,教宗大人的度量,如早明彥命之深廣。」望了望萊翼的身子,突然以手掩口,驚呼道:「啊,大人也受了傷嗎?」

    萊翼一呆,才感覺到自己的肋骨還在隱隱作痛,身前幾個被術力打重的印子,將他原本乾淨整齊的衣服弄得破破爛爛的,也難怪靜流要作此疑問了。

    「沒,沒有關係……」連忙搖手,萊翼後退將衣襟拉正,臉上泛紅:「我其實不要緊,那幾位大人們用盡了自己的體力和術力,危險的很,還是……」

    「那兒的話,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受傷,是最不應該的事情,請讓僕來為大人療傷罷,」靜流必需要很小心自己的用詞,才不至於流露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關心,為了加強誠意,她用那誠懇的大眼睛凝望萊翼。

    「不,不用了……其實我自己……」職業是祭司,療傷法願是最拿手不過,萊翼本身就有一套自癒機制,就算完全不去理他,不出一時半刻也會痊癒。

    那知靜流聞言卻整個臉色一暗,低下頭來,開始玩自己巫女服的裙襬:「大人果然不肯原諒靜流晚迎之罪,靜流如此罪孽深重,難以自辭,」說罷忽地舉高驅邪刀,竟是朝自己腹部猛地劃去:「僕願切腹以謝深罪!只希望靜流死後,教宗大人能夠原諒僕,願天照大御神護祐您……」

    「等,等一下!」已經被對方的行為嚇傻,萊翼百忙之下不及細想,伸手抓住了靜流拿驅邪刀的纖纖細手,「你……我……這……」皇語字彙又零零散散起來,正代表著他內心的情緒。

    靜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邊垂首邊以一種極度悲哀,彷彿世界末日已來的語氣,在萊翼耳邊開始輕喃。「那麼……教宗大人願意接受僕的治療?」

    萊翼已經被嚇得沒有反應能力了,傻愣愣的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眼前的主持巫女立時打消自殺念頭,眼神就像是世界要在明天重生,滿面笑容的放下驅邪刀。忽地闔眼,向外面吸了口氣,然後俯身朝萊翼眉心一吻。

    特殊波紋的術力從身上蕩開,萊翼感受到從眉心傳到心口的一陣暖意,霎時原本枯竭的術力,疼痛的身軀,竟都在這股波動的流竄下,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撫慰,雖然不至於馬上痊癒,但是痛苦已不再有了。

    但是……剛剛靜流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由於腦袋一直呈現十分空白的狀態,萊翼雙眼還是茫然著,想不起來。

    「巫女在神社裡的工作,除了替一般的日出民眾在出生,結婚,死亡時舉行祈祭,以及定期祭神, 袚禊,演奏神樂外,還有單純的給予人祝福的力量。」靜流笑瞇瞇的鞠躬著,把她那不懷好意的表情藉由鞠躬藏到地面上方:「靜流的道行微薄,祝福的效力不大,希望能對大人有所幫助。」

    萊翼慢慢的回過身來,只覺得自己的臉燙的像火燒,愣然點了點頭。靜流是太謙虛了點,能夠以傳達術力的方式替另一個生命體療傷,治癒性施術能力一定也要有相當的水準才行,否則光是替自己療傷就會很吃力。

    只不過是不是一定得以這種形式呢?靜流快樂的在萊翼開口再說話之前直起身來,已經自顧自的緩步走到那五個已然倒成一片的巫女身側,完全不給萊翼討回公道的機會。

    「蘇生式……」

    年輕的巫女表情冷靜下來,舉起了身邊一直垂下的神道驅邪劍,雙手捧高,舉向空中,形狀美好的唇瓣微啟,一串古瀛語咒文自靜流口中發出,淡淡如閃電般的事物在那驅邪劍上纏繞。突地她雙手握緊劍柄,低喝一聲,朝大地的深處慎重沒入,閃電般的光芒逸入其中,在周圍五位巫女躺伏著的土地上泛起一片白光。

    就這麼一個動作,過的一會,五位巫女已經陸陸續續清醒了過來,好像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的望向前方,直到看見了靜流手持驅邪劍威風凜凜的身影,連忙如剛才靜流初見萊翼時一樣,跪坐著扶下身去。

    萊翼不禁大為嘆服,其中之一是為了此女的術力,如此年輕成為主持,果然有過人之處,竟然只憑一招借用術力就恢復了五個人的體力,而那威儀和體態,叫人望風而景從的感受,更不是任何人可以學就做得來的。

    自己剛才到底被靜流做了什麼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靜流在其他巫女前的神色,已全不似在萊翼面前那個樣子,充滿威儀的嚴厲感,如霜雪般潔白的臉用更冷的表情輕喝。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妍君?」

    萊翼微微一驚,只因靜流在最後叫名字那聲音已經換成另外一種方式。對法願知之甚深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大陸上的公式法願,「傳音」,靜流將此術法發揚光大,同時以正常的聲音與傳音發出,但是為什麼不直接用講的,竟要用上這種術法?

    那五位巫女始終只是伏著,毫無發話。只那最年邁的巫女似乎摸索著到了靜流面前,低頭顫聲。「主持大人,只是有人擅闖鳥居……」

    「他是從神都『耶和華』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耶宗的教宗,以弗所大人,請問你們把他當成了什麼啊?八岐妖怪嗎?」冰冷依舊,靜流的轉變讓萊翼差點冰著。
    年邁的巫女像是被這個消息給嚇到,呆了好半晌,才連忙又伏下了臉去,此時已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身子微微顫抖著。

    「好了啦,妍君。」靜流嘆了口氣,恢復了正常的聲音,「以弗所大人不計較這些的,也算是你們運氣不錯,他不知道你們的情況。是罷,教宗大人,」她轉過身,萊翼本怕她冷凝的表情,但是她的眼才剛剛一接觸萊翼的視線,臉上又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以弗所大人,我無意為敝社無禮的行為辯解,不過如果能止息冒犯您的一點不敬之罪,僕還是將事實呈獻給您,以對這件事情盡上些微的彌補之意, 」

    萊翼不明所以,露出了疑惑的臉色。

    朝他微微一蹲,靜流又再深深致敬了一次,隨即纖白的手揮向那群跪坐一旁,恭敬垂首著的五位巫女:「她們幾位都是『聽障者』,意即無法正常的接受外來的聲音,其中更有兩位視力不佳,近於盲人者,所以大人之言,她們才會無法了解,除了妍君之外,其他人連講話都沒有辦法,所以只能由她來公告敝社之規,而無法與您對談。」

    萊翼恍然大悟,臉上充滿愧疚的神情,臉上又泛起紅暈,望了那五位巫女一眼。

    他聽說過這樣的傳聞,在世道不好或戰亂憑仍的時候,一般人尋求一個溫飽都是非常困難,在日出這樣的國家,女子地位並不高,一但身體有了什麼殘缺,在這樣的世道中更是無法獨立生存。結了婚那倒也罷,但是未婚又殘疾的女子,幾乎是完全無依無靠的。神社的巫女就提供了這樣的女孩一個生存的希望,巫女必需是完全的處子,將自己殘缺的生命終生奉獻給日出的神祇。

    「對不起……」

    萊翼大為歉疚,朝那五名巫女深深的一鞠躬,攪得她們不知所措,也跟著行起禮來,萊翼連忙跟著跪坐地上,握住那最年長,手上兀自拿著驅邪切麻的那位巫女枯燥黃手,抬頭凝望著她的眼,想道歉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半晌萊翼白晰修長的五指與她緊緊交纏,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口,將一個手中冰冷的十字架悄悄塞入她的手中:

    「耶宗的經典故事裡面,我主具有使『瞎子看見,瘸子行走,長大痲瘋的潔淨,聾子聽見, 死人復活 ,窮人有福音。』的能力,不管是誰,只要信念忠於他,他就能使他得到恩寵,但是我……卻沒有那樣的能耐,對不起。」

    真心誠意的在道歉著,萊翼的表情顯得很落寞,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如果自己能夠擁有力量去拯救旁人,那他是多麼渴望自己能充滿著力量。

    靜流悄悄在他身後跪坐下來,將萊翼的話用傳音再向妍君等人訴說一遍。登時那五人大受感動,一個個就地又跪伏下去,萊翼感覺,他的手指已經被那年邁的巫女給濡溼了。

    「既然此間的事情已然解決,」感情顯然沒有萊翼這樣單純,靜流只是灑然笑著轉身,引導萊翼走到隊伍最前端,任由那五個巫女伏在地上,「那麼,教宗大人,星讀大人正在等您,如果不麻煩,請隨靜流來。」

    「那,那個,有關於『換印』的事……」萊翼盡量收起自己的慌張,表現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莊重模樣。

    「市子大人都替您安排好了,一切聽憑大人的吩咐,」靜流側頭掩住臉上的笑容,天下除了萊翼之外,大概很少人不會發現這位巫女是異類,他委實遲鈍得緊。不過就是因為遲鈍,才有樂趣存在嘛,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是,是的。」沒有讀心術又不是什麼心占,萊翼對於自己可能有的小小危險毫無察覺。

    「既然這樣,請跟我來。」微笑著又福了個禮,靜流手不著痕跡的朝後一揮,她的氣質自有一股號令群人的力量,纖細的手抵向鳥居長年的禁制,玉串竟不比她的手臂潔白,

    「尊貴的伊耶那歧,今日為客而開罷,侍奉者在此俯首允請──」

    隨著靜流充滿磁性的語音, 原先的術力波紋在空中蕩開一個橢圓形,如漣漪般的漸次擴大:

    「禁制除止。」

    蕩開極大的漣漪隨即在兩人眼前消失無形,封印著鳥居宮門的術力已豁然,留下兀自在風中飄揚的一條條玉串和絲麻。靜流輕易地拆開上面的形式禁制,將它拋給後面的巫女,再朝已然目瞪口呆的萊翼輕笑鞠躬:

    「再次歡迎您駕臨伊耶那崎,教宗大人。」

    ─道遠˙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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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9:29 | 顯示全部樓層
    萊翼不禁無奈,全身空蕩蕩的感覺真不好受,好像骨頭被人給打散似的,法願學成績如此優越的他竟然會犯此錯誤,果然實戰和理論永遠都有一段差距。

    忽地,少年面前又亮起了五芒星圖案,視覺一驚,迷濛的眼不禁為那強光微瞇。難道又有攻擊?他心頭一緊,然而答案立即揭曉,五芒星陣的中央竟浮現出人影,逐漸清晰。

    萊翼睜大眼睛,用他稍微近視的眼睛去凝視陣法中的人群。只見居中的一人仍是穿著巫女服裝,那明顯的較鳥居守護的這五個人要精緻得多,紅色的穗帶穿過領子的花紋縫邊,手上還倒提著一把日出形式的軀邪劍。身後恭僅低頭的站著兩排人,一般的巫女服飾,領頭兩名雙手各捧了一道白色紅繩的精緻捲軸,陣仗和氣派都是異常之大。

    此人一出現,現場氣氛立刻莊嚴肅穆起來,僅管居中的巫女大約只有適才那年邁巫女一半還不到的年歲,但是整個人的氣度風骨,無不給萊翼一種異於常軌的震憾。

    縱使全身的疼痛,萊翼還是很快的站起身來,臉上露出期待驚訝的神色,現在這樣時刻出現在此處的,難道他就是自己朝夕想見到的,日出永遠的預言家星讀市子?

    「閣下是……」他得靠著長杖,才能勉強的站起身來,話也說不清楚。那知還不等他完全站起來,在那莊嚴巫女背後宛如侍女般的一人立刻搶上前來,恭僅而慎重的扶住了萊翼的肩頭,將他托立起來。在萊翼從震驚中醒過來前,前方所有巫女,包括那居中的人在內,已全數用日出的大禮蹲跪成一排。

    「這,這個……」心中驚慌,萊翼更加不知所措,結巴的程度在對方開口之時,只來得及反覆說出這幾個字。

    「僅代表日出伊耶那崎神社全體,謝此無禮之罪,」

    發話的是適才居中那名巫女,大約二十來歲出頭,長得極為姣好,一臉精靈能幹之色,臉上的神情雖凝重卻不驚慌,「星讀市子大人原意只是指示讓您在鳥居前稍候,但沒想到竟生此衝突,冒犯『教宗大人』之處,請原恕則個。」語畢,竟將雙膝跪坐,雙手按地,深深合下頭去,那是日出最恭謹正式的大禮了。

    萊翼終於恢復反應,對方稱呼他為教宗,那對他的真實身份是再清楚不過,心中不禁大大鬆了口氣,鬆懈下來後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吐氣輕問適才講不明白的話,「請問閣下是……」

    坐跪行禮的領頭巫女此時不禁一笑,但還不敢笑得太放肆,只是偷偷瞄了仍然茫然失措的萊翼一眼,雖然極力掩示,仍掩不住天性裡那種古怪精靈。

    「承蒙教宗問話。邪馬台靜流,僕乃伊耶那崎第七十六代主持巫女。翼人族之導引祭司,耶宗六百一十五代教宗,以弗所家族繼任之王,萊翼˙以弗所大人,歡迎您駕臨敝社。」此句一落,那自稱靜流的巫女又深深低頭行禮,後面兩排巫女同時跟著照作,好像事先就排練好的一樣,剎是壯觀,面對這樣大的陣仗,萊翼又開始緊張起來。

    「這……啊,不,不是的,我還沒有完成承繼儀式,現在正在做承繼前『修業』中……」得知對方並非自己一直想見的星占大師,萊翼並沒有因此而變得鎮定一點,不著痕跡的向前一踏擺脫巫女的托扶,連忙朝地上靜流也鞠了一個五十度的大躬。雖然內心努力的告訴自己應該要維持應有的莊重,但是不習慣就是不習慣,不禁神色有點發窘。

    靜流微微一笑,似乎對萊翼的表現頗感意外,但是那意外是十分喜悅正面的。顯然她之前對於「耶宗教宗」的印象是極為嚴肅而無趣的,與她的性子大大不相合,但是萊翼的形像大出乎她意料之外,如此的年輕,俊秀,可愛和老實,靜流終於忍不住的淡笑出聲。

    「對,對不起。嗯咳,教宗大人,總之這一切都是起自誤會,伊耶那岐神社係日出國家重鎮,祭神之檀,為防閒雜人等破壞歷代祖宗之威儀,所以一向是限制外人進入,雖然市子大人早知教宗大人要來……」

    「啊,那位……『星占』大師要見我嗎?」對方提到他所最在意的一件事,一時間萊翼忽忘了他從小修習的禮貌,竟脫口問了出來,才講完話,立刻感受到不對勁,下意識的用單手掩口:「對,對不起,我不該打斷你的話……」

    靜流壓抑住自己想哈哈大笑的衝動,真是太可愛了。但腦袋裡還在背之前準備的講稿,背了那麼久,起碼要講掉一半才行,否則太不值得了,

    「是的,他三天前便告知了我們教宗大人要前來的消息,目前已在星儀室中靜待殿下的前往了,但是……因為一點小小的意外,靜流迎接來遲,才使大人遭此侮辱,實在萬分抱歉。」講到發生「小小的意外」時,靜流的表情明顯心虛,但她立刻以官樣的微笑將他掩示掉。

    打死都不能說自己是為了看好戲,才在神社裡躲到兩邊人馬廝殺完才下來謝罪的,對吧?

    「沒,沒有關係,我不在意……倒是……啊,」萊翼忽地想起了還倒在一旁的五位巫女,連忙撐起身子來,「那五位……沒事嗎?用了這樣大的術法,恐怕有生命危險,我現在身體狀況……不太好,可否請邪馬台大人幫忙……」

    「那裡,不敢當,」靜流連忙鞠下躬去,暗暗伸了伸舌頭,這位「教宗大人」的隨和真是世所罕見,就是路上的一個攤販都沒有他這麼自貶身價,「五位別當冒犯大人,濫用神道術法,實屬不該,但是出於對於敝社的忠心,請教宗大人務必原諒,至於救治,那當然要的……」靜流說到此,突地頓了住話聲,半晌偷眼瞧向萊翼,聲音中恭僅掩不住其本質上的促狹:

    「那個……救人的話,跪著不太方便,是不是……」

    「啊,請快起來,對不起,我沒注意到……」萊翼慌忙的再鞠一次躬,找不到更佳的詞彙來表達,他只好用雙手去扶起靜流,「這件事情我也有錯,我也應該道歉,我不該動手的,如此傷害貴社成員,真的很抱歉。」

    被和他差不多高,年紀還比他小的萊翼扶著,靜流露出恭僅到誇張的一笑,在他面前又蹲著福了一福。「多謝大人原諒,教宗大人的度量,如早明彥命之深廣。」望了望萊翼的身子,突然以手掩口,驚呼道:「啊,大人也受了傷嗎?」

    萊翼一呆,才感覺到自己的肋骨還在隱隱作痛,身前幾個被術力打重的印子,將他原本乾淨整齊的衣服弄得破破爛爛的,也難怪靜流要作此疑問了。

    「沒,沒有關係……」連忙搖手,萊翼後退將衣襟拉正,臉上泛紅:「我其實不要緊,那幾位大人們用盡了自己的體力和術力,危險的很,還是……」

    「那兒的話,讓遠道而來的客人受傷,是最不應該的事情,請讓僕來為大人療傷罷,」靜流必需要很小心自己的用詞,才不至於流露出自己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關心,為了加強誠意,她用那誠懇的大眼睛凝望萊翼。

    「不,不用了……其實我自己……」職業是祭司,療傷法願是最拿手不過,萊翼本身就有一套自癒機制,就算完全不去理他,不出一時半刻也會痊癒。

    那知靜流聞言卻整個臉色一暗,低下頭來,開始玩自己巫女服的裙襬:「大人果然不肯原諒靜流晚迎之罪,靜流如此罪孽深重,難以自辭,」說罷忽地舉高驅邪刀,竟是朝自己腹部猛地劃去:「僕願切腹以謝深罪!只希望靜流死後,教宗大人能夠原諒僕,願天照大御神護祐您……」

    「等,等一下!」已經被對方的行為嚇傻,萊翼百忙之下不及細想,伸手抓住了靜流拿驅邪刀的纖纖細手,「你……我……這……」皇語字彙又零零散散起來,正代表著他內心的情緒。

    靜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邊垂首邊以一種極度悲哀,彷彿世界末日已來的語氣,在萊翼耳邊開始輕喃。「那麼……教宗大人願意接受僕的治療?」

    萊翼已經被嚇得沒有反應能力了,傻愣愣的點了點頭。

    「多謝大人!」眼前的主持巫女立時打消自殺念頭,眼神就像是世界要在明天重生,滿面笑容的放下驅邪刀。忽地闔眼,向外面吸了口氣,然後俯身朝萊翼眉心一吻。

    特殊波紋的術力從身上蕩開,萊翼感受到從眉心傳到心口的一陣暖意,霎時原本枯竭的術力,疼痛的身軀,竟都在這股波動的流竄下,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撫慰,雖然不至於馬上痊癒,但是痛苦已不再有了。

    但是……剛剛靜流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由於腦袋一直呈現十分空白的狀態,萊翼雙眼還是茫然著,想不起來。

    「巫女在神社裡的工作,除了替一般的日出民眾在出生,結婚,死亡時舉行祈祭,以及定期祭神, 袚禊,演奏神樂外,還有單純的給予人祝福的力量。」靜流笑瞇瞇的鞠躬著,把她那不懷好意的表情藉由鞠躬藏到地面上方:「靜流的道行微薄,祝福的效力不大,希望能對大人有所幫助。」

    萊翼慢慢的回過身來,只覺得自己的臉燙的像火燒,愣然點了點頭。靜流是太謙虛了點,能夠以傳達術力的方式替另一個生命體療傷,治癒性施術能力一定也要有相當的水準才行,否則光是替自己療傷就會很吃力。

    只不過是不是一定得以這種形式呢?靜流快樂的在萊翼開口再說話之前直起身來,已經自顧自的緩步走到那五個已然倒成一片的巫女身側,完全不給萊翼討回公道的機會。

    「蘇生式……」

    年輕的巫女表情冷靜下來,舉起了身邊一直垂下的神道驅邪劍,雙手捧高,舉向空中,形狀美好的唇瓣微啟,一串古瀛語咒文自靜流口中發出,淡淡如閃電般的事物在那驅邪劍上纏繞。突地她雙手握緊劍柄,低喝一聲,朝大地的深處慎重沒入,閃電般的光芒逸入其中,在周圍五位巫女躺伏著的土地上泛起一片白光。

    就這麼一個動作,過的一會,五位巫女已經陸陸續續清醒了過來,好像還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茫然的望向前方,直到看見了靜流手持驅邪劍威風凜凜的身影,連忙如剛才靜流初見萊翼時一樣,跪坐著扶下身去。

    萊翼不禁大為嘆服,其中之一是為了此女的術力,如此年輕成為主持,果然有過人之處,竟然只憑一招借用術力就恢復了五個人的體力,而那威儀和體態,叫人望風而景從的感受,更不是任何人可以學就做得來的。

    自己剛才到底被靜流做了什麼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靜流在其他巫女前的神色,已全不似在萊翼面前那個樣子,充滿威儀的嚴厲感,如霜雪般潔白的臉用更冷的表情輕喝。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你們知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妍君?」

    萊翼微微一驚,只因靜流在最後叫名字那聲音已經換成另外一種方式。對法願知之甚深的他不可能不知道,那是大陸上的公式法願,「傳音」,靜流將此術法發揚光大,同時以正常的聲音與傳音發出,但是為什麼不直接用講的,竟要用上這種術法?

    那五位巫女始終只是伏著,毫無發話。只那最年邁的巫女似乎摸索著到了靜流面前,低頭顫聲。「主持大人,只是有人擅闖鳥居……」

    「他是從神都『耶和華』遠道而來的尊貴客人,耶宗的教宗,以弗所大人,請問你們把他當成了什麼啊?八岐妖怪嗎?」冰冷依舊,靜流的轉變讓萊翼差點冰著。
    年邁的巫女像是被這個消息給嚇到,呆了好半晌,才連忙又伏下了臉去,此時已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身子微微顫抖著。

    「好了啦,妍君。」靜流嘆了口氣,恢復了正常的聲音,「以弗所大人不計較這些的,也算是你們運氣不錯,他不知道你們的情況。是罷,教宗大人,」她轉過身,萊翼本怕她冷凝的表情,但是她的眼才剛剛一接觸萊翼的視線,臉上又已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以弗所大人,我無意為敝社無禮的行為辯解,不過如果能止息冒犯您的一點不敬之罪,僕還是將事實呈獻給您,以對這件事情盡上些微的彌補之意, 」

    萊翼不明所以,露出了疑惑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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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9:44 | 顯示全部樓層
    朝他微微一蹲,靜流又再深深致敬了一次,隨即纖白的手揮向那群跪坐一旁,恭敬垂首著的五位巫女:「她們幾位都是『聽障者』,意即無法正常的接受外來的聲音,其中更有兩位視力不佳,近於盲人者,所以大人之言,她們才會無法了解,除了妍君之外,其他人連講話都沒有辦法,所以只能由她來公告敝社之規,而無法與您對談。」

    萊翼恍然大悟,臉上充滿愧疚的神情,臉上又泛起紅暈,望了那五位巫女一眼。

    他聽說過這樣的傳聞,在世道不好或戰亂憑仍的時候,一般人尋求一個溫飽都是非常困難,在日出這樣的國家,女子地位並不高,一但身體有了什麼殘缺,在這樣的世道中更是無法獨立生存。結了婚那倒也罷,但是未婚又殘疾的女子,幾乎是完全無依無靠的。神社的巫女就提供了這樣的女孩一個生存的希望,巫女必需是完全的處子,將自己殘缺的生命終生奉獻給日出的神祇。

    「對不起……」

    萊翼大為歉疚,朝那五名巫女深深的一鞠躬,攪得她們不知所措,也跟著行起禮來,萊翼連忙跟著跪坐地上,握住那最年長,手上兀自拿著驅邪切麻的那位巫女枯燥黃手,抬頭凝望著她的眼,想道歉又不知道該做什麼。半晌萊翼白晰修長的五指與她緊緊交纏,低頭瞧了瞧自己的胸口,將一個手中冰冷的十字架悄悄塞入她的手中:

    「耶宗的經典故事裡面,我主具有使『瞎子看見,瘸子行走,長大痲瘋的潔淨,聾子聽見, 死人復活 ,窮人有福音。』的能力,不管是誰,只要信念忠於他,他就能使他得到恩寵,但是我……卻沒有那樣的能耐,對不起。」

    真心誠意的在道歉著,萊翼的表情顯得很落寞,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如果自己能夠擁有力量去拯救旁人,那他是多麼渴望自己能充滿著力量。

    靜流悄悄在他身後跪坐下來,將萊翼的話用傳音再向妍君等人訴說一遍。登時那五人大受感動,一個個就地又跪伏下去,萊翼感覺,他的手指已經被那年邁的巫女給濡溼了。

    「既然此間的事情已然解決,」感情顯然沒有萊翼這樣單純,靜流只是灑然笑著轉身,引導萊翼走到隊伍最前端,任由那五個巫女伏在地上,「那麼,教宗大人,星讀大人正在等您,如果不麻煩,請隨靜流來。」

    「那,那個,有關於『換印』的事……」萊翼盡量收起自己的慌張,表現出符合自己身份的莊重模樣。

    「市子大人都替您安排好了,一切聽憑大人的吩咐,」靜流側頭掩住臉上的笑容,天下除了萊翼之外,大概很少人不會發現這位巫女是異類,他委實遲鈍得緊。不過就是因為遲鈍,才有樂趣存在嘛,她這麼「安慰」著自己。

    「是,是的。」沒有讀心術又不是什麼心占,萊翼對於自己可能有的小小危險毫無察覺。

    「既然這樣,請跟我來。」微笑著又福了個禮,靜流手不著痕跡的朝後一揮,她的氣質自有一股號令群人的力量,纖細的手抵向鳥居長年的禁制,玉串竟不比她的手臂潔白,

    「尊貴的伊耶那歧,今日為客而開罷,侍奉者在此俯首允請──」

    隨著靜流充滿磁性的語音, 原先的術力波紋在空中蕩開一個橢圓形,如漣漪般的漸次擴大:

    「禁制除止。」

    蕩開極大的漣漪隨即在兩人眼前消失無形,封印著鳥居宮門的術力已豁然,留下兀自在風中飄揚的一條條玉串和絲麻。靜流輕易地拆開上面的形式禁制,將它拋給後面的巫女,再朝已然目瞪口呆的萊翼輕笑鞠躬:

    「再次歡迎您駕臨伊耶那崎,教宗大人。」

    ─道遠˙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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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4:59:59 | 顯示全部樓層
    Vol013 道遠 第三章

    「活著不一定是件好事,但也不是件壞事,不是嗎?」

    ◇    ◇    ◇

    1

    從未見過日出式的神社,那實在與神都「耶和華」隨處可見,雕琢細緻的教堂、聖殿大不相同。清一色的木造建築,古老的松香味淡淡襲侵萊翼所有味覺,讓他打從心底神清氣爽起來。

    伊耶那歧是日出藩最雄偉的神社,除了主殿「大國主命」外,周圍座落著許多以橫木架起三角尖頂傳統偏殿建築,被修剪得跌宕多姿的松樹穿插其間,帶給人一種淡雅素僕的禪意。萊翼跟著靜流踏過白色碎石地上的石踏子,神社裡靜悄悄的沒一點聲音,好像連屋舍都在靜待他這位遠道之客的拜訪。

    「伊耶那歧神社,建於日出原倉六十七年,皇曆一七二年,距今已經有八百多年的歷史,當初由傳說中的偉大巫女卑彌所創設,歷經多次戰火的襲擊,仍然屹立不搖,歷久不衰。被譽為是日出歷史與古神的象徵,歷代的天皇……」

    靜流雙手垂至背後,一連疊地背誦起只要有達官貴人前來時,就得照本宣科的介紹文。這實在是又臭又長,每次背每次忘,她不忘從驅邪劍柄中偷偷抽出紙片,走幾步便斜眼偷瞄一下,反正這介紹詞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是謊話,大概除了神社名稱,其他沒半點是事實吧?

    萊翼卻聽得異常專心,熱愛歷史學的他對日出的文化也略有涉獵,能看到和書本上相印證的東西是最令他快樂的事情。靜流講幾句他就點幾次頭,還一副想拿筆記把她的話全抄下來的模樣。

    「大人請往右手邊看,這是神社的『賽錢箱』,可以用來潔淨雙手,以在祭拜前表達對神明的尊敬……呃……不對,我看錯頁了……」

    靜流手忙腳亂的把次序顛倒的小抄揉一揉塞回劍柄裡,把「手水舍」和「賽錢箱」的兩張抄本調換回來,心中早就暗罵當初幫她抄小抄的別當不下千次,沒事字抄那麼小,還分那麼多張幹嘛?隨即抬起頭來,向萊翼以微笑掩示一切錯誤,

    「找到了!不……沒,沒什麼……大人請看,右邊這個叫作『手水舍』……是用來潔淨雙手與漱口,清潔自己的內心與靈魂,以顯現祭拜者對神祇尊敬的。」

    「啊,這我曾經有所耳聞,傳說日出的祖先伊耶那歧,從黃泉之國歸來後,為洗去身上不潔之氣,將己身浸泡於筑紫的阿波琦原,以修禊滌去不祥袪邪,由此產生出代表災禍與消災解厄的神祇 。」萊翼不經意地將腦裡的資料傾談而出,邊面帶興奮地參觀靜流領他走過之處。

    「嗯,是……是的。大人果然厲害,」捏著手上半張紙片,靜流第一次這麼佩服一個人,自己背得要死的東西,竟然有人可以完全不經大腦侃侃而談。

    「那,那裡,我只是很喜歡看書。」露出害羞的微笑,萊翼朝靜流靦腆地微一頷首,諸不知此舉又加強他被那位危險的巫女整個吃下去的危機:「我家鄉有世界館藏最豐富的圖書館,以收集眾多的前世人類所遺殘簡斷篇的文獻所著名,所以只要有空閒的時間,我都會盡量在那裡消磨。」

    「神都耶和華的『伊甸圖書館』嗎?那可是非常有名的文化書庫呢,」靜流問道,雖然自己註定一輩子與書本和無字無緣。

    「是的,」萊翼微一頷首:「他和奧塞里斯的『尼尼微圖書館』齊名,不過,尼尼微收集的比較多是前世崩壞以後的文件,館藏量雖然不如伊甸,因為重生後的文獻本來在量上就少於前世人類的智慧結晶,但是在編排和資料準確度上都是一流的;伊甸的文獻因為常常不完整,有的又因為文字的不明而導致解讀的困難,常常是東一堆書本西一堆文件,帶給閱讀者相當大的麻煩。」

    靜流頭一陣暈,但是她也驚於萊翼對圖書館的如數家珍,原本看起來如此嚴僅認真的他,提到書本的時候,雙目竟放出一種唯有性情中人才有的狂熱光芒。只不過那份熾熱的光芒,被他拘僅的笑容,禮貌所規範出來的優雅儀態,遮蔽過去了。

    「這個神社之所以禁止外人參觀,」

    靜流咳了一聲嗽,遮掩她為了看萊翼而忘掉的介詞,恭僅而不失優雅的微一蹲福:

    「是因伊耶那歧除了負責祭伺天神地祇,以及侍奉日出藩歷代的祖先之外,尚擔負起觀測天象、占知未來,以祈國家昌盛繁榮的遠景。若葉氏大人每年『水無月大袚式』時都會來此參拜,以求天神祀日出福氣。所以為了維護他的安全與神聖,國家將他列為一級的保護禁地。」

    呼,總算背完了,靜流不著痕跡的把小抄朝背後一扔,這種工作還真是會累死人。

    「原來如此,那其實和軒轅李皇朝的『蓬萊山』很像呢,據說那裡也是國家祭祀聖地,素來由一個叫『風雲會』組織負責管理……」

    微微頷首,對於萊翼的用心記憶,靜流或許這輩子第一次汗顏起自己的瀆職。

    兩人邊聊著,邊在眾巫女的簇擁下往神社的深處移去。整個伊耶那歧神社是依山而建的,重重疊疊的山勢更增添一份古老與神聖交織的氣息,林木更是使其神秘感叢生。灰色階梯延伸到宮門最高處,為求恭敬,萊翼等人自兩邊而上,直至神社底林。

    伊耶那岐的本宮是重簷疊山式的木造建築,座落在沿山起伏的各色屋宇醒目之處,沿途處處可見石製的燈籠,在已屆向晚的昏暗視線中,幽幽泛著黃色淡光。

    「現在這裡冷清的很,不過如果遇到火文字祭、祇園祭、葵祭的時候,那才叫熱鬧呢,所有的巫女都會一起總動員籌辦祭典,散落在日出各地的貴族也會齊聚起來參拜,」靜流要沖淡這莊嚴詭異的氣氛,邊領路邊忙不迭的自語:

    「主殿和權殿旁邊種的是丹楓,現已晚秋,大部份都落葉歸根,大人若是再早得一兩周來,這裡滿山遍野的松楓交雜,配上些清泉石流,那才叫人間美景。」

    「那就和十字的情況很像了,我們皇家教堂在『馬槽節』或『重生日』時,也會相當熱鬧,不只王室要親自在那裡祈禱接客,神都也會從各地聘請詩歌班來,大家一起贊頌神的榮耀。」不忘做文化交流,萊翼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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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0:19 | 顯示全部樓層
    說話間,兩人已經魚貫的跨過主殿前的玉橋,主宮的木頭顯已歷經近於百年的風霜,陳樸之中帶有一股朽凋的淒涼,簷深下懸滿了年代久遠而寫有蒼勁書法的白色紙燈籠,鈴繩輕垂下賽錢箱上,寂寞而清泠

    ──大約很少人能來到此處參拜祈福吧?比起民間的須佐神社,這裡的高貴同時也造就了此處的寂寥。稀稀落落的「繪馬」垂掛在一旁的祈願板上,似乎向山中的風聲傳達他們的心願。

    「我們不往主殿,」靜流說道,逕自領著萊翼朝迴廊鑽去:

    「星讀大人終生待在占卜的專屬殿堂──星儀室,那在神社的最深處,從門口要闖到那個地方,必先過我這一關,就算瞞得過主持巫女的護祐,那裡的『山神』結界也不會放人通行。」

    印證靜流的介紹,又一個木造玉橋顯現兩人眼前,玉橋前的柱上各駐立著一尊石像,樣子略像狐貍,卻又穿著人類山樵的裝束,工筆的雕刻嚴肅地凝視對方,宛如活的一般。萊翼感受到一陣戰慄,他真的確信那石像是活生生的。

    靜流卻毫無錯異之色,自然而穩重的走向前方,雙目微凝。

    「伊萬里,信樂燒,以我主持巫女,代山神之名,令你開啟道路,讓予貴客,往見星讀市子大人。」無視於萊翼因為靈的強烈波動感而遽然停下的腳步,靜流彷彿已經習慣,驅邪刀一揮,凜然下令。

    石像驀地動了,正如萊翼所預期與感受的一樣,兩隻貍樣的生物忽地騰空而起,在玉橋的石柱上,朝靜流深深的一鞠躬,然後就像貓一樣輕輕的伏了下去,毫無動靜。同時間萊翼感受到靈波巨大的消除,終於可以舉步向前踏去。

    「這是……」萊翼在玉橋上回頭,盯著那兩位彷彿又化回石像的生物,不禁好奇的詢問著靜流 。

    「為守護星儀室星讀大人的安全與存在,伊耶那歧下了非常大的功夫……不,該說是整個若葉家族,都為她下了相當大的功夫。」靜流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情緒:

    「因為太多人想要『偷』、『搶』走星讀市子大人了,對一個政治家或軍事頭而言,掌握了未來就等於掌握了勝利,掌握了勝利,天下就是囊中之物,所以各國耆首無不趨之若鶩的前來請求星讀大人賜見一面—這是好聽的說法,說難聽點……」

    靜流到此打住,偷偷瞄了一眼萊翼的表情,見他的神情陷入沉思,望著遠處已經掩映在楓樹中的星儀室,表情緲茫而憂鬱,清秀的臉龐染上一層同情的薄膜,竟似已經被她的話感染的情緒。

    靜流搖搖頭,這位教宗大人未免也太多愁善感了些。何況她百分之百確信,萊翼在親面見到星讀的那一刻起,這份憂鬱會在轉瞬間消失無蹤。

    一群人終於駐足,從鳥居到這裡來竟花了不少時間,可見整座神社的規模。

    「我們到了,」靜流回頭,纖手朝向夾雜在山嵐中的小屋:「此處便是日出預言家星讀市子畢生鑽研的所在,『星儀室』,教宗大人。」

    萊翼仰頭,「星儀室」在眾多的神社木造尖頂重拱式的建築中算是一個完全的異類,只見他是圓頂的,宛如刻意模仿蒼穹廣大籠蓋的景況,圓頂鋪蓋透明而無色,從星儀室內往外望,必可以看到無垠無涯的大空。外觀是一般日出建築,所不同的就只有那個圓頂而已。

    「請。」靜流滿面笑容的一個鞠躬,出口是古老的瀛語片段。再倒退的回到眾巫女的隊伍裡,重新再一鞠躬,一個揮手,便欲眾人轉身魚貫退去。

    「等,等一下……我該如何……」從未正式的單獨晉見一個陌生的女人,雖然對方傳說中已然逾了百歲妙齡,但這並不減低萊翼對於陌生女子的害羞感。

    「星星快出來了,」望著逐漸下山的紅陽,靜流文不對題的朝他深深一福,放聲輕笑,望著天空的臉色,充滿著神秘與跳脫的美感:

    「就遵照著星星的旨意罷……」

    這回答唯美有餘,實用不足,萊翼只得呆站在那裡,不知所措,望著靜流的身影消失回玉橋的另一段。離去前,靜流驀地又抱著柱子回轉露出臉來,朝他促狹的一笑。

    「放心,」她露齒取訕,大力的朝他比了個加油的手勢:「星讀大人吃不了您的,教宗大人。」

    要吃你的是我呢,靜流在心底再補一句。

    還弄不請楚靜流的特殊幽默,靜流的強調反而更加強萊翼的不安感,感受到自己萬分澎湃的心跳。始終一直想見的偉大預言家,終是可以在今天一圓舊夢,對方究竟是怎樣的人,會如母親那樣嚴厲,還是像靜流這樣「隨和」?

    他的手覆蓋住貼著和紙的巨大紙門,在星儀殿前駐足十秒,然後深吸一口氣,舉步踏入。

    ◇    ◇    ◇

    室內其實很普通,太普通了。怎麼樣用特異的眼光去看都是一般日出格局的和室,地上五尺見方一塊的榻榻米,後頭是擺插花盆藝的木檀祭臺 ,正中央一個孤零零的橄欖綠色坐蒲,這是隨便一間民房都會有的和式景況。

    唯一不同的是──裡面沒有半個人。

    萊翼揉了揉眼睛,確定不是自己的眼光或夢遊的問題,這間房間真的是完全空著的,照理像人這麼大的東西,是不會找不到才是,萊翼不禁困惑,開始揣測所有星讀市子不在房間裡的原因,是靜流搞錯了?還是對方用什麼隱身術的法願把自己給藏起來了?抬頭仰望那琉璃頂的蒼穹屋,的確是著獨一無二的星儀室沒錯,那麼傳說中號稱一生待在此處的星讀,就不應該不在這裡才對。

    腦袋想不透,正想回頭去找靜流求助問卜,猛地,斗室內傳出來一個極響亮的聲音。

    「年輕人,你在找我嗎?」

    聲音極老,極慢,但是絕對具有高度的壓迫感。萊翼猛地回過頭來,在斗室中尋找發聲人的身影。

    空無一人,還是空無一人。繼幻覺之後,接下來是幻聽嗎?萊翼困惑地抓了抓一頭金髮。

    「老身在這裡!愚笨的年輕人,你走路不看地下嗎?」

    正常人走路當然是不會看地下,但聽到叫喚,他這次非常的小心,用術力去補捉聲音所來源的方向,是蒲團傳過來的。萊翼終於看回蒲團正中央,但或許是由於輕微的近視的關係,萊翼還要揉揉眼後才敢確定他所看到的東西是真實的。

    他看見她了,當真看見她了。

    但是「她」是如此讓人難以看見,原因不為別的,就是她太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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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11-27 08:47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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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2]偶爾看看I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0:38 | 顯示全部樓層
    他知道日出藩有個古老的故事「一寸法師」,內容大約是一個鄉下的日出男孩,從小生長在貧窮的環境,而且生下來就小至只有一寸身高,母親為了謀求他的發展,讓他乘坐碗到京城去,恰巧碰上了公主遴選侍衛,最後替公主打敗大鬼,得到如意槌變回正常大小與公主共結連理的故事。

    但是這怎麼說也不過只是個故事,那裡可以作得真?但是現在萊翼卻不由得不信,因為一個活生生的人──還不是普通的人,而是傳說日出最偉大的預言家,星讀市子大人,現在正以一寸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

    或許更小,萊翼怕自己有近視,把自己的身子挪了近了一點,靠近那身材小嗓門卻比誰都大,他夢寐以求見到的「大人物」。

    年老而色衰的臉龐,充滿著近似於誇張而層累的千折皺紋,身上穿著一般的巫女衣服,但顯然尺寸小得誇張,手腳根據身體的比例也極為短截,手上提著一跟既長且硬的木頭杖柄,正是靜流適才跟他提過的「星儀杖」。這位傳說中年逾百歲的預言家特有的倔強與怪異氣質交織,给人一種咄咄逼人的憤怒。

    「您……您好,」萊翼的錯愕時間因為從小的良好訓練,已經被培養到非常的短暫:「我是「神都」所來的使者,代表翼人族全族來謁見大人您,我的名字……」

    「來,年輕人,來唱歌!」

    不等萊翼講完,或者是跟本就不想聽萊翼再講話,也不管對於第一次才剛見面一秒的人做這樣的要求有多麼唐突,星讀小小的身體突然提起了長杖,拖著明顯比他身體還長的巫女袍,一跳跳到了萊翼放地的手掌上。

    「唱……唱歌?」完全沒有一點心理準備,難道這是日出藩謁見長輩耆首的新規矩嗎?

    「對啦,快唱。」

    大剌剌的命令神態,星讀的形象在萊翼面前迅速崩毀,比世界毀滅的速度還要快。她那老邁而充滿皺紋的臉盯著萊翼的唇瓣,然後那顯然過長,有著星讀五倍身高的星儀杖從萊翼手掌上,藉由她右手的一遞而伸出,重重的一度戳在萊翼的鼻子上。

    「可……可是,要唱什麼歌?」不敢叫疼,萊翼一手護著鼻子,在驚慌中詢問。

    「你不會自己挑嗎?笨,」恐怕有生以來,萊翼是第一次被人用這種考語形容了,星讀的表情異長倨傲:「好罷,老身自己先示範一次,你看清楚了,」語畢,星讀竟然提起長杖,雙手後背,小小只有一寸的身軀泛出嚴肅正經的光茫,提氣在丹田,內心蘊釀滿情緒,很認真的在萊翼的手上唱了一首……「小星星」。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空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

    聲音實在不能說有六十分,但那位年老的迷你星占實在很自得其樂,將一首源自於西地的兒歌表現的淋漓盡致,充滿著他應有的歡樂氣味,萊翼很少覺得兒歌能夠被唱得這麼好聽的。

    最後一個音符落下,萊翼很自然的大聲拍手。

    「換你了,」年老的預言家絲毫不理年輕教宗的恭維,理所當然的把長杖指向萊翼,後者正在不能接受現實的狀態中,別說小星星,恐怕叫他唱最熟的聖體頌,也會是一片空白。

    「『小星星』?我……不太會唱……」茫然脫口而出,萊翼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吵死了,我說唱,你就給我唱!年輕人這麼囉唆,到底是你年紀大還是我年紀大?」聽到如此認真的譴罵,萊翼連忙正襟危坐,雙手置於膝前,深深行了個禮,臉上驚慌與惶恐之色迸現,連疊道歉:「是,是的。」

    「光喊『是』有什麼用?唱啊,」小小的星讀雙手抱著胸前,長長的彎型杖已然又點到了萊翼的鼻前,如燃星的雙目老邁但不失壓迫的望著那可憐的耶宗教宗。

    「好,好的……」糊裡糊塗又開口答應,萊翼的腦中此時卻亂成一團,雖然從小就修習音樂,但是對於唱歌,他一向是沒什麼自信,家裡是有聲樂學的課程,但是唱的歌曲僅限於「O Magnum Mysterium」或「Gloria」之類十分制式的聖歌,反倒是兒歌沒學多少首,他沒有童年。

    「一……一閃,一閃,亮晶晶……」

    「大聲一點,年輕人這麼沒活力!」星讀的長杖已經連擊了萊翼鼻子兩大下,力道強到萊翼差點要失手把她落在地上,只好鼻子摸一摸,用盡所有他僅存的肺活量嘶吼。

    「一閃一閃,亮晶晶……滿天都是,小星星,掛在天上放光明,好像許多小眼睛,一閃一閃……」

    萊翼硬著頭皮放出了歌聲,也難為他的反應音準,唱得一字不錯。星讀邊聽著他的歌聲,半晌忽地眼睛一閉,竟像是十分享受這音樂似的,在萊翼白晰細小的手掌上,跳起了只專屬於巫女的神樂舞來。

    和紙門外傳出一陣似乎是笑聲的悶響,然後是一樣東西跌倒在地上後狂滾的聲音,不過兩人都沒去注意。

    終於唱完,萊翼整個臉已經紅成了麻薯,連直視星讀的勇氣都不太有了。

    「沒想到你真唱,很好,很好。」星讀滿意的連連頷首,終於露出了一點點緩和讚許的表情,在萊翼手上自然的坐了下來,毫不客氣的喘氣擦汗:

    「來這裡的這麼多政治家與王室成員裡,就只有你肯唱,還唱得挺不賴的,除了聲音有點小……其他人不是氣得拂袖離去,就是裝淑女裝啞巴,我就不信他們家裡不教他們音樂。連小星星也不會,還是個人?」

    雖然萊翼很想說,不見得不會哼「小星星」的就是非人哉,但是他沒有笨到找死。望著那一寸大小的小人,現在才終於有時間去思考,她為什麼會這麼小?

    「怎麼樣?用這種眼光看我,是因為老身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洞悉萊翼的想法似的,星讀大聲詢問。

    「不……沒,沒有……」基於禮貌,萊翼說了謊話。

    「在長輩面前說什麼謊!你臉上寫著『為什麼你的體形這麼小』,還在隱瞞?」星讀從鼻子裡冷哼一聲 。

    「不……我……」心裡被一語道破,萊翼不禁紅了臉頰。

    「沒什麼好了不起的,為什麼不敢問?老身是日出倭臺族人,身材本來就是這樣,」星讀瀟灑的甩著她所剩不多的銀白頭髮,小小的五官滿是不屑的神態:

    「這種身材省食物,省能源,年輕人,光是體型大是沒用的,老身的族人巨大處在於這裡。」比了比自己的腦子,星讀自豪的翹起老鼻。

    「是……是的。」連忙點頭應允,萊翼終於解惑。日出倭臺族人他曾經看過,在日出前世的「書紀」和「古事紀」中都有詳細的記載,就有文獻臆測,古童話中的一寸法師,或者就是倭臺族人的祖先也說不一定。

    但怪異的是,縱然對方是純正血統的日出人,萊翼卻從老者身上感覺到一股原應不該有的,莫名的恐懼與戰慄,星占的靈魂似有某縷與他相違和的事物,足以攪得他膽裂心寒。但確切是什麼,他又說不上來,正怔忡間,老者接下來的問話卻又讓他心驚:

    「好罷,看在你獻唱的份上,」星讀大喇喇的在萊翼手上踱步,那囂張狂妄的樣子完全不符合她應有的年齡與身份。

    「這個晚上老身奉陪你,你想要問什麼?」

    萊翼一呆。「問……什麼?」

    「你要老身預言,總要你先有問題,否則世界上事情的範圍這麼大,你想要老身累死在裡?」聲音微帶一點憤怒,長杖又不著痕跡的點壓上萊翼精緻的鼻子:

    「世界走向,人生命運,愛情占卜性格分析,還是國運祝福?」

    「我……我沒有要問什麼啊,」撫著被雀屏中選的鼻子,萊翼錯愕的往後一跌,「我只是……單純的想來見見星讀大人,大陸上少數的幾位『星占』之一……只是單純的想見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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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08-9-21 15:01:04 | 顯示全部樓層
    013 道遠 第三章2

    2

    「見我?」

    這是政治家發明的又一創意新藉口嗎?星讀曾經聽過那些不遠千里,只為了與她見一個面,然後說幾行話,所捏造出不下百種的客套藉口。諸如「為星讀大人祝壽」,要不就是義正辭嚴滿腹心事的說「為拯救我國萬民於水火之中」;

    有的藉著各式慶典來,有的在七夕或女兒節等八干子打不上關係的節日裡帶著禮物「祝賀」,「順便」與她促膝長談一會兒,有的更是準備了一長串感人肺脯的講詞,派出閃亮亮楚楚可憐的公主殿下,來這裡對她精心演出一場有時長達三天,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感人救國救民歷史劇 。

    「奧丁」的王比較直接,他的藉口是以一千精兵包圍伊耶那歧神社七天。

    總而言之,就是沒有人有膽光明正大的來求見她本人,因為有預知未來的意圖,同時也就代表著,該名政治家有統域天下的野心,而沒有一個政治家願意擺明對世界宣告他有這樣的不良意願。

    單純的想來見見她?這如果是個藉口,那在所有荒謬藉口中可以排行第一。

    「你父母沒教你打藉口底稿?還是你這麼相信你那『神都』的神蹟?」星讀挖挖耳朵,連看都不看一眼萊翼,彷彿認定他所言為天方夜譚。

    並不怒於對方的不信任與稍微誤解,萊翼搖搖頭,誠懇地搖著:

    「我的外祖母,就是一位『星占』。但是她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母親對於外祖母非常尊敬,她總是說,雖然外祖能夠知道未來的大部份事情,甚至……自己的死期,但是她是如此的堅強,穩重和達理,她活下來,為了維繫著神都的未來。」他悠悠的說道,恭敬的朝星讀微一行禮:

    「母親曾轉述過外祖母的一句話,她說,外祖母曾經說過,『神之所以附予星占『先知』的能力,並不是要她去失去希望,而是要她創造希望。』,我覺得她說的很有道理,所以從小就對星占們非常的崇拜,自從知道日出有現在大陸上或許唯一的預言家,就一直很想來伺見一面。」語畢,又是深深的一個鞠躬。

    星讀呆了一呆,這句話在某種程度上的確有一些震撼力。雖然她的年紀已經大到非常不容易受到感動的地步了,但是,萊翼這樣質樸近似於笨蛋的話竟可以給他另一股的激昂,真神奇。她柱杖沉思了起來,但極快又恢復了原狀,尖尖的長杖戳得萊翼的手掌好痛。

    「好!你不問我問你。年輕人,你覺得這世界如何?」年老的星占毫無預警的跳躍式出題。

    「啊?」萊翼一呆,習慣性的茫然覆誦:「……世界怎樣?」

    「世界已經生病了!」

    唐突而音量大到足以在當地產生七級音波漩風,萊翼差點就被這麼大的音量給震得拋飛出去,真是個老當益壯的聲音,星讀的五官因為非常的微小,萊翼有些判斷不出她是否臉色一沉,「年輕的教宗!你知不知道病因?」

    「病、病因……是什麼?」每次在家鄉母親考自己的問題,往往情況也是一樣,除非按照著一種既定模式的往復詢問,否則萊翼一定沒辦法在一段時間內反應過來。

    長杖又再度擊在自己的鼻上,而且這次已經不再是輕輕的戳戳罷了,而是被人用力的舉起高空,再重重的打擊下來,弄得萊翼差點要哀叫出來。「你會不知道,你飽讀世界文獻,世上比你學問還好的沒有幾個,你會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再給老身好好想想,」星儀杖如西洋劍般的指著萊翼的臉面,意外的極具高度的威脅性。

    「是戰爭?」萊翼無奈,撫著通紅腫浮的鼻子答了一個書本上最通俗的答案。

    「不是!不要跟老身談文學家空泛的理論,天下那一個評論家當真上過戰場?」

    「那是災難?」

    「不是!真正的災難起自於人心。」

    「……疾病?」

    「不是。」

    「貪婪、偷盜、強暴、不信神……」萊翼開始把耶宗經典中所有造成罪的原因背出來,死馬當活馬醫,這是他上哲學課慣用方法。

    「非也,非也……」星讀連續覆誦了兩次,用力的搖著她小到幾乎看不見的頭臚,神色忡忡的開始在萊翼手上做圓周運動,似乎對萊翼答不出來的結果微感到失望。

    「都不對,都不對!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對不起,請大人給予指教。」對於星讀的質問感到問分慚愧,將對方當成他的母親,萊翼擺出以往在家鄉受斥的神情,虛心詢問。

    星讀頓下足來,聞言深不可測的雙眸凝視入萊翼的藍眸。

    「這世界上大部份的人,都失了『一樣東西』。」終於垂下了那對萊翼來說比一把劍威脅性還要大的星儀杖,星讀看不清的表情似乎染上了些許落寞:「年輕人!你小的時候,如果玩遊戲完輸了,會不會就跟那個贏你的人,打得頭破血流,誓不殺對方不甘心?」

    「不……不會,」萊翼一嚇,這個問題終於比較簡單了點,雖然說自己小時候很少有機會「玩遊戲」,除非馬術指導,西洋劍擊,方格棋戲都是遊戲的話。

    「你會因為你的小女朋友只和別人玩,不跟你玩,就去把那小女朋友的其他朋友殺光光?」

    「當……當然不會。」

    雖然他從來也不會有小女朋友,陪伴他童年的,只有依凡,吉琳,他的貼身護衛「七惑星」,他的母親,以及一堆怎麼上也上不完的課程。不過就算有,他也不會做出這種事的。

    「『童心』。」

    無視於萊翼如何回答,彷彿原本就沒有要萊翼去回答,星讀舉起星儀杖,隨興的坐在萊翼手上,用杖端挖起鼻孔來,陪伴著長長遠遠的一個嘆息,

    「這世界上,已沒有人記得『童心』是什麼東西。『成熟』,『老練』,『深沉』!無論是帝王還是一般的人家,大人們都要求小孩盡早成熟,盡早長大,盡早獨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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